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富跟着李根红晓行夜宿回到了村里,一大早李林响正背着犁从牛棚里牵一头牛出来,他女人正卧床在厢房里,呻吟不断,李根红推开院门,兴高采烈的朝父亲道:“爸,大哥回来了。”
李林响斜了一眼,仍旧费力的拉牛,嘴里喃喃道:“这头死畜生,我看你是活腻了,过年就把你宰了,看你还犟不犟,死畜生。”
李根红顺势接过父亲手里的缰绳,李林响从裤腰带上解下来一根黄铜色的钥匙递给大儿子,脸上黄黑的皱纹泛起层层涟漪,李根富突然发现父亲老了,岁月正以火箭的速度席卷,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村长了,他父亲垂头道:“这是钥匙,你去看看吧,两天了,没声音,我该要被她气死了,这两天媒人会上门来,你去劝劝吧!找谁家的小子不好,偏要找他家的。”
“爸,有些事我们没办法改变,但也不能把小妹逼上绝路不是?”
“她现在是要把我们老两口逼上绝路,你妈都卧床了,天天晚上以泪洗面,我听着就烦,要真和那小子了,那从此李家跟她断绝关系,那就当我从此没生养过她。”他双手背在身后,佝偻着,不耐烦道。
“我找她谈谈吧!”
李林响扭头从小儿子手里抢过缰绳拉着牛就往院门外走。
李腊梅饥肠辘辘的躺在床上,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无所谓,凝神一动不动的睡着,她没睡着,甚至机警的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听着大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朝她的房间走来,拿出叮当响的钥匙串,她故作镇静,门外的锁盘扣打开,一把黄铜小锁的锁眼被钥匙拧开,一道强光从门外射进屋内,里边的窗户从外边密封锁死,李腊梅还是下意识用手遮挡住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有气无力的睁开眼。
李根富端了一盘葱油饼放在床边的木凳子上。
“行了,起来吧,别装睡了,你准备就这么饿死在这屋里吗?妈腰疼得都没法儿起来了,你还这么置气。”
李腊梅仍旧不吭声,翻了翻身子。
“是铁了心要跟王贺东?跟不跟的总要吃了饭才能从长计议吧。”
沉默半晌,床上窸窣起来,李腊梅脸朝大哥气若游丝的疑惑道:“没人会同意的,你还能帮我?”
“那你也得起来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跟我讲话,你现在要死不活的,你死了还谈什么,什么都谈不了,爸与其把你活活饿死他也是不会跟你服软的。”
李腊梅苍白的面色上匀出了一个不耐烦道:“谁稀罕他服软,大不了就是死,没他那么号父亲。”
“再怎么着,他也是父亲,李家的儿女不允许做不孝不忠的人。”
李腊梅把身子撑起来半坐起身靠在枕头的床栏杆上,拿起金灿灿的葱油饼狼吞虎咽。
“妹,我就一句话,你听大哥的不?”
李腊梅那双黑眸子里汪汪的盈着泪,点头。
“你觉得王贺东真的爱你吗?我是男人,我最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包括爸爸也知道,你这么一个花季少女,你如果一厢情愿的跟着他,得先想想自己能过什么样的生活,他能给你什么?你一个这么爱美的小姑娘,我明儿就去问他能给你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奢求给我什么生活,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我的傻妹妹啊,爱情是要讲究吃饭穿衣喝水的,你们两天天就看着彼此都不要吃饭不要喝水不要钱的?抛开两家的仇怨不说,你跟着他能过什么样的生活,爸妈肯定希望你能找一个条件好一点的,有责任的男人。”
“你说的所有这些东西都可以通过我们的双手去挣,我不怕吃苦。”
李根红扶着他们母亲走了进来,李根富赶忙从床边走向母亲,他母亲坐在床对面的下首。
“腊梅啊,你执意这样就是在要我和你老子的命,我拿一瓶农药喝了干净,省得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都不听话。”妇人虎着脸道。
“妈,小辈们的恋爱你们本来就干涉不了,而且我和东哥是真心相爱,你们因为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牵扯到下一辈本来就是不合理的。”李腊梅坐起来,理了理头发对着三人道。
“什么是真心相爱?他王贺东究竟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这么执意的要跟着他,以至于娘老子的命你都可以不管不顾,李家不能出这么不通情理的人,腊梅,现在这年头讲究的不是什么爱情,况且你们那个爱情我认为根本就经不起诱惑,无论是金钱的还是美人的诱惑都经不起。你想事情不要太单纯了。”李根富恼怒道。
“你如果不信这个邪我立刻找人试验,没有几个男人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说实话我瞧不上他,你们被抓回来这么久,他要真上心都不打听你现在的情况,他就应该拿着东西来我家在爸面前赔礼道歉,可见他们一家人与我们的怨仇一直被记着,做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冲这一点我都瞧不上他,凭什么到现在村里传开的都是你的名声不好,他受到什么影响了,他要是个男人他不来负荆请罪?”
李根富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就你还是个傻的,单纯的为你们的真爱在这里誓死守护,这份责任不应该他一个男子汉来担?我承认你们的感情或许是这世上最纯真的爱情,但是眼下人活着就得要负该负的责任,不是脑子一热,大腿一拍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你看到村儿里的余和尚的下场了,孤苦伶仃的老死在那个破烂土房里,他没有小辈吗?连他的亲儿子都不管,他当年生了孩子就跑了,几十年之后回到农村,儿女他一天没管过,腊梅,爸妈充其量是希望你找一个条件好一点的男人,过好一点的生活,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怎么就被你嗤之以鼻,认为是洪水猛兽,自己家的人不会害你的呀!”
妇人坐在椅子上频频垂泪,腊梅的心此刻动摇了,是啊,这么久了,东哥也没来打听自己的情况,连捎带的信都没有,她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她如梦初醒,从这天以后李腊梅的房门再没锁过了,她帮衬着母亲干点家务活儿,李根红常常拿本书跟在父亲后头,父子两一边播种,他则乘着空闲看书,李腊梅似乎与王贺东赌气,故意的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王贺东在有意躲着她,后来她相信了大哥的话,便不再与父亲抗拒,直到媒人踏进李家的门楣,笑逐颜开的离开,年底李腊梅出嫁的消息就从村里不胫而走,唢呐声和大红喜服,喜字的剪纸显眼的出现在村子里,新郎是个高大的上了点年纪的男人,给老丈人家里封了厚厚的红包,接亲那天众人看见厚厚一沓,预计有几千块钱,李林响也罕见的精神抖擞起来,腊梅婴儿肥的脸上还未完全褪掉少女的青涩,但在她娇羞的容颜上她似乎很满意这桩婚事,她就要踏进一个成熟女人的行列,一身红色喜服把她肥硕的胸部和屁股都没掩盖住,被李根红从屋里背了出去,接亲的年轻人们聚众起哄,此时王贺东脱了衣裳拿着锄头静静的在下河口的田里一个劲儿刨土,任凭大汗淋漓,村子东头传来的唢呐声挥之不去的响在他耳边,他眼里无声的淌着泪,沉默不语,郭慧背着郭若容、王芬王贺青四人呆呆的站在鞭炮声骤响的村口,一阵杂沓的热闹声,郭慧叹了口气道:“腊梅姐多好的人,唉,大哥无福啊,真希望她是我们嫂子。”
王贺青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个什么,她跟着大哥有什么日子过?我敢跟你们打包票她来当我们的嫂子准天天愁眉苦脸,没得日子过,现在多好,她是去享福的,”
王芬拍一掌在他背上怒怪道:“你还是不是王家人,成天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我说的是实话。”
“你管好你自己吧!赶明儿你还不知道是不是个妻管严呢!你以为爸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郭慧呸了一声,轻蔑道。
“说了啦!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管它什么,是个女人就行,我告诉你们我要先上车后买票。”王贺青说完一溜烟跑个没影。
“真是没脸没皮的家伙。”
两人相互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