江向北没有像惯常的那样,首先到第一大院农科院调研,而是到了远在老校区的资产公司。人生是由一系列偶然事件组成的。这充满悲观意味的心灵鸡汤,不符合江向北的性格,可却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在游泳池遇到梅雁南是一个偶然。而这个偶然却使梅雁南成为他不得不首先拜见的对象。这个偶然也因此就成为一种必然,甚至成为他这段生命之旅难以摆脱的谜影。
资产公司的办公楼,坐落在老校区的一隅,但却很显眼,粉墙蓝瓦,是一座有着浓郁异域风情的三层小楼。梅雁南的总经理办公室,有三间那么大,外边两间是办公区,里边一间是临时卧室。面积虽比江向北的略小一点,但和那些副校级领导差不多,家具设施更是毫不逊色。真皮沙发,宽大的板台,高背座椅,这一切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权力,而与温柔绰约无关。可是,正面墙上一幅楷书工工整整书写的陆游的《钗头凤》,还是向到来的客人提醒,这里的主人是一位内心婉约的女性。
江向北的造访,让梅雁南喜出望外。看到他在看墙上的那幅字,就说道:“江校长不会也喜欢陆游的《钗头凤》吧。”
江向北笑了一下。梅雁南接着说:“我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江校长喜欢的应该是李白的《将进酒》。”
江向北再次笑了一下,说道:“我是理工科出身,只对数字符号敏感,没有文学细胞。”
梅雁南回了妩媚一笑:“这么说,江校长就太谦虚了。”
两人寒暄过后,梅雁南提出要给江向北系统汇报一下工作。江向北无意听汇报。梅雁南又提出陪他看看校园,可以边走边聊。这下江向北没再推辞。
走出资产公司的办公楼,是一片绿草茵茵的草坪。梅雁南说,原来这是一片平房,当年的学生宿舍,周围是杂草丛生,满目疮痍。说过之后,她意识到满目疮痍这个词用的似乎过了,就换了另一种说法:“总之是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她说她几次都想拆掉它们,但都遭到了退休老干部们的反对。最后,还是乘着创建全国文明单位的东风,在年书记的坚定支持下,才把它们拆掉。
江向北问老干部为何反对。梅雁南说,人老了,恋旧呗。那些退休的老干部、老教师大多是留校生,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充满感情。
越过这片草坪,是一座欧式的老建筑,学校曾经的办公楼。梅雁南介绍说,它是学校的地标。这栋被称为地标的老楼,也差一点被她拆除。退休的桑校长亲自出面阻拦,再加上年家庆也不积极支持,才得以保存下来。
这座楼实际上已是一栋危楼,没有使用价值。她说为了配合全国精神文明单位创建,她花了十几万把外墙粉刷了一遍。即使不进行全国精神文明创建,她觉得有这座老气横秋、岌岌可危的楼房立在校区中央,也大煞风景。因此,她曾经质疑保存它的价值,并极力主张要拆除它。
不过,现在她的态度有了变化。她理解了老干部们的情感,并意识到了它之于学校历史的价值。她说她咨询过古建筑修复专家,修复一座古建筑的代价可能要比建一座新建筑还要大,可能要数百万。这对她的资产公司来说,显得力不从心。她的计划是,争取申报成市里的文物保护单位,这样有可能会争取到一笔修缮经费。
在这座地标式建筑的不远处,是一所幼儿园。谈起这所幼儿园,梅雁南显得很自豪。这所幼儿园原本是子弟性质的,师资水平不高,设施简陋。学校主体搬迁后,几乎停办。她接受后,很快就把它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成为市里的明星幼儿园。
从幼儿园再往里走是两座教学楼。一座是供和新纪元教育公司联合办学用的,另一座是公司的培训楼。梅雁南还专门向江向北提及了一个和市政府的联合培训项目。在这片办公教学区的深处,是一群玻璃房。梅雁南说,那是公司的绿色食品开发基地。这个基地一方面为格林酒店提供食材,一方面还是农科院的实习场所。
站在绿色食品开发基地的玻璃房前,望着里边的叶绿花红,江向北感触道:“梅总,你这可是自成一统,世外桃源呀。”
梅雁南忙说:“不敢,什么时候,我可都是在您和年书记直接领导之下。”
梅雁南想邀请江向北到玻璃房里参观一下。江向北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说等下次吧。然后,他把车开到梅雁南的车跟前。走下车,从车后备箱里搬出一箱东西,交给梅雁南,说道:“你送的绿色食品我留下了,这些东西还给你,我从不吃方便食品。”
梅雁南愣了一下,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像年家庆听到马陆说江向北把吃饭的帐结了时一样,她也立刻意识到他这个举动象征着什么——便镇定地说道:“好呀,既然江校长没有这个习惯,那我就收回了。”说完,就从江向北手中接过东西,装进了自己的车里。
梅雁南留江向北吃饭,江向北说时间还早,就不吃了。她知道现在已没有任何在一起吃饭的可能,只是客套一下。江向北说不吃,就没再作任何强留。
送走江向北,她立刻叫来办公室主任叶宁,叫她马上写一篇江校长来资产公司考察工作的新闻稿。这对叶宁来说并非难事。她从网上下载了一个模板,几分钟就搞定了。梅雁南审定后,亲自给宣传部长桃春迎打电话,请他尽快在校园网上登出,并且一定要把照片配上。
打完电话后,她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网页。十几分钟后,新闻稿就出来了。简短的文字下边,是她和江向北一起漫步校园的照片。看到那幅照片,她会心一笑。可过了没几分钟,叶宁就过来说,那新闻稿不见了。梅雁南连续点击了几下网页,果真没有找到,就电话问桃春迎。桃春迎说,是江校长让下的。为此,他还挨批了。
梅雁南放下电话,心里发狠道:江向北,你想和姑奶奶撇清关系,没那么简单。只要我梅雁南想办的事情,还没有办不成的!
站在一旁的叶宁怯怯地问道:“格林饭店的餐是否退掉?”
梅雁南没好气地回道:“退什么?他不吃,我们自己吃。”
她拿起手机想给两个人拨电话,一个是党委书记年家庆,一个是市长余万志。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扔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