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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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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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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的娇女儿》连载

第二十九章 心事笃定

一座座高楼相继睁开惺忪睡眼,在渐渐稀释的夜雾中挺起巍然的身躯,显得更有精神和气势。街道两旁的行道树由近而远依次掀开朦胧的头巾和面纱,经过梳妆打扮似的,亭亭玉立、齐整列队。望去,那是两排威严的士兵,两道黄绿色的长城,卫护着宽阔的街面像守护着天桥一样,一直向晨辉晕染的远方伸展。

早班的城市洒水车从街那头徐徐驶来,响着舒缓而清亮的音乐,善意而温馨地提醒着司机和行人,向前方和左右“嗤嗤嗤”喷出水柱和水珠,一阵鸣唱响过,便开出一片清爽的街景。环卫工人已经上班,他们身穿橘红色工作服,戴着防护帽,驾驶着城市清洁专用电动车,在非机动车道或机动车慢行道上行驶,环卫工人不时地停下车来,捡拾丢弃和散落的杂物。还有一些手持扫帚的工人在清扫人行道和路肩上的树叶,把一方清新的容颜还给城市的又一天。

上班的车流像潮水一样,漫延开来。小轿车一辆紧跟着一辆,东来西往,摩托车、电动车,一辆辆都由头戴各色安全盔的骑手操控着,呼呼地向前涌去。红灯闪现,白色停止线前顿时汇聚成密集的车队;绿灯一闪,便打开了闸门,激流涌动,冲荡开去。赶往行政区办公楼,赶往商贸区门市部,赶往远在城外的矿山和工厂车间。还有的拉着满满一车蔬菜、一车生活日用品,准备到农贸市场、农村集会上去的。开着空荡荡的三轮车、四轮车,准备到乡下收购粮食、畜禽和废品的。篷布三轮电动车由老人们开着,把孩子送到父母居住或工作的地方,即使同在城里,孩子们平时也不容易见到爸妈。各有所为,各奔其忙,共同酿造着城市和乡村蓬勃浓郁的生活气息。

在生活激流中向前行进,吴蒙蒙感觉自己像一条鱼,一只蝴蝶,甚至只是一片树叶和一缕温热的风。

一阵紧张而悠扬的飞驰,一扬头,培训地点市区东南黄河路学校到了。

黄河路学校新建的多功能大厅。

吴老师匆匆赶到时,从各处来的老师正陆续入场。他们大多身着深色棉衣,步履文雅又轻快,挎着能装下A4纸的手提包走进校园。有的老师还手拿豆浆杯、八宝粥和小凹饼、小甜食,顾不上做饭,这就是他们的早餐,而且就在路上边走边吃。吴蒙蒙和他们不一样,妈妈上班前就做好了热汤,一直煲在高压锅里保温。

她走进宽大的会场。少部分座位上已经有参会的老师就坐,他们看一眼大屏幕显示的主题,一边翻开资料预习,一边喝着豆浆、牛奶,像学生一样把大提包挂在桌边或平放在桌面上。

吴蒙蒙在门口签到,一抬头,局领导正好进来,一位领导向负责报道的工作人员了解到会情况,另一位领导近看签到薄,忽然问询吴老师:“你就是竹峪小学来的,吴蒙蒙老师啦?”他打量着吴老师,既是欣赏,又是惊奇的眼神。吴蒙蒙随即表示肯定应答,却不敢认识这位领导,也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单指着她问。她提着书包赶去寻找安排的座位区,那位领导却带着和善的微笑,补充一句:“你很乐意在乡村学校工作,这确实难能可贵。”

吴蒙蒙被一句突然的夸奖给说的不好意思,也一时不明白事由,赶忙转身找座位,坐定,忽然想起梁校长曾追问过他,在山区学校坚持工作的事儿,她当时曾经做出过承诺。现在,这位领导忽然提起,是鼓励?是赞同?抑或是委婉的嘲讽?也许,这个承诺被别人质疑,自己也会在某种情况下改变。

一丝意念在心头一闪,来不及掂量便悄然而过。吴老师的心思又集注在打开的培训资料内容上。

本次培训主题就是学习领会新课标新教材,调整、优化教学方法。本学年义务教育阶段各年级各科课程标准和教材都有调整变化,暑假期间已经进行过一次培训。教育主管部门听从基层意见,举行这次研讨性的培训。

会上,市教育局基础教育教学研究中心指定中学、小学各学段,乡村、城区各区域的教师做了教学感悟和意见建议交流。专家阐释了教学新理念、课标新亮点、教材新内容,以及对教学方法的方向性探讨。吴老师边听边记,一会儿就写满了几大页,还对着屏幕拍照了数十幅展播课件照片。

旁边的一位老师却不时地滑动手机屏幕,翻看着新来的消息,吴老师疑惑为什么这么贴近教学实际的学术报告还不能吸引她。一会儿,主持人点到一个名字,人家就上台做交流,人家讲述对新课标、新教材的理解,讲到新课程、新教法,都很需要老师们发挥主动性、创造性来构建和实现。吴老师默默点头,表示认同,听得更加认真。

培训结束,主持人传达两个通知,一个是教育部等十三部门联合颁发的关于推进学校家庭社会协同育人的意见,一个是关于教育援疆援藏志愿服务报名的通知。吴老师急速记下标题、关键词和线上查阅网站。因为时间已到,主持人干脆省去强调培训内容重要性的惯例,直接宣布散会。

寒雾弥漫,朦胧中的景物让开一个过道,车向着雾的深处飞驰。一样的风景,一样的心情,吴蒙蒙好像在时空里穿梭,忽然觉得这一次带学生周末返校,同父母送自己上山的情景那样相似,甚至重合在一起。而理智提醒她,那是父母送自己黎明报到,这是自己带学生下午返校。

此时,吴蒙蒙的心思中也是峰峦起伏、玉带飞扬。

培训会上,一个偶然的际遇唤醒了她潜意识中的本愿。一个向往,从缥缈中向她走近来。曾经那样虚无,此刻,就像青青麦苗一样生长出来了,像冬青树一样站立在路旁。她无法论证是不是可行,只想着如何以合适的理由和方式向学校表白。

山,连绵不绝,那里有她的学校,也有更多更偏远的学校;路,指向遥远,连着她熟悉的村庄,也连着她还不知道的地方,似乎远在天边藏在大山深处,又近在眼前明晃晃的大地上。

就在她出神观望的那一刻,车已经转过一个大弯,冲过一道立交桥,向坡道直冲。

想到的事儿认准了,就要铁心地去做。她的脑海里出现了连绵高峻的大山,出现了蓝幽幽的河川,出现了鳞次栉比的梯田和起起伏伏的大高原,弯曲而无尽的山间大道,坐落在山凹里的村寨。山再高,路再远,不过就是另一所“竹峪”学校罢了。

她不想为自己想的太多,却一直想着别的事倒是无需顾念,学校的领导同事呢?曾经不在意他人评说,但在这件事上,还真的不好一下子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他们会怎样评说,会怎样猜测?梁校长、王主任他们会理解和同意吗?他们对自己的欣赏器重和精心培养,那可是不仅她连老师同事们都感觉得到呢。莫说他们断然否定,就是委婉的摆出一两条思量的理由,又该如何辩解?毕竟人家的理由会有很多,而自己却有口难辩,总是有理屈的胆怯。

难道情绪真的会感染?吴蒙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用心的观察孩子们,不禁哑然失笑。

还是那个公交停靠站,还是那个集合的地方,但时间提前,行车的顺序倒了过来。同学们携带着装满物品的大书包,一上车就显得安静,走了一程竟然鸦雀无声,断然不是回来时的情绪和场景。

吴老师看时,有的在打盹儿,似乎在家经历了繁重的劳动,有的翻看着什么书,三心二意地翻过一张又一张。一个同学更特别,把书摊开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垂着头补写作业。吴老师关切的问她哪门作业没完成,她沉默老半天。看吴老师期待的关注着,才讷讷的回答说,英语,数学,还有语文。吴老师吃惊地反问,过一个周末啦怎么都没完成,学生再也不语,低下头埋着脸,还用手抹着眼泪。

吴老师顿时明白孩子肯定有她自己的难处,便不再多问,就和一个学生换位,和这名同学坐到一起,拿过作业本看,等学生情绪缓和。

字吸引了吴老师,让她惊奇的是尽管作业本放在膝盖上无所依靠的写,出现在本上的却是一排排琵琶似的苗条型刚健字体。这技能和功夫让吴老师对学生、对语文老师都刮目相看。吴老师欣赏般地打量着,自己露出欣然的微笑,像看着一个勤奋好学的优秀学生。而眼前这个学生却在悲伤。

好一会儿,吴老师才等到她断断续续的诉说,爸爸和妈妈白天上班,夜晚上班,本来能给她做饭,但奶奶却突发腰脊病,她陪奶奶去医院,给奶奶熬中药,还要做饭洗衣服。

“因为这,你就没顾上做作业?”

“不是。”

学生又难过的不说话了,忍了一会儿,好像鼓了多大勇气似地告诉老师。就在快要来学时,妈妈下班回来一看她作业没有完成,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发脾气,只埋怨她不操心、不着意、不知道学习,还说:“不想学习算了,回来和妈妈一样去工厂里没明没夜的上班!”她非常生气,干脆赌气不做啦。

“任课老师布置的这些作业,你都会做吗?”吴老师岔开话题,关切地询问。她知道,一些家长在城市务工很忙很辛苦,却有意无意的。把郁闷情绪发泄到下一代身上,面对常见的小问题,“不是和孩子一起打败问题,而是和问题一起打败孩子”,就像哪位教育专家说的那样,可这怎能向学生解释?

“会。”学生低声而肯定地应答。

“那我提个问题,”吴老师像对待小伙伴们一样,想检验一下,就让她先做一道数学题,果然计算出正确答案。英语题是写几个句子,学生想了想,也准确地写了出来。吴老师很高兴地说:“我给你班主任老师说一说,你的家庭劳动作业做的挺不错,学科作业会了,就不用再做啦!”

这小女孩儿欢喜得破涕为笑,她拿出指定的课外读书,认真的看起来,像报答吴老师似的,格外地专注。

“雪,快看,下雪了!”

同学们向车窗外看时,雪已经悄悄地飘起来了。侧窗外,小雪片纷纷扬扬地向后飘去。车顶头的玻璃上,成团的雪花像白蝴蝶似的,迎头飞来,或者飞向两边,或者直接撞到挡风玻璃上。长长的雨刷子启动起来,把雪花幻化的泪珠轻轻擦去。

这么冷的天气,下雪当然正常。同学们扭脸观望着,享受着车内的温暖。

“你看这个人,怎么像个坏人?”

安静的车厢里,一个学生惊奇地笑着说,嘲笑这个人。坐在他旁边的同学顺手把书拽过去,睁大眼睛寻找“这个坏人”。

“就是个坏人,你看他的帽子。”这位同学肯定地说。

他前排的另一个同学不服气。把书要过去,自己独立判断。他看了看,马上决断似的反驳:“你没看见,人家这是志愿者服务队,怎么说像是坏人?咱们经常去搞文明实践活动,咱们谁是坏人?”

“那他的帽子,怎么有兔耳朵,不是鬼子兵是什么?”

他前头的同学再一打量,也发生了动摇:“看衣服帽子并不能判断好人和坏人,可他这穿戴……咱中国人可是少有的。”

那名同学把书本举高,让页面对着窗外来的亮光,审看了半天,提出一个尖锐的质疑:“这个图没问题,这个人也没问题,我觉得,关键是有人修改了图画。至于谁动了手脚,我推断应该先问问书的主人。”

“你说是我改了图?——瞎说!”

“瞎说不瞎说,不是你说了算,要经过验证。”

最先发现问题的男生可恼了:“咱发个誓,谁要改图,谁就不是人!”

“不是人是啥?”这一反问,反而招引更多人的注意,大家光听到发誓,忍不住向这边张望,还奇怪地讪笑。

“咱让吴老师给鉴定一下。”

吴老师已经听到了他们的争辩,伸手去接递过来的书,小主人却一把夺过这本新书,“噗噜噗噜”,几下翻到那一张,像掐住蝙蝠的翅膀一样,掐住书页,“哧啦”,撕了下来。

“你们验证吧!”他最先发现的问题,反而被当成问题的制造者,非常生气和委屈地和大家赌气。

男生旁边的另一个男生要过撕下的书页,安慰他:“原图和添加,那是大不一样的。”就递给了吴老师。吴老师接过这张纸,认真地审看,却并不着急下结论。她粘染一点唾液,在纸上擦了擦,没有发现褪色和模糊的痕迹。随时又递还给那名同学。

“这个问题,谁发现的?”吴老师明明知道又询问核实。那名同学却不敢声张,大家的目光都向他投去。

“你做得对,就是要发现这样的问题!”吴老师面向同学们,态度鲜明地提醒,“你们想想,这种模样的人会参加志愿服务吗,志愿服务队伍里会有这种模样的人吗?擦亮眼睛,明辨是非,你们做得好,以后和将来还要坚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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