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星期天一大早,老赵头、刘成、小泉敲响小贝家的屋门,小贝爸爸才从酣睡中惊醒,应和着忙穿衣服,顺便向小贝妈打声招呼,在水池子漱两口水,抹把脸,就和他们一起去基层办事去了。
小贝妈叫醒小贝说:“你起不起?这会儿突然想起来,我要去龙泉中学一趟,到学校见见老同事。前两天有人捎话了,嗨!惦念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拉拉家常了,今天就有时间走动走动,刚好……”小贝妈拿扫床笤帚,翻开了被子,小贝“嗖”地从被窝中光肚跳起来,叫一声:“我也要去!”
“那就这样吧,都去。赶紧洗漱,吃饭。”小贝妈开始想一个人单独去,小贝听后当然吵着要去。小贝妈答应带小贝、桃花他们一起去。
小贝妈在那所学校里当过老师,度过了难忘的青春岁月。自从离开学校不当老师之后,联系已经很少了,彼此小心翼翼,甚至杳无音信,怪想念的。小贝妈下决心到学校看老同事。小贝妈讲她在这所学校的难忘经历,今天还可以带他们参观这所学校里发现的北首岭文化遗址。小贝原来听说过这件事,一直很向往,他拉着桃花的手乱唱,高兴地蹦跶。
吃罢早饭,小贝闹腾催促快走。三人匆匆走出吾玖大院。往西向北绕走龙泉巷,路过一家回民食品店,小贝妈买几包糕点。小贝看着香酥甜糯的糕点馋得流口水,不停地嚷嚷,惹得食品店称点心的营业员姑娘,按耐不住发笑。她穿一件白色围裙,上面印一排单位的小红字,戴白色圆帽的额头处露出一撮刘海。
营业员姑娘脸色红润,笑容可掬地劝说小贝妈,介绍说:“这里的点心货真价实,特别好吃,给孩子买点尝尝。”
小贝妈只好答应再称点。
营业员姑娘到玻璃柜铺上展开草纸,东折西折,握角包住,加一张菱形的红油纸,拿起点心,拉下上面悬吊的纸绳,悬空旋转,缠绕点心,纸绳结扣,扯断草绳,绾了个提绳,递到小贝妈手里。小贝从妈妈手里接过来两包,小贝妈付过钱,营业员姑娘相送到门口,小贝取出五仁点心,端详着圆圆厚实的点心面,侧围压花,一楞楞的,正面还标有字。
小贝先给妈妈一块,桃花一块,自己取出一块。
“我最爱吃这个食品店的五仁点心。”小贝向桃花说。
桃花点头,吃吃说:“甜香。”
“你知道为啥好吃?里面有冰糖、青红丝、芝麻、核桃仁,可好吃啦。再让你们吃江米条脆脆,开口笑甜蜜蜜。”小贝给妈妈、桃花抓一把江米条、开口笑,他们一路边吃边走。
穿行街头巷尾,小贝妈指指点点,讲述陈年的逸闻趣事。
“这北去细长的路街巷,起名龙泉巷。那是因为龙泉巷的山根有泉,清澈甘冽,形似龙汩汩流淌。这里的人们喝着甘甜的泉水长大的。蟠龙塬山下那一方水土也有泉。坐落跟前的这所中学,叫龙泉中学。不仅如此,这所学校的空地里还挖出一片原始社会的遗址,更是闻名遐迩。考古发掘专家学着起名北首岭文化遗址。搭建屋顶,保护起来,供人们参观。”
说着三人不知不觉地走到龙泉中学。
小贝妈进传达室去登记。一个中年男子拿出登记簿,递过来蘸笔,小贝妈蘸点墨水,低头写着。那男子看着写的名字。仔细瞧着小贝妈的脸。
“你是燕子吗?”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目光惊讶,叫了一声。
“我就是呀。你是……”
中年男子卸下眼镜。
小贝妈惊喜地拍拍脑门,手停在空中,半晌说不出话。
“我是林子豪啊。”中年男子眼里闪着泪光。
“哎呀呀,多年都没有见过你了,也不知道你的音信。哎,你不是教数学的,怎么来看大门?”小贝妈疑惑地望着有点驼背的林子豪。
“工作调动,干这个,我也习惯了。”
“那你这……”小贝妈疑惑不解问道,“你是数学专业的高材生,当老师呱呱叫,这看大门怎么能让你来干,这是咋了?”
“嗳,说来话长,大门我已经看好几年时间,我这人……也许政治敏感性不强,或着幼稚,说错话,与学校教育不搭界,前两年差点被开除了。”林子豪声音有点哽咽,身体有点发抖,“还是同志们好,给我说情,也多亏出身好,这才让我来看大门,我在这已经看了6年时间。我习惯了,这里没有那么多是非,安稳就好,我很满足。”
“你看你,变化真大呀,这哪像当年意气风发的你,背也驼了,那像你站在讲台前笔直笔直的,写得一手好板书,把数学讲得数字都飞舞起来。”
“咳……不提了不提了,那都是过去了,人哪有不老的?”林子豪低下头,轻轻叹口气。
“可你学有专长,怎么能服老呢?你不是还年轻吗?”
“没用没用……”林子豪摇摇头,摆着手。
从传达室走出来,燕子心里一阵难受。现在过去林子豪叠加的身影,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浮现,心里跟潮涌的,她走一段停下来,接着又往前走。
前边一个大院,里面有几排排平房。
“小贝,我们先到你干妈干爸家去看看,你也没有见过他们,我也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然后再带你们去转转,再参观参观北首岭遗址。”
“我不,我要先去看北首岭古代人……”小贝嘴撅着,站那里不走。
“你看你,刚一出来就不听话了。我给你讲过你的干妈干爸,是不是,那不是真想见吗?说说话,再去看看北首岭也不耽误,那里有讲解的,让她们给你讲解,那才地道,好不好?”小贝妈低下身子对小贝解释,用手往前指指:“你看,他们家马上就到,咱们快点走。”
“小贝,听话!干妈说不耽误。今天来这里主要看熟人的,还提着点心,不能瞎转悠,要听话。”桃花扑闪几下眼睛,对小贝笑笑,拽着小贝,“嗳!说说话,知道情况后,再有人讲解那多好啊。”
小贝“嗯”一声挪动脚步,小贝妈早已院子,走到前边的平房门前。
院子里很静,小贝妈看着院子里的绳子上搭着衣服晒着被褥,阳光斜斜地照在静静的向日葵金色的圆脸上。小贝妈环顾着这院子熟悉的风景,脸上浮现笑容,嘴里不停地感慨,流出了眼泪。
“嘟嘟嘟”轻轻地敲门,小贝妈手的动作顷刻停在门上,耳朵挨着听听动静,眼神流动,焦急地侧身站着。
小贝、桃花齐齐地站在那里。
“谁呀?”房门里飘来一声郎朗的女人回声。
打开房门露出来一个短发头的年轻女老师。
小贝妈与她同时互相打量凝望,呆如木偶一般,小贝手紧紧地捏住桃花的手指头。
刹那间突然爆发,俩人不约而同叫一声:“我的妈呀!”,睁大眼睛,举起双手,“哎呦”一声抱到一起。
“方卉,还是那个方卉吧,我瞧瞧,看有没有变?”小贝妈推开方卉,上上下下眼神扫个遍。
“你这个该死的燕子!不是做梦吧?真的,就是你。啊呀呀,想死你啦,你这绝情的家伙。哎!钟子琪你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小贝被这戏剧般的见面,惊呆了。
屋里面传来应答的沙哑声音,小贝妈被方卉双手拽进房子里,小贝和桃花紧随其后,一个带白色眼镜穿中山装的男老师把书放桌子上,从藤椅上起身,疾步走来,看她俩亲热的动作,仔细端详半天,吃惊地扶扶眼镜:“哎哟哟,真是燕子啊!这么多年,还是精神!快坐快坐。”他去拿凳子,瞧见小贝和桃花愣愣地站着,忙招手,笑着说:“你俩拿凳子,自己坐。”
方卉这才转过神来说:“哎呀!燕子,这两个娃是你的吧?”
“一个是我的小贝,那个是我的干闺女桃花。”小贝妈招呼他们过来,“快叫阿姨。”
“什么阿姨,燕子,不对呀,应该叫我干妈。”方卉撒开小贝妈的手,抱起小贝。
小贝满脸通红,眼睛呼溜溜转,不知如何是好。
“对,小贝,这就是我常给你讲的方卉干妈,大活人就是她。”小贝妈说着眼睛开始潮红,往旁边扬扬下巴颏。
“啊,是……我知道了,是……”小贝眼神有点疑问,嘴里的声音有点迟疑和低沉,未敢正眼看方卉,一怔片刻,偷瞄几眼。
方卉从喉咙里传到鼻子长长的一声“嗯?小贝,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不叫?”
小贝低下头,慢慢的声音从喉咙眼细细挤出来:“干—妈。”旋即脸上泛红,一片片渲染,红到脖根。
“暧嗳!小贝还害羞呢?嗨!终于有一天叫一声干妈啦。”方卉声音有点哽咽,两眼涌出泪水,抱着小贝转了几圈,手不停地颤抖。
“这么讲,那小贝也该叫我一声干爸喽?”钟子琪卸下眼镜,晃晃脑袋,看着小贝。
“干爸!”小贝叫一声,脸色又一次泛红了。
“嘿—”钟子琪应声沙哑而低沉,双手抹把眼睛,轻轻叹口气。
“燕子,还记得吗?那时可是咱俩约好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就要叫我干妈!这就是你给我说的生出那个淘气带把的小贝?”方卉凝望小贝,又瞟过眼神,小贝妈笑咪咪点着头。
“这个水灵灵的丫头叫啥?”
“阿姨,我叫桃花。”桃花羞赧地涨红脸。
“嗯……多么好听的名字!”方卉扬起了声音。
“方卉呀,你当时还对我说,肯定生个男孩,淘气,调皮,有意思。这不幸言中。犬子小贝果然是难管教。桃花呢,是我收养的干闺女,每天去管教管教他。我和他爸忙,家教也请了,给他找个保姆阿姨,还是个上海姑娘,让她给小贝识识字,灌输个理,做好人,做善人,行善事,总之与人为善。这样能把顽劣的脾性改顺一些。我们整天工作忙的跟打仗似得,哪有闲工夫去管他。甭看我们在机关住,他一个人整天跟孙猴子一样,到处翻腾。大院里也盛不下他,稍不注意就偷偷跑出去,那才是脱缰的野马到处乱跑。顾不上做饭,他就自己上机关灶。我收拾机关院子里一个废弃的窑洞当厨房。我想闲下来做做饭,让一家人还能坐在一起,唠嗑吃饭热气腾腾。有时我做点,桃花也能做,做饭不光我们一家人吃、还有机关单身得也凑热闹。小贝的肚子没有亏欠过,饭量好,可就是男孩子没人管,那真是不行的。”
“嗬,我看燕子啊,男孩顽劣好哇,调皮聪明,将来走遍天下都不怕。”钟子琪揉揉眼,清清嗓子,用手敷敷有点突出的眼球,戴上眼镜, “不要紧,野马不要紧,由人来驯服了,就是一匹骏马。我们干什么呢?教育本来就是来进行教化的。人之初,性本善么,还是要从娃儿抓起,自然生长,再进行剪枝修理,沐浴阳光,充足养分,必成正果。那就是我们当老师当家长的责任。”
“你看他还是那些子乎着也,没完没了,老掉牙的封建一套。”方卉摆动小贝妈的手,高兴的脸色放光红润,“燕子,那时咱们在学校当姑娘的日子,那段美好的时光。那时的你梳着长长的辫子,上百货大楼买衣服,人们回头看咱俩,眼睛都发直。星期天咱们天马行空,到处逛悠,上街吃什么油茶酥了、馄饨、醪糟、羊肉泡、西湖桂花藕粉,从东头吃到西头,从渭河北岸吃到南岸,从市里迟到郊区和县上。还说小贝呢,比过之而不及,咱俩还不是一直风风火火,无所顾忌,勇往直前,谈读书,争论得脸红脖子粗,说理想唱理想,充满激情和青春的力量,那无所羁绊,多么天真多么快乐!那日子过得跟仙女一样,我老做梦想到我们从前的经历,像是电影演得一样真切……”
“是的,是的,咱俩都一样,我也是这样,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甜蜜蜜的……”小贝妈聊撩撩额前的短发。眼睛笑出了眼泪, “哎呀,是的是的,美好的事情总是、怎么就这么容易过去了,还没有过足瘾,就顿然消失了。时间过得飞快,时常忙完后,心闲了,晚上我就做梦,总想以前,小贝,又是桃花说我睡梦里在笑……”
“你看你看,你说着泪就出来了,过去了我们再也无法拉回来,我经常想想,也感到心里很幸福很快乐。一晃这么几年过去了,我们都有了孩子,有了家,现在日子有点苦,可是人还在,精神还在,我们还能见到,平平安安就是好。日子不饶人,小孩也一天天长大了。你看子琪头上就有很多白头发……”方卉拉住小贝妈转身看一会钟子琪。
“那时子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风流倜傥,现在头发白了这么多,子琪恐怕愁的,听说前两天你们才从老家农村回来,我就没忍住来看你们。”
“我只是给你捎过话,问候问候你,现在相对日子平稳,看你有闲暇咱们见见面,吃吃饭,絮叨絮叨心里话,我知道你工作忙,埋头工作,家里顾不上,别说小贝了,这不也长得心疼人的。再说你家老关他可不是普通人,人家是领导,一件小事,就会招惹有的人浮想联翩。我想来想去,现在还是要谨慎,现在运动又多,说话忍不住,有听墙根的,不就有遭殃了。所以我想来想去,不能去找你,不能有瓜葛,默默的想,我们离得这么远,有离得这么近,是因为彼此心里都装着呢……”方卉眼泪涌出来,瞟见小贝一声不吭地瞪大眼睛听她们说话,一下子让方卉破涕为笑,“你这个小贝……”一把搂住小贝,静默一阵。
“实际上,现在有些人就是想整人,不知跟谁学得,跟你过不去。”小贝妈轻轻的说。
“纵观历史,要继承中华民族的美德和灿烂的文化,和和睦睦,礼仪邦国。而不是有些人就想做那些打打杀杀,争权好利的奸佞之徒,祸害人,”钟子琪插一句,咳嗽几声,“咱们周围就是有这样的人,一个老鼠害一锅汤……”
“是的,还是要小心为好,说话、做事要谨慎,没头没脑,咱们多单纯,与人为善,可有些人不这么想,说不定要吃大亏……”方卉感慨地叹口气。
小贝听着,眨巴着眼睛。
“我这人吃不少苦头,这几年日夜挂念方卉母女俩,我想清楚了,现在只要一家人能团圆,还有什么呢……”钟子琪声音里透出一点辛酸一点喜悦。
“你当时就没有发表过什么言论,怎么就打成右派?把人得罪了,就给扣上帽子了?”
“哪是呀,唉,你说燕子,这不是有贵人么,多亏、要不是他的老上级点名在会上提出钟子琪被错划了,那他现在还不是背着个帽子,在一边圪蹴着。老上级说甄别甄别,把钟子琪问题再落实一下。就是这么一句话,上面就派人来了,审查好长时间,盼星星盼月亮,最后下结论说钟子琪有错误,但不是敌我矛盾,是可以教育悔改的人。你看要不是这句话,办事得力,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哪有他钟子琪的好日子过。”方卉声音高起来,“子琪,你能摘掉右派的帽子,还给你一个副校长的职务,罕见吧?那是贵人相助,我可知道那是万幸的,你有能回到教学的岗位,真好。”
小贝妈听得鼻子一酸,抽抽搭搭地掏出手绢擦拭眼泪:“这不恢复正常了,有人照顾你们母女俩,是不是你方卉的福气呢?欢乐又找回来了!高兴才是。”
“吉言嘞,不愧是闺蜜,燕子,你真说到我的心坎里了。”
“一见面,你俩哭哭啼啼,今天高兴才是。燕子你那时调走,我这身份特殊,也没和你搭腔,那时不能乱走乱动,牵扯上就是灾祸。”钟子琪从桌子上拿起眼镜,用手摸摸,戴上鼻梁骨,捏捏鼻子。
“嗨,这些,大家心里都明白。哪敢走动呀,音讯还是打听的,咱们的心从来都没有断过,是连在一起的。”
“好好!一晃你离开学校的时间,屈指一算,都整整7年时间。”钟子琪头一歪,伸出指头比划。
燕子正在想,听到这样的比喻,方卉她俩面面相觑,逗得破涕为笑。
“不管则么说,一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好就好在我们挺过来了。燕子若没有你,哪有我今天呢?”方卉用手绢擦擦眼睛,又擦擦小贝妈的泪水,小贝妈深深叹口气,两人陷入沉思。
“方卉你怀孕时,一个人在家里,我调走离开学校,闺蜜还是闺蜜,我总不放心。也许心有灵犀吧,当时太巧了,就是这片院子,还是这间房子。正值冬天大雪天的我,心里放不下,还是来看方卉,一进院子,我看雪地里躺个人。啊,是方卉,洗衣盆摔雪地里,到处是血,吓死我了!巧就巧在老关办公事经过学校,汽车把我送来,还停在门口。我说不得了啦,人命关天,老关也慌,我们赶紧把她抱上车,多亏汽车及时送到龙门医院。医生说再来晚一会就没命了。在医院里,还是我签的字,剖腹产,方卉生了个千金。方卉,你记得吗?你当时抓住我的手,哭的稀里哗啦,说这孩子就叫小美吧,以后你就是她的干妈,你答应不答应,我说行,你才笑。后来几天我出差,回到医院看你,医生说你出院了。我多次打听,说你妈把你们接回老家去坐月子,就这样不见人了。”
“燕子啊,我当时怕打搅你,钟子琪的事情发生了,正在调查来往的人,还有互相说的话。我骗医生说我妈接我走,其实我咬牙自己抱小美请假回老家……”方卉拉着小贝妈坐下,“燕子,我记得第二年的一个晚上,听说你生了,我去医院看你,就是这个猫娃,小小的,脸皱皱的,眯着小眼。你见到我高兴得不知说啥是好,后来,我问叫什么名字,你说叫小贝。咱俩约定孩子将来都互叫咱们干妈,你没忘吧?”
“哪能忘呢,在这一直装着。”小贝妈捂着胸口说,“这一别,听到你们的音讯,想想没来见见面。闷得慌!这次我听说子琪的情况好转,恢复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们。”
“好,现在好了,我们不再忆苦思甜了。”钟子琪激动地站起来。
“哎,这么多年,真是一言难尽,怎么小美不在呢?”小贝妈四下看看,目光充满了疑问和关切。
“小美呀,她正在学钢琴,就在这校园里。你知道学校里也就这一架钢琴,近水楼台。那不是和我在一起教音乐的老师张丽雅教教她,从小女孩子培养培养气质,长大有好处。我看快了,小美一会就回来。”
“妈,我回来了—”门前传来一个女孩甜美的声音。
“事情就这么玄,这么巧合,你看小美回来了。”方卉拉着小贝妈,点着她愣神的眼,笑着说。
推门进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阳光照射在她黑色的头发上,女孩穿着布拉吉裙,花格格分外耀眼。吃惊地目光睃巡满屋子的人。她鲜灵灵水汪汪的眼睛含着笑,像两泓清泉游来晃去,闪闪发光。
女孩微微张开嘴,羞答答地欲迈腿抬脚又止住,脸颊绯红。
“这是小美?啊!这么大喽,让我瞧瞧,多水灵啊!”小贝妈上前摇动着小美的双肩,双手抚摸着她,惊异地目光上下打量。
“阿姨,我怎么不认识你……”小美小嘴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
“让你妈说!我是谁呀?我可知道你的今世来生,难道你妈从来没给你讲过吗?你还有个干妈……”小贝妈激动地扯过来方卉,转头又瞥一眼小美。
“燕子,这咋能不讲呢,不知讲了多少次,唠叨了多少回讲的小美耳朵都磨出了膙子呀,这就是我给常讲的救命的燕子干妈!”方卉声音郑重夹杂呜咽声。
“啊,我早就知道了,你就是我妈常常给我提起的燕子干妈?”
“是呀?”
“干妈……”小美手中拿的谱子掉在地上,猛扑过去抱住小贝妈,“呜呜”大声音哭起来。
“哎呀,别哭了,我的干闺女,这回真不是做梦,我见到了小美……”小贝妈抱着小美亲了几下。
“好啦好啦,小美,见到你燕子干妈,高兴才是,快都坐下,大家好好聊聊。”钟子琪招呼着,偷偷抹把眼泪, “我说燕子,你来就来吧,还提什么东西干嘛?”钟子琪拿起桌子上的两包点心, “方卉,你快去做点好吃的,大家聚聚餐,乐呵乐呵!”
“对对,啊呀,今天你们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买的鸡还在锅里炖着,再炒两个菜,咱们吃大米饭,咱们再喝点西凤酒。小贝,你行不行?”
“干妈,我看行,喝点纪念么。”小贝漫不经心的话,笑得其他几个人前仰后翻。
“嗬!真是小大人,小贝他,他说话太逗人了!”方卉笑着擦拭眼睛。
“他们是……”小美指着小贝、桃花。
“我给你说,这个是弟弟小贝,那个是姐姐桃花。”方卉向小美高兴地一个个指着。
小美走到桃花跟前,量了量个子,说:“桃花姐,你好!”又走到小贝跟前,左晃一下,右瞧一会,吃惊地两眼盯着小贝:“啊,原来你就是贝贝,早都想象你是一个小不点,现在看来-”小美嘴堵不住笑了出来。
小贝的眉毛往眉心拧了拧,不大高兴。
“小贝,你小美姐问你呢,说两句见面礼,你看人家多有礼貌!”小贝妈望着小贝,又向方卉点头,“你看小美多有礼貌,就这简单的几句话,女孩让你调教得成了大家闺秀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小贝的声音:“大家都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美姐姐吧。”小贝向小美伸出了手,俩人互相拍拍手,小美点头不停的笑。
“好好,这多好,以后小美不孤单,有了小贝、桃花兄弟姐妹,他们将来长大了互相有个照应。”钟子琪用手把他们聚拢一起,“嗯,我这有照相机,咱们都到院子里去,大家来一个全家福!我去拿咔擦!”钟子琪招呼着急忙到里屋去取照相机。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子琪他的老上级给他送来一个洋货的照相机,还给了几个胶卷,那不正好!今天派上用场!”
嘻嘻哈哈一阵,大家都站到院子里,钟子琪手摆动着让他们排好队。他走到到前面支好三脚架,看看每个人的站位。
小贝站前排中间,左边站桃花,右边站小美,后边左边站小贝妈,中间是方卉。
钟子琪支好三脚架,按自动快门,疾步跑到方卉身边。小贝妈喊“笑笑,齐喊-笑哈哈!乐开花!”
“笑哈哈!乐开花!”
声音惊动了树上的喜鹊,“喳喳”叫着飞翔空中。
小贝望着,呲出牙,只听“咔擦”一声,瞬间的表情照进了全家福。
进了房子,小孩们互相说笑,钟子琪和小贝妈谝着,方卉到灶房去做饭,
一个时辰,方卉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红烧鸡块放在桌子上,喊叫:“小贝,你们快过来吃饭。”
小贝摆着凳子,桃花抹把桌子,放好菜,小美进灶房拿来了筷子。方卉喜洋洋地嘴里边唠叨边端来西红柿炒鸡蛋、油焖茄子、油炸花生米、凉拌黄瓜,桌上上全四盘菜,舀上米饭,喊钟子琪拿酒。
钟子琪手里高高举起一瓶玻璃瓶的红西凤酒,神秘兮兮地这一圈人、特意瞧瞧,吸引了大家所有的眼球后,他笑了,然后把酒放到桌子当中,清清嗓子,指着酒抑扬顿挫地说:“这瓶酒可有年头了,竟放有7年时间,陈酿的好酒,有年份的酒,喝起来是不是更有味道,有说头有品头,味道更浓更香,那个纪念意义,就是你们来了,才打开绝世的美酒!”
一席话,说得桌前气氛顿时升腾热烈起来。钟子琪看见大家脸上泛起笑容,欢呼声起,这才拿起瓶盖不紧不慢地撬动,“叭”的一声瓶盖弹起掉在地上,顿时满桌满屋一股酒香气窜动,钟子琪陶醉地点头,大家不约而同地说:“真香!”
小贝捡起瓶盖翻看,眨眨眼睛说:“咦!这还有鞭炮声?叭的一声响。”
“好哇,小贝这话说得真好啊,你真会说话呀,这就是祝福的鞭炮,就是吉祥的爆竹,这就是庆贺的声音,是喜事啊。”钟子琪像是朗诵诗的音调一串串,让大家笑出声来,“还是干儿子会说话呀,咱们喝酒、干杯!”
钟子琪一杯杯倒酒,笑眯眯地看着小贝说:“来一杯!”
小贝点点桌子抱拳:“大人,多谢了!”
“哈哈哈哈……”小贝的动作姿态表情话语,逗得大家直乐。
“这个小贝,尽学电影画书上那些怪里怪气的话……”小贝妈数落着。
方卉擦擦笑出的眼泪说:“这多好,这叫学以致用。”
钟子琪伸出大拇指:“说得好,有英雄豪气,有古典礼仪!”
“别看这鬼精灵,早就泡酒里了,小贝早都被机关的叔叔阿姨拉下水了,你一滴他一口,别的本事没学会,这旁门左道学得快!今天高兴,喝点。”小贝妈乐滋滋地数落,看看桃花,“桃花你也不要客气,来这里喝点。”
“嗯。”桃花手碰着酒杯笑了。
“那就好,咱们都可以端起来,举杯共庆。”钟子琪先端起自己的杯子,闭住眼闻香,抿一口,先张嘴一会,突然“啊”一声,接着一饮而尽:“好酒!”
端着空酒杯绕着每个人,一一望着。
大家一一干完,钟子琪这才这才竖起大拇指。
酒浓郁的气味飘出来,满桌香气四溢。
“小美,也能喝啊?”小贝妈问方卉。
“那还不是遗传,能喝一点。”
方卉再给小贝妈、钟子琪先倒上说:“今天,我最高兴的是见到燕子,还有干儿子、女子,我们是一家人,这一杯咱们干!”方卉一杯酒灌进嘴里。
接着,小贝妈、钟子琪干完。
小美站起来又给小贝、桃花倒些酒,笑着给小贝叨一块鸡肉,转身又给桃花碗里放一块鸡肉,小美眉眼间满是乐滋滋的。
小贝吃到嘴里,眼睛向上望着,嘴里慢慢嚼着。
“贝贝,好吃吗?”小美眼睛柔柔地抬起来。
“嗯,好吃,香!”小贝点点头。
方卉听着说笑,忙又给燕子、桃花、小贝叨几块鸡肉。
“别叨了,让他们自己吃。哎?忘说了,在学校的传达室我碰见林子豪,他现在怎么在大门当收发员呢?”小贝妈拿起筷子又放下。
“咳!他呀,一言难尽,你知道他这个人说话就是冲,要不是学校的老师说情,他说不定下场更惨。”方卉舀一勺鸡汤倒进小贝妈碗里,钟子琪发呆,叹了一口气,端起的酒一饮而尽。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咱们好好吃饭。”方卉又拿起勺给在座的舀鸡汤,“来这里就是你们的家,甭客气,随便吃随便喝!我说的对吗,是不是儿子?”
小贝正啃鸡肉,没注意听,桃花捅捅小贝的腰,小贝喊一声“痒痒!”桃花接着把方卉的话再重复一次。
“谢谢干妈!那还用说,当仁不让,举杯!”小贝端起酒杯站起来,在座的忍俊不住笑出声。
“今天终于见到干妈干爸,还有一个小姐姐,为我们欢聚干杯!”小贝边说边与钟子琪、方卉、妈妈、小美、桃花碰杯,小贝一饮而尽,吐吐舌头,“啊,真辣呀!”
小贝的举动和话语,顿时把大伙笑得眼泪喷出来,钟子琪喘着气,止不住笑,指着小贝说:“哎呀呀,这个干儿子,真是个小大人,从容不迫,啊,听这话说的人心里发热,有鼻有脸,有才气,必有出息,”
桌上的气氛更加浓烈,大伙吃得脸红耳热,觥筹交错,一瓶酒喝得也只剩下一扎长,方卉让鈡子琪把酒收起来,不能再喝了。
吃罢饭,方卉赶紧拉着小贝妈坐到一边唠嗑,两人说得哭哭啼啼没个完。
小美拉着小贝和桃花的手,走到她的房间去,进房门门口放着一个脸盆架,一个大红脸盆,毛巾搭在脸盆架上,棕色的木床头,床上中间摆放得被子,罩着粉红色缎绸被面,叠得整整齐齐,枕头铺着绣荷花的枕巾,墙上贴得电影画报,靠着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小木书架,排满了书,靠窗摆着一架风琴,窗台上放一盆串串红, 小贝桃花看得惊奇稀罕,桃花戳戳小贝的额头:“看看人家的摆设多整齐多好看!哪像你跟猴子一样乱翻乱摆乱动!”
“呀!这是啥琴?”小贝手按一下白键。
“贝贝,这是风琴,也叫脚踏琴,脚一踩就发出声音,你们看-”小美走到风琴前坐下,脚踩动踏板,手轻巧地刷下一排键,优雅地抬起手腕:“贝贝,你说,你要唱什么歌?我给你弹。”
小贝蹲着歪着脑袋,稀奇地朝里仔细瞧风琴和小美有节奏地踏着踏板,风琴发出悦耳的声音,嘴里“咦-”着,扭着身子,站起来,喘着气,楞神,蹦一下嘴说:“好玩,我在什么电影上看过。我想想,那我就唱真是乐死人是喇叭上的歌曲。”
“嗯,就是的,广播上经常放这首歌,好听。”小美嘴里哼着,脚踩动风琴,两手一起一伏弹起来。
桃花惊奇地含笑说:“小贝你看,小美的手真巧!”
小贝说:“小美姐,你弹琴的手就像一飞一落的小鸟,穿来穿去。”
“嗯,贝贝,你说的话我真爱听,能说出像音乐一样动听的音符!”
“你弹,我知道唱歌和像的乐器声音是一起的。我是不是像广播播出歌曲的那样,我顺着唱?”
小美点头:“对,就是这样,你就当广播声响起来,该唱的时候你就唱!要是不知道,我就给你提醒。”
小美音乐伴奏起来,小贝表情紧绷,站的直直的,注意听,那不是小贝时常在早晨听广播放出来的音乐, 跟着唱哼跟着唱的熟悉的旋律,他听着前奏,自然地接上去,发出声来:
欢迎的晚会上,
拉起了手风琴,
同志们手挽手,
激动了我的心。
想起一件事,
真是乐死人,
你要问什么事,
你要问那什么事儿,什么事,
哎!
真是乐死人!
真是乐死人!
小美嘴里叫好,身体优美地向后仰,脸上带笑。桃花赞不绝口,向小贝竖起大拇指。
小贝骄傲地背起手,仰着头,放开喉咙唱:
想起了三年前,
我报名去参军,
一到区政府,
人家不批准。
说我年纪小,
还不到成年人,
我好说歹说,
好说歹说不顶用,不顶用,
唉!
真是气死人!
真是气死人!
去年一开春,
又报名去参军,
心想有把握,
保险能批准。
身体一过磅,
刚刚差一斤,
我好说歹说,
好说歹说不顶用,不顶用,
唉!
真是气死人!
真是气死人!
实行了兵役制,
我当上国防军,
挎上冲锋枪,
军装更合身;
帽徽闪金光,
领章更漂亮。
我对着镜子,
对着镜子上下照,上下照,
哎哟哟!
真是乐死人!
哎哟哟!
真是乐死人!
“妈呀、爸呀,你看小贝没跟过琴,乐感没得说,一点都不差,唱得这么好。”
“不得了!燕子,小贝这鬼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乐感?”钟子琪吃惊地目光投向小贝妈。
“你说说,燕子,小贝是怎么训练的还是跟谁学的?”方卉同样吃惊地频频点头。
“谁也没学,就是小贝他早晨的早,疯疯地跑到机关院子里天天听天天乱哼,学会了不少广播歌曲和音乐,不知不觉会唱的呗。”小贝妈摇着头对方卉、钟子琪说,目不转睛地瞧着小贝。
三个小孩唱着玩着,突然小贝一惊一乍,双手拍着腿喊:“哎呀,怎么把这大事忘了,糟糕!妈,你不是说要看北首岭古人么?差点忘了!”
“嗬,这记性,怎么就忘了,那是小贝非要看北首岭遗址不可,”小贝妈又拍拍脑门,“把他的事就忘了,现在就去。”
“这样,索性让小美带他们去,她会介绍!”方卉拽住小贝妈坐下,“咱们继续说,小美带弟弟和姐姐去参观北首岭,行不?”
“妈,没问题,我这就带贝贝、桃花姐走,贝贝,我给你们讲,那个精彩,不亚于专业的讲解员,行不?”
小贝、桃花当然高兴了。
小美麻利地盖好琴盖,拉着他俩的手,三人一阵风跑出门去。
三人来到北首岭文化遗址。小美走到树丛,捡一根短竹棍,走进展览馆,学着大人的腔调,挥舞棍子,指指点点,绘声绘色地讲解。
“北首岭遗址是什么呢?是我们山城人的根啊。先人生活的遗迹,哦,就是古代人吧,学名属于仰韶文化遗址。当时发现墓葬,挖掘出几个宝物,网纹船形壶、鸟衔鱼纹壶、陶塑人面像,你看这些宝物多精美。那个时候,人生活吃不饱穿不暖,照样追求美的创造。彩陶器形状多好看,并且有文化的记号,上面刻的符号就是早期的文字,是不是人们当时就爱美呀,就想发出人们联系社交劳动的信号。”
小贝和桃花听得入迷,目光盯着土坑,好奇地打量,绕土坑转圈,里面那一坨一坨的像是房屋、器具、陶罐,觉得古人们是这样生活。
参观完遗址,小美拉着小贝、桃花往学校后边走。
沿着学校东北方向的后院有一个大操场,有篮球场、足球场,单杠双杠、外围是跑道。学生们上体育课,打球跑步、开运动会等活动的综合场所。
小贝看到开阔的体育活动场地很是兴奋,对小美、桃花说:“咱们比赛赛跑,两位姐姐看行不?”
“好极了!贝贝,这画的线是跑道,这是起点。”
“我知道,在画书上、电影里见过,知道怎么跑!”小贝站在起跑线上,“那咱们比赛!”
“没问题!”
三人站在跑道的始发点,小美喊“预备—”,小贝刷跑出去。
她俩追得小贝气喘吁吁,嘴里埋怨,“小贝赖皮,预备还没喊完,就先跑出去了。重来!”
小美、桃花拽着小贝回来。小美生气地看着小贝“重新开始,以号令为准,不准赖皮!”
桃花插嘴:“让小贝喊”,三人站好,只听小贝一声“预备—”又跑出去,小美、桃花追着,笑的肚子疼,“大赖皮!不玩了。”
三人操场上嬉笑追逐,转圈玩够,携手就往后门走去,操场后门栓一把锈锁,小美过去一拽就开,门外边是一道横向的断崖,野花草丛纷披两边的小路,从崖底升腾一阵阵轰响,荡起飞动的一片片水雾,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不远处出现一道虹霓。
他们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那里观望。
小贝贪婪地凝望眼前的水雾彩虹,感受耳畔的轰鸣,似乎进入神仙的地界。原来他在自己花园里张望这边的山景水势,距离似乎太远,而现在蟠龙山近在眼前,莽莽苍苍耸立在河对岸上,阵阵清风,蓊蓊郁郁的植被发出悦耳的声响。金陵河在这里跌宕起伏,尽显气魄,水势宏大,震耳欲聋。
三人手卷喇叭,大声呼喊,声音传向对岸,回音飘荡。
小贝情不自禁向前跑着,他爬向一个高处,极目眺望对岸宽阔的河滩郁郁葱葱的美景。黄牛在河对岸的绿草地上悠哉地甩着尾巴,白羊在山坡上来回蠕动。山崖畔脚下的金陵河裹挟细碎的沙石跌宕,咆哮的急流,溅起层层白玉碎银般的浪花。
小美和桃花采摘山崖畔的野花,说回去插在瓶子里可好看了。
小贝向她们招手。小美、桃花蹦蹦跳跳跑到小贝身旁。
“小美姐、桃花姐快过来。这山这水,怎么跟电影演的一模一样,多好看,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见到蟠龙山,绿得湿眼,金陵河水响得我的耳朵都聋了。”小贝指着对岸和脚下。
小美说:“贝贝,真是看出画来了。”笑着搂住桃花、指指小贝陶醉的样子,“平时,我练琴累了,就来这里,就一个人,我对着河喊,我对着山说,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奇不奇怪?贝贝你说呢?什么道理呀。”
“咦?真是奇怪!你怎么和我一样呢?我也爱这样。我在我们的花园里,那绝对是我的神秘世界。只有那里我才可以自由自在。我对树说话,树向我也讲他的心里话。花草见我齐刷刷笑,我见她们也说悄悄话。清晨的小鸟儿见我笑,傍晚的小鸟都爱说话唱歌,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远处望见的就是这座蟠龙山,别看它不动,经常和我说好多话。这金陵河水我不知看过多少次,数也数不清,好多回河水哗啦啦流进我的梦里,反正就像是在电影里演的、要不在我的画书里看得,藏到我心里来的童话世界。我在那儿看,比家大、比这学校大,大到山的那一边的天边,大到白云那里就看不见,一直飞到大海……”小贝展开双臂,仰头不动。
小美静静地望着。
小美的手在小贝的眼前晃了好几下,小贝才癔症过来。
“小贝他呀,经常一个人就是这样,不叫我们打搅。他常说梦里的河水流得涌出来。今个见你,他才说出他心中的秘密。”桃花扒在小美的耳朵边悄悄低语。小美惊奇地睁大眼睛,脸上浮现美丽的笑容。
“哟!贝贝你做梦想的画面,就像这河水一下子涌出来,咋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我有时做梦也是这样的童话世界。那会只有我和我妈,她去加班,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就拼命练琴,还和琴说话,烦死了练不下去,我就一个人跑到这里,水声大,我就向河向山大声喊话。月亮冷冷的,夜鸟飞过,我很害怕,有时,我也在这里呆呆地胡思乱想,也想爸爸……”小美说到这里眼睛不觉湿润,怔住说不下去。
桃花若有所思,采一朵红艳艳的花,喃喃地自语:“有时我一个人也莫名其妙地哭,我也爱看月亮,心里很难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姐姐,你俩哭了?”小贝心里也泛起一阵阵难受,“我有时也和你们一样,有时一个人也哭,不知为啥,心里高兴也哭,难受还哭。”小贝盯着金陵河,嘘嘘叹气,“快看,今天水多大呀。震得人的脑子没有了所有的烦恼!”
“我爱听河水的急奏曲,爱看天上的月亮,想到自己,你们说,将来我们长大了,会干什么呢?能到上面的月亮去住吗?我能在月亮上演奏风琴吗,如果是,那该有多好哇!”小美呆呆地说。
三人拉着手,沿着山崖的河岸缓缓移动,踮脚翘首向下游的远方眺望。地势慢慢趋缓,张开了喇叭口,河床渐渐放宽,小鱼就会在远方宽阔的水面里聚集游玩。小贝笑得咧开嘴张望,对她们讲平常游泳就在那边的下游,那水里的鱼可好玩。那里飘着云彩的天空,秦岭的身影舒展,一道蓝色的屏障,那里的山山水水更显得炫目多彩。
三人沿着围墙的崖边再往前走一段。小美、桃花折了许多束野花和藤条,欢喜地叫着,小美她俩互相插在头发上,招手让小贝看她们漂亮不漂亮,小贝频频点头。
他们三人坐在崖边,桃花编织了花环给小贝戴扣在头上。
“啊,太好看了!”小美喊着,“给我也编一个。”
桃花接着编了两个花环,给小美戴在头上,自己轻轻按在黑发上,看着小美,花衬托着红扑扑的圆脸,伸出大拇指说:“真漂亮,仙女下凡。”
小美搂着桃花、小贝单手撑着下巴磕,静静地陶醉地望着山、望着河、望着飞翔的鸟儿。
夕阳斜照,金陵河水愈发汹涌澎湃,水势激荡。河岸高拔,地势险峻,绿深蓊郁,冷气袭人。水跌宕拍打,小美、桃花不得不捂住耳朵,大声说话才能听得清。
小贝站直,一动不动,任凭轰隆隆的水声如雷贯耳,心里一阵阵发热,他有一种说不出心里的感应。他似乎觉得见过,也说不清是啥,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朦朦胧胧。他从土崖的河岸边走边看。
崖畔的灌木丛、野花迎风摇曳,空旷的气息、夹杂绿草的清新鲜味飘来,他们三人感觉好舒服,坐在崖畔的草地上,蝴蝶飞舞着,他们陶醉地吮吸着河水雾腾腾的山野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