漭善莳花,尝疗植病。不论难易,但酬以酿,不论清浊,即欣然往之。是日,出诊,撑篙渡江,适邻镇。求者乃一翁,拄杖翘首而候于门,仆从列后,俱迎之如奉菩萨。延至花圃,满目狼藉。翁曰:“必以陈酿价逾千金者酬,但请活之。”漭大喜,拈花搓土,察之愈细,眉锁愈紧,终作罢,如实告曰:“根基咸为开水炙损,百计不能也。”因请去。翁大惊,哀声曰:“绝余后矣!”弃杖欲跪。漭即扶之。翁遂哭告原委。其妻早亡,唯遗一子,爱若珍宝,百依百顺。其子,天生花痴也。终日流连草植,不以功名为念。及长,入私塾,志亦如是。而翁所欲其矢者,功名也。昨日,子去家。翁毁其花木,以绝妄念。少时,子归,见状,初不能信,后大哭,俯壤掬花,几呕心出。邻惊而出视。翁犹愤而弃杖,捉其襟,大批其面,以喝骂之。子大哭而去,中道,以头抢地,昏厥。邻负其返。遍请名医。及苏,痴痴然哭且笑。闻之,漭叹曰:“凡草植者,俱因天命。桃、李、棠、葵者,自然开花结果;香樟、银杏、珊瑚者,则无花而果;木槿、玉茗、金桂、牡丹者,花而无果。至于松柏竹之属,自然无花无果,非人力可强。公以为何如?”翁如闻清钟,洒泪曰:“非吾子之花病,诚然吾之病花也!”仍以酿谢。漭不受,复其圃,移花苔,强拟故景。
越日,乃返。已二更,乃食余甘,以陈白。白刮其面,哂曰:“柏岂无花耶?汝与吾二月山腰所见簇簇星星者,无乃梦幻乎?”漭笑出一指,向天上月。白会意,相视而笑。食罢余甘,月穿云出,漭饮酒吹箫。白则倚树击节,偶以目接,俱莞尔。
潜渊曰:“世上种种,大可如是观之。”
呵呵子曰:“值一观乎?”
啾啾生曰:“如是观察者,诸事悉无事。如神见指月,观月不观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