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水,日头东升西落,不因任何人的想法而改变。在黑色的土地上有个壮硕的背影,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个三个孩子的母亲,庞大的身躯给人一种安全感。张梅就是在这个背影的呵护下长大,按说有一个能干的母亲,必定是幸福的,但是幸福是一样的,不幸却是各种各样的。张梅的父亲好吃懒做,好赌好酒,人性的弱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让人对生活感到无望。一个能干的妇女也脱不开生儿育女,柴米油盐,张梅的母亲在一复一日的失望中变得麻木,在三个女儿的成长中又获得希望,这种失望和希望的交错支撑着她度过一年又一年,人在现实面前总有要低头的时候。
张梅逃走的导火索是嗜赌的父亲把她压给了赌桌上的混蛋,逃走的那天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悄悄留下自己最爱的一副棉手套,一条红色的围巾给了一对双胞胎妹妹。母亲是支持她的,含泪塞给她家里仅存得两百块钱,摇摇头,又点点头,扭过头没再说话。前途和未来在这对母女身上没有任何光亮。
“梅,你看我做的这几件小被子还行哈?”李秦氏打断了张梅的思绪。
“嗯,挺好的,娘。”张梅忧愁的抬起头应付到。
“那就行,我寻思天到时候热了,也不用太厚的,这还是年前我刚弹得新棉花,小孩子娇贵,咱就给孩子用好的……”李秦氏没有察觉到张梅的表情,顾自絮絮叨叨的说到。
夏日抢收的季节也就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一闪而过,七月的骄阳,八月里的落日,树上的叶子从油绿慢慢发黄,村边的小河从涨满河堤到趋于平静,村头的大柳树却依然挺拔如初。张梅的月份将近八个月,像所有普通的孕妇一样,从兴奋到焦虑到平静,家里需要准备的物品也在慢慢中变得多了起来,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二顺在市里买的一个超漂亮的婴儿床,亚麻色的实木,温柔的弧线,加上自带一个小蚊帐,一切显得那么完美,却和整个房间和环境又有点格格不入。
张梅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
“哎,今天怎么回来了,拿的么东西?”张梅在屋里就听到李秦氏的大嗓门,心中一喜,嘴角翘了一下,却随即消失,轻轻的走到屋门口,透过纱帘看到了二顺,一个月不见的工夫,感觉二顺的样子越发亲切,皮肤好像黑了一些,炙热的阳光和闷热的空气蔓延在周围,汗水顺势流下。
“我给新成员买了张床,哈哈,娘,嫂子呢?”自认识张梅以来,二顺第一次改了称呼。
“在旁屋呢,我看看,啧……,真舍得花钱。”李秦氏看着精美的包装赞叹。
“来,让我看看。”张梅也应声出了屋,微笑着,慈爱的笑容。自从有了身孕,张梅的一些想法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一个新生命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在彼此相见的刹那,双方的心都陡然跳动了一下。
很快,二顺把婴儿床安装完毕,又帮着李秦氏把水缸的水挑满,下午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
“娘,我走了,今天就请了半天假,明天还得上班。”
“晚上在家住吧,明天早上一早走,一个多月不回来,也是不想娘了。”李秦氏没有闺女,大顺天天忙的不在家,李秦氏把二顺当儿子也当闺女。要不是有张梅陪着,肯定是天天念叨。
“不能,娘,我走了,明天一早和里五得给厂子里送货,来不及。”二顺叼了一块馒头,含含糊糊的边说边往外走,等张梅想出来送送时,二顺已经离开大门,径直离去了。
张梅有点失落,又看了看崭新的实木小床,开心的笑了。
秋风渐起,张梅临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大顺也顾不得秋收的忙活,隔三岔五的才能修修设备,招呼一下经常光顾的主顾。
“我看让二顺先回来帮他哥先顶一顶,那么个厂子呆不呆的也没么要紧的,眼下,张梅添娃,离不开人,大顺天天伺候着还方便些。”老李头说。
“行,他爹,你说现在生个孩子真是麻烦,又是家里,又是医院,我生这俩也没这些事,唉,时代不同了,认命喽。”李秦氏有点辛酸的揶揄到。
“行了,都快当奶奶的人了,还想着小闺女的时候啊,早点给二顺说,那边收拾收拾先回来,别靠跟,再就是侧面问问张梅,家里人需不需要打个电报啥的。”
“啊?你别说老头子,还是你想的周到,我怎么忘了这茬了,你别说,那天我看张梅自己在那哭,要是真是有什么事,你说咋弄啊,娘家到底是啥情况,我……我也没问出来。”
“嗯,别瞎想了,这么长时间了,我看也是个老实孩子,现在连孩子都快给咱家生了,就是那边有啥,也得想法解决,咱不能闷了良心。”
“看你说的,像是我闷良心一样,你说打从进了家门,哪样我还亏待她了,家里洗衣做饭,外头耕播浇收,一样也没累着她啊,你要说她自己不满意,咱也没法了,时间长了,谁都不能当客是不是?”
“我说东,你说西,眼下就俩事,让二顺回来,问问张梅娘家来不来人?”老李头怼着说。
加下来的这两件事李秦氏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二顺的合同期正好到了,第二天收拾东西就回来了。张梅坚决的告诉李秦氏自己家里没啥人,逃难过来,没有可以联系的人。
秋收接近尾声,秋日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湛蓝的天空,偶尔飘过的朵朵白云,让人神清气爽。
呱呱坠地的婴儿哭声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张梅顺利生产了,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