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军和还乡团在无数的炮火里土崩瓦解,解放军势如破竹,一路高歌猛进。
齐岭也犹如一株枯死的老树,重新焕发了青春,旧的世界已经被完全粉碎,新的世界随着朝阳的升起突然来临。
代表着新生力量的魏兴田在火线入党以后被选为齐岭村党支部书记,年轻的他用青春的激情点燃了沂河岸边这块古老的土地。
令人激动的是流浪了多日的满囤回来了,吴秋草抱着头发缭乱浑身像叫花子一样的满囤放声大哭,而满囤却非常关切的问:“我爹回来了吗?”
“没有!”
吴秋草抹了一把眼泪,看到满囤回来,她突然不担心了,满囤一个小小的孩子都能从千里之外找到家乡,难道他魏玉峰一个终日流浪在外的成年人会找不到回来吗。
果然,不出吴秋草所料,魏玉峰也回来了,据他自己所说,经过了枪林弹雨,历经九死一生才跑了回来,至于卖掉满囤的大洋他只字未提。
魏兴田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先是土地改革,接着入社,整个齐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魏玉林给大儿子定下一门亲事。魏兴田并没有见过自己的媳妇,只知道他的老丈人以前四里八乡的要饭。
他没有违背父母,当媳妇进门的时候,看到不及自己肩头高,又瘦弱的媳妇他不禁泪如雨下,他知道他要和这个瘦弱的女人厮守一辈子。
魏玉林在大儿媳进门以后,魏刘氏又有喜了,十月怀胎,又添了第四个儿子,魏玉林脸上有些挂不住,给小儿子起名笨石头。
笨石头虽然是魏刘氏最后拉秧子瓜,但是魏刘氏奶水足,又白又胖的笨石头给魏玉林挣足了面子,只要他抱着笨石头走在大街上,就有人去逗笨石头,他就咧着嘴笑。
刘百岗果然信守承诺,他是南下干部,在安顿好之后,给临沂县政府写了信,信中说了让黑石头继续上学的事,黑石头因为有文化底子,进了刚刚成立的临沂县师范。
黑石头在十岁就订了亲,是大姑魏慧蓉做媒,魏慧蓉在出嫁以后,丈夫染上了大烟,家底很快败光了,成了彻头彻尾的贫农,两个儿子闹起了革命,本村曾经干过汉奸村长的秦老四在被划为地主之后,为了和他们家沾点亲,托魏慧蓉把闺女许给她的侄子。
大姐亲自保媒,魏玉林自然满口答应,但是秦老四家并没有因为沾这点亲而被特殊照顾,因为有这层关系,反而成了魏慧蓉两个儿子到老秦家吃饭的理由。
沂河里涨水的时候,秦老四的大女婿捉了一条四斤多的大鲤鱼,他知道被斗争的秦老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荤腥,他趁着天还未亮的时候,把鱼送到秦老四家里。
看着送来的大鱼,秦老四老泪纵横,家里人赶紧把鱼藏起来。
大女婿在回去的时候,被魏慧蓉的二儿子看见了,他知道,这人来肯定是送东西,说不定有好东西。他跑到秦老四家里翻箱倒柜的找。
其实秦老四家里已经家徒四壁,什么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抄走了,大鱼藏在水缸里,他掀开水缸盖子,看到大鱼。
“中午上级来人检查工作,这条大鱼征用了。”
他提起鱼就走,秦家没有人敢说话。
当然这些事情是在黑石头魏广田媳妇过门以后说给魏刘氏听的,魏刘氏把两个外甥叫过来破口大骂,两个外甥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对着这个口齿牙硬的亲舅母也没有敢犟嘴。
魏广田进了临沂师范,开阔了眼界,不少同学来自四面八方,很快,他们就熟识了。
学校里是管饭的,一日三餐都是国家出钱。一个星期基本都吃粗粮,只有周三下午吃一顿白面。
白面蒸成长长的卷子,这一顿白面让你吃饱,来自乡村的学生们如何能够这样大块朵颐这样香喷喷的食物,即使在过年,也只能吃几个白面饺子,那饺子是如何得来的呢,先是把麦子在碾上磨,在用筛子筛,犹如金子一般的白面才能这样得到。
能吃饱就满足了,但是很快魏广田和其他学生们就知道了这样一个信息,他们一星期只吃一顿白面,而在伙房里的伙夫们却能顿顿吃白面,很显然,这些伙夫是吃了学生们的口粮。
很快,学生们要起来斗争。
首先在伙房的大门上,有人贴出大字报。
“八年抗战,不如伙房办饭。”
接着所有的学生们围在伙房门口,他们声色俱厉的控诉着伙夫们的所做所为。
伙夫们拿着锅铲堵住伙房门,他们知道这些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青年人会完全不顾后果,说不定会砸了伙房里的一切东西。
事件很快惊动了县委,县委书记亲自来安慰学生们的情绪,并承诺他们,不但管一顿白面卷子,还管一顿菠菜熬猪肉。
直到多年以后,魏广田还记得菠菜熬肥肉的情景,一块块没有练过油的白色肉片掺杂在绿色的菠菜里,老菠菜已经被油浸透,吃在嘴里,那种滑溜和香味依然缠绕在舌尖,虽然只是简单的一餐,但是满嘴流油的滋味化解了积攒在学生们心里的怨气。
师范还没有毕业,那是一九五八年的冬天,魏广田接到父亲捎来的口信,让他回家成亲。
同学们都笑起来,但最多的还是送来了祝福,因为此时的魏广田已经二十二岁了,假如不上学,早已是孩子满地跑的年纪。
魏广田还记得,那年的年景还行,地瓜像猪仔一样卧在地里,不过当时接到上面的通知是把地瓜深埋,不准刨回家。
这一荒唐的决定,没有人能够理解,但是在那样的年代里,上级的命令是绝对服从。
魏兴田领着社员们把地瓜深埋在地里,在魏玉林的督促下,他要忙着给魏广田成亲。
爷俩盘算了一番,男客席和女客席要两桌,只是菜难置办,最后魏兴田动用手里的权利,把给社员补助的肉,每人拿出半两,半了酒席。
那一年,还有魏蓝云成亲,他家没有吃肉的特权,是魏蓝云的娘喂了一只兔子,杀了,用兔肉办了一桌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