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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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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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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谣》连载

第三章 被逼自尽

话说王婶儿惊慌喊将起来,忙跌着步子往家里赶跑,惊慌失措上气不接下气嚷道:“老头子,快快,王瘸子上吊了,快去把他弄下来。”老头子赶忙丢掉犁猛跑向正前方的茅屋,一股屎臭味早弥漫了整间屋子,他抱着王瘸子的双腿往上,把脖子从死结里拉出来,一张死相脸早没了生气。

霍秀英跌坐在尸首前,欲哭无泪,目光呆滞,四个小孩儿围拢在一团,王贺东叫唤着:“妈,爸是死了吗?爸不理我们。”

屋舍里走动的帮工也默然垂泪,家里开始置办棺材,王婆张罗着邻居帮着料理后事,去大队部扯了几口白布,请阴阳卜先生看了日子,写了挽联贴在土屋门前,一个简易灵棚搭好了,香案桌是条桌,粪灰在白瓷脸盆里,三根熏香洇洇的燃着,正当中是王瘸子的黑白遗像,王贺东被邻居的婶子一把扯过来往腰间系了一条白布,披麻戴孝一张白色的长披风拖地,装扮好便随着大伯一家一家讨孝米,每去一家他被摁下去磕头跪拜,拿着米升子等着人家施舍一点米,从东头的第一家一直讨到西边的最后一家,家里一时吊唁的人越来越多,母亲的眼睛变成肿泡眼,王婆婆的老头子王大汉给其装裹,入殓,一套黑色的寿衣松垮的穿在身上,双手双脚均被稻草牢牢的捆着,脸色是愤愤不平的僵硬状,惨白的颜色,死人的颜色,这是王贺东最后一次看见瘸子父亲的面容,一张正方形白布平整的盖在他瘦骨嶙峋的凹凸不平的脸上,7岁的他和弟弟妹妹们稚嫩的望着一动不动的爸爸,再抖抖呆在一旁的母亲,当晚王贺东的舅舅和姨妈们全赶了十几里路过来吊唁,顺带照看母亲,大伯也帮着母亲料理后事,王贺东就这么跟着大人们忙前忙后,照旧掌勺的是潘大勺,特殊年月的死人其实是顶无关紧要的一件事,王瘸子用死来洗刷自己的冤屈并没有太多的效果,王贺东又被扯着一家一家请抬棺材的八大金刚,一天之内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妥当,一张巨大的黑色棺材就那么摆在堂屋中央,四周的泥墙带着不可一世的冷漠,父亲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窄小的盒子里,他不懂什么是恐惧,他拍打父亲没有反应,这才一声孩童的哭喊撞破了这满屋的嘈杂,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是一点悲伤,四月的天气渐渐回暖了,人人口里都在喃喃着什么,但就是没人站出来将棺材抬到镇政府的大门口去讨一个公道。

头晚上熊熊大火燃了整夜,王贺东矮小的身子蹲守在香案桌前打盹儿,来一个人他回一个磕头,焚香没了就得添,圆形的纸钱一把一把的丢进焚烧盆里,下半夜的天黑得如墨,哪怕堂屋里昏暗的电灯长燃着也挡不住深夜的寒冻和冷寂,乡村的旷野里充斥着浓墨的黑和凄清,好容易熬到鱼肚白,八大金刚在八仙桌上碰了酒杯,唱到:“今生已无怨无仇,来世才能清清白白,入土的魂灵,安息吧!安息吧!”,王贺东在一旁冷笑,心里想:如何才能没有怨,这么大的冤,他突然怪起不争气的父亲,这么草率的结束自己的一生,紧接着便陆续拆掉灵棚,将刚上的新漆棺材摆在室外的条形长凳上,肃穆的黑色,八大金刚将棺材四方用麻绳固定,牢牢捆好便一齐喊口号,“123,起。”于是八个人同时起,王贺东被大伯牵着在最前面领着出葬队伍,双手抱着父亲的黑白遗像机械的往山上的坟坑走,三弟骑坐在棺材上一双黑眼睛滴溜溜的转动,大姨搀着母亲,相跟着一群人不由自主的往前挪步子。

“落。”集体跪下,号丧,妇女小孩儿的哭声传遍了这人间四月。天开始大亮,家家户户门前都烧了一滩小火堆,用来辟邪。

漫天的纸铜钱飞扬在乡间的土路上,凉风袭来的四月,健硕的男人们光着膀子再一次一齐发力,肩上扛着一个死人走向那条死亡之路,却是人人都要走的死亡之路,他们会不会想将来自己也是躺在这四四方方的窄小棺材里被邻居抬出去,横着来这世上一遭,又横着被人抬了出去,然而悲哀的是他们年复一年的活,却并没有活出个自己来;他们不断的通过对比别人的不幸来衬托自己是不幸中的万幸,通过对比别人的繁盛来贬低自己苦难的一生。

新添的坟堆落成了,随着阴阳师父口里念念有词,站在长方形的坑道里高声颂扬道:功德满,魂归天,驾鹤成辇入仙班,各路关卡皆让道,狐黄鬼怪闪两边。从米袋里抓了一把米往高空上抛洒,王贺东、王贺青、王芬、怀抱的婴儿一齐跪在黄泥土堆前扣了三个响头这才跟着母亲和姨妈往家走。

土屋里边儿还残留着佛事熏香的味道,帮忙的左邻右舍已陆陆续续搬着自己的家伙什回家了,春种时节,白天男人和孩子们上工的上工,这一向学堂里的学生已经疯跑,成天跟着一群红卫兵的屁股后头瞧新鲜,霍秀英满脸疲惫的怀抱婴儿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一个死了的人在乡下是经不起时间的遗忘的,何况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死人。

王仪的老婆是个能说会道的妇女,黑棉袄下一张结实板正的身体正跌坐在小板凳上苦口婆心道:“弟妹,这事儿已经这样了,还有四个娃娃要养,你还年轻,长得标标志志的,你不能垮了,原是没法子的事,谁也不成想这人啊这么想不开,你千万自己要保重,日子还天长。”

姨妈歪靠在门框上一旁附和道:“死了的就算他命薄,活着的总要好好的活下去,妹子诶,这么些孩子我们都帮着一起拉扯,万幸这事儿没有连累大家。”

两句话霍秀英又开始垂泪,拉起袖子就往脸上揩,一张白里偏黄的脸总缺了点营养。

霍秀英一只糙手擤了擤冻僵的鼻涕,往棉鞋上一揩,带着哭腔道:“这可怎么活啊?这么一群人等着吃,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当初还以为一个瘸子怎么着也能混口饭吃,家世那么好,对人也应该知冷知热,怎么也没料想是这么个结果。”

“大妹子诶,你别着急,究竟找个人是正经,你这么年轻,这几个孩子先跟着你大哥,你这边的事儿我和你姐一定上心着帮你找,你只别想不开,是日子总有法子过下去的。”

这一边众人开解着,一脸苦相的霍秀英仿若真的振作起来,怀里的婴儿呀呀了半晌,她赶忙背过身去撩起棉袄一只白皙的软塌的乳被婴儿贪婪的吮吸在嘴里,他嫂子和姐姐瞧了瞧,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不言语了。

王贺东远远的望着三个大人在门口叽叽咕咕,王芬和王贺青背后拾掇着一两块饼子,他气鼓鼓的站在太阳底下,王芬和王贺青见状立马跑进屋子也不答言,大伯叫唤着东儿来帮忙,这桩事故后,俨然王贺东陡然成长了许多,全然没了原先小孩子的淘气,只默默帮着大伯和表哥王玄贵表弟阿强一同收拾桌椅板凳,若是平常少不了要暴揍一顿王贺青,自此后他常常和表哥王玄贵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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