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赛尔(从密林深处走出,四处张望一番后迅速隐进树影,抬头凝望愈发黯淡的镜月):我走了很久才来到这里——弯来绕去;(看大殿)那里将是我站立的地方;(回头望一眼,复仰望天空)父王啊,遵循您的旨意,我用金丹拯救了苏尔,终于回来,只不过......(寻了根粗壮的树干倚靠沉思)您仅赐予我一个空空的名字——那个能赠予任何人物的虚无;(叹口气,扫视广场)我非常努力,试图将它填满;(下意识抚摸胸腔)明明能感觉到律动,却怎么都捕捉不到那颗哈特国最需要的心——那只会跃动于刺目金光中的心啊......(想起什么似的站正,眺望又即刻垂目)能被感觉到的依然只是这具同样空虚的躯体,那被您体温包润的种子——迪赛尔王子自证物件——确被埋进千年冰层。(踟蹰抚头)它发了芽,又长出叶,还开了花,最终却变成一株立在原处孤零零的干,如何证明“它”便是最初或者以为的“它”?(怔立环顾)啊,谁能帮我解答其中奥秘,谁又能明证“我”的回归?
(苏尔从密林边探头张望,一眼看到迪赛尔,愣几秒后飞速跑出,靠近又止步。)
苏尔(喃喃):詹姆......迪赛尔......
迪赛尔(侧脸望,震惊):大妮?不,你是苏尔!
苏尔(自顾陈述):我见过种子发芽长叶开花,那瓣全凋萎后干才被看见———发生过就是证据,至于奥秘......迪赛尔,很多事不能靠“以为”,我想陪你回冰山再看看。
迪赛尔(后退几步,轻轻摇头):“以为”分明是全部!以为叫龚力,弃婴有了家;以为是王子,失去家的孤儿有了父亲这个来路;以为詹姆站在高台,回不去的迪赛尔才能一路走到这里......本来空荡荡,填满才能被看见。(望向台阶)被父王注身的鲜血能让残枝败叶于众目睽睽中重生!(望向苏尔)种子变成什么不重要,“我”究竟是谁也非关键,被看到才是真理。
苏尔(低目):被看到的是他而不是你。
迪赛尔(轻拧眉头):可没他就没我!(往台阶高处望)站去帕比特公主身边,就会成为哈特国的王!(回望一眼苏尔,遗憾抿唇,果决掉头大踏步前行)公主陛下会为我作证。
(隐在中廊暗处的帕比特循迹张望,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步登高而来。)
帕比特(迎向迪赛尔,惊喜):詹姆......
迪赛尔(抬掌阻住):尊敬的帕比特公主,我叫迪赛尔;“合一”将诞生哈特国真实存在的王。
帕比特(微微点头):自恃就是自证,“我”终于成为“我”——自然不介意“你”是不是从前的“你”!
苏尔(热切走近):妹妹,从前......在人间第一次触到你脉跳时,我已经知道大家原本“一路”。
帕比特(闪避两步):一路?你感觉到的脉跳于我不过是“他证”!请忘掉过去,没心的人不会知道自己没心,如同正走在路上决不会犹疑自己从哪里来——行在何处——该往哪里去。
迪赛尔(挨近帕比特):在“一路”最重要!(摸摸胸口,想起什么似的看一眼苏尔,轻轻嘀咕一声“谢谢”后,才将手探入怀中小心摸索一轮,终掏出一枚银丹,呈向帕比特)这将是最后一轮物证!
苏尔(凝视迪赛尔):既然全是以为,有没有想过,以为空的躯壳未必真是空,可不可以再凝神感知一下,或许“心”......
帕比特(急速插话):哈特国根本不需要有“心”,“没有”才成全了“有”!(挡去迪赛尔身前,正视苏尔)倚面具定划的边界叫“径”,被称为公主就已成为公主,被认定为王就会成为王!(深情回望迪赛尔)我会跟他一起登上去,那才是“道”!(苏尔紧盯迪赛尔。)
迪赛尔(侧目,轻声释解):我......跟她,是同类。(抬指轻绕住帕比特探过来的手尖,缓慢抬眼)我想掌控住此刻;(将目光四处游移)实在厌倦极了被掌控。
帕比特(将迪赛尔的指缠紧并拢进手心,瞄向苏尔):没必要纠结是否从同个地方来——过去了;(望台阶高处)去同个地方明显更重要——成为想成的样子;(再望苏尔)同病相连才好结伴同行——“他证”“自证”其实并无区别。
苏尔(步步后退):成为?终究被名字圈缚了。(站定,凝望迪赛尔)你从没想过自已是谁——究竟在做什么。因此,你能轻易忘掉东庄奔跑的狸——陪你寻道的苏尔;忘掉静寂海中那反光的冰块;忘掉冰山冻层因成长而诡异消失的种子......循此追溯,迷茫的总经理——被认定的王子——失去家的孤儿——救友的玩伴——被弃的婴儿......根本在最初就没名字没身份没责任,也许那个婴儿一直在......(迪赛尔嘴唇颤抖,终究止语。)
苏尔(声线颤抖):你分明是你的过去,过去又明明不再是你。什么在变?光!光变了,模样跟着变,而你.......好像一直在——却再也寻不着。
迪赛尔(不安避开苏尔目光):我不想回忆过去——太遥远;走得好累——似乎永远在与幻觉相遇。(挣开帕比特的手,面向广场环顾)父王现身——儿子必须替他讨回公道;谎言充斥——破局才能拨乱反正;(鼓足勇气直面苏尔)被看到、被认同才算真,我还能是谁?!(下定决心重新牵起帕比特的手)她将带我往前——前进就是“道”!
苏尔(眼神飘忽):生存谷“大道”明明打通——直指冰山;冰层中的种子明明开着花——如旗帜般摇曳,(沮丧低头)可全凋了,能是谁?!
帕比特(握紧迪赛尔的手):管是谁,一切刚刚好!(抬眉朗声)王子与公主天造地设!(微笑看一眼迪赛尔)走,让我们一起“成为”想成为的——自证即可!
苏尔(踉跄退步,躲进暗影,捂住胸口,哽咽发声):是什么在紧缩——跳动——疼痛,令大脑空白——宛若包围大海孤舟那片被固化的宁静。(望迪赛尔离开背影)任他“去”吧——以扛负父亲交付责任的名义。“迪赛尔”,那个由“我父亲”编造的名字,因来路决定了去路,难道路本就在“假”之中?!
库莱姆(从密林中冲出,快步上阶,呼喊):孩子,你想干嘛?
帕比特(停步转身,松开挽住迪赛尔的手,等待王妃走近,平静开口):尊敬王妃,请认识一下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王子——哈特国镜月掌升者!
迪赛尔(与帕比特并肩立定):伊露赛瑞皇后是我母亲。
库莱姆(径自望向帕比特):王室从来没有王子!(瞟一眼迪赛尔)看他眼神躲闪中交替的仇恨与欣悦,那是心的镜影。(直盯向迪赛尔)你分明是个人!
迪赛尔(呵呵一笑):人?没错,我母亲被你逼去人间才能生下我;至于“心”,那不正是哈特国企盼的神奇之物吗?
(有所察觉的如尔一步步走下台阶,绕过迪赛尔和帕比特,与王妃眼神对碰后与之并立,直面迪赛尔。)
如尔:你是谁——从哪里来——想干嘛?
迪赛尔(平静注目广场万物):先国王唤我“儿子”。父王踩过的步伐是来路——父王召唤的方向是去路——父王交待的事宜就是我!(看向如尔)你说我是谁?!
苏尔(从暗影中缓缓走出):他是哈特国王子!
库莱姆(看过去,呆怔片刻,柔声开腔):苏尔......他在撒谎!
苏尔(瞟一眼迪赛尔,迎住库莱姆温柔目光):此刻,他眼里全是帕比特,王妃!
库莱姆(慢慢靠近):孩子......看我的眼睛——里面全是你。
苏尔(被惊了一吓,退出几步,迟疑):我确乎早认识您。在东庄狸仙树下,有个要被浸猪笼的孕妇,她从不弯腰,还喜欢......
库莱姆(泪珠滚落):孩子......我的孩子......
苏尔(怔住,看天空):她是谁,竟令我想起那半空突然飘来的蒙眼纱和被馈赠的银丹......(看向林的尽头)还有这声声呼唤,怎么如此熟悉又亲切?
库莱姆(微微颔首):别猜了......我是妈妈。(现场一片宁静)。
苏尔(躲开王妃轻触过来的掌,睁大眼睛,再退远一些,茫然摇头):妈妈,多可怕的称呼,她的存在是不是为告诫孩子们不该有期待?!(库莱姆伤心拭目。)
苏尔(看向广场最暗处):由“妈妈”陪伴的伊米姬闷闷不乐,找回“妈妈”的帕比特咨意妄为;以为亲生的吴二妮因妈妈抑郁崩溃;叫孟阿英“妈妈”的吴大妮跃入江流.....(收回目光,缓缓睃巡每个人)可都在找“妈妈”!吴家老爷拜硕枝——吴家太太塑神像——吴家女儿画仙女——吴家子孙住祖庙......“仙山云海”——“海”字从母;(看定库莱姆)那母呢,从什么?(库莱姆默默流泪。)
苏尔(皱眉):那好似一条捷径——找妈妈要“心”;(抬眼)可妈妈其实什么都没有,也想找自己妈妈要“心”......
库莱姆(哽咽看天):“心”早被英雄换成眼睛,闪耀成空中那一点点镜光......
苏尔(恍然):所以人间早看不到光了——全是假像!
库莱姆(看一眼帕比特,又看一眼苏尔):自出生,王室传承的就只有秘密——保守秘密就是真理!(泪珠滚落)先国王只顾赌气;皇后想得美妙;如尔死守边界......所有秘密都变成我的秘密——我的责任——我的爱!
帕比特:爱?(冷笑一声)那让我接过重担,去爱吧!(示意迪赛尔随自已上阶。)
如尔(堵住去路,拍拍胸口):由不得你任性,银丹在这。(望向迪赛尔)至于你,先证明自已是谁再说。
迪赛尔(淡定一笑,将银丹托举到掌心):众所周知,您并不负责银丹传承。(面向广场,声若宏钟)镜月升空本为照亮边界——让万物归位。(看一眼帕比特,再看如尔)相信您明白什么叫恪守本职本责!至于......(迫视王妃),您老了——终于自由!
帕比特(同时面向万物,朗声宣告):真实将摧毁一切荒谬!(话音刚落,迪赛尔便屈指入唇,猛力一咬,万物便见他指间有红雾如光漫弥。立于高处的那个陌生男人开始舞动手掌让那光四处腾洒,阶缝中萎枯的野植倾刻应令发芽长叶开花。整个殿前在一忽儿间便花枝摇曳,如镜般映出无数红色光影,好不招摇。)
万物振臂齐呼:王子——王子——王子!
迪塞尔(举臂回应,自信大笑):所有算计都不过是场痴心妄想。如果公正必须显化,那只能是我脉管里流动的王室血液!
帕比特(跟着举手示意,声清如歌):硕枝已然坠落;先国王随之故去;本来的样子却永远不会消失——祂藏于王室鲜红的血滴!
如尔(冷笑,也面向广场):妖言惑众,就算眼见为真,王子公主如何联姻?(见物影骚动起来,如尔直指天空)镜月模糊,谎言抑或真实......帕比特(大声插话):那让真实直接摧毁谎言吧!(抬手指向王妃)我是谁——问她!
库莱姆(伤心欲绝):全听你的,还是错......(直勾勾看向帕比特)把金丹还给伊米姬。
帕比特(不屑):想成为谁才会努力自证!抛弃我的不值得原谅;靠近我的更不该拒绝;敢公之于众的就算合理......(面向万物)无论父亲是谁,我都是公主——王妃亲生;无论叫什么名字,都改变不了“我”从来是“我”的事实。扫除过去的虚伪,“我”自此变得真实。(冷漠与王妃对视)跟你不同,在幸福与完美之间,我更愿接近幸福。(掏出金丹递向迪赛尔)公主的责任只有一个——支持哈特国王子!
库莱姆(冲过去,意欲抢夺金丹):你是我女儿,来自于我,成就于我,却陷我入绝境;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呵斥迅速拦在面前的迪赛尔)你,分明想利用她——利用那在你们口中不屑一顾的名字与身份!
迪赛尔(厉目反驳):是你陷哈特国于绝境!(随即面向万物)我现在告诉大家这个女人是谁!硕枝折于她的金刀,高台造就她的枷锁,责任乱于她的操控......(遥望密林)父亲的热血正在身躯中奔腾,讨回公道的时刻到了!
库莱姆(歇斯底里):胡说八道!没来路的骗子!
迪赛尔(逼视库莱姆):你这个毒蝎女人,逼走母后,胡作非为,混淆视听......来路?(一把握住帕比特的手)她,还有伊米姬......当算计融入血脉,从哪里来有何意义?!你无视的必仇视你,这叫因果报应!(抬头望镜月)一切即将真相大白!
帕比特(冷冷瞟向库莱姆):不好意思,王妃大人,只有说真话才能让一切正确。(深情凝视迪赛尔)我信他——不介意他究竟是谁,反正合体就是“一”。(看向库莱姆)让从前消失吧,只要不再想就等同不存在。(看一眼迪赛尔)我甚至开始喜欢“帕比特”这个名字——它吸引了他;(看天)待镜月升空,光将离我最近。那时,我会再细细凝视——即将就是“我”的“他”。(吁一声)我明白了,体验“合一”就是“光”出现的意义!
迪赛尔(将帕比特的手握紧,直面库莱姆):原来,我们最应该感谢您。没有阴谋,不会有她;没有罪孽,金丹不会握在她手中;没有仇怨,我不会归来.......当然,没有原谅,好日子就欠缺个开头。(仰望)全是天意——步步为营!种什么——收什么,这恐怕就是“仙”始终不现身的故缘——任咎由自取!(帕比特崇拜望向迪赛尔,随之转身,步步登阶)。
如尔(靠近库莱姆):看那晃动的影。虚化的王室人脸在任何光中都不会显化。他根本是个人!
库莱姆(声音颤抖):影边还有影,“帕比特”莫非也......
如尔(迅疾插话):稳定高于一切,不能拆穿的秘密已然是真理!
库莱姆(凝望已并排立在最高阶的帕比特和迪赛尔):仿佛被一根无形绳索牵引,这也许就是“仙”的秘密。
如尔(微微点头):如果从最初就是谎言,便不应该反驳胜利者!听,他们正在宣告。
库莱姆(轻声重复):前行是真;责任为善;镜月最美!(柏狄从物群中走出,靠近台阶站定;伊米姬跟在后面,迟疑片刻,越过他踏上阶梯,挨近库莱姆)。
伊米姬(望顶处):以为放弃虚假便能真,没想到.......本该是我站在那里——起码我会飞!对不起,妈妈!
库莱姆(慈爱望向伊米姬):别自责,任性过才会觉知“存在”。怪妈妈太自私,把你延伸成“我”——那个仅仅代表“类”血脉存续的空壳。如果从始初就是一场欺骗,被谎言颠覆也很正常。(浅浅一笑)感觉到的才算真!
伊米姬(低头抿嘴):妈妈,当被允许做自己,我竟发现自已非常珍惜“伊米姬”这个名字,甚至庆幸曾是您的“镜像”。有来路才看得清去路。如果时光倒流,我愿意一直听您安排,好好持护金丹——掌升镜月!
如尔(听闻走近):恐怕柏狄告诉了你些什么;(也看最高处)不过,也要经历,不然谁都不会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瞥一眼伊米姬)你应该懂了我。
伊米姬(微微点头):责任大于存在。
如尔(逡巡广场):他们即将会为虚假付出代价!(焦灼望向殿檐)能承受镜月升空反推力的唯有将军府世代承袭的完美面具,既定轨迹本就是路!
库莱姆(叹一声):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当初也是!以为“硕枝”断裂就能抹消过往,实在天真!(转头望伊米姬)孩子,掌升镜月的力量只能传承于王室。只有来自一条源远流长的路,才有能力回最初的地方。(掉头望帕比特)说百次不如摔一回。帕比特成不了伊米姬,她没试过飞——不曾蒙上眼纱——不懂攀附高台——更没见识黄金镜面中千奇百怪的面具......被设计的来路的确很假,但走的每一步都确定真实——那才是承延自“类”的力量。
如尔(放松下来,靠近伊米姬):让我们静静等待。无需怪罪他们必将面对的失败,因为我们候在这里。镜月影印的“光”也是“光”——“光”才能托举“光”。
(台阶顶处,帕比特与迪赛尔并肩肃立。他们相视一笑,举掌相连,金、银丹便在掌间烁烁滚动交融,孕化出一团“圆”。那“圆”在万物惊叹声中慢慢膨胀,缓缓升空。当圆耀出刺目光芒,广场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
如尔(突然大喊):沉沉地升上去了——糟糕!
库莱姆(恐慌):那镜月一直往上升腾;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们竟也不知道!
柏狄(冲上台阶):来不及了。我们以为事实能惩罚“自以为是”,却忘掉那男人血管里澎湃的血是真。“月”是被先王之力送去空中;先王死了,过去的不会再现!镜月会因力的断裂砸落,毁灭大殿,崩塌飞檐,废埋广场......王室的使命是结束使命,但他不属于王室——他在结束哈特国!
(话语间,惊天一声巨响——天摇地动!升到半空的镜月蓦然急坠,落击到飞檐顶尖,急速化分为数枚火球。那些火球失控般四处窜击,随着碰击不断裂开,整个大殿瞬间火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