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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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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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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行人》连载

第六章 兵工厂

不知从何时起,齐秋筠和吴景黎的对话次数渐渐多了起来,原本那个时间被工作占满了的商人,也开始光顾她的服装店。

几份报纸、一张烙饼或者一本写满了批注的诗歌集每次都会伴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进来,也许很难相信,这个精明沉稳、教会了齐秋筠许多经商知识的企业家,其实是一个喜欢哲学、浪漫且有灵魂的诗人。他像是她久违的知音,她像是他经年的青眼,用齐秋筠的话来形容吴景黎就是“温柔而凛冽”。

一天,他们俩坐在内室讨论诗歌时,一道清甜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劳驾取那件竹叶纹的长衫看看。”

齐秋筠指尖一颤,她觉得这个声音异常熟悉,走出去一看,见来人藕荷色旗袍领口别着白玉兰胸针,发间珍珠压鬓梳泛着柔光。那张鹅蛋脸与记忆中分毫不差,连左颊酒窝的深浅都恍如昨日,虽然多年未见,但是她敢笃定,这是她小时候的好友韩秀妍。

“小妍?”齐秋筠喊道。

“嗯?你是阿筠?啊哈哈,好多年没看到你了!”韩秀妍倏然转身,惊喜地说着,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可爱的酒窝挂在脸上,乖巧的样子十分讨喜。

“你来买男装?”

“啊对呀,我给我丈夫挑衣服,换季了要置办些新衣。”

“你……嫁人了?”

“嗯,去年的事了。”

……

送走韩秀妍,齐秋筠站在柜台前,一脸凝神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吴景黎听到她们聊完了,从里面走出来:“你似乎很喜欢她?”

“嗯,不止是我,从前大家都喜欢她,她漂亮温婉、乖巧聪明,不像一些人喜欢嚼舌根,对每个人都真诚又和和气气的,而且言出必行,不管大人小孩都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就像一块平滑温和的美玉,完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从前我在她身边就像一块处处是刺块的石头,两者对比着就不会有人放弃这块美玉而去触摸,甚至打磨石头,最多的就是说一句石头真独特就没有然后了。”

吴景黎侧身和她一起看着远处,轻轻地说:“许多人认为性格缺点必须改正,不然会带来许多错误,可缺点何尝又不是一种个性呢?在这个没有完美的人的世界上,白璧微瑕本就比洁白无暇更讨人喜欢,只要有一个人去打磨石头就够了,更何况这种人虽然少数,却不止一个人,石头坚硬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独一无二、璀璨耀眼的内核,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更完美,因为它不仅夺目,而且还有着和常人一样的外壳,就会更加生动地被看到……”

夕阳欲颓,晚霞静静地听着人的诉说,吹来的清风掠过衣衫上的光影,也吹起凝重的嘴角,在这紧张的时期里,这是他们难得轻松愉快的长谈,像一个简易搭起的玻璃房将他们与这个漫天尘土的世界隔绝。

此时,距贺德和周文楷来重庆建立中共四川省执行委员会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们发动的农民武装起义让革命的火焰不断在人民群众中蔓延生长,在军阀军队里灼蚀着他们腐败的根基,代价却是他们鲜活的生命。浓厚的令人窒息的白色恐怖,正不断挤压着这座城市。

  煤油灯在低矮的阁楼里摇曳,将七个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纸上。任白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渝报》,头版赫然印着“刘湘兵工厂扩招技工”的广告。

“同志们,”他压低嗓音,喉结在消瘦的脖颈上滚动,“刘湘的兵工厂在招工人,这是正组织进枪械,瓦解军阀武装的好时机,我们不能错过这能重新让组织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呀!我已经上市面说明了这项行动,明天就会派党员去工厂出工了,被选中的回去准备一下。”

桌上摆着几个粗瓷碗,茶水早已凉透,水面浮着几片劣质茶叶。齐春温坐在最边上,盯着其中一片茶叶在碗沿打转,他抬头看向桌面上的招工报,慢慢地捏紧了手。

  淬火池腾起的白雾带着汗味弥漫在半空,边上不断传来“滋啦滋啦”的响声,齐春温瞥见锻台上迸溅的火星在铁锤敲击下化作金蛇,顺着铁匠们古铜色的脊背游走。空气里漂浮着铁锈与焦炭的颗粒,黏在喉头像是吞了把钢砂。

“嘿,新来的那个,看啥呢?过来给帮我搬一哈。”络腮胡锻工用一口四川话大声喊道,他啐出口中的竹签,将大坩埚“咚”得一声放在地上,融化的钢水在容器里泛着橙红涟漪,倒映出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蒸汽管道。

齐春温连忙小跑过去,扶住那人拿的大坩埚,同样用四川话问他:“老师,你们这儿的规矩和安排是啷个样的哦,我才来晓不得,麻烦你给我讲一哈。”

锻工看他干活十分殷勤,就开口道:“这儿啊,哨子每天早晚巡逻两趟,每把造好的杆枪都要看一哈外观是否合格,不合格的就要烧掉,还要罚工钱,而且入库前还要过三道关。不允许私藏枪杆,每天锻好的入库前都要清查一遍,三天一小搜,五天一大查,要是发现私藏的后果也很严重,不仅要取消工钱,还要关到处罚室里头关三天,还要遭挨打,所以没得人敢这么干……”

齐春温听着,感觉情况没有想的那么乐观,他又问:“那交假的行不?”

“你这个人真是怪哩,谁跟你有闲心去做把假嘞,而且我们藏枪干什么嘛,天天在这儿打铁,啷个,要造反撒?而且你做把假嘞别个又不是不会去检查,还不是要扣扳机开火,看哈是不是真嘞。”

“没有没有,我只是单纯问问,”齐春温连忙解释道,“那做好了的枪杆放哪里呢?”

“放哪里?当然是枪械库撒,还放哪里,你这个人还真是搞笑,算了算了,懒得跟你废话,干活去咯……”锻工扯着嗓子压过汽锤轰鸣,用铁钳夹起半成品枪管在淬火池一浸。滋啦作响的白烟腾起瞬间,齐春温看见池水表面漂浮起细密的铁屑。

“枪械库吗?”齐春温放下坩埚,静静地思考着。

齐春温摸出怀里的铅笔头,在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本子上画出车间布局图。当他标注蒸汽阀位置时,忽然注意到淬火池排水沟的铁栅栏——锈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地下管道的反光。远处枪械检验台传来"砰砰"试射声,每声枪响都震得头顶的钨丝灯微微颤动。

次日,齐春温悄悄尾随着放枪的哨兵,假装自己不认识路到处乱逛。他逛到一扇大铁门前,看到哨兵在身上摸了把钥匙下来,打开门走了进去。

“原来是这。”齐春温记下了这个位置,然后绕到旁边锅炉房的后墙,用锉刀在排水管内侧刻下暗号,趁哨兵还没出来,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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