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我再也是不能强撑下去,心脏在我的耳朵中左右乱晃,我听着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好像是快要跳出来似。我逃走了,用我早已惯用的伎俩,再次,逃走了。
你!
不用去追他,让他自己静一静。国王把刚要上前追赶的侍卫给拦下了,随後便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有了。
所以,留下我和妈妈,只是你孤军奋战的理由吗?我想。所以,未曾与我见上一面,只是你默默付出的职责吗?我又想。可是,不管我怎么想,就是不愿去承认,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哪怕是白叔叔仍坚信着,我也自认,没有机会。
噢!我横冲直撞着,在金碧辉煌的树洞内部,突然的,便是不知冲入了谁的怀里,被一把搂住,无法挣脱。
小哈!小哈!
白叔叔?白叔叔!我,这是真的吗?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他抱着我,一切的理由也都变得脆弱起来,他只能这么说了。我哭着,而他将我护在怀里,一会儿後,又将我背起,去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小哈,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现在,你得先听我说。白叔叔伸出了他那洁明顺眼的羽毛,温柔地将我的眼泪全部从脸上划走。
好,好的,白叔叔。我强忍着悲痛,双眼看向那一道恍如雷电瞬间似的身影,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小哈,你先记住,一定要记住,等下我喊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跑,不要回头,绝对不能回头,往前跑,从大厅的天窗上飞出去,不要走正门,知道吗?
嗯,怎么了白叔叔?我一边答应着他,又一边感到疑惑,便提问道。
你知道,那封密信,其实一直都没有传达出去过吗?
可是,为什么啊?在这里海子的父亲明明都说了……
你会知道的。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地,用翅膀上的羽毛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还有头上呆呆的毛——你父亲其实还没有死,他正藏在这座岛上,而他们想要诱导你父亲出来,便盯上了你。
我,那我,那海子他!
什么海不海子的?小哈,你现在真的很危险,不要再去想别人了,好吗?我答应过你父亲,会护你周全的,等下的事,你不用管我,去逃离这里,你父亲他会找到你的。
所以说,海子他,是……他们那一边的吗?我在心中这般想着,但时间也不再留给我继续思考的余地了。
白同志,国王正在召见你呢!
好,我马上到。他站起身来,跟着那几个面色不善的侍卫应付道——去大厅等我,不要乱想,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跑快点,知道吗?
嗯。我看着一脸严肃的白叔叔,知道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了。我有点无法面对,但我似乎只能这样子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我知道,尽管我鸟生难调,也只能选择坚强。
想到这里,我便第一时间朝着大厅赶去,而,凭借着我的记忆力,也是很快便找了回来。而,我现在唯一在想的,便是海子——所以海子,他是有意将我带回来的吗?不会的,不会的吧?我一边这么假设着,一边又将自己给推翻。我在想,海子怎么会那样呢?我一定要相信他。
小哈!小哈!是海子!是海子的声音,他在找我。我在大厅的楼梯上远远的便听见他在呼唤我的声音。但是,我并没有回应他。我现在好像是在思考,但它却像层油锅上的薄膜般,无论我再怎么不愿捅破,也是沸沸腾腾的,已经昭示出了真相为何。
但是,如果一切都是巧合……所以,我竟然还想,跟他说出那句话吗?
小哈!小哈你在哪?他仍然在寻找着我,而我蹲伏在楼梯走道的围栏下,像是一头醉酒的猛兽,而在入水後成为了一只无助的旱鸭子。我不应声,空气中全回荡着不确定的呼吸,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危险,而我屏住气息,泪水在眼眶打转,却跑不出来。
左手边,还是右手边,无论是哪一处尽头,都是黑黝黝的一片。我害怕,害怕从那里突然冲出来的是之前那几些板着脸的侍卫,但我更害怕的是,冲出来的是白叔叔,而他正向我喊。
小哈!
白叔叔?我急是从昏暗中回过神来,便听见白叔叔站在贵宾门前,朝着我笑,朝着我使眼色。好像是在说——听话。
我知道了。我逃跑了,因为我擅长逃跑,一向如此。
快,封锁大门!成群的白鸽从各门中窜出,似是决堤的大坝下,汹涌的洪水。他们正得意着,想要以此之姿,去吞没整个世界。他们看起来,就要成功了。
往上飞。我心中默念,牢牢记着白叔叔临走前所对我说的话。父亲,他会来找到我的,只要现在我从这里冲出去,带他一起逃离这座巨岛。我,爸爸,还有妈妈,就可以像从前一样生活了。
不,从前,爸爸不在,所以,我现在要带你回家。我似乎是一颗心里已坚定下了个绝对的信念,要将它完成,无疑是个真正的使命。
笨蛋!他要走天窗,拦住他。是海子的父亲,他现在正提着副嘴脸,狰狞得已失去了原本的风度——可真是对难缠的父子。
快了,快要出去了。我想,因为我现在已经离那儿不远了。几近中午的阳光从中射入,剧烈的白色铺张满了整个世界,我看不见,一如从前所过的浑浑噩噩的日子一样。但是近了,我想,现在应该要到头了。所以,我应该去冲破它,冲破它,才能拥有。
噢噢噢!我一展羽翼,微小的绒毛也开始变得锋利起来,在太阳底下切割着光,似是一把穿入命运的手术刀,将心电图书写得不再平静。
“砰”!火光剧烈炸响着这片自由的根部,那是海子的爸爸,不知道从那里偷来的,无毛猴们卑劣的武器。他开枪了,击中了我,从我尾羽的左边擦过,一直划至我的眼睛。
现在可不跑了?哼!去把他关入寒狱,下午三点,准备行刑。我的眼睛好痛,疼痛只允许我睁开一点。我看见他歪着个脸,所有的高傲都可以写在脸上似。而我正从高空坠落,落入他们的手中,启踱已成定局。
小哈!父亲?你,你在干什么?海子从鸟群中挤了进来,没有侍卫一个敢去拦他,他便这样的,到了他父亲的身前。
干什么?你应该好好学习,善良不会给你什么,只有变得狠厉,你才可以开始拥有。
不会的,有一些东西,是不需要夺取的,父亲,我已经是拥有了。
你拥有什么了!海子生得高大,甚至是要比他的父亲还要魁梧,可是一张脸上只看得见委屈,这让他的父亲看了,也是恨铁不成钢。
我,我拥有了……
废物,等你可以好好说话了再来见我,送王子回寝。
是。面对如今如此不和睦的局势,侍卫们也不敢不从了,只得是说一声抱歉,然後走上前来,意图将海子带走。
好吧,父亲,我会好好反省的。海子低下了自己的头,似乎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
嗯,知道就好。海子的父亲似乎对此很满意。
才不是呢!
你要干什么?
“砰!”枪响了,然而却没有打中任何鸟,因为,海子的目的,也许已经达成了。
我没死?不对!抓住他,快!即使海子父亲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但还是没有成功阻止海子从侍卫手中脱困。
我只也眼见他朝我飞来,将我驮起,便往着外飞。
来不及了,此事,他们已然无法阻止。但是,大量的警卫并没有受此烦碍,我们依旧在他们的包围圈中。
现在的情况危急十分,但是我却毫无办法,甚至是现在,我只感到头晕无比。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做,或者说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
快去抓去他。我只在耳边一直重复听见这句话,现实真正发生了什么,其实我都朦朦胧胧的。很快的,我也终于坚持不住,昏倒了过去,而等到我再醒来,已是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海子,海,海子!我强打着眼皮,看着周围昏暗的环境,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但我不想去管,我现在只想着他。
别动,虽然你身上的伤不是很重,但如果是再乱来的话,就很有可能出现危险。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声音呢?厚沉得紧实,辽旷而宁人。我不知道如何去将之形容,我知道,听着他的话,我会很安心。
你是?我微微地睁开双眼,而眼前所呈现的,仅仅是一片虚无。昏黑的空间中不时听见水流的滴答声,廖大的世界却好像凑得很近——这里是一个山洞?不对,这里是一个地下洞穴。我在心中暗自猜测。
你现在醒了,就可以先稍微活动一下,做做康复训练。我又听见他开口了,但我若貌找不见他鸟在哪里。不对,我好像找到了。他的一身行装是全裹的袭黑,充满棱角的羽毛却每一折都恰到好处,让人顺心——他也是…一只乌鸦?
难道说,你是?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喙尖停挂在半空,不知道要去咬住些什么。
小哈,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会感到很累,但没事,现在没事了,好吗?他的语气含满泪水,约似在诉说辛酸,却更让我甜蜜。
爸爸,爸爸我,我,白叔叔他,他还在那里……
没事了,没事了。他抱住我,终究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得努力安慰着,我想,他应该,也在努力安慰自己吧?
爸爸,那海子他?等我伤心完後,便突然想到了这件事,虽然说吧,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我会过得更好,但是,终究还是他把我救出来的,为了我,他甚至又和他的父亲闹掰了。
他伤得很重,在我发现你们的时候,他的胸口就已经中弹了,我最後只能勉强将血止住,只是现在还没有将弹片给取出来。他似乎是有些羞愧,低下头了,在说完了该说的话後,便安静了下来。
我能看看他么?我不自觉地将喙咬紧,眯起眼睛,好像是皱起眉头。
跟我来吧。他长叹了一口气,便对我招呼道。而我跟随着他,不一会儿的,便见到了海子。他现在正躺在一张石床上,呼吸时而缓慢,时而急促。他好像正在做什么噩梦,表情写满了僵硬的故事。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他吗?我急切地询问道。
当然,但是我得先取出弹片,不然一切都是无用功。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我低下头,似乎已经知道了,父亲他在隐藏一些什么,而这次,似乎只能由我来做。
我没有工具,你朋友的伤口太小了,我无法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取出弹片。
没事,有我在,我来做!不得他说,我便急忙答应,我抢下这份力,不是为了功劳,而是为了他,或者说是为了自己。
好,我来跟你说注意事项,记住,千万要小心行事。
嗯。我看着父亲脸上立马严肃起来的表情,知道这一次,是绝对不能再马虎了的。所以,我决定下後,便不打算让自己轻轻松松。
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谓是火热十分,而同时的,也非常的紧张。我就这样一直绷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着自己都觉得锋利的喙,缓慢地向里深入着。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我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在我将弹片取下来之後,父亲便开始大刀阔斧起来了。我看不懂,而且很累,尽管我已经将海子体内的弹片取下,心里却还是放不下他来。
我躺在海子对面的石床上,面对着会滴水的洞顶,听着响儿想。想他之前所说的话,想他之前的好;想当初我们才遇见的时候,他收留了我,而我却要离开;想那我们相伴的每一个日月,各自的笑脸,还有那份安心。
海子,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说这件事?父亲同我从角落中重新回到厅堂,而妈妈正在和海子聊得正欢。
说什么事?这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打断,便回过头来看着我,脸上全是疑惑。
明明你一只鸟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来跟我说呢?我不理解,因为我认为海子一直以来都是只快快乐乐的鸟,不像我。
你,你都知道了?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却又似乎早有预想。
嗯,都知道了。
那你,会不会讨厌我啊?哈哈。他笑了,低下去,又抬起头来,看着我,笑的似乎不是苦,而是甜,过去的甜。
怎么会呢?我讨厌你。我一把将他抱住,用自己所微不足道的力——我讨厌你明明并不开心,却仍想要逗我笑,我讨厌你明明生活很糟糕,却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所以,以後,不要再这样子了好吗?我捧起他的脸,抚摸着,这个大小孩。
可是,明明你先哭嘴的啊?我为什么也会跟着哭呢?他伸张着翅膀,在一阵犹豫过後,还是下定决心,将我给抱在了怀中。
海子,我……
不要说话,小哈,让我好好地拥有你,一会儿。
我!突然的,我惊叫一声,一下子便从石床上窜了起来。
原来,是个梦啊。我的眼眶已然泪湿,这才反应过来,那一切不过是我一只鸟的愿望罢。可是,我到底在激动一些什么啊!
呦,睡醒啦?放心了吧,他已经没事了。爸爸在这时候倒是可以放松地扬起自己的尾翼伸个懒腰了,也许,他也劳累了很久吧?
小哈……
海子!一听见他的声音,即使微弱无比,但我还是可以听出其中颤抖里的急迫。我知道他在想一些什么——海子,放心吧,是我的父亲,他救了我们,现在已经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好吗?
嗯。他现在跟自己眼皮打架的样子,倒也是跟我刚才差不多呢!也许,我也确实可以放松下心来了。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我们内心的想法不约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