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文交了志愿表,学校宿舍已经收走,自己没地方可去,又觉得没有好消息自然无颜面见父母,也无心思回家,就在车站旁边租了一间民房,十五块钱一个月。他想一边在县城等候放榜消息,一边找个小活能挣几个零钱。就这么苦熬苦撑,快到放榜时节,租房那个房主催他交房租。他是找到车站里一个抗行李包的小活干了几天,可不到一周,人家不给他钱,他怎么交钱给房租啊。
正在愁苦,听一位和自己一起等着看榜的学生说,明天就发榜,学校里嚷嚷得很凶。
他终于熬到天亮,一大早就往县教育局大院里去。一路上,碰到好几个熟悉的同学,大家打个招呼,都不会多说话,直往局里大院去看榜。
太阳升到山畔的时候,大院的门开了,好多人涌进院子,却没有榜给他们看。
只见一间大办公室里走出来三四个人,手里提了几张大红纸和浆糊灌灌,朝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壁走去。周兴文知道是来张贴榜单的,主动走上去,说,我来帮你们贴吧。也有几个和他一起主动上前来帮忙的学生。
周兴文帮他们贴完四五张红榜,才轮到文科的榜单。他第一眼就看见,自己名字在文科榜第三名的位置,心里一高兴,扔了手里的浆糊刷子,跳起两步就站到人群后面去了。
他双手抱了脑袋,蹲在地上,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他觉得自己太高兴了,文科第三名,比自己预想的还好许多。
他觉得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他是很高兴,但他不能再抹眼泪擦鼻涕的,两手抹了抹眼眶,摇了摇头,站起来看着抚他背的人。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张玲玲。
看见张玲玲,周兴文有点不好意思,随口就问:“玲玲,你考了多少?上榜了吗?”
张玲玲看周围有很多人,还有不少都是一个学校的,就啥话都不说,拉了周兴文走出县教育局大院。
到了街上,张玲玲告诉他,她也上线了,只是分数比他低好多,估计上金城师专还是没问题的。
一听张玲玲上师专没问题,周兴文把自己刚才的过度激动扔到一边,一把抓了张玲玲的手说:“哥们,我说你行吧,你就是行。”他是真心替张玲玲高兴。
张玲玲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谁是你哥们啊?你是重点,我只是个大专啊。”
周兴文提议,两个人别处都不去了,就到县一中,到这所他们一起呆过四年的母校去走走吧。
张玲玲同意。
他俩就朝学校里走去。路上碰到同学和老师,他俩很自然地打打招呼,心里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坦然和轻松。
是的,他们将从这里走出去,从那些熟悉的老师同学中间走向外面的世界。这里,县一中,就是他们最感到依赖,最感到踏实,最感到温暖的地方。他俩走过教室,走过食堂,走到操场上去。
这个操场,那每一个清晨黄昏,他们有过多少个来这里读书的日子,又有多少个学子在这里坚定了他们的梦想。他们不知道,世界上有哪个学校的大操场,能和这所学校的这个操场一样,送出过那么多铭心苦读的学子啊!又有那个地方的操场,像这里一样,能令人难忘如此,眷恋如此啊!
告别了张玲玲,周兴文找到车站行李房的工头,简单结算了工钱,结清了房租,就连夜赶回家去了。他要把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告诉给爹娘,世界上最关心他高考成绩的人,其实还是爹娘。
老秀才周成业听到儿子带来的好消息,轻喘两下,对着毛主席像舒出一口气,随口说了句“毛主席保佑”,然后手捋无多几根长须,挺直了腰杆,对大儿子周兴林说:“你,好好想想,庄子上庄外头,该请什么人,我们办上几桌,透透气儿,毕竟嘛,咱家是这个庄子上第一个出大学生的。”
周兴林一脸的兴奋,跟周成业说:“爹,你就瞧好吧。”笑嘻嘻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