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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璐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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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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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连载

第六章 火树银花

辛弃疾在《青玉案·元夕》中有诗云:“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村子里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要数元宵佳节了。

村子里每到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忙着买鸡鸭鱼肉,粉条,各种蔬菜,添置新衣服,新鞋子,屯馒头,以便过年使用。对于大多数青少年来讲,他们最期待地是在过年的时候穿上新买的衣服鞋子,在同学面前炫耀,以此彰显家庭经济实力。敖天麟家收入微薄,故只在他衣服鞋子小了或者破旧时才会置办新的。因此每到过年期间,纵使朋友多次呼唤,他总不愿外出游玩。况且过年期间大多数人走亲串友,放炮聚餐,并无太多乐趣。天麟乃至全村的青少年最喜欢的反而是正月十五的元宵会。

一般到了正月十四,就陆续会有外地的走夫贩卒来到村子里用白石灰在马路两边的空地上纷纷圈定地盘,以便在正月十五可以有位置出摊。他们有的开车面包车,有的驾驶小货车,还有的坐着拖拉机,大车小车地往村子里拉货,一时间人头攒动,叮叮当当,忙忙碌碌。村子里的各家工厂也想在元宵节灯会上夺得头筹,故除了准备村里的连街烟火,还会单独购买一些二百发或者三百发的五彩烟火之类。赵田军的父亲一向十分节俭,从不愿在面子上花钱,但在这年的元宵节灯会时,居然准备了八个五百发的升空烟花,只待正月十五当夜大放异彩。

正月十五这日天气异常的晴朗,冬日的暖阳柔柔地照在行人的脸上。上午七点左右,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青峰和天浩早就在天麟家门口等着,他们又先后叫上大山,田军两人,一同逛起了集会。由于田军家的工厂在村的北边,他们一行人从田军那里出来就顺势沿街往南边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卖衣服的摊位,只见商户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齐肩短发,皮肤有些蜡黄干枯,但是眼神十分有光,一看到他们经过,就扯着嗓门大喊:“小伙子们,别走呀!进来看看,春天马上就来了,大娘这里有刚上市的夹克,还有时髦的薄牛仔裤,穿在身上可帅了,来嘛!”说着就从衣架上拿出一件蓝色呢绒镶着白边的棒球服,扣子是银色的金属卡扣,上面还绣着一些不知道意思的英语。天麟看着眼前的漂亮衣服就有些走不动道了,他想试一试,趁着开学前买一件新衣服,也好在同学面前不失面子。青峰见状,就拉着其他几个伙伴等天麟去试衣服。这大娘见天麟进来,笑得合不拢嘴,赶忙挑了一件合适的码数递给他。天麟穿上这件衣服,看着镜子,觉得自己瞬间精神了不少,但是一看到身上的旧鞋裤,不免感觉有些不搭。天麟一脸不舍地脱下衣服,连价格也没问,就走了。只见大娘大声呼喊:“别走啊!这里还有其他款式,你再看看。”天麟并不回头,和青峰等一干人继续向前。天麟抬眼望去,只见路东有卖糖人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头上戴着一个瓜皮翻绒帽子,一脸胡子拉碴,嘴里叼着一根旱烟斗,坐在路边的小木凳上,身边竖着一根竹竿,上面用白布包着,在白布上扎着一圈的姜黄色糖人。这糖人中有骑马弯弓搭箭的将军,有骑牛吹笛的牧童,还有衣袂飘飘的仙女,还有凤凰,盘龙,狮子,虎豹等,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透亮。看着这栩栩如生的糖人,天麟等人早已口涎三尺,目不转睛。田军一脸嫌弃地看着大家,慷慨地说:“今天就让本少爷也耍耍阔,请你们每人吃一串糖人。”说着他就上前付了钱,一人一串,总共五块钱。他们开心地挑选着糖人,田军挑了一条龙,青峰拿了一个虎,天麟选了一个将军,大山则一口吞了一个糖猪。只有天浩选了半天,挑了一个仙女,还舍不得吃。此时街中行人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他们只能依着街边往前走。放眼望去,街道两旁有卖锅碗瓢盆,锄头剪刀的;还有卖果子点心,油条豆浆的;还有卖玩具手枪,望远镜等各种孩童玩具的。棚连棚,摊接摊,南北竟有四五千米远,中间的行人有着父亲脖子上架着孩子,有的母亲手里牵着女儿,有的情侣手牵手,更多的是像天麟他们这种三五成群的初中生,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街道两边的电线杆上全部都用钢丝和引线穿上了悬空烟花杆,十厘米一根,离地面有三米多高,绵延五公里,沿着村子的主干道,刚好把村子一分为二,以便村东和村西的居民可以共同观赏。

下午两点左右,路面上突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锣鼓声。从村南的主路上,涌现出一队穿着红黄民族服的队伍,他们头上绑着头巾,脚上穿着绣花鞋,脸上涂着红色胭脂,喜气洋洋地敲着锣,打着鼓,浩浩荡荡地走来。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对舞狮子的,只见一红一黄两条巨龙,上下翻飞,左右腾挪,宛若真龙再现。之后就是扭秧歌的,大多数都是一些中年妇女,他们一边舞着,一边向前走,突然天浩喊了一声:“妈!你怎么也在里面!”只见她妈妈把手里的手绢往空中一抛,镶着银边的四方巾在空中飞快地旋转着,朝着天浩喊道:“晚上记着早点回去吃饭,吃过饭再去看烟花。”说罢,另一只手的手绢也飞到了空中。天浩一脸神神气地说:“看!我妈妈多牛!”天麟等人自是惊叹不已。扭秧歌的后面是一群穿着戏服,头戴面具的人群,他们有的戴着猪八戒的头套,背上背着一个小媳妇儿,甚是滑稽;还有的手里拿着金箍棒,戴着孙悟空的面具,舞得虎虎生风;还有的腰里套着一个木制的白龙马,身穿袈裟,头戴唐僧面具,一路上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再往后面就是一辆在车头系着大红花的白色小货车,车上放着一个直径一米的白面红帮子的大鼓,旁边站着一个头戴白色毛巾,一身肌肉的中年大叔。他鼓着黝黑的腮帮子,双手握着鼓槌,在鼓面上敲打出震慑人心的声音。最后面跟着一队踩高跷的,他们身着红色汉服,小腿上打着绑带,踩在两三米高的木杆上,犹如高耸的巨人。他们神情严肃,仿佛一不小心会掉下来似的。

天麟一行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村里的大剧院里,此时戏台上正在唱着《穆桂英挂帅》。戏台前面坐着一群村里的老年人,大概有百十来人,各个神情专注,不时有一些小学生趴在戏台前的牙子上,看得津津有味。老年人看戏因为看得懂所以投入,小学生看戏因为热闹所以积极。天麟等人从小就是听流行音乐,看影视剧长大的,自然听不懂戏曲,也就不感兴趣,只是在剧院的椅子上歇息一会儿。大山忽然闻见一阵卤煮的香味,就问大家要不要吃。不等大家说话,他就跑了过去,点了五串豆筋,外加一些韭菜,菠菜,香菇,香肠之类,加了一些芝麻酱和羊油辣椒,吃起来味道极好。大家在剧院里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玩了几下老年健身设备,约定今晚在五龙口一起看烟火,就各自回家了。

到了晚上七点半点的时候,商贩们早已经收好摊位,街上满是人头,都在等待八点的烟花盛会。田军居然还戴了一副墨镜,说今晚他们家的烟火很亮,要我们大饱眼福。时间很快就到了八点,只听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开始了”,就见南边亮如白昼,一束束银色的烟火,就像窗帘一样纷纷挂起,不一会儿就将街道两旁串儿起来。从高处眺望,就像两条银色的巨龙在起舞盘旋。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飞天烟火的环节了。众人一起望向村中央的行政大楼,只见三楼的房顶上有人影窜动,瞬时就见火光四起,宛如一发发的榴弹炮,只听嗖嗖几声,空中就爆出五光十色的流星雨,一束接着一束,此起彼伏,在皎洁的月光下绘出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突然田军激动地大喊:“快到我们家了!”大家更是不敢走神,只见天空突然一声巨响,接着一束直径约五米的圆形大烟花绽开了,先是红色,接着变成黄色,后面又变成蓝色,一颗颗光点又如小灯珠一样亮了又灭,灭了又亮。青峰一脸叹服地说:“还是田军家牛掰,放个烟火都与众不同。”其他人也都随声附和,田军自是得意洋洋,喜不自胜。大约九点左右,烟火陆陆续续就都放完了,不时有个别意犹未尽的人会在马路中间再放几个小型烟花,使空气里夹杂着的欢笑声和浓浓的烟火味久久不能散去。

天麟几人看完烟花,就准备各自回家了。正当天麟转身离开时,他看到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间,有一个年龄与其相仿,齐刘海,爆炸头,身穿红色夹克的女孩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们对视了几秒钟,女孩便害羞似的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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