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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掠过太湖石，将白日的暑气渐渐吹散，却吹不散秦府庭院里凝滞的空气。秦书瑶立在桐木讲台中央，月白色旗袍上的墨色兰草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她腕间的银镯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是蓄势待发的战鼓。看着台下或震惊或不屑的面孔，她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今日这场撕碎，撕碎的何止是一本书，更是千万女性被禁锢的命运。
“三从四德，不过是捆住女子手脚的枷锁！” 她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如击磬，震得廊下悬挂的竹编灯笼微微发颤。众人还未及反应，她已从袖中抽出那本泛黄的《女诫》，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茉莉花瓣簌簌飘落，仿佛是过去被压抑的女性灵魂在无声哭泣。
秦书瑶的指尖深深陷进纸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冷若寒星。她望向台下惊愕的众人，目光扫过赵承钧不屑的冷笑，心中腾起一阵厌恶，这是封建守旧势力对女性的轻蔑；掠过周鹤年皱起的眉头，感到一丝无奈，旧思想的顽固如同磐石。当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几位穿短打的丫鬟身上，她的心猛地一颤 —— 她们眼中闪烁着期待与恐惧交织的光，那是被压迫者对自由最本能的渴望，也是她决心为之奋斗的原因。
“看看这些文字，” 她扬了扬手中的书，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字字如刀，将女子困在方寸之间！” 说罢，她猛然发力，“嘶啦” 一声，《女诫》的封皮应声而裂。碎纸如蝶，在夜风中打着旋儿，有几片落在锦鲤池里，惊得鱼儿四散逃窜。可秦书瑶并未停手，她像头愤怒的母狮，双手左右撕扯，书页在她指间纷纷断裂。“德？不过是让女子盲从的借口！”“言？不过是要我们闭嘴的枷锁！” 每说一句，她便狠狠扯下一页，纸张破碎的声响混着她急促的呼吸，在庭院里回荡，她在心中呐喊：今天，我要为所有女性撕开这道枷锁！
她的发丝不知何时散落，玉簪歪斜，却丝毫未减她的气势。当最后一页《女诫》被撕成碎屑抛向空中时，秦书瑶已微微喘息，胸脯剧烈起伏。她挺直脊背，望着漫天纷飞的碎纸，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今日我撕碎的不只是一本书，是千年来压在女子身上的大山！”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无数女性挣脱束缚的模样，心中充满使命感。
这一刻，庭院死寂，唯有珠江的浪涛声隐约传来，与秦书瑶剧烈的心跳共鸣。角落里，穿短打的丫鬟们不自觉攥紧了衣角，眼中有火苗在跳动；而赵承钧的折扇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一抹尴尬的僵硬。
待碎纸落尽，秦书瑶弯腰拾起半片碎瓷，锋利的边缘划过掌心，鲜血渗出，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她却恍若未觉，举着瓷片高声道：“这血，是旧时代的祭品；而我们，将是新时代的创造者！” 她的呐喊刺破夜空，惊起满树栖鸦，也彻底点燃了这场关于解放的讨论。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秦书瑶走下讲台时，注意到角落里那位梳着双髻的小丫鬟阿菱正盯着地上的碎纸发怔。阿菱的粗布衣裳打着补丁，肩头因为常年端茶递水微微前倾，手指因搓洗衣物而粗糙发红，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净的泥垢。她时不时偷瞄台上的秦书瑶，眼神中既充满向往，又带着几分畏惧，像是怕被发现的惊弓之鸟。她的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白，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将布料拧出一道道褶皱，双脚局促地在青石板上蹭来蹭去。
“姐姐，” 阿菱怯生生地凑过来，说话时头始终低着，不敢直视秦书瑶的眼睛，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风卷走，“您真的觉得，我们能不再被困在宅院里吗？” 她说话时，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多说一个字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她的脚尖不安地碾着青石板，裙角沾着未洗净的灶台油渍，整个人像惊弓之鸟般局促。
秦书瑶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后未愈的冻疮。感受到阿菱下意识的瑟缩，她心中一痛：这姑娘究竟受过多少呵斥，才会如此惧怕触碰？“看见那珠江了吗？” 秦书瑶指着院外隐约可见的江面，月光在水波上跳跃，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所有女性都能自由地在这片天地间行走，“潮水涨了又落，但总有一天，会漫过所有的堤坝。” 她从袖中取出半块桂花糕，塞进阿菱掌心。阿菱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里映着月光，像两汪被惊起涟漪的清泉，呼吸都变得急促，捧着糕点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嘴唇颤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你识字吗？” 秦书瑶问。她期待着，又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害怕这姑娘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
阿菱慌忙摇头，动作快得几乎要把双髻上的红头绳晃落。她攥紧桂花糕，把脸埋得更低，耳朵尖都泛起了红，声音闷闷地从胸腔发出：“太太说女子认字没用……”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肩膀轻轻耸动，像是在压抑着啜泣，睫毛上沾着将落未落的泪珠。秦书瑶心中涌起一阵愤怒，这荒谬的论调，不知扼杀了多少女性的可能！
“从明日起，我教你。” 秦书瑶握住她粗糙的手，血珠从自己掌心的伤口渗出，染在阿菱的手背上。阿菱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在她满是污渍的脸庞上冲出两道干净的痕迹。她张着嘴，像一条缺氧的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真的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我叫阿菱，姐姐！” 她突然屈膝行礼，因为动作太急，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她却浑然不觉，仰起头时，眼眶里已经蓄满泪水，发间的红头绳歪歪斜斜地挂在蓬松的发髻上。她转身跑开时，裙摆扬起的风卷走了脚边最后一片《女诫》的残页，发间的红头绳在夜风中欢快地舞动，她还不时回头，脸上挂着灿烂又羞涩的笑容，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看着阿菱远去的背影，秦书瑶心中充满希望：这，就是星星之火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