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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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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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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柳》连载

第七章 贵客

到了腊月二十八的这一天,让洪柳没有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这一天,在北方准备过年的这段时间里,是最繁忙的一天。进入腊月下旬,在农村里就已经有年味了。特别是在学校里被关几个月的这些皮学生,他们放了假以后,都会从大人的手里讨要到几毛钱。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子,他们拿着钱,高兴地从小卖部里买一些小豆炸炮竹,或者是一些糖块,花花绿绿的气茄子和竹哨子等。然后,他们在大街小巷里,开心地玩这些他们心爱的宝贝。人们会在不知不觉中就能听见几声炮竹声,和竹哨子那原始悠扬的哨音。仿佛是在提醒着人们,要过年了。

每年腊月二十八的这一天,各家各户的男人们会在家里大扫除。一是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准备过一个心情愉快的春节。大扫除还寓意着把一年来的糟心事,和各种烦心,伤心的事情,都从今天扫除干净。准备迎接新的一年里的平安健康,财源广进,万事顺意。

今天早晨,洪柳的爹起来床,就把屋里的东西用一块大塑料布盖上。在扫帚上绑紧一根长木杆子,然后拿着在屋里开始扫屋顶,和屋墙山上面的灰尘。从上到下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屋里犄角旮旯里的一些破鞋头子烂裹脚的破烂,都统统清理出来。还能用的东西留下,不能用的一律扔掉。屋里打扫干净利索以后,便开始清理扫除院子。

到了吃过早饭,洪柳娘也开始干自己的拿手绝活。把煮熟的山药、萝卜、莲藕、红薯等都切成片。再搅合一盆白面的面糊糊,准备做北方的地方名吃——炸酥菜。老百姓们每一家都有这个习惯,总是在这一天做很多的炸酥菜。

洪柳也没有闲着,她先刷干净炒菜用得耳朵锅子,在炉子里放进柴禾生火把锅烧干。等到里面一点水也没有的时候,便在锅里倒上五六斤花生油,然后,接着把里面的花生油烧得滚开。这时候,娘看见耳朵锅子里的花生油滚热了。便把自己准备好的油炸的切片和白面糊糊,拿过来放在炉子跟前的桌子上。用竹筷子夹起一片一片的山药、莲藕什么的切片。先放在白面糊糊里,让切片上面沾满面糊糊,接着就把沾满面糊糊的切片放进滚热的油里。锅里的热油马上“知啦,知啦”地翻滚着油花,把放进来的各种切片,一会的工夫就炸得酥黄,香气四溢。每到这个时候,洪柳娘都是喊着老头:“他爹,拿筷子和碗来。盛上酥菜去大门口和屋门口上,敬老天爷和老家仙、老祖去。”

洪柳爹答应着,拿着筷子端着碗过来。老伴就着手,把自己的杰作——酥菜放进他拿着的碗里。老头看着碗里金黄的酥菜,一股浓浓油炸菜的香味飘进鼻子里。当他端着碗来到大门口上的时候,刚刚在这里敬完酥菜。突然看见一个高个小伙子,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车上还挂满了一些东西,朝他们家这面走了过来。小伙子来到跟前,很有礼貌地问道:“大爷您好,这是洪柳的家吗?”

洪柳爹听见他问洪柳的家,有点警惕的问:“你是谁?找洪柳干什么?”

金永生马上笑着说:“我是洪柳的同学,是来给洪柳还自行车的。”

洪柳爹听到这里,这才仔细一看,见他推着的这辆自行车,正是他们家新买的那辆“凤凰”牌的车,他一下子明白了。马上朝家里喊道:“洪柳啊,你出来一下。”

洪柳听见爹喊她洪柳的名字,没有叫她的小名桂花,感到很奇怪。马上来到大门口一看愣住了,心里也猛然跳了几下。只见金永生正站在自己的大门口上,高兴地看着她。自行车上,前面挂着一条大猪腿,和一捆粉皮子,后面车座上还绑着一个纸箱子。看到这个情景,让她突然就想到了农村里的习俗,新闺女婿(贵客),第一次来老丈人家认门一样。她赶快抑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红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洪柳这么一问,金永生也有些不自然地说:“到年底了,我怕你们用自行车,我就冒昧地给你送来了。”

洪柳爹赶忙热情地说:“是同学来了,赶快进家吧。”

洪柳娘听见说话,回头正好看见金永生推着自行车来到院子里。她突然看见家里来了这么一位身材高大,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也是赶忙手里拿着筷子,从油锅跟前站了起来。金永生又恭恭敬敬问好:“大娘过年好。我是洪柳的同学,叫金永生。”

洪柳娘听见金永生对她问好,知道是闺女的对象来了,这才有些慌乱地说:“好好好,洪柳啊,赶快领着你的同学去屋里坐。”

洪柳和金永生,还有爹一起把自行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往屋里送,嘴里还说道:“来就来吧,还用拿这么多东西吗。”

金永生腼腆地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拿,让大爷大娘见笑了。”

洪柳的娘站在油锅跟前,集中精力地看着金永生,竟忘了锅里正在炸着的酥菜。真像是人家说的,丈母娘看闺女婿——没有够。丈母娘疼闺女婿——没漏风。这还没有正式给他们 举行订婚仪式,定下来金永生就是他们洪家的闺女婿。她都看着金永生不转眼珠子了,还忘了锅里正炸着的酥菜。一直到了酥菜给炸糊了,她闻着味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要是有一天,金永生成了自己真正的女婿,那洪柳娘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

金永生以送自行车为借口,带着年礼在腊月二十八的这一天,来到了洪柳的家里。确实是把洪柳搞了一个措手不及。就在前几天,她去县城火车站接金永生。晚上回来分别的时候,他们说好了,在年三十半边集的这一天。二人在供销社大门口见面,也正好把自行车还给洪柳。那天晚上,洪柳回到家推开大门刚来到院子里。就听见娘从屋里问道:“是桂花回来了吗?”接着点上了煤油灯。

洪柳听了,赶忙答应着来到了堂屋里,娘已经端着灯从里屋出来了。看样子,屋里虽然没有点灯,娘一定是合衣躺在床上,甚至是坐在床上。不把闺女等回来,誓不罢休。她看着闺女一脸疲倦的样子,心疼地问:“看把你给累得,晚上饭吃了吗?”

洪柳听见娘这么一问,还真觉得肚子有点饿。说:“中午饭倒是吃了,家里还有现成的饭吗?”

娘放下煤油灯,说:“你先洗手吧,饭还在大锅里热乎着,我去给你端来。”

洪柳洗手的工夫,娘用了两趟端来了糊涂、馍馍和一碗荤油烀得大白菜。看来,大锅底下一直也没有断了烧火,这些饭菜都还是热乎的。洪柳不由得心里一热,感激心疼地看了娘一眼。娘坐在吃饭桌子跟前,看着闺女吃了一会饭了,才试探着问洪柳:“你真的找到婆家了?今天对象放假了,你去接回来的是吗?”

洪柳听了娘的话,突然感到有些愕然。用疑问的眼光看着跟前的娘,心想: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到这里,她还是答非所问,半吐半露地说:“你是不是去找乔军了?这一切都是他告诉你的吧?你不要听他瞎说,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更谈不上是找婆家了。”

娘不相信地说:“这个同学要不是你的对象,你们能玩到黑天半夜的才回来,是不是把洋车子也借给他了?你当娘憨看不出来啊。小伙子是哪庄上的?他们家姓什么?”

洪柳知道乔军,一定是把她和金永生的事都给娘交了实底,看看也瞒不住了。对娘说:“是金家庄的,姓金。这么远的路,不把自行车给他骑着回去,步行回家,他还不走到天明。”

娘听了洪柳的话高兴了,说:“你们也不小了,要是你们两个人都没有意见,咱们就和老金家商量商量,找个媒人把你们俩的亲事给定下来。”

洪柳说:“现在还不行,等到两年以后,他大学毕业安排了工作再说。”

突然听见爹躺在床上说:“闺女的想法是对的。人家现在是大学生,你们两个人的身份和地位有了高低。再说了,在两年的时间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敢说。就等着两年以后,人家安排了工作再说吧。”

今天,洪柳突然看见金永生来了,还拿来了这么多的年礼。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看见爹从屋里出去了,抓紧问他:“你怎么搞突然袭击,我们的事我还没有给爹娘说,我也还没有准备好啊。”

金永生不好意思的说:“年底需要串门,我怕你用自行车就给你送来了。我第一次来你们家里,总不能空着手来吧。再说了,我得给我未来的岳父岳母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洪柳听了,高兴,亲昵地看了一眼,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有心人。这件事你的父母是什么意思?他们能同意咱们在一起吗?”

金永生也高兴了,说:“他们肯定同意啊。我今天来,就是他们的主意。他们还着急想见未来的儿媳妇呐。”

洪柳还是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在哄我开心?他们能让你找一个农村姑娘?”

金永生认真地说:“我父母可不是势利眼,他们更希望他们的儿子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也相信自己的儿子有眼光,看上的姑娘一定很优秀。”

洪柳看着一脸认真的金永生,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很幸运的人,遇到这么一家好人家。

洪柳爹出来屋,看见老伴光顾着看未来的女婿了,竟然把锅里的酥菜给炸糊了。老头笑话她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要是真的成了你的闺女婿,你再好好替闺女把把关也不迟。”

老伴一边从油锅里往外捞炸糊的酥菜,一边说:“你个糟老头子知道什么,现在咱们不给闺女好好把把关,等到他们花成蜜就了,那不是晚三春了。”

老头感觉老伴说得也在理,问她:“你看半天了,感觉这个小伙子怎么样?还有一件事请示您一下,留这个小伙子在咱家里吃饭吗?”

老伴听老头这么说,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了。说:“留下他吃饭到是没有什么。可是,咱们怎么对待呢?是新贵客上门呢?还是闺女的同学来玩呢?要是新贵客来认门,那就正儿八经地办四个碟子十个碗的席面,还得找人陪客。那也得是人家和咱闺女订了婚才行啊。可是,今天人家还拿着这么多东西来的,咱该怎么办呢?办错了,人家会笑话咱们不懂礼数。”

老头看着自己的老伴这回犯了愁,对她说:“这是怎么了?平时不都是一肚子的弯弯绕,小九九吗?这回没有咒念了吧。问问闺女不就行了吗。”

老头说完,转身想喊出来洪柳来问她一声,是不是留金永生在家里吃饭。可是,他还没有开口,看见洪柳他们两个人从屋里出来了。金永生看着洪柳的爹娘,很有礼貌地说:“大爷,大娘,我回去了。”

洪柳娘听了,手里拿着炸酥菜的竹筷子,马上离开了炉子。真心实意地说:“您哥,你可不能走。既然来家里了,就一定吃了饭再走。洪柳啊,让您哥回屋里,你们冲茶喝。我这就做菜吃饭。”

洪柳对金永生说:“怎么样,我说你走不了吧?你送来了年礼,要是这样让你连口水都没有喝就走了,他们二老怕邻居百舍的笑话。别客气了,回屋里喝茶去吧。”

金永生到了这个时候,真是有点骑虎难下了,硬是走了吧,不但显得我不实在,关键是让洪柳家里人难看。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屋里去了。

老头过来对老伴说:“我看,咱们也不用多想了,就按新贵客上门来待客吧。你抓紧把菜酥完,准备做菜。我得提前把陪客的人员请到,免得给人家说晚了,人家有事来不了就不好办了。”

就这样,他让洪柳先去把乔军叫来,陪着金永生喝茶说话聊天。他自己亲自去请了村主任,乔军的叔乔金厚,民兵连长和村治保主任他们。最后去了两个儿子家里,把两个儿子洪桂海,洪桂江和大孙子洪建喊来帮忙待客。这样,连金永生算着就正好是一桌八个人。

陪客的人员都来了,在屋里陪着金永生喝茶说话。为主的还是乔军和金永生,说他们在学校里的那些有趣的事情。在屋外面的锅屋里,洪柳爹和洪柳洗菜烧火打下手,洪柳娘挽起袖子又当起了大厨。她一边炒菜,一边指使着洪柳和老头干这个,干那个。爷俩稍微慢了一些,还会被这个大厨训斥几句。整个锅屋里,都充满了忙活喜庆的气氛。

从炒出来的四个碟子开始,洪柳就端着红色的托盘往屋里送菜。她的侄子洪建,坐在桌子菜口的位置上。看见姑姑送菜来了,马上站起来从托盘里端起菜放到桌子上。不来菜的时候,他的任务就是负责给桌子上所有的人倒茶酙酒。每一次,都是先给坐在上岗的贵客倒茶酙酒。像是今天,坐在上岗的金永生就是今天的主角,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丈人家的贵客。其次是按顺序,再给陪客的人倒茶酙酒。那时候,我们的家乡鲁南地区,就是这个待客的习俗。只要是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都需要找村里的村干部们来陪酒。主人只有忙活着做菜做饭,不能上饭桌陪客。特别是家里的女主人,更是不能上桌子和客人一起吃饭,这样,才显得对客人尊重。今天,像是来了金永生这样的小辈的贵客,主家同辈的哥哥弟弟,特别是侄子一辈的也能上桌吃饭。但是,他们的任务是侍候客人。

乔军在酒菜还没有上桌之前,陪着金永生喝茶聊天的时候,他心里虽然有些醋意,但也没有表现出来。等到酒菜一上桌,金永生坐上了贵客位置的时候,心里的醋意像是打破了醋坛子,酸味越来越大。在洪健站起身来给金永生斟酒之时,金永生赶忙客气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从来都不喝酒。还望各位见谅。”

村主任听了,说:“现在的青年人,哪有不喝酒的。像你以后要是参加了工作,不会喝酒怎么能干好工作呢。”

民兵连长和治保主任也都附和着村主任,帮忙劝说今天的贵客多少的都要喝酒,要不然让他们这些作陪的人也不好意思喝了。这时候,洪柳又端着菜进来,给金永生帮忙解围说:“他真的是滴酒不沾,各位领导不用管他,你们放开量地喝好就行。”

乔军听了洪柳的话,一看机会来了。在他的心里一直就想着:今天一定要让金永生出丑不可,要是他喝多了酒再发了酒疯更好。会给洪柳的爹娘留下一个很坏的印象,那么他和洪柳的婚事成不成,那还得两说着。他想到这里,马上故意笑话洪柳说:“怎么?你们还没有结婚,就要管老爷们的事了。咱们老爷们,哪有不喝酒的,又不是娘们。”

洪柳听了,瞪了一眼乔军,说:“你胡说什么?你们的事,我不管了。”

乔军看见洪柳走了,他马上从洪健的手里拿过酒壶。对金永生说:“我亲爱的学哥啊,咱们这个地方的风俗,你又不是不知道。新贵客第一次上老丈人家的门,是一定要喝酒的。这是寓意着你们在以后的日子里长长久久,幸福到永远。喝酒还要喝足,这说明你是一个实在人,对今天丈人家的招待非常满意。如果,你一杯酒都不喝,人家会误认为对贵客招待不周。”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被他说得有些晕晕乎乎的金永生斟满了一杯酒。接着,洪健接过酒壶把所有人的酒杯里也斟满了酒,酒席才正式开始。金永生在外面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只是听说过第一次走丈母娘家要坐上岗。一定要喝足酒的事,他还真的没有听说过。自己学弟的这一番话,把他说得是左右为难了。他认为他们两个是同学,乔军是不会让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出现难看和出丑的。让金永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乔军的劝说下喝了第一杯酒以后,他可就真的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整个酒场上,乔军成了主角。就连他叔乔金厚和民兵连长,这两位在村里老陪客的领导,在他面前也失去了往日酒桌上的风采。

乔军虽然是成了酒席上的主角,但是,他的矛头只是对着金永生这个情敌一个人。他心里很明白,只要是自己能够和金永生喝一样多的酒,他就一定会醉。因为,今天来陪酒的人,每一个人都会给他敬一杯酒的。

两个小时以后,乔军的目的真的达到了。金永生到底是喝了多少酒,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但是,他自从喝了第一杯酒以后,在这个长达两个小时的酒桌上,他就是没有说掉过一句话。一直到了最后,洪柳确实是看着金永生喝醉了。她便和侄子洪健一起,把金永生扶到了自己的床上躺下,他也还是没有出洋相。乔军看到了这个结果,也是大失所望。当他看见金永生,躺在了自己梦中情人的床上的时候,自己却嫉妒羡慕恨地醉倒了。把怎么吃进去的酒菜,又怎么全部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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