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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在玉米地里锄草了。洪柳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地里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也像爹说的一样，锄草要一早一晚的图凉快。今天，到了日落西山，遥远的西天边上只剩下一片火红的晚霞，田间里徐徐刮来一阵阵凉风。对耪了一天的地，累得精疲力尽的人们来说，这一份凉爽，真是来之不易，是老天爷的恩赐，是对发了一天的邪火，已经藏在西山下面太阳的嘲笑。耪地锄草的人，都是就着这短暂的凉爽之中，只要是还能看清地里的杂草，他们都会在玉米地里继续耪地。一直等着，一双眼睛再也看不清地垄里杂草的时候，才扛起锄头收工回家。
洪柳的娘，把锅里的豇豆红薯干子糊涂全部舀出来以后。接着把大铁锅刷干净，在里面添上一筲井水，在锅底下点上一把火。这才把糊涂盆端起来送到堂屋里去，回来把小锅里炒得茄子辣椒盛到盘子里。再往大锅底下添上一把柴火。这个时候，她要是看看在地里干活的老伴和闺女还没有回来，就瞅这个闲空给饿得“嗷嗷”叫得猪喂食。
现在，农户家里喂猪的已经不多了。可是，洪柳他们家里至今还是每年喂一头猪。洪柳的娘她有自己的想法。以前，他们家里人口多，每天做得饭，炒得菜也多，家里经常有剩菜剩饭的。这些剩饭剩菜要是扔了，感觉实在是可惜。所以，家里就不能不喂一头猪。家里有喂得猪，这些剩饭剩菜的就有地方处理，也瞎不了。后来，他们的一个大家分成了三个小家。洪柳的娘做饭炒菜的时候，用的还是以前的大锅。又加上她以前做饭形成的习惯，就是现在家里只有两三个人吃饭，她还是能做出五六口人吃的饭来。为了这件事，洪柳的爹，也不知道说过她多少回了。可是，她的这个习惯就是改不了。没有办法，洪柳的娘就让老伴每年买一头小猪秧子来，自己在家里喂一头猪，来消化这些剩饭、剩菜、刷锅水。不过，他们喂得猪却不愁卖。因为，他们家里的这头猪不像是养猪场里养得猪那样，三四个月就出栏了。人们都知道他们家的这头猪要喂上一年，这样的猪肉劲道特别好吃。到了年底，不管是出摊卖肉的，还是单位里发福利的，都争抢着来他们家里买这头大肥猪。
今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人吃完饭以后，爹还是坐在吃饭桌子跟前，先吸一会烟再离开饭桌。娘看着他的这支烟快吸完的时候，对他说：“你别腚沉了，坐在这里吸起烟来没完没了的。大锅里我有温的热水，你先去洗澡睡觉。咱闺女也累了一天了，别耽误她洗澡睡觉。”
爹听了娘的话，赶忙把没有吸完的烟把扔在地上，用脚把烟把踩灭，出去洗澡了。洪柳坐在自己屋里的桌子跟前，一边扇着蒲扇凉快，一边又在看金永生的来信。她每到这个时候，全身心的都是愉悦和高兴，一天来的炎热和劳累，现在，都感觉不到了。
今天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她看着金永生信的时候，脑海里却突然蹦出来了乔军。这一年多来，乔军对她的有意接近和暗示，其实洪柳很明白。乔军的长相不错，家庭条件也很好。他们又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对彼此都很了解，也没有一点的隐私。洪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对他也没有什么反感。并且，他们来来回回的在上学回家的路上，说话拉呱的也都很开心。可是，洪柳要是一想到他们两个人，今后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马上就对乔军没有了感觉。
洪柳刚把信放在桌子上，突然听见娘在外面喊她：“桂花啊，我们都洗完澡回屋睡觉了。今天晚上，你到院子里来洗澡吧。我把热水给你舀到筲里去了。”
以前，洪柳不去地里干活的时候，身上出汗少。她都是端一盆水，在屋里用毛巾擦身体。自己活了这么大了，她还从来没有在院子里洗过透身澡。她听见娘说完，又听见她把屋门关上了，知道她和爹都睡觉去了。她这才站起身来，脱掉身上的褂子和裤子。身上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和三角裤头，然后，拿着毛巾来到门口上 ，先小心地把屋门稍微开了一条缝。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地听了听外面是不是还有动静。她听了一霎，外面除了传来几声狗叫以外，马上又是一片寂静。她又把屋门取开一些，只见当天井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对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来说，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站在屋外洗澡。这晚上漆黑的夜幕，无疑是她最好的遮羞布。
洪柳观察了这么一阵子，相信自己家的院子里是最安全的港湾以后。她这才大着胆子，来到压水井跟前。只见这里放着一个铁水筲，里面成满了热水还有一把水舀子。水筲旁边的洗脸盆架子上，放着爹娘刚才用完的搪瓷洗脸盆。
洪柳看着洗澡用的水和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她便轻轻地用水舀子把水筲里的热水，舀满洗脸盆子。这才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脱掉自己身上最后的那点遮丑布，小背心和三角裤头。一阵凉爽的夜风吹来，让浑身赤条条的洪柳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自己赶忙自我安慰：不要害怕，这么黑的天，又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不会有人看见的。她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她还是感到有些害怕、害羞，然后，马上抓紧还有些心跳不安地开始洗起澡来。
洗了老半天，她紧张的心情才算是平静下来。才感觉到了在天地之间，任意挥洒地洗澡的放肆感觉。洪柳完全放开紧绷的身心，把水用水舀子浇在身上，热水从上缓慢地流到脚下。流水让全身有种酥滑的快感，像是身体得到轻柔地按摩一般。特别是身上打上香皂以后，用手来回地搓揉着整个身体。让第一次这样洗澡的洪柳，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舒服和惬意，还有一些羞怯感。白天那被汗水浸湿身体，浸湿衣服，浑身像是被裹在盐水里一样的煎熬，和耪了一天的地累得浑身的酸痛。现在，都被这个热水澡，冲洗得不知去向了。
洪柳擦干身体回到屋里，把屋门关好，在里面用顶门棍顶牢。这才意犹未尽，放心地坐在床上的凉席上，用梳子轻轻地梳理着还没有干透的秀发。她想再等一会，等到头发干了以后再睡觉。可是，过了时间不长，洪柳的上下眼皮就打起架来。困乏随之而来地遍布了全身。她本来想着换上干净的小背心和三角裤头再睡觉。可是，她现在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所有的事情都已清空。她不自觉地身子一软，光溜溜地躺在床上马上进入了梦乡。
洪柳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香甜，一整个晚上也没有醒过一回，也没有做梦。等到她这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这才发现自己赤条条，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她害羞地赶快坐起来，把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背心和裤头快速地穿在身上。刚刚穿完，洪柳就听见娘站在门口，轻声问：“桂花啊，你睡醒了吗？起来吃饭吧。”
洪柳答应说：“睡醒了，我正在起床。”
她又快速地穿上短褂和裤子来到门口把门取开，只见娘手里拿着她昨天晚上，在外面洗澡时脱掉的背心裤头。埋怨说：“以后，不要把贴身的小衣裳放在外头，外头不干净。给你说过好几回了，小小孩家就是没有耳性。”
洪柳一下子羞红了脸，忙从娘的手里拿过来，放在那些该洗的衣服上。娘以前确实是给她说过，让她在学校里洗衣服的时候，不要把小内衣放在外面晒。这时候，娘又说：“地里锄草的活不多了，你爹一个人去耪地就行了。他让你在家里歇歇，洗洗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
洪柳听了娘的话，说：“我还是去给爹帮忙耪地吧，这样完成的快点。也让他早回来休息一下。”
娘说：“你爹就是不耪地锄草也不会歇着的，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干去吧。你爹说了，顶多就是一头晌的活，不再让你去粘糊了。”
洪柳听到这里，心想：既然爹不让我去帮忙耪地了，我就吃了饭，安安稳稳地去南河洗衣服吧。她想到这里，来到压水井跟前用凉井水洗了一把脸。凉爽的井水，让洪顿时清爽精神了不少。她来到堂屋里，坐在吃饭桌子跟前，喝了一碗小麦糊涂，吃了一个红薯干子煎饼。吃完饭，对娘说：“娘啊，把你和爹换下来的脏衣服都给我吧。今天，我去南河里洗衣服去。”
娘听见她说要去南河里去洗衣服，说道：“咱们家里有压水井又不缺水，在家里洗吧，去南河里洗干什么？”
洪柳说：“我都好几年没有去过南河了，我主要是想到那里洗洗衣服接着看看河景。”
娘说：“你要是想去南河玩，那你就去河里洗吧。你去光洗你自己的衣服就行，我和你爹的衣服，我在家里洗。快去快回来，一会儿天就热了。”
洪柳答应着，把自己这两天脱下来的脏衣服放到洗脸盆里，然后拿着洗衣粉，戴上一顶草帽子，高高兴兴地出了大门。
他们河湾村的村前面，是一片五百多亩的夜潮地，土地肥沃平整。南河的源头是在西面的大山里，河水几经周折来到河湾村这个地方，从西到东绕了一个大大的半圆形状。把这五百多亩良田，正好圈在了河湾里。河湾村的名字也是根据这条河叫起来的。这条河，一直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在河湾村里，村民给南边的河叫南河。南河拐弯流向北方，东面的这一段河，村民们又都给她叫东河。乡里的领导和外面村里的人们，又管南河和东河叫河湾村河。
南河和东河，每年到了汛期。只要是西山里开了山泉，一条条山间溪流，川流不息地流出深山，流出沟壑，之后又都汇集到了这条南河，东河里。清澈的泉水，在一整个夏天的时间里，把南河和东河里的砂子冲洗得干干净净。洁白的河砂里面一点尘土都没有。等到河里的水小了以后，河里铺满了晶莹剔透的砂子。一片一片的河砂摊，出现在整条河里。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来到了这干净的砂子上面，都会把鞋子脱掉，情不自禁地躺在上面自我陶醉一番，充分享受大自然的慷慨馈赠。村里的大闺女，小媳妇的也都是以洗衣服为借口，来到河里一边洗衣服，一边高兴地互相撩水嬉戏。她们每洗完一件衣服，都会赤着脚来到沙滩上面，把衣服铺在砂子上面晾晒。等到她们洗完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那些早晒在砂子上面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洪柳今天端着衣服来到南河边上。见到了自己梦中的河流，清澈的河水，欢快地从远方流来，又好不吝啬地流向了远方。和河边上的柳树上蝉鸣，鸟儿们的鸣唱声不间断地骚扰者人们的耳膜。不过，今天洪柳听了这熟悉的流水声，这蝉鸣和鸟儿们的鸣唱声，却感觉是一首好听的合奏曲。让人陶醉，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她左右的在河边上看了几眼，今天的南河里，一个洗衣服的人也没有。她发现了在水边上，有以前来洗衣服的人，放好的洗衣服用的薄板石头。她便来到一块石薄板跟前，放下脏衣服和洗衣粉，接着把鞋脱掉，坐在另一块石头上。然后把盆里的脏衣服都拿出来，放在洁白的砂子上面。用洗脸盆舀了一些清凉的河水，往盆里倒了一些洗衣服，用手轻轻地搅了几下，这才把衣服又拿回盆里泡在洗衣粉水里。
洪柳瞅着泡衣服的这个闲空，又把裤腿子卷到了膝盖以上，露出来了她那像白玉莲藕一样粉嫩的腿肚子。还和她小时候一样来到河水里，脚下踩着干净的河砂，脚心里马上有酥酥麻麻的感觉。走了几步，砂子顺着脚趾缝钻到脚丫子上面。脚趾缝里灌满了砂子，也是像挠痒痒一样的舒服。洪柳在河水里慢慢地走着，她并不是找这种感觉，而是她另有企图。这时候，只见她一双放光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里，她是在河里寻找小鱼。当她发现了水下面，有几条趴在砂子上面的小鱼的时候。她马上张开手掌，轻轻地把手放在水里。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两手便迅速地合拢，把几条小鱼捧在手里。然后，把手拿出水来期待地慢慢张开。看见手里真的捧着几条小鱼时，高兴得她惊叫一声，就差一点跳起来了。
“这么激动，是不是捉到鱼了？”洪柳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原来是乔军来了。只见他左手里提着一双白球鞋，右手拿着鞋刷子和洗衣粉。看样子，他也是以刷鞋为名，来南河里玩的。洪柳看见了乔军并没有感到意外，这里就是他们童年时期的乐园。每年到了盛夏的时候，他们一群孩子天天都在这南河里嬉戏玩耍。她认为，乔军可能也是和自己一样，干了几天活累了，想借着洗衣服为名来河里放松一下。
洪柳高兴地对乔军说：“你快来看，我真的捉住了几条小麦穗。”
乔军也好像是被她感染了兴奋的情绪，一下子也来了童心。把手里的鞋和鞋刷子往河边上一扔，快速地脱掉脚上的鞋，也把裤腿子卷到膝盖以上，“呼呼啦啦”地来到河水里。他来到洪柳跟前，看见她的手里真的捧着几条小鱼。他便在没有水的沙滩上，用手挖了一个小水坑。对洪柳说：“把你捉得鱼，先放到这个水坑里养着吧。等咱们捉多了，一块都拿回家。”
洪柳看见乔军挖得小水坑，过来把小鱼放进去，拍了拍手上的砂粒子。对乔军说：“我都好几年，没有来这里玩过了。今天不用耪地，来这里洗洗衣服玩一玩，放松放松。”
乔军说：“我也是耪了两天的地，累得浑身难受。正好看见你端着衣服朝南河这里来了，我就知道你不只是为了洗衣服来的。我也是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没有正儿八经来这里玩过了。今天来南河里，也是想尽情地玩一玩，拾回童年的记忆。”
洪柳听了，开玩笑说：“真是知识青年，还抒起情来了。”
他们两个人开着玩笑，回忆着童年的趣事。又一起来到河里，像他们小时候一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到水里，在水里仔细寻找那些自由自在，漂亮的小鱼儿。过了一会，乔军突然问洪柳说：“老同学，听说咱们毕业的时候，你收到了很多情书，这是不是真的？”
洪柳站起身来，看着乔军。要是一般的同学问洪柳这个问题，她会感到害羞，甚至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各自的心里根本没有很多的秘密。洪柳知道乔军问她的这个敏感问题，一定有他的用意。她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同学的了解，就像是了解自己一样。她知道乔军此时在想什么。故意对他说：“你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就连一封情书也没有见到啊。”
乔军一愣神，心想：她难道真的没有见到我写给她的信。要是那样的话，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片痴心，和我这么长时间的美好期盼吗？但是，当他看见一脸不认真的洪柳时，突然想到了洪柳是在拿他开玩笑。又对她说：“校花在毕业之际接不到情书，那男生们一定是都成了盲人，看不见你羞花闭月的美貌。”
洪柳看见乔军认真了起来，对他说：“你别拿我开玩笑哈，我才接到了几封信。比起二班的那个‘万人迷’来，我就不值得一提了。”
到了这个时候，乔军虽然和洪柳是无话不说的老同学。但是，他还是犹豫了半天，鼓了鼓勇气，问道：“我给你写得信，你一定是看到了吧？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实底，我也好有个心里准备。我有没有希望，成为你篮子里的菜？”
洪柳听见乔军终于对她提出来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在洪柳的心里，虽然他们是无话不说好朋友。但是牵扯着自己的终身大事的时候，她还一时不知道怎么对他说了。这种事，如果说不好的话会让乔军感到难堪，伤了他的自尊心，甚至是从此二人成为仇人。她想到这里，也不再和乔军开玩笑了。认真地对他说：“乔军啊，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是好哥们，好朋友。我也认真考虑过咱们的事情，可是，要是咱们成为恋人的话，我的心里一直是没有你的位置，找不着感觉。我一直觉得咱们就是铁哥们，你就是我的好弟弟。乔军啊，你不但人长得很帅，还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凭你的这些条件，什么样的美女你找不到。芳草多的是，你不要在一棵树上浪费时间了。给你说实话吧，我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心有归属了，我们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
乔军听到这里，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洪柳和金永生偷偷约会的事情，学校里有很多同学都见到过。后来，金永生考上大学走了。乔军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一个大学生，怎么会看上一个农村姑娘呢。他就在毕业之际，也给洪柳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书。之后，他就天天在期盼着洪柳给他回一封一样的情书。可是，他幻想着、等待着，却一直也没有等到洪柳的回音。今天，他看见洪柳端着洗脸盆去南河里洗衣服。他便抓住了这个难得的良机，拿着一双球鞋，装作来南河里刷鞋和洪柳见面。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会是一个这样的结果：洪柳已经和别人确定了恋爱关系。不用多想，这个幸运的人，一定就是那个大学生金永生。也只有他能配得上洪柳。
很失望的乔军，还是装作无所谓和以前一样。笑着说：“谢谢你对我坦诚相告，我虽然没有福气和你成为恋人。但是，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会存在一辈子的。不论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忘记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