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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的泥泞把湿冷的气味传到空中，使得气流混乱——实在不适合长途飞行的天气，看来还是该识相一点啊。我自个心底想道。
不一会的，找个避难所的功夫消不了多久——这是一个山洞，有着平凡而又普通的外表，黑黝黝的居室虽然昏暗，但至少还有着一个用来躲雨的基本功能。我用趾脚漫无目的地走着抓着，却也觅不到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这里沙尘无几，近乎干净，古板的灰在有时却能透出像闪电一样的白。平整得舒适，光滑而糙，不会走不稳，也不叫我膈得烦。
好像是一个筑巢的不错地方，虽然是不高吧。我这么想着说道，但也不打算真正地在此停留，因为这里还是太低太低了。我惯了那北方的寒冷，便耐不得这潮湿的温暖了。可能是因为我天生的原因吧？同其它的乌鸦不一样，我的羽毛有着无与伦比的双层结构，一层防水，一层保暖，乌黑闪亮的就像给身上披了一件风衣，别提有多亮眼了。但，致命的也是，它比任何同类的羽毛都易受潮，我当然也是自然而然地讨厌起这种连绵的雨天。故而，我现在也是正打算从南方迁徙去北边，有在那一头安家的想法。但因为鸟生地不熟，所以，我还是打算先见机行事，在到那里之後。
你为什么要闯入我的领地？我还正是徘徊在雨未停的时间中，这时，不想着莫名从黑暗中生出了一只……白鸽？他好像的，就是直接从影子里蹦出来似的，没有声音，完全不像是一只正常鸽子应有的模样。而且他很大一只，就是字面上的那种大，至少的，比我高了两个头。虽说，在我的印象中，乌鸦和鸽子应该是差不多大的体型，所以说这种差距让我感到有一点打心底的不安。当然的，没有安全感是正常的。
哦！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吗？白大个。我不是对他有什么歧视，我只是不怎么喜欢鸽子，或是说不怎么喜欢白色。
你……不等他说完，我便转身飞走了，在这里我可不打算多呆一会儿，毕竟，我是挑事在先，再不及时离开，可能就要挨打了吧？不过，说到底，我也差不多是习惯了，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变，或是说，在变过之後便再也没回到过从前了。
正低空飞行的功夫，我思索片刻才，外头的雨便愈下愈大了，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所以，我应该赶紧找到一个那个山洞的替代品，不然，我可能就要成为水禽了——嗷！这想想都可怕。我不由地一吞口水，只是一个不在意，稍不留神的便被吓了一大跳——那一道白得彻底的雷电正擦着右前方的树劈下，我应激着，不小心撞上了身旁的一棵晦气的“褶皮”松。可别看它那一个瘦骨嶙峋的沧桑模样，力气可一点不小，一下便给我划出了一道像闪电一样的裂口。
我的羽毛，它从翅膀与肩关节的连接处向下切入，就这样防不胜防的直击在了我的心脏左边。血液盘结在我的绒羽内，黑色的气味在雨中像冰针一样叫我刺痛。我才扑腾了几下翅膀，眼睛就像是身体一样，昏昏地坠落下去了。叶子还是果子，到处招惹着受伤的我，巴拉着我的风衣，羽毛在风中好像哭泣。
只听“啪”的一声，无比沉重地便似陷入到泥底般，除了泥土夹杂着寒叶的苦涩，我甚至连冰冷都感觉不到。世界昏昏沉沉，而我的内心在打架，像要拼着这一条孤傲的老命站起来，可一切又像是小雏鸡无比的玩笑一样叫鸟哂嘲。
所有无能为力的，我想就这样的，闭上眼睛，再睁开，也就是一生，可以说是这般短暂。而在这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只想再见他一面。那是两年前的盛夏，我和他都还小，各自聚在一起玩着游戏。妈妈不许我去跟别人玩，说我讨嫌，这样也是对我好。而我不服，但一股气憋着也没有什么办法，就独自溜到了家旁的小溪边一鸟发呆。天气在那时很好，云朵两三片，而蓝色，在它的衬托下展现出几乎是自己最好的一面。
喂！对面那个傻瓜，黑小个，看来又是找不到人玩吗？哈哈哈……它们也是几个有得生但却不见管教的玩意儿，且，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拥有着让我当初羡慕十分的艳丽羽毛。唉，我们乌鸦在这上面天生就是最低种，被着几乎所有其他鸟类瞧不起，所以也是没有同伴能跟其他种群玩在一起，而我也更是如此了。
不过，他是一个意外。
你们在干什么？又在欺负哈噗同学，再这样我就去告诉你们的妈麻，说你们都是调皮蛋。
略略略~嘻嘻嘻！走喽走喽，你个坏叔叔。他是飞行班上的一位幼雏教师，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听说过他在外头的称呼，好像是什么“阿白”。所以我就叫他白叔叔。
白叔叔白叔叔，今天我们玩什么？在我无事可做的时候，便经常去找白叔叔玩，他总不会嫌弃我们，或讨厌谁，除非那只鸟的品行不好。我最喜欢跟他玩的是老鹰抓小鸡。
好，那我们玩老鹰抓小鸡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
在这里，只有我和他，一般时候，都是有其他许多的小伙伴的，所以会显得热闹十分，也都更笑得开心。——不过，如果只是两只鸟的话，我要是随便跑，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反正只要不被抓到就行了。我这样想着。
一，二……两只鸟的对决，我们都会数上三个数，之前是这样，当然现在也不例外。——我来抓你喽！
来呀！我骄傲着自己的身形，左扭右扭地向着坡上跑去。
等一下，小哈！
白叔叔，小鸡可不会等老鹰哦！我正笑着，但蓝空下突然连脚也猛然一空，我措不及防，才发现是一个不高的悬崖。但我还是一只“小鸡”！
啊！我呼喊着掉下去，而白叔叔才来到悬崖边上，已然是赶不及了，但，没有担心，没有着急，有的只是惊呼，是惊喜。
看！哈噗，你会飞了！哦，原来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的从这悬崖底下涌上来一股远处的风，我张开已初见雏形的翅膀，就这么漂浮着“飞”了上来。白叔叔也是展开羽翼，环绕着我，而我也想着跟进，同他一起舞蹈，他拉着我的翅膀，像从云上缓降下来一样，坐在了山坡的阳光下。
那一日天真的很蓝，很蓝，我看着白叔叔，而他也坐在那，看着我。那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柔和的目光了，最柔和的。在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这个夏天，和他一起坐在绿茵的山坡上，好像是梦，但又醒着。
白，白叔叔……我艰难地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已不在了那个倒霉的泥地里。周围没有树，没有雨，也没有令鸟讨厌的潮湿，这里是？
你醒了？都说外面雨太大了，叫你不要出去先，现在受伤了吧？
你是白叔叔？不对，你是……谁？他就是那个刚才我称呼的“白大个”，不过，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我的伤口，已经被几些奇怪的野草盖住了，黏黏的，让鸟好不舒服，却又有着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清凉。这难道是他弄的？但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好了，受伤了就不要随便乱动先，听话。
好吧。
现在，好像的，就算有苦也得憋着了，何况是他好心地劝说呢？
你为什么要往北飞啊？我记得乌鸦好像不是迁徙的鸟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北方？我略微抬起头来，但不一会儿便感受到了疼痛，只好就这样继续躺好了。
很简单，我看见你出发的方向了。
好吧，这确实很简单。我在心中这么想道。
那样也不关你什么事吧？虽然的，我这么说话可能不太好，但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要怎么回答了。
没有，我就是感兴趣，还有，我有一个朋友也很奇怪，喜欢呆在北方的寒冬里，我在想，如果你去到那边遇见他的话，就可以帮我问一声好了。
嗯，是这样吗？说实话，如果真给我遇见了你那位奇怪的朋友，也不是不能帮你带一句话。
哦？那太好了！不过你现在需要好好地静养，就先不要动或去想其它东西了吧，这样对伤口不好，而且在别人家里呆久了，你自己应该也会有一点的不自在吧？他这样子说着，好像有意将我引导到说是，是他自己不想将我久留。但，管他的呢，如果伤口能够更快地痊愈，我当然是最开心的啊！所以，还是乖乖听话吧。
不知不觉的，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也就是说，我在这一个多雨的地方已经呆了足足一个星期了。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季节的原因吧？因为除去雨水，这里的一切都几近美丽，除了小时候的那一片天地，我再是想不出来有其他像这般值得称赞的地方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了？可以去做一点康复训练吧，这样会更好地保持你的健康。他从洞外走进来。
我稍稍疏络了一下四肢，感觉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只不过，碍着伤疤的地方还是有一点需要小心的，但已经看上去跟一只正常鸟别无两样了。
我起来了！
不用我扶你吧？
当然。我激情澎湃，这一起身，好像万丈的高山都缩到了地底。我站在了巅峰！虽然这个巅峰只是平常时候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我试着向前走着，左脚，右脚，一步，两步，小小的成功让我拥有了莫大的信心。
嗷！我正是意气风发，可就不知是哪里滚来的小石子，将我冷不防地拌了一下。
唔！我被他托在半空中，喙尖也是差一点就磕到了地面。
你看你，果然还是不会小心一点儿。他似是早有预料，要不是我没有发现他的什么小动作，我都要以为这是他自己的精心策划了。
好了好了，现在可以将我放下来了吧？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很顺滑且自然的，我脱口而出。
啊？什么？
哦！没有，没有什么，就是突然一下，莫名的，什么的，就这样了，对，嗯。我少有的口吃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而且，这样子，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丢面了。也许，我只是想到了白叔叔吧？
哈哈哈！
啊？哈哈，哈~他笑了，我也不知怎地来的心情，也跟着笑个不停。这么一点一点的，一天也就很快就过去了。
桃花三月正是春，今天是我受伤的一个月後，也是康复训练的三个星期後，我已经感觉自己身体的逐渐恢复，活力上涨使我拥有无比的自信心，仿佛是回到了从前，或比从前更甚——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起飞了。
海子，看，我感觉现在已经可以向你展示我无与伦比的羽翼了呢！我将翅膀张开，旋转着想让他看清楚我的独家风衣。我等这一天早就迫不及待了，而且，这几天，我不仅有好好地做康复训练，还从她口中听见了关于自己的介绍。他说，他叫海羽，大海的海，羽毛的羽，当时我还为着这个名字可惜呢！因为，他的羽毛并不是大海一样的颜色。但，我却感觉他在某个地方更像大海，这种相像，让他拥有了大海的某种独特的气质，就和海的儿子一样，所以，我现在都称呼他为“海子”。
小哈，可别在那乱显摆了，再受伤，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你了。
行吧。我放下胳膊，抬头看向洞外，所以并没有瞄见他那张偷偷微笑的脸。
从昏暗的山洞中走出去，一切都似带上了一点儿凉爽。我们共同朝着山坡上走去，打算在那里起飞，我十分自信着。
好，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好。他一直都这样，而我也已经习惯了。
一，二……三！我将脖颈放低，用前喙破开那寒风，桃花的初春正散漫着自己的芳香，我朝向它们扑去，一飞冲天！
而海子他也是紧随而上，而且，他的体型是不一般的大的，跟在我的身旁，好像是靠後一点儿，又好像齐头并进。
我感觉自己的极限还远没有达到，便再次舒张开翅膀，只听见“呼”的一声，好像云朵，我直窜入了天际之中，就如同太阳的影子般，闪现在湛蓝下。而，他也是力气大，托着明显的重量便压了过来。我可不能让他追上，如果，就这么轻巧的身躯都在速度方面不如着他，也就没有脸面去解释什么了。
呜呼！我一展羽翼，就好像第一次将风衣的拉链拉开，在风的狂啸中，我拖拽着云的尾焰，黑色的羽毛反而让我像是彩虹。
下午，我和他一同齐飞回山洞，哦不，应该是山洞的上方——中午我们起飞的那个山坡。而这时候正值落日，我和他并排坐着，看天空，看夕阳，看火红的霞云。时光留不住地散去，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的走，在炫彩与黑夜的交织处，蓝调的时刻中，快乐开始在风中消沉。
我明天就要走了。
嗯。
你难道一点都不惊讶吗？我也不知怎么的会因如此而发出疑问。
因为，如果你没受伤的话，那一天就早已离开了呀。他平淡地说着，而且嘴角边还透露出庆幸的笑容。
是吗？也是，那，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什么？对了，你在见到我朋友时，别忘了替我向他问好。
哎呀！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再见啊，再见！我不由地着急，像是他的父母一样，心底发着恨。
可是，那个应该要到明天分别的时候再说吧？因为，现在我可不想和你再见。
也对。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而我也自然而然地附和了上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地从中惊醒，回过神来。——你……唉，今天的太阳就要落下去了。
走吧，我们回……回去，回山洞，那里晚上要暖和一点儿。
哦！等等我！他率先走在前面，而我紧随其后。而，这一去，应该是我在这里所度过的最後一个晚上吧？这么想着，不由得连周围的风也变得更冷了呢！我横竖都睡不着，而他已经打起了呼噜。呼吸声均匀地起伏着，月光从洞外照进来，我就这样看着他，在月下更显得白的他。猛然间，我好像开始有点喜欢上“白”这种颜色了。
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洞外风声呼啸，寒气一个打颤，他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我急忙将目光收回，而他仍不肯放过我，将身子凑到近前，说——冷了吗？那就靠紧一点吧。他巨大的羽翼把小小我包裹在其中，就像是企鹅一样抱着团，取着暖。确实也是舒服，这一晚我睡得很好。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醒了，出到洞外，独属于春天清晨将朗爽拍在我的脸上，一下子就感觉活力焕发，好不精神。而他正外出寻觅着早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只知道等着一会儿发呆的时间，他便衔着两条肥美的蚯蚓回来了，而这当然是给我吃的啦！他说他在外面已经吃过了。
我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他的好意，而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在今天，这很特殊，在饭後，我们便要告别了。三月末，已经是有点拖累原本计划的时间了，按理来说我应该早就离开了，但，就像是还想再吃一次他给我带的早餐一样，不愿离开。而，选择，我已经去到了那个专门起飞的山坡。
小哈。
啊？听见了他在身後叫我，我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找他。
再见，保重。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而我想要回答，突然的，又好像说不出话来了。就这样，我似是不受控制地自己点了下头，之後便是起飞，向着天边驶去。一切渐是远了，而我憋在嘴中的气才终于是呼了出来，喘着本不应该出现的粗气，我歪歪扭扭地飞着。
山中的桃花依旧妖艳，溪边的馨香仍是灿烂。漫漫着这春天，我要飞去，难道是不要了他吗？不要了这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仍是想执谬地向前。
但我不行。咬着牙，速度更进了一分，只不过，这次我是往回飞的。我知道，也许，乌鸦真的不适合迁徙，我要回去，就在这里生活，不想再离开。
而，他好像早就知道了我会回来，就站在山洞的石台上眺望着，直到将我看见，藏不住的笑容才真正绽放开来。
春天！你是烟火灿烂时，而我怎想着离你远去，不抓住这美好的时刻，折腾自己的命，是想苦谁？又想甜谁？
海子，我回来了。
我就知道！小哈，你还想离开吗？现在。
先再找一份早餐给我吧，我饿了。
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