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胡小霞下水后,在芦苇下面发现了一只黑色的瓢鞋,那是陆家袖落水后,游泳时掉落的一只,可是被打捞上来的丁清雅的尸体,两只脚上的鞋都在。这就是胡小霞发现的秘密,后来她又特意去了老丁头家,看到了丁清雅的照片。
她悟到了丁清雅之死的破绽,换作胆小的人,就会假装不知道,可对于一个想一夜暴富的人,就是脑袋被驴踢了也不知道疼,她一心想要发横财,一心想要找死,竟敢去敲诈关青淘,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为了钱,人可以变傻,更可以变得胆大。
不过对于关青淘来讲,小霞只不过是他脚底下的一块泥。关青淘答应给她一万元,只是想暂时稳住她,心里面早就想好了借刀杀人的计策。
他让陆家袖提前一天拿一个铁皮箱去渡口逛一圈,在船夫面前露个财。关青淘事先打听了各各船夫的底细,早已选定了一个船夫,那个人就是叶思明,当年他叫何土豆。关青淘认为,一个穷得只能吃土豆的人,而且他外面又有赌债,一定会见财起意,关青淘就是想借叶思明的手,杀了胡小霞。
在8月25号的傍晚,陆家袖来到了荻水湾的东岸,她特意剪成和胡小霞一样的短发,穿成和胡小霞一样的格子衣黑裤,戴了个黄色的面巾,在眼睛和嘴的地方抠了三个洞,手里面拎着一个黑色铁皮箱子,看起来很重的样子,故意给何土豆一种暗示,那箱子里面有钱或者珠宝。而陪同她的那个老妈子就是陆家袖的妈妈,她们约好了第二天傍晚六点钟雇叶思明的船去夕岸,而且预付了船费20元,叶思明当然愿意。
26号早上关青淘给胡小霞10000元钱,并且给她一个铁箱子装钱,那个铁皮箱子就是陆家袖25号手里拎的那个,又告诉胡小霞晚上坐船去夕岸,把一个婴儿交给一个姓秦的人,事成之后,再给她5000元,当然了,船夫和船票都已经为她订好。
有5000元做诱饵,小霞当然会上钩。有婴儿在手,她毫不怀疑,她以为即使是贩卖婴儿,5000也值得冒险。
晚上6点10分,胡小霞拿着那个铁皮箱子,抱着孩子,踏上了叶思明的船。
芦苇荡中心,浓雾翻滚,百万朵芦花若隐若现,似乎它们预知到了危险,在雾里东躲西藏。
胡小霞手里面已经有了一万,若她知足,便也可享乐一时,可她恋钱瘾再次发作,一心还想着到对岸能再发一笔外财,在作死的路上反复试探,一点也不惧怕与钱捆绑而来的杀机。
其实犯罪也会传染的,犯罪的人身上都携带着罪病毒,但是它只传染给那些邪恶和贪婪的人,好人对其有免疫力,是传染不上的。小霞携带着的罪病毒传染给了叶思明,于是他被鬼扎了脑壳,病毒附体。
四周白茫茫,五米以外什么都看不见,如此天赐良机,感染了罪病毒的叶思明怎会放过?他上前就去抢胡小霞的箱子,胡小霞当然不给,两个人在船上厮打起来,叶思明用事先准备好的弹簧刀捅了她胸口一刀,抢过箱子,随即把她推到河里,用锤子砸开锁头,把箱子里面的钱取出来,然后再装上石头子扔到河里。
那一晚的雾没有散去,把罪恶一层层包裹起来。
婴儿柔软,花瓣的脸蛋,对着叶思明笑,她嘴角,眼角上翘,像两条波纹一样向外传递,蔓延……纯真和天性善良感染了叶思明,他实在不忍心杀弃,于是抱着婴儿,连夜打点行装回了老家。
后来,过了一个星期,胡小霞的尸体漂了上来,关青淘怕事情败露,要陆老太太去认尸,陆老太说那尸体是陆家袖,当时那年代,没有DNA技术,加之头面部肿胀变形,家属说是,别人也就不会再仔细检查。最重要的是船夫们可以证明,8月25号晚上,陆老太太确实和一个手拎宝箱,装扮都对得上的女人一起来荻水湾东岸提前预约订船。
这就是当年传说的陆家袖宝箱被劫之谜,其实箱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有的仅仅是叶思明放进里面的石头。
“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他迟早会被抓起来的。”姜氏说。
“可是27年前的案子已经过了时效了,也许我们还是拿关青淘没办法。” 葭荻说。
“我有办法,这时一个声音进入了房间。”
进来的人是叶思明,只见他,面部溃烂,双唇肥厚,眉毛脱落,衣衫褴褛,葭荻差一点没有认出他来。
“我再也不想过偷偷摸摸的生活了。”他一口气喝了一瓶水后接着说。
“关青淘的新罪比旧罪更深重,五人帮十年前被骗,后来又被抢劫都是他幕后一手策划的。关青淘答应给我10万元钱,要我找两个人抢劫五人帮的钱,我当时真是昧了良心啊,为了钱,我欺骗了山寨,害得他得了疯病,而那姓关的言而无信,我给他打电话竟然把我给拉黑了。这几天,我风餐露宿,提心吊胆,良心不安,我没睡一个安稳觉,我还不如呆在牢里安心呢。而且罪有应得,我身上的大麻风又找上我了。”
“您这么说,父亲,我很高兴,要不我老是担心你,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自首,那样可以减轻一些你的罪过和病情。”
27年前,叶思明杀了胡小霞,第二天他就像基哈西一样全身长满了大麻风,如今他又欺骗了山寨,引诱他和桃花眼犯罪,他身体内的罪病毒加速复制,已经消失的大麻风又回来了,他全身丘疹,溃烂,感觉有虫子在爬,以至于他坐卧不宁。后来葭荻赔偿了胡小霞父亲十万元,取得了他的谅解,叶思明的病情才有所缓解,同时叶思明也获得了减刑。
臭味相投,半年后,很巧,叶思明和关青淘两个人又又又在一起了,不过,这次,他们是狱友。
葭荻和羽纷,还有她的姥姥在暮里村过着平淡,清苦,安宁的生活。
她们时常去苘麻山,她们不是乘氦气球去,葭荻不喜欢那种有钱人的奢侈方式,羽纷也不喜欢走水路,因为那会让她梦见丁清雅。提起清雅,葭荻眼前总是浮现出一位老人在院门口,手搭凉棚张望的样子。
现在她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去苘麻山,就是一线天下面的小路。就是十年前被关青淘用水泥封的那条路,那20米长的中空水泥沙子墙,事实上也是豆腐渣工程,连日的雨水摧垮了它的根基,入口处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在抓钩机的帮助下,一些村民们清除了路两旁的碎石,泥沙,用撬棍,锤子,耙子穿凿,一点点地向前打通,葭荻有空时也加入其中,前前后后三个星期的光景,一条三米宽,二十米长的小路又回来了。
满地都是碎石子,四周裸露的峭壁,可是葭荻却喜欢抬起头 ,仰望那头顶上的一道缝隙,她还会等到中午,等那一缕缕阳光漏进来,停留45分钟后又躲起来,像一个喜欢玩藏猫猫的小孩在偷窥这个过路人,而葭荻更愿意与这个小孩玩这种游戏,她用相机捕捉每一次,阳光亲临的瞬间。
一路上,她也能遇到一些砍柴的,采药的,避暑的。对于这条小路,他们不去奢望太多,能进山出山就行。有时葭荻也会和他们同行,闲聊。
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来来回回绕着圈,向北走10米,再转回向南走20米,再回到入口处,模拟着小孩子们做的数学题,或许她认为她多转几圈,那路上的石子就会被磨得更细一些。有时她的裤腿上挂满苍耳,鞋子被露水浸湿,她还会品尝那雨水过后,刚刚冒出来芽的野菜,那种漫无目的,让她乐此不疲。
和她相比,羽纷更留恋苘麻山的打碗花,她告诉葭荻,那些雪盲惊夏都是出自她的手,在那些打碗花中间,隐藏着许多曼陀罗,那就是雪盲惊夏的秘密,用曼陀罗提取的药液,喷洒在打碗花上,它就变成了雪盲惊夏。姜羽纷在苘麻山的27年,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打碗花变成雪盲惊夏。
每一次葭荻看到曼陀罗,总会把它连根拔起。
“其实曼陀罗本身是不想害人的,它们长在山里面,何错之有呢?”羽纷经常会问这样的问题。
还有荻水湾的芦苇荡,它又何错之有呢?葭荻也会问同样的问题。
当然了,这些问题,我们的作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可是她知道,她笔下的,与钱有关的故事,会一个接一个上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