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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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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计故事》连载

第一十九章 审计接待组

069

在进会议室与审计组成员握手见面时,武晋军主任就认出了水若山,话说回来,当领导的哪个记忆力不超强。但他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继续他的审计见面会。水若山也没有主动去跟“总是最后一个到”的领导套近乎。说实在的,他打心底里鄙视这种党政领导干部。

见面会的程序与进点动员大会的几乎相同。

“区管委会按照省、市政府的授权对芙蓉区行使项目审批、土地管理、规划建设、人事劳资等市级经济管理权限和部分行政管理权限。为了给芙蓉区营造一个相对优化的投资环境,省人大常委会还专门出台了芙蓉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条例,以促进和保障芙蓉区的建设和可持续发展,为高新技术企业提供优质高效服务和良好的法治环境。”武晋军总结说,“近几年来,在增加财政收入和安排就业,维护稳定,促进东城乃至江南省的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等方面,芙蓉区作出了应有贡献。”

原定在见面会上宣布的负责接待审计组的人员名单,武晋军没有公开,邬副主任用眼神提示武晋军,但他没理会,而是转向审计组长黄水清,问见面会是否到此为止,下步工作就听审计组的安排。

黄水清并不知道管委会原定在见面会上就明确接待审计的工作人员名单,审计的意图已表明,议程也完成,等于见面会就结束了,散会。离中午饭还有1个多小时,审计组先行回到入住的源园酒店稍事休息,进点接待午宴也安排在酒店里。

审计见面散会后,武晋军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赶紧给他泡了杯铁观音,带上门出去了。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他熟悉的街道、树木和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脑子里想起了两年前在宫亭的那次移民建镇审计。

老实说,那晚在宾馆威胁审计组之后,他心里也有点后悔,大家都是为党工作啊,有必要这么对待审计人吗?但这点后悔很快就没有了,他为自己当时的果断庆幸,要不这么做,我武晋军怎么能平步青云坐到今天这样的位置?没有林永新就没有我武晋军,事实证明,当初的队列选择他武晋军是明智的。

然而那个当初逼他做出过激行为的审计人之一,项目主审水若山又来了。在宫亭时,他听取县移民办负责接待审计组的人的汇报,结合他对水若山多年的接触与了解,他对水若山有了新的认识。觉得这个人性格有点内向,为人低调,沉默寡言,一心埋头工作,但绝对看事情与众不同,至于怎样的不同,他也说不清楚。

水若山还有个致命缺点,喜欢喝酒,每天都喝,喝多了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想。而且喜欢美女,只要是美女,他的脾气就会好很多,温柔很多。如果美酒加美女的话,他的大脑有时还会短路。

真是冤家路窄!芙蓉区在土地出让金收支管理方面是有问题的,尤其是近两年,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如果说上次在宫亭,水若山或许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可这次,死老鼠都不能让他碰上。而要做到这一点,负责接待的人员最为重要,财政收支和档案资料已成定局,一时半会也搞不定,事实上估计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如何把审计的人陪好,接待好,换种说法是,如何把审计阻拦住,不让他无所欲为、畅通无阻地查下去,或者误导审计人员朝他们设想的方向审下去,那是更为理想的结果。这些都需要在接待审计的人员安排上下点功夫。

他在窗前略作思考,打定了主意,来到办公桌前坐下,取出一张空白的打印纸,重新拟定接待人员名单,并增加了一名负责审计人员生活接待的人。

原定的生活接待人员是管委会接待处的赵蕊,刚从学校毕业,通过公务员考试进来的,目前还在一年的试用期。这姑娘来自山东,酒量不错,也敢喝,但有些方面放不开,1米75的高挑身材,漂亮有余,性感不足,对男人缺少魅力。

新增的生活接待人员伍筱薇则不同,是管委会接待处的,32岁的丰腴少妇,妩媚动人,是个情场高手,管委会没有多少男人不被她迷倒,包括他这个管委会主任。只不过他武晋军身边不乏女人,玩过一两次也就不再招她了,在他眼里,这女人有些粘人,不果断点,很难甩得掉。

他给邬副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趟办公室,说接待审计的名单他作了一些调整,通知接待处主任安排下去马上进入工作状态。末了,武晋军特别叮嘱邬副主任要亲自去找下伍筱薇,不管明说还是暗示,但一定要她明白,不论工作还是生活,她负责接待的人只有一个——水若山,这是组织给她安排的重大任务,要经得起考验,不折不扣的完成。

邬副主任没有多问,这样的接待安排他早已司空见惯。伍筱薇什么也没问就接下了这个任务,她是管委会接待处的,接待来人来客是她份内之事,如同她不经意听到的,她在管委会上班也没别的本事,全靠她那点姿色混饭吃,她还能说什么呢?要是碰上一眼就对缘的男人,也不失一种额外的收获。

审计组分成两个小组,用了9天的时间,把财政、国土、规划等部门提供的档案资料看完了。两组人在酒店开会,汇报各自审计初步发现的问题。

负责国土和规划审计的汪琳琳与蔡东冬汇报说,“档案资料审核发现芙蓉区存在土地未批先用的问题。如有一宗土地,市国土局与项目所在镇政府、村民委员会和村小组于零七年二月签订征地协议,包括耕地、菜地、水塘等平均地价每亩三万元。但在征地协议签订前的零五年十二月,市财政局土地专户即转账拨付项目所在镇政府征地补偿费一千八百万。”

“与农民的征地协议还没签,征地补偿费就下拨了?”审计组长黄水清重复了他们的疑问。“这宗用地是做什么用的?”

“具体用途还不能确定,没有看到省国土厅的用地批复。”何思娴说,“区国土局和规划局的人解释说,这是公益用地,是市体育局受让的地,用于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场馆的建设。因为国务院对工业园区征用基本农田的审批很严格,所以这宗用地目前是以房地产开发项目报批的。”

负责财政土地出让收支审计的水若山与何思娴汇报说,“我们对财政账和相关档案资料审核后,发现该区存在土地出让各项基金、规费征缴、计提等违规问题,另外,有两家欠缴土地出让金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已核发土地使用权证。”

“针对上述初步发现的问题,你们有什么想法?”黄水清问大家,大家互相看看,没人想先发表意见。

等了一会,水若山打破了僵局,“未批先用土地,可与坐阵市政府的厅农业处大组长蒋玉林处长他们联系,请他们去省国土厅核实该宗土地的真实用途和报批情况。土地出让金和规费征缴、计提问题,可以直接与区财政局核实,不必纠缠这个事。至于出让金未缴清就发放土地使用证,可以结合那宗未批先用的土地开展实地调查,不实地调查反正也搞不清楚问题。”

黄水清说,“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下一步我们工作的重点就是实地调查,包括对用地单位和失地农民的调查。”同意水若山的审计思路。

070

第二天一大早,芙蓉区管委会就派了两辆车,陪同两个审计小组分别去了未批先用土地和土地出让金未缴清就发放土地使用权证的土地所在村镇。

身着粉红连衣裙的伍筱薇果然不负所托,认真履行起她的服务职责来。何思娴坐在副驾驶座,她和水若山坐在后排,很热情的为水若山介绍沿途的风景,路过的企业概况,以及各具特色的娱乐场所,“水主审,哪天晚上去K歌,我陪你。”

一路上,何思娴在欣赏伍筱薇的公关艺术。很快她就从伍筱薇的声音和肢体语言中,读出了伍筱薇的真实意图,但她没有作声。她早听说过水若山,是个文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审计文人,既有着文人的风雅和玩世不恭,又有着审计人的那种倔强和迂腐奴性。

她也想接近这种人,了解这种人,安排到水若山这一组,其实就有她在省厅审计分组时的动作。

芙蓉区的建设发展和落户企业的情况,水若山早在进点前就在网上百度过,在见面会上也听过简单的介绍,听伍筱薇这么一说,他对芙蓉区有了更感性的认识。而对于伍筱薇热情中透着煸情的富有挑逗性的推介,水若山没有反感,他认为,跟漂亮性感而又无所顾忌,自然大方地向你展露风情的女性聊天说笑,是一件非常开心愉快的事,所谓秀色可餐,带来的就不仅仅是视觉、听觉、触觉享受,其实还有味觉的愉悦,至少可以因为心情愉悦而增加食欲。

所以在他们的对话中,水若山不光是听,还不时笑笑,或恰到好处的附和几句,让伍筱薇认为,他水若山不是那种只知埋头审计,而不解风情的男人。

未批先用的那宗土地,实地踏查很快有了结果,那是东城市备战“全运会”的奥林匹克体育中心,虽然业主单位是市体育局,实际却由分管体育的副省长挂点督办,省体育局直接监督实施。

体育中心主场馆框架已经拉起来了,一看就知道开工有些时候了,目前正在外墙装饰,四周的绿化工程也于春季完成,现已是绿树成荫,花草茂盛。一问施工人员,果然是零五年夏初就已开工建设。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报批呢?”水若山问伍筱薇。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伍筱薇朝水若山扭了一下她的身体。

主场馆外围环馆公路旁还有十几排六层商品房建筑,伍筱薇说是被征地村自建的农民公寓,有几户在开始室内装修。

“农民公寓?”何思娴说话了,“好漂亮啊,看起来造价不低。”

“是的,农民公寓。”

“这些农民挺有商业眼光的,体育场馆周边开发出来,发展前景还是不错的。”何思娴问伍筱薇,“不知道可不可以外卖?”

“不知道有没有外卖,不过农民公寓是小产权房。”

“那没关系。”何思娴路子广,信息灵通,她相信随着全运会的召开和体育中心开馆,即使这些是小产权房,也会变成商品房的。

“那好,我帮你留心。”又笑对着水若山,“水主审想不想也买一套呢?”

水若山说,“我就免了吧,谢谢你的好意。”

看完了场地,审计组来到了该宗土地所涉及的其中一个村委会,要审核截止审计日的土地补偿费的收拨、发放情况。

该村委会的账实行村财镇管模式,土地补偿款分农民个人和农村集体所有两个部分。审查会计提供的账证后发现,该村以个人部分名义申请拨付征地款余额近四百万,但账面现金余额只有三十几万,其余分别为村民借用、付拆迁补偿款、村民福利费、在建工程、创卫费等暂付款。

何思娴问,“为什么土地出让开工建设已两年,还有这么多余额在账上,不及时发放给被征地农民?”

村委会主任回答说,“这部分实际为集体部分土地补偿款,只是以个人部分名义申请,主要是个人名义申请可以现金支付,而集体部分必须通过银行转账才行,农民个人的土地补偿均按每亩3万元全部付给农民了。”说完吩咐财务人员提供了土地补偿费发放明细表,上面有农民的签章,表明征地农民个人的土地补偿款已经全部发放了。

水若山没有去认真看他们的土地补偿款发放明细表,而是找到村主任,要求对村委会委派的出纳库存三十几万余额进行盘库。出纳没想到审计会现场盘库,事前也没有哪位领导交待要准备这些,无奈,花了两个小时清理了一下库存现金和白条支出,然后提交审计人员盘点,盘点结果实际库存比账面数字小很多,才十二万元。

出纳说,“不对吗,我家里还有一包单据,我去找来。”

水若山问,“你家离这有多远?”

“不远,我骑摩托车过去,一个小时就可来回。”

“不如我们一起去吧。”审计组带了车来,水若山没等出纳客气,就把他一起拉上了车。到了他家,把他房间抽屉里的一包东西全部捡好,问他还有没有放其他地方,他说没有,就回了镇政府。

经过盘点,出纳库存含白条抵库和支出发票、个人存折合计库存余额八十多万,差不多是账面余额的三倍。出纳解释说,部分村民外出打工没有领取土地补偿款,但会计账上已经做了支出。

中午,水若山决定上户调查。伍筱薇说,“水主审中午不休息一会吗?”

“对呀,中午休息一会,下午做事才有精神。”何思娴说,她也想休息。

“农民中午一般都在家里,下午去他们说不定又干活去了。”经验告诉水若山,上农户家去调查,早、中、晚饭时是最合适的。

走访调查了土地补偿款发放明细表上的二十几家征地农户,绝大部分村民反映,他们村征用的土地是村民的农田或旱地,集体部分的土地很少。

有懂些政策的村民问,“为何征用我们的土地却不为我们办社保?”

“你们是否向镇政府提出过这一要求?”水若山问。

“提了,但答复说是其他村和别的区都没有办理征用土地的农民社保,镇政府也考虑过这一情况,说因此还专门在征地补偿款拿出一部分钱来,以农民福利费的方式发给村民,这已经是不错了。”

“那你们知道,你们的土地补偿每亩是多少钱吗?”

“知道呀,镇里和村里都告诉我们了,平均每亩补一万二。”

“你们确定是一万二?”

“是啊,我们这还有人在征地协议书上签了字呢!”

水若山迅速得出与农民实际签订的征地协议书,和向省国土厅报批土地的征地协议书是两份完全不一样的结论。

农民实际得到的土地补偿标准又得到了其他几个被调查户的证实,水若山没再说什么,他在基层工作多年,深知说多了,说不定真的要让审计背负破坏和谐与稳定的罪名。

财政拨付土地补偿款的标准是每亩均价三万,这一标准也是国家规定的最低补偿标准,毫无疑问,有人克扣了应付给农民的土地补偿款,村委会账面上结存的四百万,也证明了少付农民征地款的事实,但究竟是村委会少付还是镇政府少付,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少付,因少付而结余下来的补偿款又做什么去了,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取证。

071

吃过晚饭,审计组召开碰头会,汇报当天实地调查的情况。

按审计程序,审计组汇报时,被审计单位的人应该回避,等汇报完了,再统一整理视情况把结果告诉被审计单位,有些事还需要他们解答。这一点水若山开始是坚持的,但审计组长黄水清不认可,他说反正被审计单位有人陪同一起下去了,实地调查的情况他们也清楚,不如一起听听汇报,有不正确的地方还可以补充或现场纠正。

水若山这一组先汇报,由何思娴来说。何思娴平时说话大大咧咧,话劲很足,但汇报工作却很吝啬,一字一句,简洁明了,很快就把问题提出来了。未批先用的奥体中心场馆建设用地实际占用土地1100亩,其中征用基本农田853亩,山地132亩,其他为荒山。

市国土局联络人解释说,“该宗土地征用报批材料在审计进点前已上报省国土厅,目前尚未批复。至于低于补偿标准支付农民征地补偿款,主要是考虑前几年本区征地都是这个价,最低征地补偿标准是去年才实行的,这块要按新的标准补偿,以前被征地的农民肯定会去区里闹,甚至会去上访,要求补足。考虑维稳,就维持以前的补偿标准不变。”这一点,没有人想去争论。

“我们刚才回来时,正好接到厅土地出让金审计项目总主审杨子青副处长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已经派人去省国土厅核实了,区、市国土局的确报批了,不过实际报批的土地为132亩,占实际征用出让土地的百分之十二。而农用耕地仅报批21亩,其他均为荒山。”水若山找了一份资料出来,递给黄水清,说,“这是杨总主审刚传真过来的资料。”

黄水清快速看了一眼资料,目光转向区国土局的人,希望他们就此解释一下。

区国土局的人很清楚这件事,说,“征用基本农田报批手续很复杂,还必须报国务院批准。这个项目是省长督办的,必须赶在全运会召开之前竣工验收并试运行,时间紧,任务重,真要按规定向国务院报批就不知道何时才能批下来,所以省领导决定特事特办,先建设再想办法完善相关报批手续。”

黄水清没意见了,这种事暂时也搞不清,审计组不可能就此去向省领导证实他们所说的真实性,他示意水若山和何思娴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水若山摇摇头,表示先汇报到这儿,让下一组继续吧。

水若山隐藏了一件事没有说,他相信何思娴和黄水清也看出来了,就是传真资料上显示的,该宗土地报批的是房地产开发项目,是商住用地,不是公益性的体育设施。他认为被审计单位的人在场,这一发现不宜说出来,否则下一步的深入调查就会很被动。

下一组由汪琳琳副局长汇报,汪琳琳的年龄比水若山还大点,是他们组里的大姐,毕竟是基层审计局的副局长,说话稳重,语速把握得很好。她说,“我们按照计划去了园区其中一家没付清土地出让金就拿到土地使用权证的企业,对企业土地受让情况进行调查和了解。根据对区国土局的审计取证记录,该企业应付土地受让款三千万,实际支付一千五百万,其中招拍挂交易保证金转作收入的一千万。而其受让土地契税则是按全额缴纳,土地出让金没有交清,但在契税缴纳的次月就办好了土地使用权证。”

汪琳琳喝了口矿泉水,望着区财政局的人,“我分析,正是因为全额缴纳了契税,所以在未缴清土地出让金的情况下,提前拿到了土地使用权证。”

这个有点牵强,水若山心里在想,契税是由财政部门收缴的,土地出让金是由国土部门负责征收缴入财政专户的,而土地使用权证也是由国土局核发的,按照他们所说的内部控制程序,在土地出让金未足额缴纳的情况下,国土局不会核发土地使用权证,除非国土和财政两个部门达成一致意见,否则就不合情理。但这些只是水若山的心理活动,他并没有打断汪琳琳的汇报。

“我们审核了企业提供的土地使用权证,并复印了。”汪琳琳接着说,“该宗土地的用途是工业用地,是作为招商引资企业的厂房和办公用地,出让总面积352亩。但经实地调查发现,这家企业的厂房和办公场地建设实际没有动工,目前已经动工的是商住房的建设,且多栋房屋已封顶。目前企业已取得房屋预售许可证,因开盘房价并不高,已预售房屋三百余套,房价在开盘价的基础上按9折计收。我们问,企业房价这么低是不是与房款没交清就办理了土地使用权证有关?企业解释说,不是,是在动工建设时购房户就按团购的方式交付购房定金每户十万元,所以我们打了9折。”

“该楼盘何时动工建设的?”何思娴插问。

“零四年十一月动工,零六年七月第一期的8栋楼全部封顶,预计下个月交房。”

“照这么说,该楼盘在通过招拍挂方式受让土地前就已经动工建设啦?”

“这……”这是审计调查时没有想到的问题,汪琳琳显得有些尴尬。黄水清马上接上说“我们分析认为是这样。”

水若山对此也没什么深想,他现在正在想的是,企业为什么改变了用地性质?是哪个部门允许他们这么做的?这家企业到底有什么背景?既能在没缴清土地出让金就拿到土地使用权证,又能改变土地用地性质,变工业用地为商住用地。要知道,芙蓉区同类地段工业用地的基准地价每亩50万元,还不考虑招商引资优惠地价,而商住用地的基准地价是160万元,如果按征地352亩计算,仅用地性质的改变,这家企业就可在征地成本上获利近4个亿,这是国有土地资产的巨额流失。

这才是审计调查的重点和关键,审计实地调查时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看来他得跟审计组长和其他组员好好沟通一下,统一一下思想。

等被审计单位的人走后,水若山要求大家再聊一会,谈谈自己的看法,包括奥体中心用地以房地产开发项目的名义报批的疑问。他的想法得到了组员蔡东冬和汪琳琳的赞同。

何思娴表示中立态度,她说,“用地性质的改变在省城不足为奇,据说省城的城市规划报到国务院十来年了还没批下来,还不照样建了拆,拆了建。”

组长黄水清则反对多于赞同,他说,“改变用地性质肯定是个问题,里面有什么猫腻我们不用去查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实际上,真要去查也未必查得出结果。套用芙蓉区领导的说法,该区是国家级园区,省市共建共管的,自然有其特权,作适当的调整和改变或许是出于需要,而且都经过上面领导的默认,所以审计不必对此过于敏感,过于敏感自己就紧张了,也被动了。”

果然是省厅的领导,看问题的角度和深度与基层审计人就是不同,水若山心里想。

第二天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分两组去实地调查。中途黄水清接到大组长蒋玉林的电话,说漆厅下午要来芙蓉区审计现场看望审计人员,特别叮嘱,亲临审计一线看望大家,说明厅长非常重视此项工作,你们要及时跟区管委会领导沟通,做好汇报和接待工作,厅长有可能晚上在管委会吃晚饭。

两个调查小组迅速返回,商量下午漆厅来审计现场如何汇报的事。

072

漆厅因为省政府那边有事,直到下午五点钟黄水清才接到厅办主任陈明华的电话,说厅长快到了。区管委会的邬副主任带着接待处的两位美女,财政、规划、国土等几个部门的负责人,以及5位审计组成员,站在审计组的住地源园酒店大门口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把尊敬的漆厅长接到了。

进酒店院门有两辆车,前面一辆车刚停下,武晋军主任赶紧下车去后面一辆车为厅长开门,陪同漆厅一起来的是厅办主任陈明华、农业审计处长蒋玉林,连同管委会办公室主任和武晋军主任的秘书,一行六人朝站在两边的欢迎队伍走过来。

武晋军开门迎厅长下车时,水若山正在接电话,等他说“现在正有事”而合上手机时,领导一行已经走到面前了。

水若山就迷糊了,哪位是漆厅长?他之前是见过漆厅一面的,那是零五年的冬季,水若山第一部审计题材的长篇小说《审计现场》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他去北京提书回来特意路过省城,鼓起勇气,把他新出的书直接送到了漆厅办公室,可是到办公室一见厅长的面,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甚至连头也不敢抬,吱唔了半天,竟然说出一句“请厅长作个序”。漆厅也不客气,当时就说,“你都出书了,我还作什么序啊”,搞得水若山很是尴尬,惶惶然就退出了厅长的办公室,有几天心里还想着“我怎么这么笨啊”。可一段时间过去了,他也就把这事给忘了,那时候他送厅长书不是为了进省厅,而是想告诉厅长,他在为审计文化建设出力,厅长知道就够了。

水若山的脑子记事可是一流,或者说他侧重于研究事,尤其是他用心去记的事,那就像是在电脑里存了盘,不人为删除或电脑坏了,是永不会丢的。有一次地税征管审计,他用心看了一下税收分经济类型统计报表,想得出地税局按政府意图随意调整收入级次的审计结论,半个月后在与县地税局交流审计情况时,水若山竟然将之前审查过的几张税收报表背出来,连报表小数点后的数字也一字不错,这一计算机式的记忆力惊呆了在座审与被审双方所有的人。从此他便有了“双机子”的雅号。

当然,水若山记事有选择性,不是什么都记,要看记的值不值得。他过人的记忆力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奥秘还在于他喜欢把认为值得的东西记在本子上,且不像其他审计人一样,记录完了,本子一扔就不再管了。他会时常翻出来,重温一下以前的记忆,想像一下当时记录的心境,评价一下当时看问题的观点或分析判断是否正确。

这是一种习惯,很多年没有改变,所以他才有那么多的积累,特别是在整理务实或务虚性材料的时候,他能信手拈来且思绪如潮,绵绵不断。

但他记人就远不如记事了,毫不夸张地说,他记人绝对属于弱智型的,当天见了,第二天就会忘,就是见面十几次,过了一年半载再次见面,他也会记不起来那是谁,为此,他还得罪了不少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记事能力超强,而且写书的人,记人会那么不济事,不可能,一定是装作不认识,卖大。

他还真不是卖大,眼前的漆厅长他就没认出来,他把跟厅长走在一起的,那个身材魁梧,很有军人气质的厅办主任陈明华当成了漆厅。陈主任赶紧松开了他的手,说,“厅长在这儿。”这个水若山,再一次在厅长面前出糗。

在酒店会议室坐下来,黄水清拿出上午就准备好的汇报材料,准备向漆厅汇报,没等他开口漆厅就发话了,“我知道,你们工作很辛苦,我就不听汇报了,这次来主要是看望大家。”

“是啊,审计组的人的确很辛苦,进点审计差不多三个星期了,没休过一个双休日,晚上也经常加班加点,这种敬业精神值得我们管委会和部门同志的学习呀。”管委会武晋军主任说。

漆厅说,“省厅的还好,审计组还有两个从基层抽调过来的业务骨干,你们一定要做好服务工作啊,不容易,这么长时间在外面。”

“请漆厅放心,我们一定全力做好服务工作,让我们审计人感觉管委会就是他们的家。”武主任转向汪副局长和水若山,“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要求,或者在东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办的,你们尽管开口,不要客气,要跟我客气,就太见外了。”

“谢谢武主任,其实我们感觉已经很好了,你看,住五星级酒店,房间每天都换上时鲜水果,每天上下班都有专车接送,吃住还有专人接待,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汪副局长道。水若山也不断的说“很好、很好”。

“服务得好,是我们的责任,做得不好,是我们失职。要照顾不周,你们就直说,你们不说,你们厅长也不会放过我的,是不是,漆厅?”

漆厅说,“那是,那是。”然后大笑了起来。停了一会,对黄水清说,“过几天就是端午节,这是我们中国的传统节日,你们可以考虑休息三天,县局来的也正好可以回家跟家人一起过个节。”

晚饭很丰盛,大家都喝了些酒,漆厅兴趣很高,估计也下去了半斤白酒。酒兴正浓时,武主任提议饭后去泡个脚,“我要老在下面跑,脚肯定起泡了,晚上大家都去泡个脚,放松一下。”

黄水清看了一眼漆厅,漆厅明白他的意思,就说,“去吧,泡个脚也不是什么太违纪的事,放松一下筋骨,也是为了更好更高效率去工作嘛。”漆厅又转向身边的武晋军,“不过,听说泡脚屋里什么怪事都有,你们陪同去的人可要把好关,让我们审计人犯错误了,我可要找你算账。”

“放心吧,漆厅。我这儿的红灯区虽然是东城出了名的,但那主要是对外资企业开放的,我们要去的肯定是正规的泡脚屋。”武晋军哈哈大笑,邀请漆厅来提议圆杯结束晚宴。

借着这个有人买单的好机会,黄水清打电话给他的同班同学凌天,让他打个的过来,晚上一起出去放松一下,也算是尽下他这个地主之谊。

约好八点出发去泡脚的,才七点五十,水若山本已开着的门飘进了一股并不很浓的香水味,但还是呛了水若山一下。正在笔记本上做审计日记的水若山抬头一看,伍筱薇已飘然而至。

晚饭结束才半个来小时,伍筱薇就换了一身粉红长裙,显然还是刚出浴过来的,顺滑光洁的披肩长发,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迷人。水若山赶紧站起来,笑着说,“伍大美人,你想迷死人呀!”

“就想迷死你啊,我的大文人。”说着就靠向水若山,挽住他的手臂,“走,他们都在一楼等呢。”

“不好意思,我还真走不了呢,”水若山轻轻推开了她的手,“晚上我还有事要忙。”

“不可能,厅长都发话了,你还有什么事?”她望了一眼床头柜上摆放的休闲中心的广告小牌,诡秘地对水若山连抛了几个媚眼,“哦,佳人有约?”

“眼前就有现成的佳人,我还约谁呀。晚上真的有事,就不陪你们去了。”其实水若山不喜欢泡脚,外出审计每次都泡脚,每次泡完以后脚就感觉更痒,他有时怀疑是泡脚店里搞的鬼。就像杀毒软件一样,一旦安装使用了,病毒好像更多了。但别人泡了都没说有事,就他有,可能是他不适应,所以每逢有被审计单位邀请去泡脚,他能推就推掉。

这时正好陈主任来了,“若山,漆厅想找你聊聊,要是没事的话,现在就一起去漆厅的房间吧。”

水若山赶紧说“没事没事”。示意伍筱薇,他真的有事。伍筱薇有点失望,独自下楼去了,留下几缕香水味在水若山的房间里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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