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大殿台阶一侧)
(伊米姬抚住胸口从广场无序变化的阴影中穿过,终在侧阶处寻块空地立定。)
伊米姬(朝外缘如波般轮动黑压压物群瞄几回):推推搡搡,憋闷难捱,聚拢又散开,位置如何确定?(舒口气,垂下手臂,左右一瞄)还是这里好——就我一个。(抬头望高处端正肃立的如尔一眼,牵起裙子轻盈旋了两圈,像一朵在暗处小心翼翼盛开的花)我觉察到了,不融入就能自由——想干啥干啥!(晃一眼大殿背处,停步)帕比特啊,你现在该知道那嵌着金珠的王冠有多沉,等觉察就没机会取下,到时你会懂我!(牵起裙子又轻盈地旋几圈)啊,一切跟我再没关系;真开心,跳舞吧!
伊米姬(晕眩中停步看广场中央越来越多物聚集):当完美被切实看到,泡泡就会跟随不断涌现;浪花起来,谁会关注无声的破灭?不允许破灭的泡泡只有一个可能——假的;承载“希望”的唯有“绝望”。(举起双臂轻轻摇,像一枝努力往上伸展的丫)啊,终于逃脱那浪!只不过,漂离出来的假“泡泡”为什么要先戴上面具——得好好问问柏狄!
(库莱姆王妃陪盛装打扮帕比特从大殿背面走出。)
库莱姆(沉声):失去金丹抱持还记得旋转——不愧是王室后代;闲暇将致命——引来情欲、成瘾依赖与无效拉扯的堕沦。
伊米姬:妈妈,请安静,我在由着性子蹦跶——闲暇明明带来自由;别提旋转——那因捆缚才被迫承受的苦役!帕比特妹妹描述的人间生活倒与您谨守的箴言类似,您惑信“仙”的拯救,她痴迷冠冕的华彩,你们多聊聊——觉得好就好。我此刻感觉欢喜,只等柏狄过来告知如何一步步“活过来”——那才是真理!
帕比特(冷冷一笑):感觉——多么天真,以为自己欢喜就是正确——正确的就能追逐到?我的觉察是,自己没有的别指望从外界获得,什么都不如权力——踏实抓在手里!
伊米姬(望向帕比特):别自以为是,待庆典结束,“你”很快变成“我”。你将听说“类”的故事——哈特国唯一来路;你必须应付“飞跃”与“修仙”——真假勿论;你只能重复被固定动作——枯燥、乏味或耀眼全为重现远古某个完美时刻;你生起的任何念头——无奈、顺势或权衡都为证实那个时刻必将回来......位置决定视野——全是“以为”!待腻烦,“你”跟“我”别无两样!
帕比特(扬头一笑):放心,我永不会成为你!我要的仅是名字——那个被托举在母亲掌心向上飞公主的称呼;它是空的——没来路也没去路;(微耸肩膀抱臂)我会亲自填满它——特权定位存在。(放松,抬眼,仰面)“人脸”、“镜像”乃至这高高在上“非月”的光,区别本不大。(看向伊米姬)人叫它“脸面”,万物称之“微光”;大妮不屑地叫它“虚荣”,你执着地定义它为“立点”.......我将漠视所有,让一切如我意志排序隐显,只允许“我”被看见——权力就是“光”!(得意挑动眉梢,侧身观望依然在混乱中推搡的万物。)
库莱姆(叹口气,往伊米姬近旁靠了靠,低声):从人间带回的也是妄想——又是以为!
伊米姬(略歪了脖子接话):那您以为呢?我倒听话,相信“心”一定跳动在胸腔——相信“金丹坠落”会让万物归位——相信使命结束“我”便能做自己——(仰望天空)相信那条通向镜月的“道”独一无二(吐一口气,将目光拉远)终点......竟然是背离!(微抬下巴)“公主”果真是个空空符号——白忙一场!
库莱姆(略低头):如果一直信,如同我信母亲——母亲信她母亲......(将目光移向密林)远古的“类”一直在。(略沉吟,转头看伊米姬)“仙”失踪了,丁点“微光”是英雄用“心”换回;一切早没有,好在刻雕的面具在;(看广场处渐渐排好的秩序)借那微光,它们影印着挤压迸灭,如波里浪、泡、沫、流般千姿百态;万物于其中痛——怨——悔——悟,感觉在——都在!(看天空):至于谁是谁,只管往上飞,去云朵后......
伊米姬(跟着看天空,茫然):那是你“以为”;“我”去了——什么都没有!
库莱姆(凝视暗去的镜月):可“公主”回了——回来掌升镜月!
伊米姬(微皱眉头,无意识重复):去与回?
库莱姆(仰面扫视):很多很多云堆在天空——叫云;漂离出来,无依无靠,才辨出“那朵云”,不过“以为”;“存在”或“消失”,也许是个错觉。
伊米姬(迟疑片刻,望向帕比特):那她.......茫然一路——边得边失——回来去处,会不会同样是错觉?
库莱姆(收回目光,抿抿嘴角,也望向帕比特):她觉得是才是。
伊米姬(侧头,盯向库莱姆):我明白了,您迎合她并非因愧疚,而是想用“未来”呈现“过往”——击穿她的“以为”。
库莱姆(笑笑,迎向伊米姬目光):孩子,令我愧疚的是你。(深情看向大殿)自出生,你就如皮影般构建我“以为”会到达的圆满。(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看向帕比特)她不一样,无知觉活着,无知觉走在路上,碰撞、迷失、疼痛、崩塌、幻灭令破碎被察觉,“过往”就是“她”的模样,造就一个迷恋权力的公主——以为当下的真实。“未来”才能察觉此刻......所有“以为”不过随境而迁。
伊米姬(恍然点头):您更想成全“我”——走向完全属于自己的路?
库莱姆(收回目光,面容平静,喃喃自语):我在摧毁曾经的“以为”!她争夺,打散我以为最正确的拼合;你放弃,控诉“以为”不过是场空幻.......(看镜月)那是镜——折射着镜光;(看两个孩子)王妃当不了母亲——欲想着掌控,所有以为往完美去的安排不过是“念”在“光”中错综扭曲的变形。这是一条独属”类”的“道”——谁都不在!(停顿,微笑逡视广场)既然这样,任万物——你们——循着本来的样子拼合吧;都是“类”,怎么拼都不错;反正看不清模样——如何拼都会散;总有一天,定位......(目光幽幽停留在已排整齐的万物序列)只是,待庆典结束,一切离散,位置又该在哪里才算正确?
伊米姬(望向密林):所有谋划都是“以为”。我羡慕那个被抛弃的姐姐——失去人脸让她完全拥有自己。(看向库莱姆)我讨厌高台,厌恶严丝合缝,更不堪用虚假展现真实,人脸消失会不会为提醒回归本来的样子?
库莱姆(略有所思,往密林边走几步停下,深情注视):被看见叫“存在”——那是毫无选择的正确;人脸是活面具——标记王室尊荣必须的延续;公主笃定沦为皇后镜像——一代又一代复制模板!(转头看伊米姬)“你我”分明在其中——却飘忽无痕!
伊米姬(跟过去):所以姐姐去了人间——好被看见?!
库莱姆(侧头看伊米姬):当旋跃成为责任,当期待赋予成败意义,有没有被清晰看见都“似乎在”。
伊米姬:哪怕“一路”全是无用功?(沉思)似乎在?“过往”是“我”——促“我”醒悟;“当下”是“我”——正在逃离;将来也是“我”——无定无常......(抬眼)“我”的样子竟千变万化?
库莱姆(点头):“千变万化”也许就是“没有”。先国王、先皇后和我一直都在尽完全责任,但事实证明连人间公认最良善的人都没有“心”——“空的”,那“仙”会不会同样空无一物?!(看向伊米姬)你说得对,“徒劳”也许在提醒我们回归本来的样子......本来的样子会不会也是空?(看站在大殿最高处的如尔)那完美面具就是真理——看得见又摸得着。
伊米姬(轻轻点头)标范引发察觉,逐渐感知边界——变幻莫测,人间也是这般。(望向帕比特)迷乱幻灭“过往”;痛苦如火星照她回来;(领悟般看向库莱姆)“残缺”就是她的模样;“圆满”不过是她的追逐.......难道感受就是“光”?(看镜月,看密林,看大殿,看广场)所有以为真实的世界,都是“主角”编排的一场无法自拔的痴念,在那里,除了自己,全被异化为工具——靠一厢情愿。(复看向库莱姆)泡泡确实美,却是痴想......“啪”地一声就破了!(轻吁一声,笑笑,退开两步)我懂了,您已接纳巨大修仙“泡泡”幻灭,正试图反过来配合“我”——“帕比特”——“如尔”——万物......成全我们“以为”的世界。
库莱姆(深情望向大殿):图画由谁拼——怎么拼——不打紧,重要的是咬啮吻合。既然我构建的世界自始至终唯我一个,坍塌掉也无所谓;有泡泡总比没有好,去你们世界看看,学习在另个幻梦存活,也许才叫负责。(走近帕比特)如果错误警醒出新的方向,那就不曾有错误。(回头瞥一眼伊米姬)。
帕比特(偏头瞟瞟靠近的库莱姆):没错?(侧身看大殿背面暗处)大家都只想要自己想要的,却宣称负责。我有两个母亲,一个生下来将孩子抛弃,自己找不到心却以为一个婴儿理所当然拥有心;一个被生活断垣压得透不过气,倒指望跟随者将废墟建成大厦——她好当主人!(直面库莱姆)什么对错——全是痴妄!您也知道“出生”就是“镜像复刻”,母亲怎样——孩子便怎样;母亲寻不着——孩子也找不到。(冷哼一声,抽离目光)一句“以为”和“责任”就能洗脱你们的自私吗?(后退几步):“以为”就是“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轻蔑挑眉)担责就是将一个无法到达的彼岸重压成另个生命必须扛起的负担,全为推卸!这就是所谓母亲的“爱”——凭臆想与指责!(看向镜月)“我”——一个应由母亲负完全责任的孩子——从未被看到,只能被她愚蠢的“以为”牵扯,小心翼翼靠观察、模仿、伪装扮演一个活生生的空壳。
库莱姆(内疚低头):王室责任从来是拯救镜月!
帕比特(大声)拯救抑或毁灭?镜月一直在高空清冷悬挂,你们分明不想从梦中醒来。编织——相信——追逐,让前方“如在”——“路”便永不消失。王室需要那条“道”——“道”上只有“类”;“母亲”需要那条道——“道”上行走着被布列的工具;权力才令王室痴迷,好控制“道”上一切——谁都不允许活着?(掉头)柏荻性格纯良——联姻后好操纵,幸好大将军拨乱这如意算盘......(转头直面)但我觉得远远不够!既然亲生娘攻于算计,养身娘筹谋“斩获”,那“我”就报以摧毁。(冷笑,面向大殿站定)欠我的都要还,付出代价才会终止“想得美”!
库莱姆(想靠近又迟疑,终立在原地,低声辩解):可......
帕比特(抬掌阻止):如果没有“父亲”这个不可见光的秘密,你不会成全“我”。
伊米姬(走到帕比特身后):她怕你后悔。(跟随帕比特目光看立在大殿最高处的如尔)你真决定嫁给他——用一生陪伴一个严谨刻板的面具?
帕比特(回头扫一眼——意味深长):在镜中动弹得欢的“像”自然看不上僵化如死的面具;我不同——什么都不是。(遥望密林尽头)吴二妮在人间被宣告死亡——非常正确;人们“以为”她活过,自然需要仪式宣判“以为”的死亡——终结过往妄念;情感原为安抚“以为”自始至终的虚无,借以躲避真实直面来袭。所以,(看向伊米姬和库莱姆淡然一笑)帕比特公主正式宣布,世界从此有且仅有一个被注视的主角——“我”;权力就是“光”!
库莱姆(急切发声):你以为......
帕比特(迅速插话):没有“以为”!感觉没有就赶紧抓些什么握牢!我开始理解孟阿英亡命般抓稻草的惶然——摧毁真为拯救!(侧头往高处茫然一望)大将军起码还考虑哈特国稳定,(收回目光盯向库莱姆)而你,只顾算计进退得失,毁灭我——拯救你;(嫣然一笑)那就继续合计合计,将偏离轨道再偏偏,毁灭你——拯救我,歪打正着,说不定反步入原轨,这才叫白忙一场也是忙......
帕比特(翩然一转,走向台阶):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早知今日,就该牢记“自己”只有“自己”——别越界。
库莱姆(盯住女儿背影,悲凉目光从帕比特肩头掠过,轻叹一声):孩子,无论如何,记住——往上飞。(望向空地)站在那边——不断跳——别停止——击穿气流——穿越云层——往月亮去......
帕比特(停步,再次回头,看向伊米姬):母亲何其相似,将孩子抛于潮峰浪谷,却不忘画条仰插云霄的直线——好似最短天梯。孟妈妈最喜欢说——“一定要站去最高处”......
库莱姆(轻轻发声):伊米姬就是这样飞上去的!
帕比特(冷笑,不置可否)孟妈妈最喜欢说——“一定要站去最高处”,那样,站得最高的是她——踩在我肩上!(哈哈大笑,抬手碾按双眼一轮,复看伊米姬)我们真相似!我的路渺远得没尽头——深渊般诡异,你的路高渺得没盼头——诡异得需要蒙上眼睛;会飞与被牵引真无区别,当然同样一无所获——不是“她们”的“她们”规引着“她们”的道!
帕比特(望远处密林):谋划尽善尽美,唯独忘却真实;不被看见并不代表消失——“以为”就是“以为”!(果断转身,步步登阶)这不,“我”来了!
伊米姬(脸颊滚烫,自语):真实?她活在人间——父亲家里,我活在宫中——母亲身旁,全被谎言包裹,难道只有被抛弃的姐姐——被唤作“类”的小狸——才算真实生命?(看向密林)她从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该干嘛;(看向库莱姆)无法对抗就是强大,在强大面前只能被投射。(醒悟般呢喃)主动退场吧——您也是;别担心,生命本来真实,就像远古密林从未死去的“类”(伊米姬轻轻挥手,绝然转身,走进广场中间万物群影——淹没)。
库莱姆(凝视伊米姬背影消失,又望向越登越高的帕比特):她还是没叫我妈妈——等待吧!(扫望四周)不一样了,其实不算改变——掌升镜月的依然是将军与公主;一切终究与我无关又分明密切相连;那“我”做了什么,抑或做了什么却全然无用?(看向天空)都抱怨我的“以为”,却意识不到她们也正“以为”;谁错谁对——谁得谁失——或者难以辨分?
库莱姆(将目光缓缓掠过广场万物,再望台阶,仰望大殿最高处)“以为”便错了么?没念想哪来责任——没责任哪有哈特国——没哈特国时空又能在哪里!(移目帕比特越登越高的背影)孩子,别怪妈妈将你们“投射”进虚妄,捆缚伴随挣脱,情绪引来悟醒,渐渐察觉就是“活着”的模样!至于真实.......你们正步入跟曾经的“我”极其相似的路——投射“以为”,慢慢“自觉”吧!(坦然四顾)不要轻蔑曾经的“以为”——“我们”从那里活过来;珍惜此刻的“以为”——迎界缘拼拢;相信很快有新的“以为”——打散再合。
库莱姆(叹一声,退入密林)孩子,当无法自证“以为”的正确,不再辩解与对抗就是妈妈送出的礼物;解释千遍不如摔倒一次,你们终会懂我——当在同个地方摔落时。(仰望模糊镜月,步步隐身)新轮世界正开始,远离、祝福并等待吧,始净的光将照映出万物万事全新模样——任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