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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文生又一次到了校长办公室，但这次他要坦然多了。
他把中专文凭检验报告单递给校长。一旁的王书记就问：“自考文凭的呢？”
贾文生说：“佛家说不打诳语，我就实说吧校长书记，拿那文凭是花钱买的，不真实。”
胡校长早有预料，对贾文生的坦诚不足为怪。就说：“你在老家私立学校的时候怎么就不一边工作一边函授啊或者上电视大学啊什么的呢？”
贾文生说：“我嫌弃函授和电大文凭不过硬，就报了自考，没想到自考难度太大，还没考完呢，学校就清退了我们，为了应急，就想到了花钱买证这个权宜之计。”
王书记说：“做人应本分真实，这样的捷径可是行不通的。”
贾文生说：“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一时找不到工作，又对上海教师紧缺面向全国招聘充满向往，就硬着头皮那样子去做了。我听说全国各地特别是江西湖北湖南那边来的老师特别多，好多都是临时找人办的函授文凭来的。只不过他们多了个在编身份，我没有而已。”
胡校长就嘿嘿一笑：“你小子要是不拿着问题证件糊弄我们，我们也还真的就不招你来了，还真发现不了你这个人才。”
贾文生的脸就红了起来，不敢看校长。一副随便他们怎么处理的样子。
胡校长就对王书记说：“事情到这一步了怎么办？就这样辞退了小贾老师可惜了。”
王书记说：“那只能给人事科实话实说了，人事科领导跟局长都很欣赏小贾的才华和能力，说是没准给南汇招来一个魏书生一样的教育家呢。”
胡校长说：“可是他这学历？人事科都把条件放宽到只要一个真实文凭就可以了，现在他这真实文凭是中专。怎么弄？”
王书记说：“给人事科领导打个电话问问吧？”
胡校长就叫贾文生回避，自己给教育局人事科打起了电话。贾文生回避到走廊上，却支着耳朵细听，无奈胡校长操的是一口土话，一句听不懂。
校长在电话里哇啦哇啦半天后就叫贾文生进去。贾文生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紧张地听候校长发落。
校长燃起一根烟，悠悠地吐了一口。说：“只能这样了，不知道小贾老师愿意不？”
贾文生急切地说：“只能哪样？”
胡校长说：“我呢从1980年开始，已经在这学校当了整整二十年校长，看到南汇县教育系统的变化。但一个地方教育要想发展，教育人才很重要。特别是你这种学习型的教育人才。为什么呢，教师行业有个五年之痒，就是刚参加工作五年之内都激情澎湃，五年之后基本上就开始懈怠混日子。你不但爱学还爱写，前途无量。我跟教育局局长都是很熟悉的朋友，我刚才给他打电话说明你的情况。他说了按照现在上海市人才引进规定，你这个中专文凭实在是难度大。他说了让你继续在我们学校教学，教育局拨经费给你发工资，一切按照在职老师的待遇来发放。然后你边教学边自学大专文凭，有大专文凭就按小学老师编制入编，能考出来本科文凭就按照初中老师编制入编。你看如何？”
王书记在一旁补充：“这是正道，你还年轻，一个大专文凭考出来最多三年，本科最多五年。”
胡校长又说：“按照国家规定，我是在2005年五月份退休，教育局局长和我们的王书记也是那个时候退休。在我们退休之前你有整整四年的时间。只要你在我们退休之前把证件考出来，我们一定给你办好入编手续，入编前的这四年工龄我们想办法给你加进去，不影响晋级和评职称。其间你就不要有其他心思，好好教学好好带班，业余时间拼命学。相信你行的。”
贾文生看着眼前这个像极了水均益的校长，他的话语如涓涓暖流流淌在贾文生浑身。就又抹起了眼泪。说：“感谢校长书记给我争取到的这个机会，我一定认真工作拼命考证来回报学校，回报二位。”
之后，元旦那天班级联欢会，贾文生请有专业相机的吴勇老师来拍照，还自己掏钱给班级学生买回来了水果饼干让学生们吃，轮到他的滑稽舞节目的时候，他卖力地表演着，使尽浑身解数把学生们逗得前仰后合。学生们不知道他们的贾老师又一次迎来了重生，将伴随他们整个初中阶段的学习。
期末考试后改卷子是七校联考，考试按照单人单桌，三十人的标准考场。考完每一科，收卷子的老师都要到阶梯教室按照试卷密封孔用尖锥钻透，然后用大头针串好麻线，像缝衣服那样在孔中来回穿针引线，最后将线头系成死结，用浆糊刷在封条上，再把封条粘在麻线死结上。再把试卷装进密封袋，最后用封条封好，写上考点考场和两个监考老师姓名。
考完试后，七所学校六年级语文老师集中到一个中学批改卷子。贾文生和葛红一起到了阅卷中学，批卷的语文老师大概三十人。由六灶中学语文备课组长组织改卷子，这个备课组长先把七所中学的试卷打乱堆在一起，就不知道哪些试卷是哪所学校的了。然后就把三十几个老师按照试卷题量和难易度分配，然后改不同题目的老师坐到一起，先商量讨论标准答案和评分标准，便开始改。
改时候都生怕别的学校老师把自己学校学生的分数判低了，就都压着不给高分，觉得这试卷不像是自己班级的学生了就使劲压分，觉得是自己班级学生了，就给高分。你在这道题给学生高分了，但是在其他题目又被压分了。每改完一份卷子，改这份卷子的老师都要在这份卷子上所改题目旁签下名字，最后复核的时候发现改得不正确就可以找这个老师重改。几个人改一道题，有的老师改得快有的老师改得慢，改得慢的老师往往是注意力不集中，边聊天边改。改得快的老师有人就抗议：“侬勿要讲话好伐，快一点。”
就这样昏天暗地批改，从早上八点要批到下午四点，中间除了到学校食堂吃一顿饭之外，几乎所有老师都没有走动过。试卷改完了，就一起合分，合分后就是拆封，拆封的时候，各位老师都活跃起来，都在寻找自己学校的试卷，找到自己学校的试卷了又不知道是哪个班的。组长就开始分工：“泥墙英才学校的贾老师葛老师负责登记三灶中学成绩核算学校总分平均分、及格率和优秀率。瓦屑育才学校的郭老师刘老师负责登记泥墙英才学校的分数和相关分数……”
大伙就开始一个报学号一个登分，登完分之后开始算总分、平均分和三率。算出来了之后交给组长，组长就把各个学校的成绩写在黑板上，又把各个学校的考试成绩排名排出来。大家都伸着脖子看自己学校成绩。泥墙英才学校各项成绩均是第一名，把葛红高兴地手舞足蹈，连连说：“勿得了。吾教书这么多年，语文联考从来没得过第一名。”
回到学校，教务处才把试卷拆开，才能看到学生名字。又按照班级登分算分。贾文生所教的三班四班又是四班各项指标第一名，三班各项指标第二名。
甩开了心理包袱的贾文生，在每个学生的寒假成绩报告单上写评语时，用跟朋友交流的语气来写，多写优点少批评，多谈成长少成绩。商量着写下对学生寒假的期望，对下学期的期望，对整个初中阶段的期望。满满的都是鼓励。每一条评语的结语贾文生都写到：“期待下学期开学的时候老师能在你的寒假日记里能读到你充满细致观察和思考的佳作，期待下学期开学时能看到你整洁认真地寒假作业。”学生们拿到成绩报告单，读着班主任老师写的评语，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学校期末总结表彰大会，贾文生因为突出的表现被评为学校优秀老师，优秀班主任，所带的班级被评为优秀班集体。
放寒假离开学校回到太姥山石材厂，魏道和石美丽正在商量着什么，见到贾文生背着背包进来。魏道就说：“哎哟，我们的大帅哥回来了。”
石美丽就温柔地看着贾文生。
贾文生接了一杯水坐下来，说：“哎呀，一学期忙得不得了，到了这里才仿佛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这才彻底放松了。”
石美丽说：“收获很大吧？”
贾文生说：“彻底的应试教育，想不到这边的应试教育比老家还要严重，我是又要顾及学生的学习成绩，又要顾及学生的健康成长。一会儿扮演为了分数而抓知识落实的教书匠，一会儿扮演的又是让学生快乐开心的演员，一会儿是语文老师，一会儿是心理辅导师。每天晚上眼睛一闭全是这个学生怎么了，那个成绩又不稳定了。哎……”
魏道说：“天生干教育的好料，不要消极地看待‘应试教育’，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如果能以坚强的意志力适应应试教育的环境，那也是一种过硬的心理素质。不要被社会上一些个别高分低能的行为和论调否定了‘应试教育’的作用。”
贾文生说：“魏哥真是干领导的材料，你这个观点跟我们学校校长的一样。”
魏道说：“虽然不在学校里教书了，但是说啥也是在‘应试教育’的环境里浸润了几年的。老弟说说还有些啥收获？李强可是经常带着学校老师们来跟我们喝酒打麻将的。”
贾文生就从包里拿出自己刚获得的荣誉证书给魏道和石美丽看，石美丽甜蜜地笑着，魏道看完了说：“不错啊老弟，站住脚了。但是要注意，枪打出头鸟，刚开始到这学校上班，学会隐忍一些，如果这个学校的风气不正的话，谁这年评到优秀，下一年就是被整的对象。中国人的劣根性之一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多数人都有嫉妒心，别忘了，嫉妒心是人性当中的兽性，会置人于死地的。”
石美丽说：“魏哥说得有道理，但是也不要太隐忍了。由着自己的正确想法做事情总不是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魏道说：“你俩不愧是夫妻哈，说话的调门都一样了。”正说着呢，魏道的手机响了，就拿着手机出门接电话。
石美丽问贾文生：“编制的问题解决了吗？”
贾文生说就把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美丽，石美丽听完，就皱着眉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好事多磨。那就再等几年吧！就怕几年后上海市人才引进政策又发生了变化。”
贾文生说：“校长说了只要他没退休，我的问题包在他身上。”
石美丽说：“只是个口头承诺而已，没有保障。上海的变化太快了，说不准的。你看乾溪新村的房子去年才一千二百多一个平方，现在你去看看，最差的房型也要一千八百多了。还在涨呢。要是去年的话，我现在的积蓄够买一套差一点的房了，可是现在去买又不够了。这半年庄总给了我两个单子，赚了三万多，也不够。”
贾文生说：“要不我们问问，听说现在买房可以首付百分之六十的，以后每个月还分期付款就可以了。”
这时魏道接完电话回来了，说：“没事，首付什么呀？不够我借给你们添上。你们先买，然后我也买。”
贾文生说：“哎呀，魏哥都买手机了，这半年我都是周五回来一晚上周六又走了，即使是周五回来见到你，不是看到你喝酒就是打麻将。魏哥业务做得很不错嘛，发财了。”
魏道不方便给贾文生透露自己同时是张房东和钱惠两个空壳公司的股东和主要负责人，这半年接了六个二三十万的大工地，张房东那里四成股份两个工地挣了将近十万，钱惠那里两成股份四个工地挣了也将近十万。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如今的魏道手里有将近小二十万的钱，说起话来自然大气。
魏道说：“发什么财哟，只是哥哥我节衣缩食省下来的。上海的房地产发展迅猛，建材生意好做，东捞一点西捞一点呗。”
魏道这样一说，倒让贾文生注意起魏道来。他已不是刚来那会的大平头。而是留了长发，梳成了周润发电影里赌神那种大背头，油光滑亮。脸上皮肤变得红润，西装领带外还披着件黑色毛呢大衣。
贾文生说：“你怎么捞的，捞得油头粉面的，挺绅士嘛。陈壮爹那一闷棍倒是敲出一个绅士来了。我在学校半年，一月工资八百多块，这半年除去伙食费也就剩不到四千块钱，我得向你淘淘经哟。”
魏道说：“不打不相识，后来我在顾村遇到陈壮，他开了个大理石小加工作坊，我还帮他揽了好几个大活儿。对我感激不已，现在遇到我客气得很，真的是吃一堑长一智。但是对小侯还在念念不忘。哦。你们最近见到过小侯吗？”
石美丽说：“国庆节期间来过一次，后来就没见过了。”
魏道说：“我在跟别的老板喝酒的时候见过她，搞厂服和企业服装定制，打扮得可性感潮流了。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啊。不过看到我还是那么客气，有感恩心。”
贾文生说：“人都是会随着环境和遭遇的不同而发生变化的，这很正常。你这个七零年出生的这一年时间都变成上海绅士了，何况人家八零后的小姑娘呢？没听专家说以韩寒为代表的八零后是未来的中坚吗。你看韩寒高一读了半学年却成了畅销书的作家，韩寒的成功就是对应试教育的最大嘲讽呢，他所在的松江二中可是上海市重点中学。还有上海大学那个四川的大学生作家叫郭敬明的也是八零后，也是畅销书作家。不能小看这些八零后哟。”
魏道说：“这两个作家我知道，韩寒小说文字功底很厉害，郭敬明的我没读过。但是不管是八零后还是什么后，不管时代如何变化，善的本质不能丢了。你看我，发型变了，穿戴习惯变了，生活习惯变了，但是你哥还是你哥，永远不变的。”
石美丽说：“魏哥是在商场混，商场如战场，穿戴不体面一点怎么行。你看庄总，都换了一辆六十多万的奔驰车呢。”
贾文生就惊呼：“哇，六十多万的车啊？照我这工资水平，不吃不喝得六十年才买得起。”
贾文生惊呼完了才回忆起当初魏道对瓦屑育才学校不屑一顾的原因了，原来是在装傻，装傻的原因不是看不起那所农村中学，而是看不起上海教师行业。
魏道说：“老弟啊，别一惊一乍的，上海是个淘金的好地方，庄总可以买大奔驰，你也是可以的。你看前段时间，庄总不是把两个大单子给了美丽吗？只要懂行不乱来，取得客户的信任后，来钱很快的。有钱了谁愿意抠抠搜搜地去挤公交车和地铁啊？你看上海人挤公交车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样子，这样活一辈子多难受啊，多窝囊啊？”
贾文生说：“哥，难道你也买车了？”
魏道说：“车倒是没有买。”魏道并不说他买不起。“只是不再挤公交车了，去哪里都打的。”
贾文生说：“天天打的也要不少钱的，你还不如像李强那样买一辆摩托？”
魏道说：“那多危险啊，人家说开车是铁包肉，骑摩托车是肉包铁。我花点钱打的也不买那玩意。”
贾文生看着唾沫乱飞的魏道，想起了在浦发中学应聘时他花五块钱买门票都要在身上抠搜半天的情形，就在内心里慨叹魏道变化之大，又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会变通的人是最聪明的人”。这人还真是会变通啊！
魏道忽然转了话题：“老弟拿了这么多校级荣誉，你的编制问题解决了没有呢？”
贾文生说：“刚才美丽也问了。暂时泡汤了，你给我去买的证儿全都查出来是伪造的。”
魏道哈哈一笑：“我就说嘛。在招聘会现场一看那个架势，我就估计这些证拿着去行不通，即使人家不在乎你的证在乎你的能力留下你，那也很累，一是抬不起头来，二是你稍有闪失人家就有借口解聘你。身心疲惫，即使混了个上海户口，也是不利于养生的。明明知道那条路行不通，何苦要去碰得头破血流呢？”
贾文生说：“我这不是碰出一条路了吗？”——就又把自己入编的情况向魏道说了一遍。
魏道说：“这玩意不靠谱老弟。你想想，再过四年你都三十岁了。这宝贵四年是你人生创业的基础期，可不能把你的美好青春耗在那没有希望的等待中。你看看美丽接一个大单子，就是你在那所谓的公办学校里两年的工资收入，你何必耗在那里呢？学会变通，我知道老弟你清高看不起经商，你追求写作等文艺生活，但是等你赚到钱了，不也是可以写作，可以更加自由地过你的精神生活吗？况且你和美丽老师还两地分居，过着周末夫妻的生活，听说你还办了一个未婚证，你和美丽都是才貌双全，你还要美丽等你四年才名正言顺啊？凭你在这里石材厂积累的基础和能力，绕开太姥山石材厂自己出去接大单子都绰绰有余，陈壮那样的半文盲都敢自己在外创业，何况是我们呢？不瞒你说，哥哥这段时间小赚了这个数。”
魏道说着向贾文生和石美丽比了两根手指头。
石美丽说：“两万？”
魏道说：“将近二十万！”
石美丽和贾文生瞠目结舌。半晌，石美丽才缓过劲来说：“怪不得魏哥你成天见不到人，原来在赚外水啊？”
魏道忙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环视了一圈见确实没人，才压低声音说：“这事说来话长，你俩一定要保密，涉及我们在上海的发展，我发展起来也会带着你们俩的。我们没有对不起谁，凭自己能力赚钱。”
魏道刚才说的一番话戳到了贾文生的痛处。眼泪就在眼眶打转，难过不已。
魏道又说：“美丽你还记得那个你多收他钱，又还给他的那个冯总不？”
石美丽正看着贾文生跟着贾文生难过，听魏道这么一问，就点点头。
魏道说：“你要发财了，那个冯总可是千万级别的大老板。跟我吃了好几次饭，他在桌子上总对你赞不绝口，说有机会一定要带你一把。我们笑他是不是看上你了，他说是的，看中的是你的人品，不是你的美貌。说这个社会像你一样品貌双全的女子实在难找。”
正说着，钱惠忽然进来了，三个人就赶紧打住了话题。钱惠进来说：“哎呀，帅哥老师回来了？”
贾文生说：“是啊，放寒假了。”
钱惠说：“好啊，这下子可以天天陪着小石了，久别胜新婚哟。还有庄霓也放假了，你俩带着她到处走走吧。”
贾文生说：“没问题。好久没看到小霓了。”
钱惠把头转向魏道说：“魏哥，你跟我上楼一下，王江找你有事。”
魏道就跟钱惠上楼去了，贾文生说：“王江回来了？”
石美丽说：“都回来两个月了，只是你每周五回来，他正好不在你没见到，我也忙着忘记告诉你了。回来了也不管厂里的事，整天天一亮就跟钱惠开着车出去了，很晚才回来。我问他们在忙什么，他们说准备在浦东买一套房子，买了房子把孩子接到上海来。在忙房子的事情。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也不方便多问。”
贾文生问：“庄总没有安排他什么事情吗？”
石美丽说：“没有，庄仁雅这半年也是天天带着阮伟出去，然后很晚回来。两个人没在工厂餐桌上碰过面。工厂里的事几乎是我和庄大哥在忙，钱会计也是爱管不管的，就是隔几天跟我对对账。庄总把他房间的钥匙和房间现金保险柜的钥匙都给我了。有一次庄大哥要拿现金去进板材，我上楼开门进去，庄总还在里面睡觉。吓得我赶紧退出来他穿戴好了我才进去拿钱。”
贾文生说：“估计是在忙莘庄别墅房地产投资的事情。看来庄总要有大手笔投资了。”
石美丽说：“这大理石厂效益也不错啊，干嘛再去折腾啊？”
贾文生说：“这你就不懂了，有钱人是钱生钱，没钱的人是怎么都没钱。李嘉诚要是没钱，他哪有底气到浦东买楼啊？”
石美丽说：“李强老师说他有几次到魏哥那里去，看到王江和钱惠在魏哥那里呢。魏哥来工厂，只要王江在，王江就要找魏哥说事情。庄总每天早上匆匆忙忙走了，也不问厂里的事情，不然我就把魏哥跟他们夫妻交往的事情告诉他了。”
贾文生说：“你可不要去乱说，不然魏哥会怪你在中间挑拨离间的。他们交往是他们的私事，你可不要多管闲事。魏哥现在也是有钱人了。说不定哪天他会帮到我们呢？”
石美丽说：“好吧，我刚才听魏哥在劝你的时候你挺难受的，刚拿了几个优秀荣誉回来，就被人泼冷水确实挺不好受的。但是我支持你。我本来就是你妻子，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呢？我对你不会变心，相信你对我也不会变心。”
贾文生说：“虽然我们的结婚证还没有领，但我们已订婚并且举行过婚礼，你还差点生了孩子呢？要不是怀孕了去做人流手术的话，我们的孩子都半岁了。”
石美丽听贾文生这么说，迷人的大眼睛就滚出两行泪水。贾文生就赶紧掏出纸巾给妻子擦泪水。笑着说：“你看看，今天我获得了这么几个奖，又是放寒假，是好事情，怎么伤感起来了呢？你接了两个这么大的单子，不请老公吃好的去吗？”
石美丽就扑哧笑了，说：“好啊，大场有家麻辣烫不错的，我们一会儿去吃麻辣烫吧？”
贾文生就兴冲冲上楼去放包，刚上楼，就遇到王江他们三人走出门。贾文生就笑着打招呼：“哎呀，王总，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呢？”
不苟言笑的王江就伸手跟贾文生握了一下，说：“大教授是文化人，忙得很，怎敢打搅呢？”
魏道说：“文生和李强兄弟原先都是我部下，优秀得很。这不刚到南汇这个学校就获得了优秀老师和优秀班主任呢。”
钱惠说：“贾老师刚来给庄霓辅导的时候我听过贾老师讲课，像讲故事一样引人入胜。”
王江说：“那贾老师的请客啊。”
贾文生就说：“美丽正好说大场有一家麻辣烫不错，我们正准备去吃呢，要不一起去？”
魏道哈哈笑着说：“当然可以了。”
等贾文生下楼，石美丽已经收拾好账本。魏道在门外喊：“文生，走喽。”
石美丽和贾文生走出门外，却只看到魏道一个人。正欲询问，魏道却向贾文生眨了一下眼睛，嘴朝外一努，就朝外走去。三个人走出去大约二三百米，贾文生才问：“魏哥，王江和钱惠不去了吗？”
魏道说：“去的，他俩让我们先走，避免厂里的人知道我们五个一起出来吃饭了向庄仁雅汇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等会儿王江会开车来赶我们的，我们只管沿着马路朝大场方向走就是了。”
三个人沿着沪太路朝大场方向走了大约一公里多路，王江真的开着那辆福特牌轿车赶上了三人。三个人上了车。钱惠才说：“不好意思啊贾老师小石，因为庄总跟王江有矛盾，我不愿意你们跟我们走得近给你们添麻烦。”
其实，钱惠是怕给魏道添麻烦。石美丽和贾文生就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谁跟谁交往庄仁雅也干涉啊？
五个人在大场镇街道的一个小弄堂一家逼仄的麻辣烫馆边吃边聊着，王江不会喝酒，贾文生和魏道就喝起了啤酒。
王江端起茶杯说：“我敬贾老师一杯，祝你获奖。更祝你在新的学校里大展宏图。”
贾文生说着谢谢跟王江碰杯。
魏道说：“王总，你有所不知，我这个弟弟口才好，绝对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材料，教书可惜了。”
王江就说：“好啊，等哪天我自己开了公司，贾老师要是教书教腻了，可以来帮我。”
贾文生微笑着说一定一定。
钱惠说：“小石也不错哟，才貌双全，做事认真，对人诚恳。你要是开了公司，得请小石才是。”
王江笑着说：“就怕姐夫吃醋哟，哈哈。”
正说着，魏道手机响了，是李强打来的，李强问见到贾文生放假回来没。魏道就说跟贾文生在大场吃麻辣烫，忘记联系他了。李强就说正好在跟几个老师在魏道那里打麻将，已经打了一个下午，马上不打了，等收拾好也骑摩托车来蹭酒喝。
贾文生就想起庄霓来，说：“小霓呢？刚才忘记叫她一起来了。”
钱惠说：“正好被大嫂带出去吃肯德基去了。”
五人就继续吃喝。吃了一会儿。王江因为听说李强要来，就和钱惠起身告辞了。钱惠等丈夫先出了门，又折回来看着魏道说：“你们少喝点啊，身体重要！”
钱惠夫妇刚走，李强就骑着他的小木兰来了。甫一坐下，就喊着饿了饿了，拿起玻璃杯倒了一杯啤酒咕嘟喝下，很惬意地哈了一口气。说：“不好意思啊生哥，放寒假了我该到厂里等着你回来的。这一放了假老师们都忙着打麻将，三缺一不去不行。”
石美丽说：“手气如何啊？”
李强说：“哎呀，输赢差不多，就是大家无聊凑一块娱乐，小赌怡情。”
庄文生说：“小霓成绩如何？”
李强说：“哎呀，托生哥和嫂子的福，孩子班级总分第一名，年级第三名，已被年级列为考重点高中的培养对象。自从我买了手机之后她妈妈经常从福建给我打来电话，我除了向她讲孩子的学习情况外，还重点强调是嫂子每天接送辅导有功。”
魏道说：“美丽确实不错，又是公司出纳，又是副厂长，又是保姆。任劳任怨，忠心耿耿，换作是任何一位领导都会重用的。”
贾文生说：“这全仰仗强老弟的引荐，没有强老弟先来上海，我们也不会来的，打水不忘挖井人，饮水思源。”
石美丽说：“对呀。反正放假了，今晚你们多喝点，我再去拿些小菜来。”说着就起身拿着装菜的篮子去拿菜去了。
魏道说：“对的，感谢强弟。我在上海有朝一日成功了一定不会忘记老弟的。”
贾文生说：“魏哥已经迈出成功而坚实的一步了。”
李强说：“是啊，魏哥跟张房东合作这半年接了不少单子，张房东给我感觉虽然邪乎的，但是做事情不拖泥带水，挺干脆。”
贾文生说：“哦，原来魏哥是跟张房东合作做生意了，怪不得半年时间挣了那么多钱？哈哈，不是当初嫌弃那房子贵吗？你生意的成功可有我们哥俩的份儿哟！”
李强说：“刚开始说好的房租我们仨平摊，可后来魏哥不让我拿钱，他全负责了。”
贾文生说：“你要不说我都忘记了。现在就是叫我拿钱我也不拿。按我现在的工资水平，哥半年挣的钱是我二十年的收入。快过年了，哥，你看着办吧！”
魏道说：“不是你和美丽买房子我借给你们钱吗？而且这个合作只是个开始，年后哥还有个大买卖呢，两个公办学校的弟弟拭目以待吧。”
石美丽拿菜回来听到了，说：“借哥的钱还不是要还的，有压力，你还不如带着我一起挣钱呢！”
魏道说：“我想说的就是这点，美丽对工作太实在了，我就是担心你知道我在外边挣外快你告诉庄仁雅，告诉他了他会觉得我脚踏两只船不忠心，会竭力利用他的关系和人脉断了我的财路。你们仨一定要记住，我们四个是陕西眉县来的，我们是老乡，我们的团结一致。你们看浙江温州人为什么做什么生意都能做起来吗？就是他们团结，一旦谁发现了一个什么来钱的项目，他们就会抱团凑钱，根据每个人所凑的钱多少来分红。有钱大家一起赚，劲往一处使，事情就容易做成功。我们不能傻乎乎地成为别人赚钱的工具，那样我就跟一般半文盲的打工者没什么区别了。我们得会变通。”
魏道顿了顿继续说：“两位老弟进了公办学校，生活有了保障倒无所谓，我不行，我得在残酷的现实里拼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商场如战场，尔虞我诈险恶淂很。你们在学校单纯得多，无外乎就是争班级考试成绩的好坏，个人荣誉的多少。一辈子要么为学生而活着要么就是为名誉而活着。要么就是温水煮青蛙，浑浑噩噩一生就过去了。也许你想成为名师。但是全中国一千多万教师，只有一个魏书生，一个钱梦龙，一个于漪。大多数人就在写教案改作业和上课中耗去一生的时光。等好不容易熬到退休，却突然死了，悲哀啊。”
李强说：“哥所言极是，我来第一学年还挺积极的，妈的这学期就好像有点油了，上班教案也不好好写了，即使写了也是为了应付检查，走进班级也不再那么有激情，在办公室就知道跟老师们叽叽喳喳聊天。下班要么惦记着喝酒要么惦记着打麻将，书都不看了。可能要废了。嘿嘿。也想出来闯，但是想到入编公办不容易，就放不下，想想这样过一生也有自己的快乐，管他呢。”
贾文生说：“哥有哥商场鏖战的快乐，弟有弟入编后的怡然自得无忧无虑。只有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我想放弃公办跟魏哥一起赚钱，但是又实在是喜欢走进班级的感觉，喜欢跟学生们一起玩的感觉，喜欢学校那种氛围。我想继续在公办教下去，但是入编最低需要大专文凭，考大专文凭起码的三年，三年还只能是小学老师编制，想入初中教师编制需要本科文凭。考本科也得五年。我要像强老弟那样入编而自由自在还得等最少三年。哎，早知道，当初跟强弟一起学函授就好了。心高气傲非学自考，都是命，命运要折腾我。”
石美丽说：“啥命不命的哟？学历就是学习经历，人家大专也好本科也好，都是人家读书考上后付出了时间和精力的。个人家庭条件不允许自己深造而读的中专能怪命吗？这是人家学校和教育局要你把没有的学习经历补上。凡事往好处想，别消极悲观，再说你现在不也破格被学校录用了吗？录用了就不能辜负学校信任，就得好好工作，工作之余好好学习。尽快把大专文凭考出来。人家校长教育局长几十岁的老教育工作者了，能信口开河哄你一个年轻老师吗？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有李强老师你才来不到两年就开始有了老油条的行为，这很危险，现在上海竞争这么激烈，不好好工作说不定哪天真的被挤出教师队伍。打破铁饭碗的提法已经喊了好多年，都在喊狼来了，别真的等到狼来了措手不及啊？至于魏哥，你做生意怎么做我绝对不会在庄总或者谁那里说你的，但我得提醒哥，商场竞争是很激烈，但我们要走正道，歪门邪道来的钱不要，拿我们力所能及的钱，拿我们该拿的钱。”
石美丽一番义正词严，说得三个爷们儿愧赧不已。贾文生看着妻子美丽的脸，泪流满面。之后用手摸一把眼泪，喃喃说：“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