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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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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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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长梦》连载

第八章

方晴今天干了件她认为非常自豪的事情。

上午的数学课堂上,姚老师用一口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惯例说了声“同学们好!”,底下三十来个孩子齐刷刷站起来高喊“老师好!”,再齐刷刷坐下去,准备上课。齐如平地的一整间教室里,唯独第二排中央的方晴笔直地站着,没有按照标准动作坐下去。渺小。无比显眼。姚老师愣了一秒,随即以老师的直觉判断这个向来一声不吭的乖巧女孩一定是不得已才一直站着。

“怎么不坐下来?”

“李小伟把凳子拉开了,不让我坐。”

李小伟是方晴的同桌,班上数一数二的调皮男生。方晴之前和王帆同桌的时候很少受欺负,两个人都是乖乖的小孩子。换了李小伟后,方晴觉得每天上学都成了折磨。李小伟很喜欢恶作剧,受他恶搞的对象总不离前后桌的同学。方晴作为同桌,最先受到骚扰。有的同学受不了李小伟的调皮,向班主任告状,可是牛老师总觉得调皮是男孩子的天性,何况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告的频繁了,不痛不痒地批评几句了事。牛老师的态度让李小伟觉得自己拿到了免死金牌,越发肆无忌惮。自然,聪明如他,也懂得恶作剧的界限,所以每每骚扰同学又不越界,惹得周围怨声载道,老师也不闻不问。就刚刚,全班同学站起身的时候,李小伟偷偷把长条凳方晴坐的那边故意往后挪了一大段距离。他正在心里洋洋得意:待会儿所有人都坐下来,方晴摔个屁股墩儿,一脸羞耻、尴尬,全班哈哈哈大笑……方晴用余光看到了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一切。喊完“老师好”,她突然决定就站在那里,坚决不坐下去。方晴其实没想太多。她的数学成绩不太好,老师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偏爱,她选择不坐下更多的是害怕被全班同学嘲笑自己的窘态。但方晴没想到数学老师随后的处罚:李小伟欺负同学,扰乱课堂秩序,门外罚站一堂课。全班同学也都没想到。姚老师宣布完处罚后,李小伟愣了一下,随即辩解说只是玩笑,不是故意之类的惯用说辞。姚老师似乎今天有事,脸上一副赶快下课的急切神情,她不耐烦地打断李小伟的话,命令他赶快站出去,不要耽误上课时间。李小伟只得在不解中愤愤地离开座位,抱着数学书在门外站了四十分钟。

下课后,方晴向紧邻座位的王帆求教课堂上一道没听懂的数学题,李小伟从门外走近座位,怒气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上来抬脚狠狠踹在方晴的左胳膊上。踹了两脚后,嘴里咧咧着:“你妈的!我让你告状!让你告!妈的!”方晴被这突如其来的两脚踹得猝不及防,正值课间,一多半同学留在教室里玩耍,见此情景也有些愕然,一时都愣在那里。许是李小伟怒火中烧的样子震住了所有人,没有一个同学肯出来说一句话。正在给方晴讲题的王帆也被震慑住了,不敢继续往下讲。

方晴头也不抬,眼睛根本不看李小伟,只把自己胳膊上被踹过的地方轻轻掸了两下,对王帆说:“你讲的这个地方我没听懂。”王帆缓过神来,见李小伟离开了,不像是还要生事的样子,才继续讲下去。

快上课的时候,方晴离开座位,一个人默默来到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门口。她听到老师们正在闲聊,猜想屋里应该人很多。犹豫了几秒钟,往楼下看看,很多学生已经往教室跑,马上要打铃了。方晴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走进办公室。

那之后的一整天,李小伟被班主任一通痛骂后罚站到放学走人。

那之后的每一天,李小伟的同桌依旧是方晴,但他再也没惹过这个女孩子。

那之后直到小学毕业,班上的同学都没有欺负过方晴。

也是那天之后,方晴一家与爷爷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断绝往来。

那天下午,带着从未有过的自豪与舒坦,方晴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钱秀英上上午班,也是刚回家,正在准备晚饭。方晴今天难得地想跟母亲说说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话到嘴边,只是叫了声:“妈。”钱秀英心不在焉,只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不一会儿,方立国下班了。一家人简单吃完饭,各干各的事情。两口子似乎都装着心事,钱秀英想干干脆脆说出来,却在丈夫的沉默面前不敢多言。

北方的冬天黑得早。天刚擦黑时,起了风,一场大雪不可避免地将在凌晨悄悄潜入人间。呼啸的北风中,有人在敲方家的大铁门,咚咚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长街上,格外刺耳。风刮得更紧了。钱秀英站起身往屋外走,方立国跟着站起来。夫妻俩几年来头一回有了一种难得的默契。来人鱼贯进屋。最先进来的男人身型瘦高,长长的脸面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一副黑框方型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异常明亮,后面那双眼睛反倒像是被吸收掉了所有光芒,空洞似的趴在眼窝里,让人觉不出它的深浅。说起来,方立军是弟兄几个中嘴唇最薄的,红而薄,长得一点也不像方家人的嘴巴——厚厚的嘴、深深的红。方立莲跟在大哥身后,鼻梁上也架着一副眼镜,不过是金边圆框的眼镜,挂在她长长的脸面上,显得力不从心。方立成跟在最后面,从黑夜中乍一进到亮着灯光的屋子里,他似乎有些惊讶与不适,右手不由自主地作了个遮挡眼睛的手势。他个头不高,肤色偏黑,大而圆的两只眼睛也是黑黢黢的,眼神时而飘忽不定,时而立定如痴,难以捉摸。他与黑夜同行,和仪表堂堂的大哥明暗相合,形影不离。

钱秀英和方立国等人都进了屋,才最后走进来,也不招呼,只默默看着方家三人自己找地方坐下。屋里很小,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转身的余地几乎都没有了。钱秀英看见方晴坐在床上,便问她:“你写完作业了?”方晴点点头。“你先洗脸睡觉,我和你爸跟这儿说点事。”说着,钱秀英走到屋子中间,把一道隔帘呼啦一下从床头拉到床尾。石黄色的布面上印着细密的各色繁花,快挨到地上的帘底染成了土褐色,衬托着帘面上的五颜六色。大地之上,万物蓬勃。白天,隔帘被拉到床头拢起来,屋子一眼望穿;晚上,隔帘拉开,屋子被它划分成帘外的客厅和帘内的卧室两部分。方晴瘦小,她的床不需要铺张,只在大床旁放了张单人钢丝床,与大床隔出仅一个人可以侧身的余量。钱秀英拉上隔帘后,穿梭在客人中间,打发方晴刷牙,洗脸,睡觉,丈夫和弟兄的谈话在屋子里纠结撕扯,你来我往,伴随着她和女儿的脚步声。

方晴终于睡下了。她睡着,听着,脑海里翻云覆雨,一遍遍复映着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心里的声音喧闹洪亮,与帘子外面几个人激烈的争吵声踉跄相和,让方晴提心吊胆又兴奋不已。她知道,一场酝酿了数月的风暴铺天盖地,汹汹将至。

“过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把咱爸的意思带给你。老爷子还是愿意跟大哥住,原来答应你的话就不提了。”方立军一双深沉的眼睛躲在黑色的镜框后面,只朝立莲坐定的方向扫了一眼,她便单刀直入地开口道。

“不提了?凭什么不提了?咱爸是先听了立国的意见,而且当时就答应下来的。就算是反悔,也得给人个时间反应一下,凭什么今儿个一来就直接说‘不提了’?理由呢?有啥说法?”钱秀英咄咄逼人。

“咱爸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你还要啥‘说法’?”方立莲不悦地说。

“怎么不要?他当时是怎么跟立国说的?这边上下二层,楼上一间让他单独住,我们一家三口挤在楼下,他听了高兴得很!老爷子的性子村里谁不知道?出了名的爱一个人待着,他愿意五个人挤在几十平的小地方?”钱秀英知道幕后操手是谁,因此说话并不看方立莲,一双怒目死死地盯着方立军。

“你兄弟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一家子挤在这屋子里,宅基地还被左右霸占了一大片,这块地立国是能赎回来还是抢回来?都是方家人,自己兄弟盖房的地被人占了,住在一个村,都不帮衬兄弟,冷眼看笑话,这会儿有利可图了,巴不得把兄弟踩在脚底下翻不了身,这是当大哥该做的事还是该有的心?”

“老爷子糊涂,被你蒙蔽了,我可不糊涂!你在城里省政府的房子眼看着就要分下来了,还跟兄弟争竞这个?要说分家,弟兄谁没分出去?谁没一栋房子住着?凭什么就得立国住得局狭才让你舒服?见你兄弟过得不好,你就能心安理得,是不?”钱秀英不依不饶,一句一句如穿心利剑,直刺向方立军。

“老爷子跟着我们住两年亏待他啥?赡养费照给,好吃好喝照顾,房子下来一分钱不少买下来。谁吃亏了?赚了谁的便宜?到底这方家又是谁想占老舵人的便宜?”

方立军一直没有开口,任由弟媳妇气鼓鼓地说下去,然而当他听到钱秀英说到“占便宜”,顿觉脸面挂不住,让人无端端抓住了做人的把柄。方立军此时有些懊悔让立莲出面递话,虽然明知她不会是个合格的说客,但方家家产的事,弟兄们要避嫌,也只有立莲是嫁出去的女儿,说得上话。钱秀英不好说话,话说得难听,方立军也是知道的,把立莲抛出去躺枪,是他维护自己为兄为官之尊严的小心思。然而钱秀英不按常理出牌,偏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这文化人的脸终究是挂不住了。

方立军沉下脸来说道:“秀英,你这话说的不地道。咱爸几十岁的人了,他想跟谁住一块儿是他的决定,谁能劝得动?立国要想让爸跟过来住,他去劝老爷子,我没意见。这里头没谁捆着老爷子,硬要把它带走的道理。你说立国跟爸商量过,爸也答应来长街住,但是我可从来没听爸在我跟前提起过有这事儿。要是早知道立国打过招呼,我做大哥的也不会插手管拆迁这一摊子的事情。”刚说完,方立军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未及改口,钱秀英立刻接话:“就算你不知道立国打过招呼,那你现在该许知道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情况你来了,也看到了,我就当你现在才知道我们要接老舵人来住,你松不松口?”钱秀英步步紧逼。方立军顿了顿,说:“这不是我松不松口的问题,我说了,没人捆着老爷子,捂着他的嘴不让说话,我今儿个来,说的是咱爸的决定,你跟我说没用。”钱秀英冷冷地看着方立军,说:“你一个做哥的要当得起做哥的身份,自己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意思,别老拿立莲或者老爷子出来替你说话。”方立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个能言善辩的男人,虽然被人揭了短,戳破了心事,但不至于反不上话来。只是此刻同钱秀英的对峙让他觉得犯不上,搞不好传出去还会被村里人笑话他与妇人一般见识,尤其这“妇人”还是村上最泼辣的弟媳妇,他方立军以后就成了既没男子汉气概又没兄长风范的小人之流,斯文扫地。于是,方立军两手交叉在胸前,翘起二郎腿,人整个地往沙发后面仰靠着,摆出一副不愿意再跟钱秀英纠缠的姿态,闭上了嘴。

方立莲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有些尴尬,便开口说道:“秀英,你看立国都没说话,你急着说啥?大哥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这就是老爷子的决定,他自己要过去跟哥住在一块儿,没有谁在背后蛊惑。”钱秀英这时才认真看向方立莲,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一个自小就被过继出去的女人,早就不姓方了,方家的事你忙前跑后地急着做什么?我钱秀英不怕把难听话摊开了说,你帮着老大跑前跑后,事成了也不会有你方立莲一分一文的好处!”钱秀英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是一记重锤,凶狠而猛烈地砸在方立莲的心上,让她在今晚的这场战斗中顿时失去招架之力。

公开的秘密。熟识的,不熟识的,都知道方立莲的遭遇。她自小穿梭在寄养家庭和原生家庭之间,微妙的人言人语和不屑一顾的眼神,她比谁都经历得多。在这个常常不宣之于口,仅凭一个眼神就交流了一切的村子里,她越长大越明白,女人在喊得震天响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中,依然延续着古老的活法。方立莲想回到方家,想成为堂堂正正的方家女儿,想要父亲认同她,就像认同靠着用功读书跳出农门的大哥一样。她先是努力读书,废寝忘食地读,不眠不夜地读,成绩多么优秀啊!可是她把成绩单拿回家给养父看,养父只是说了个“好”,一笔带过;她在小心翼翼中把那张批了鲜红100的作业本拿回方家,装出不经意从书包里掉出来的样子,递给父亲,父亲不过是淡漠地扫了一眼。鲜红的100在方老爷子冷酷的沉默中灼热,燃烧,灰飞烟灭。密密麻麻的灰烬飘进立莲的身体里,在心底复又堆成一个鲜红的100,羞耻、难堪。从此以后,方立莲放弃了读书,成绩一落千丈。然而她依然渴望重回方家,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纵然父母弟兄不屑于她,渴望回家的念头却从不肯放过她。养父母拿出珍藏的糕点偷偷塞给亲生儿子;村里同辈嘲笑她是没人要的“瓜女孩”;被养母硬生生剃成光头扮成假小子;过年回方家却没有一个弟兄愿意寒暄哪怕一句简单的问候。无数个日日夜夜,方立莲被啃噬着、撕咬着,愈来愈痛苦,愈来愈执着。然而刚才,就在几秒前,钱秀英毫不留情地扯断了她和方家之间那根游丝般的牵绳,当着方家除了老爷子外,最重要的方立军的面,粉碎了她所有的幻想。不,她幻想的不是在方家财产的池塘里分一杯羹,不是趁火打劫,分一套老屋的房子,她想要的,自始至终想要的,是重新姓“方”,真真正正的方立莲。

立莲不甘,可是她不得不认命,不得不承认在她所生活的方家堡,钱秀英的这套逻辑是完完全全成立的。她其实根本无权置喙方家一切事务。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想到这里,方立莲的眼泪流了下来,再也不能出半句声。

方立军急了眼,他知道钱秀英嘴巴不饶人,但没有料到她会把这件事毫无遮拦地抖落在光天化日之下。话说得赤裸裸,反让方立军一时没了应对的办法。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女人万一狗急跳墙,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他怕是招架不住。方立军转向立国,说:“话呢,我带到了,其实本来这事儿不跟你商量也行,只是立莲上回从你这儿回去,提起你说跟咱爸商量过想要一套老屋拆迁后分的房子。我想着呢,家里弟兄多,要说住房紧张,谁也比谁宽松不到哪儿去。今儿你想要一套,跟爸说好了,行;那立海知道了,难道不存着心思也想要一套?这个口子不能开。既然分了家,弟兄们就都别惦记这院子房了。至于说咱爸到谁家养老,也是依着老规矩来,不是老大就是老小负担。立成人也在这儿,是我特意叫他跟过来的,为的是把话说清楚。他没成家没立业,赡养的负担担不了,自然由我这个大哥得担着。我跟爸商量好了,他住在我那儿,由我赡养;立成工作结婚也由我负责。这几天我正在给他联系大华商场营业员的工作,对象也托你嫂子在她单位给物色着。”说到这里,方立军停了下来,等待方立国的反应。方立国没有接茬,他只得继续说道:“爸说了,拆迁后房子怎么分也由我来定。一来我为长,其他弟兄说话没份量;二来一老一小都是我负担,也有资格分配老院子的产权。”

“我花钱买一套不行,非要分?你也说了,既然分了家,就是两处地产,我一开始就是分了家的话,从老舵人手上买一套房。我不跟你扯他想去谁家住的事,我就说这房子你预备卖还是不卖给我?”方立国冷冷地说。

方立军说:“既然你也说分了家,就别惦记西头拆迁的事儿了。”

“你的意思是房子也不准我花钱买,将来分房也没我的份儿。”

方立军的大脑在短暂的沉默中迅速飞转,斟酌着用什么样的言辞才能掩饰住昭然若揭的蓄谋计划。“话说不到那么远。补偿几套房,那是拆迁协议里定死了的,轮不到个人做主。虽然老爷子把房子产权的决定权交给我了,但还是得听他的意见,分还是不分,分给谁,我跟爸到时候会商量个说法。”

方立国喉头涌动。钱秀英气得声音都变了,她直视着立军,说:“分家的时候,咱爸听了你的话,西头宅基地都给了他立海,我们没有地方盖房子,跟生产队再申请,才在长街划了这么一块地;盖房的时候,你媳妇和立海媳妇过来闹事,笑话我没本事,生了个女孩还挣着盖房;这块地本来是拨给我们的,被两边欺占,你当大哥的连个公道话都不说,一边儿看热闹;现在拆迁了,你插一脚进来,不让立国接老爷子过来住,也不让立国买下一套房子,你兄弟是咋得罪你了,让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

方立军也急了:“谁见不得他好?说事情就说事情,扯那么远的陈芝麻烂谷子干什么?今儿就把话撂这儿,西头老院子拆迁分的房,谁都别惦记!立国要是为了房子不赡养老爷子,可以,写个断绝书!”

方立军这话像是从半空出其不意地扔下一枚重型炸弹,人还没反应过来,屋子就被炸得昏天黑地,瓦砾乱飞。钱秀英站起身,指着方立军的鼻子大骂;立莲也站起来,护在方立军身前,拦住钱秀英的手;方立成从一方阴影中走了出来,站在对峙的双方中间,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方立国在一片混乱中突然怒吼道:“断!断就断!来!拿笔来!我现在就写!早就想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是吧!我写!写完我就登报,断绝跟方家所有人的关系!我本来也就是个没亲没故的人,就差写明这一张纸!”

混乱在方立国的怒吼声中戛然而止。方立国颤声说道:“你如果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我这句话,那就拿出来纸,我马上写父子断绝书。”他冷漠而凄怆地盯着方立军。方立军立刻改口:“我不是这个要意思,你不要误会……”钱秀英逼近过来:“那你啥意思?是你为了房子要逼立国跟方家断绝关系,还是老舵人真的让你传这话给立国?断绝关系既不是你一个当哥的该说的话,也不是你能担得起责任的事。要跟我们这一房断绝父子关系让他老爷子来跟儿子说!我倒要听听这几年立国跟我哪儿不顺他的意了,要狠心到断绝父子关系!”

方立军讪讪不语,整个屋子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原来,安静会让人觉得如此可怕、冷酷。

方晴在沉寂中渐渐迷蒙,终于睡了过去。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爷爷,没有见到方家的任何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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