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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红卫从学校里回来，就被胡万有堵在屋里一顿厉声喝骂：“你呀，你就是兀糊不到墙上的一摊稀屎，掫不到树上的一头死猪，你就是兀臭气熏天的一泡大粪，打不出一颗籽儿光知道稍轻（骚情）。你干嘛要红口白牙地诬赖人家田家老二？你以为别人看不出你那点鬼心眼儿？实话告诉你说吧，人家牛校长早就知道，你是气不过田钦玉和刘家那个二女子好，才编演了这么一折子烂戏。现在怎么样？你想给别人身上抹狗屎，倒给自己惹了一身屎臭！说你蠢得跟猪一样吧，你还不认账。牛校长说了，不想臊你的脸皮，就不给你处分。你年龄比人家大年级比人家低不说，你哪一件事情能让你老子脸上有光啊？我看你这个书就不要念了，你能念出个啥名堂？你能像人家田家老二一样去考中专，还是能像周家老二一样去考大学？趁早打折过（收拾掉）算球了，你念啥书呢，羞先人呢！你老子我，再不咋的，也在人前头走动了几十年了，咋就生了你这么个后人？你把先人都羞死了个球。”
胡红卫脸上灰塌塌的，只有低着头听他老子数落的份，连往胡万有脸上瞅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等胡万有骂完了走出门去，胡红卫爬上炕就蒙头睡觉。他娘两次喊他起来吃饭，他都没理。
我胡红卫真是没用，咋就想出了这么烂的一个臭主意呢？我嫉妒田钦玉学习好没假，我嫉恨刘玉琴总和田钦玉黏糊不理我，也没假。可是我也不该诬赖人家反过来让自己蒙羞啊。还是怪那个牛校长，牛彦强和我是两姨表兄弟，那你牛校长也是我姨夫呢，你为啥就不帮我偏偏向着外人，要来一个家访呢？也是我做得太假，是个人都能一眼看出来我在诬赖人家的，牛校长不能不主持公道吧。不怨姨夫，怨我做事太笨太露骨。
你田钦玉有啥好牛皮的呢？不就是多认几个字会做几道题吗？我就不信了，这个世上，除了读书考学出人头地，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胡红卫承认我不是念书那块料，可是我脑子不比你们笨啊。这个书不念就不念吧。混在人家十三四的碎娃当中，我年龄最大个子最高学习最差，我还念个什么劲儿？既然连爹都说你念书是羞先人呢，那就等把这个学期混完打折过了吧。
不念书我去干啥呢？我已经十七岁了，有的是力气，下地干活没问题。农业社那些活儿难不住我也苦不死我。可是，让我三折子窝到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土里刨食，我不甘心。不是说当农民有啥丢人的，而是这旱山洼洼里苦死苦活，你能苦出个啥名堂啊？弄不好还要饿肚子呢。不想想出路，像老辈人那样来过这苦日子，是没什么指望的。
爹的石灰场这几年红火得很。要说这两年，光烧石灰一项，社员的工分从一毛二三到现在四五毛钱的分红，这个副业的好处人人心里头高兴着呢。那就在石灰场上给爹帮衬打下手吧。如果爹同意的话，还可以跟着罗大财去外面跑跑，从销售石灰做起，学着做点买卖。对，做买卖。这几年农副业政策活泛，很多人半遮半掩地做起了买卖，看那些人的脸色神气肯定是赚了钱了。这些人当中就有苦水岔的那个张大舌头。张大舌头就是三天两头往县城跑，背着一个油乎乎的柳条篓篓，篓篓里装满自家炸的油饼。到城里卖掉油饼，再买了头巾袜子之类的小物件卖给村里的婆娘媳妇。几年下来，张大舌头俨然一个大富汉的派头。
这样想来，我胡红卫要想法子做买卖挣钱才是正事呢。重要的是，钱啊，在谁手里就是谁的。手里有钱没钱，活法就不一样。
前几年，张大舌头没事就往胡万有家里跑，是想给胡红卫说个媳妇，叫苏丽霞的。
那个苏丽霞，胡红卫见过，眼睛很大，脸盘也大。女娃子，只要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即使身材长相差点，都能说得过去了。那个苏丽霞，不光是眼睛大，胸也大，屁股也大，十五六岁的女娃子，走起路来大屁股一扭一摆地，看上去像生过一堆孩子的婆娘。这一点，就是我胡红卫死活不愿意这门亲事的原因。
小伙子眼中的好女子，绝不会是半老徐娘型的。
胡红卫讨厌张大舌头给他说苏丽霞，还有一个原因，虽然是道听途说，却在胡红卫心里埋下很深的根子。
岘川学校有个从省城分配来的年轻老师，教体育的，叫赵登图，说一口听起来很别扭的河南话。胡红卫见过赵登图，呲着一口大黄板牙，一看就是个骚货。往学生面前一站，下身往前挺，裤子紧绷住屁股大腿，最显眼的就是裤裆那里，啥时候看啥时候都是直挺挺硬梆梆的一堆。不要说女娃娃，就是男娃娃都不好意思多往他那里去看。听说这个河南侉子，看上大屁股的苏丽霞很久了。在学校附近的合川生产队放电影的时候，他专门盯瞅着苏丽霞，然后把苏丽霞带到学校的宿舍里去了。后来赵登图被县上调到别的公社去，据说就是因为苏丽霞去县城做过一次人工流产。
胡红卫心里承认，自己讨厌张大舌头，和那个赵登图有直接关系。
说到女人，说到占媳妇，胡红卫还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刘玉琴，确确实实喜欢。
可是刘玉琴啊刘玉琴，你难道看不出，我对你那么真心，哪里就比不上他田钦玉对你好了呢？你怎么就一直瞧不上我呢？你就不能对我好那么一点点吗？哪怕把你对田钦玉的好，分一点点给我也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