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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何思娴与水若山电话闲聊时，水若山谈起湖阳县检察院账外收支问题，以及原汪军检察长与市院莫有为检察长的私人关系，给了何思娴新的审计思路。
她决定细化市检察院部门决算具体项目支出，并据此分析其支出的真实性、合法性。只用了两天时间，检察院部门决算情况的初步审计就结束了，晚上在宾馆房间，何思娴召集审计组成员汇报审计情况。
“据实发放和按阳光福利政策发放的福利项目有较大的结余，这些结余转到一般行政事务管理和机关服务项下，再在这两个项下编制工资和福利发放表，金额为六十一万。”该市零七年按照政策要求试行阳光工资，在基础工资的基础上，划定了奖金和福利发放标准，超过标准财政部门要按比例调控，“我们怀疑会不会是超标准变相发放，所以询问被审计单位的财务负责人，解释说是这些人是事业编的司机、门卫等人员，工资归类理应在这两个项下，但财政拨款时为了简化手续，一并拨入行政运行项下。”审计组员小邵说，“行政运行、一般行政管理事务、机关服务、查办和预防职务犯罪、侦查监督项下我们也认真审核了，发现均有招待费、车辆费和旅差费的列支，尽管财务处理时不记这些明细科目，但记账凭证下附的原始凭证却是餐饮、汽油、车修以及外地住宿和交通费用等支出发票或单据。财务人员说这些都属于检察机关行使公务的真实支出。”
“如果把这些数据全部统计在相应明细项目下，就大大超过了市廉政办限额标准，”行事审计处的组员管群芳说，“按规定，超标准列支的费用财政要处以一至两倍的调控，但不知道为什么，年终市廉政办与财政局在一起审核时没有对超标准列支的费用提出审核意见，也没有按规定调控。为此我们询问财务科，对方回答，这是通过与市廉政办多次做工作，考虑检察机关的特殊性就追加了限额指标。”
“市廉政办有追加指标的书面批复吗？”何思娴需要的是证据，不是被审计单位的解释。
“我们要求他们提供追加限额指标的文件依据，但对方回答，廉政办的人怕其他单位跟样，影响不好，所以只是领导口头同意，不然市财政局在集中支付审批时也不会支付。”
口头同意本身并不能作为追加指标的依据，是不是真的口头同意追加指标也是未知数。通常这种情况下，本级审计机关的审计人员一般不愿或不敢去找领导对质核实，认为这样做是不尊重领导，领导可能也会因此而对审计人员有偏见，甚至对审计局领导也有意见，因而被审计单位一说是根据党委或政府某领导的意思安排的资金支出，就信以为真，而不去核实取证，当作是可信的审计证据，甚至于这种证据不会形成书面材料，只是口头上汇报时点出来。被审计单位正是抓住审计人员的这个弱点，在审计问到这方面的问题时，善于拿出“领导意思”、“领导同意”这个挡箭牌，为违法违规的收支找借口。
但这只是针对本级审计机关而言，省厅审计组没必要有这么多顾虑，而且不搞清楚，审计结果肯定就不真实。审计经验还告诉何思娴，很多违规违法收支并不是领导意思，甚至领导根本就不清楚这回事，或者虽然清楚但坚决反对这么做，如果不当面取证，领导意思这个“烟幕弹”就会导致审计结论失真和审计失败。何思娴说，“找个机会去查证追加指标的真实性，不要让检察院的人骗了。”然后转向凌天，问，“基建项目那一块怎么样？”
凌天翻开他的取证记录，“我和小魏负责工程项目审计。经审计核对，市检察院办公大楼建设的资金来源有省检察院安排的上级专项补助两百万，市财政预算安排四百万，原检察大楼连同地皮一起拍卖款三百六十万，院内职工宿舍占用土地的职工集资收入二十八万，检察院当年罚没收入返还款转入基建工程作基建收入九万，共九百九十七万。”
小魏接着说，“基建支出的情况是这样的，土地价款二百六十万，土建工程四百六十万，装璜及设备工程款二百二十万，院内绿化及零星工程计一百六十万。”
“按这么算，基建资金缺口也不是很大啦。”何思娴说。
“从基建账面上看是这样的。”市局投资审计科抽过来的小魏说，“不过该单位在上年编制收入预算时，有两笔收入没有编入预算中，一是省检察院专项拨款两百万，一是市政府领导同意原检察院办公大楼的拍卖款三百六十万。我们也问了他们财务人员为什么不编入收入预算，省检察院的上级补助文件上年就已下达了，还有原检察院办公大楼拍卖，也在前年，也就是莫检察长到任半年后，大楼建设立项就已经计算了资金来源，而且上年底市长办公会议纪要里也记载了这个，照理应该编入收入预算的。他们的解释是，本来是应该编入预算的，但现在的事很难说，钱没到账先做收入总是不稳，怕万一到时候情况有变，资金就更没有着落了。”
“他们说的这个有道理，”何思娴接着问小魏，“你们局里没搞检察大楼的工程造价结算审计吗？”
“没有，提出过很多次，检察院总是找理由说等他们整理好了资料，或等院里账上有钱时再报送审计，不然一结算审计，就得付清工程款。”
审计组讨论决定，分成两个小组，一组重点关注检察大楼基建收支情况，另一组核实市廉政办口头追加指标的事。
087
景观河变为地下暗河，这中间有个故事，省厅个别人以前有所耳闻，但始终没有能够介入。北城市审计局当然清楚，就在零七年，市审计局还在市人大的要求下，组织实施过景观河和人民广场项目的竣工决算审计。事实上，这是一个由于领导决策失误造成的巨大投资损失浪费的政绩工程项目。
一九九九年，正当全市人民满怀激情准备拥抱千禧之年时，北城市新来的市委书记调研发现位于仙霞湖与长江之间的那条古汉河因年久失修而垃圾淤积，每逢盛夏就臭不可耐，而到冬天把偌大的一条古河变成潺潺小溪，河底的沙土上杂草丛生，寒风把河床两边的塑料袋、废纸以及浸淫着古河臭水的枯枝烂叶吹得大街小巷满地都是，挡住了车辆的视线，迷失了行人的双眼。好不烦人呐。
市委书记召集班子会议，决心彻底整治这条新时代的“龙须沟”，广泛征求意见。会议上谋臣术士们各抒已见，公说公有道，婆说婆有理，最后书记拍板叫停，“把这条河给填了！”
新上任的北城市委书记就是时任江南省政府赵副省长兼任的。市委书记本来就是一方诸侯，加上副省长的头衔，那在北城更是说一不二了。据说他一来北城，改变其他领导的一贯做法，先不动人事，而是讲文化，一到北城就开会，说要研究北城历史，建设北城文化，打造北城品牌，发展北城经济。于是，北城迅速掀起了“经济搭台，文化唱戏”的快速发展之风。
赵书记是经济管理出身的，上任时又刚好出了一本书，叫做什么经济管理目标与管理精神，上任第一天就送了一本给市委秘书长，说你认真看看，多多指点。
市委秘书长哪敢指点，其实也用不着他去指点，他明白书记的意思，立即吩咐下去，由市委办公厅下文，要求全市党政干部和国有企事业单位工作人员人手一册，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并用于经济管理工作中，为全市经济发展，进位赶超推波助澜。
有人粗略统计，市委秘书长奉献给全市干部职工的这一“书记经济学”精神食粮，花费上千万元，比起人事调整来钱快，也更冠冕堂皇，更有科学含量，更能体现领导水平。
这条河长八公里，当时，只有靠仙霞湖这头是很多年前建设的，靠长江那头的两边一直是堆积木材，停放废旧车辆的地。
新世纪之初，北城市虽然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但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却不敢恭维，由此财政紧张也是情理之中。填埋这么长的一条河，是要有些资金的。
商量来商量去，填河的方案出来了，由北城市鸿翔房地产开发公司负责填河，条件是以河两岸三百米内的未开发的土地使用权置换。有人测算了一下，河两岸可供开发的土地在一千八百亩左右，以当时类似地段的平均地价每亩八十六万元计算，折合地价一点六个亿，河岸边的简易建筑物拆迁费用由政府财政承担。而填河的总成本，经测算不到四千三百万，是置换地价的四分之一。
鸿翔房地产公司捡到这么一个大便宜，不到三年时间，把河两岸数公里长的地盘开发成独具老板特色的品版楼盘，三年时间政府决策也造就了北城市首屈一指的大富豪。说起这个宋鸿翔，水若山是清楚的，当初就是这个人跟他的文成实业发展公司抢夺烟亭大市场开发项目。只不过水若山没有参加这次审计，要不然，审计结果可能不是那样。
当然，这位富豪为北城市创造的财政贡献，GDP贡献，社会就业贡献等等，自然也就功不可没。市委赵书记没有亏待这位助推北城经济快速发展的有功之臣宋鸿翔，宋鸿翔很快就由市政协委员升为市政协常委、省政协委员，后来还成为全国政协委员，等赵书记成了省委常委兼省委秘书长后，宋大老板也就跟着进军省城的房地产市场，而且一帆风顺，事业兴旺发达。
时隔六年换了两届领导，新来的市委陈书记又想为北城市带来新的发展契机。一个很有文化底蕴，一个以文化推动城市发展，以旅游促经济繁荣的新理念产生了。不能公开说，心里却是这么想的：前任怎么回事啊，这么历史悠久的古汉河，一条可以带给人们丰富文化内涵和历史品味的古汉河，怎么能长埋地下，不行，要重新开挖，恢复它的本来风韵，让人们一睹它的卓约风姿。
于是，人工开挖的古汉河又即将展现在市民面前。在全市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市政府顶住了两岸居民的巨大压力，对施工地段实施三个月的戒严，所有的车辆全部绕道走，两岸的居民出行请从后门拐弯。
可是到了要完工时又犯难了，市民们不能总是绕道啊，而且这是一条城市交通主干道，总不能在这条景观河上每隔二百米就建一座桥吧？那样的景观肯定不如人意，当初的设计也没有。
后来有人出主意了，说在河上再铺一层超厚且透明的玻璃钢，下面可以有小游船，上面车人照走，还可以看下面的游船呢，这样岂不是景观与出行两全其美？
但马上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一是财政的，铺设数公里长的透明玻璃钢，那得多少成本？市规划建设部门也出来反对，没有类似工程样本，质量安全问题行吗？广大司机的反对声音更高，在玻璃钢上开车，下面是空空涌动的河，那不如叫司机把车直接往长江里开得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改了初始设计，恢复水泥路本来面目，在河上面铺上水泥路。铺上水泥路后，暗河大低，加上里面的柱子太多，也不能行船，长江与仙霞湖的出口与入口处还得用铁丝网拦住，不然有人冒险去里面旅游，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向百多万市民交待啊。
以民为本，为司机考虑，为两岸居民考虑，河也还是要有的，只不过是条暗河！
088
何思娴她们向市廉政办调查了解市检察院是否申请追加指标的事时，廉政办主任说，去年市检察院配合省检察院和其他案发牵涉地检察院一起办一起耗时半年多的大案，接待费用超过了廉政办的指标限额，车辆费用和旅差费相应也增加了不少，市检察院向市长申请追加指标，当时市长召开了市廉政办、财政局、审计局等部门领导人的碰头会，同意追加招待费指标一百二十万，旅差费和车辆费只要不超过限额标准的百分之二十，原则上都允许据实列支。
“有没有会议纪要或市长签批的文字材料呢？”审计调查人员管群芳问。
“这个没有，当时考虑检察部门虽然很特殊，但特殊的还有公安、纪监等部门，如果下文追加，等于开了先例，对以后费用指标限额管理会带来被动，所以只是口头上这么说，没有文字依据。”
“这三项费用实际是多少，廉政办知道吗？”
“知道，每个月市会计管理中心都会报告集中支付的情况，目的也是为了及时掌握各部门指标的执行情况，超过的部分当时就不会审批付款。”
审计调查人员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们分析廉政办主任说的是真的，因为指标下达和监督执行也有市审计局的人参加。既然费用指标实际执行情况是由会计管理中心提供的，不如直接去问会计管理中心的负责人。
但会计管理中心主任的答复与廉政办的答复基本一样，那就是零七年追加招待费指标一百二十万，旅差费和车辆费超指标限额部分控制在百分之二十的幅度内，基本就是按照市领导口头交待的意思审批付款的。并叫来负责该单位报账和登记入账的中心会计证实此事。
“他们报账时，是否提供了原始报账凭证？”审计调查人员小管问。
“一般都提供了。”中心会计摸摸头，似乎并不确定。
“一般都提供，也就是也有不提供的时候，是吗？”
“可以这么说，有时他们报销的原始票据太多，我们就按汇总报支单上列明的费用明细登账。”
“那为什么不要求他们提供原始的报销凭证呢？”
“这个……”中心会计讪笑着，反问，“他们不会没有原始报销凭证吧？”
中心主任也开始怀疑，说，“检察院专门查别人弄虚作假的，难道他们会假报账？”
“不，我们只是了解一下会计管理中心的报账程序，你们别多虑。”审计与财政的关系向来不错，而且早就有“财税审计是一家”的说法，前来调查的审计人员跟中心主任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
审计组决定按重新归类汇总的实际费用确定该单位廉政制度执行情况。审计组明白，以此定性有可能不能达到审计目的，面对这些“厉害”部门，审计处理往往有心无力。必须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摆到桌面上，才可以镇住被审计单位，才可以打一个多年以来检察院审计处理处罚疲软无力的翻身仗，这一仗是帮自己打的，也是帮市县审计局打的。
负责大楼基建工程资金收支情况审计的一组通过与被审计单位大半天的交涉并没有什么进展。分管基建工程的舒副检察长说，“虽然去年底搬进了新办公大楼，但由于院里经费紧张，大楼工程款一直没有与施工方结算。”
他对着市局投资科抽过来的小魏说，“这个你也知道的，你们为工程造价结算审计来过几次，是吧？本来早就要送审计局去审计，但一旦审计了，我们就得付清工程款，我们框算了一下，余款估计还有一百五十多万，以我院目前的情况看，付清余款是很困难的事。”
主审何思娴问，“职工宿舍是职工集资做的吗？”大院内的后面有4栋宿舍，在单位财务账上也看到职工集资付土地款的经济事项。
“是这样，不过得纠正一下，不是职工集资建宿舍，早有明文规定行政事业单位不得集资建宿舍。准确地说，是职工自发组织管理人员，按工程实际造价由得房的干部职工出钱，单位不会垫资一分钱，账上你们也看到了，职工宿舍占用的土地，全部按征地、土地平整和办手续的成本由职工出的钱。”分管财务的邱副检察长说。
“职工宿舍的工程款结算了吗？”凌天问。
“这个得问宿舍基建工程管理人员，因为没用单位的钱，也就没去管是否拿去审计造价。话说回来，自己的房子还不上紧得很，包工头想占职工的便宜也没那么容易，你们说是吧？”
审计人员这几天进出了几回，觉得院子挺漂亮的，“要不，下去参观参观。”何思娴提议。
“好啊，”邱副检察长说，“不过我手头上还有点事，财务科长你陪省厅的领导下去随便看吧。”
审计组在检察院财务科长的陪同下，边走边聊，参观完了检察大院所有的角落。参观的过程中，也碰到几位检察院的干警和家属，审计人员和他们随意聊了几句，主要是问交了多少建房款的事，施工单位是不是与大楼的施工单位一样等等。但奇怪的是，纪律部队的家属素质出奇的好，在他们嘴里套不出半点线索。有他们财务科长在场，审计组再没有刻意去问一些事。
晚上，审计组来到市审计局的小会议室，将下午参观检察大院的情况拢一下，负责基建投资审计的凌天提出了他的看法，“用围墙围住的整个大院占地约32亩，北城这个地段的平均置换地价为每亩8万元，财务账上支付征地款258万，加上20余万元的土地平整及其他费用款，这个基本相符。11层的框架结构的办公大楼每层约800平方米，计建筑面积约8800平方米，按北城目前的市场造价1200元/平方米框算，土建工程造价应为1056万元，装璜含水电安装工程款880万元（市场平均价1000元/平方米），在账上列支的监控、办公设备款171万元，院内喷泉、水池、水泥道路、绿化及零星工程预计210万元。依此推算，工程总价款应该在2600万元左右，目前已付工程款1100万元，那位邱副检察长所说的的因欠付工程款150万元而未送审的说法站不住脚。
市局投资审计科的小魏接着说，“还有，4栋职工宿舍每栋两个单元共四套，据向家属了解，每套住房在150平米左右，即使不计算4栋宿舍之间的20米宽的绿化隔离带和宿舍四周的花坛与水泥路，光是宿舍实际占地面积也应该有2400平米，折合土地3.6亩，如果全额分摊土地成本的话，应该有30多万元，他说付款5万元就是按规定分摊，没有占单位的便宜也有问题。”
“宿舍由单位出一部分钱是很有可能的，这也是很多单位共存的问题。”何思娴说，“可为什么明明要花二千六百多万元，却说总造价只要一千二百五十万呢，最后要通过审计的，这个说法如何经得住验证？难道包工头被检察院搞怕了，有意卖个人情，低于市场百分之五十的造价去承建这个工程？那又是如何通过市招标办的招标呢？”
在市审计局的小会议室里，凌天在投影仪上用幻灯片向审计组成员展示了大楼基建工程的相关资料，并提出了他分组调查取证的思路。
主审何思娴同意了他的思路，分兵三路，大楼主体工程由北城市直集体性质的建筑公司承建，由凌天和小邵去该公司调查取证；装璜工程由北城市房地产开发公司下属的一家装璜公司承接，市局投资科的小魏带一人去装璜公司调查取证；院内绿化工程由北城市林业局下属苗圃公司负责施工，由组员小管带一人去该公司调查取证。
玻璃幕墙工程由市某公司承接，由于审计估算工程造价与实际已付工程款基本相符，拟不进行审计调查。
三小组都主要调查实际工程款和已付款、以及通过何种方式付款等信息。第二天晚上再集中汇总情况。项目主审何思娴则留在检察院再次审核北城市发改委关于检察大楼立项审批和市招标办组织的大楼基建工程招投标档案。
晚上，何思娴不知道怎么想起给正在办公室加班写厅领导科学发展观实践活动调研材料的水若山打电话，说自己正在主审的北城市检察院部门预算执行审计，遇到瓶颈了，请教水师兄有没有什么好的审计思路。
水若山没有直接建议如何审，而是闲聊了他所了解的北城市检察长莫有为，和他的战友部下，原湖阳县的汪军检察长，以及汪检与县法院私下协议的账外收支……
089
审计组七人全部集中汇总调查取证情况。没有讲述取证的艰难，直接显示调查结果：
如玻璃幕墙工程按账面数字计算，其他工程款按甲乙双方协议结算的话，全部工程价款应为2680万元，施工单位已收取工程款2620余万元，只欠装璜公司工程款约60万元。但通过何种方式付款，被调查单位回答几乎相同：不记得。
审计调查人员在耐心的工作下，被延伸调查单位才允许审计人员查看公司财务账。施工单位财务账反映：在检察院账面上反映的工程款支出均通过会计管理中心转账支付给施工单位，其余工程支出款项均通过检察院报账员现金支付。
当何思娴问及，这么大额的现金支付都是在他们财务科完成的吗，施工单位负责人说有几次是跟检察院的出纳兼报账员一起去取款的，地点是北城市城市信用社，好像出纳用的是活期存折。
检察院有“小金库”！
这是审计组成员一致得出的结论。当晚项目主审何思娴将这一情况向还在省厅的审计组长熊海斌作了汇报，并吩咐审计组成员，明天再次进驻检察院，要求其提供办案档案。
但档案材料不是轻易拿得到的，以前在对公、检、法三家进行审计时，都提出过看案卷的要求，但都以执法机关的档案属高度机密，恕不对外提供为借口，多年来，市审计局就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们的案卷。
在审计组办公的检察院小会议室里，项目主审提出了上述要求，但分管财务的邱副检察长没有当即拒绝，而是说要向莫检请示一下再答复。这一请示，花去了整个上午，快到11点半时邱副检察长和检察长都不在办公室，问办公室的人说临时有事到市长办公室去了。
快下班时，有个建筑商和他的律师找到审计组的人，向审计组反映了一个情况：他的公司零三年承建了某县城轧花厂的基建工程，工程通过了会计师事务所的造价结算。后来市检察院反贪局以施工单位向会计师事务所的注册造价师行贿，获取多结算工程价款为由，将施工单位负责人监视居住，并暂扣五十六的结算工程款，半个月后交了七万取保候审保证金。时隔4年，当事人跑了多少次也没有解决，前不久当事人请了个律师向市检察院提出申诉，市院领导叫他们再去找一下反贪局长，如果不行再说。
“可是又跑了几次只给了不起诉决定书，今天才把取保候审的七万保证金退还给了我，暂扣的所谓多结算的工程款始终不给个说法，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多结算了工程款，受贿的注册会计师接受了处理，凭什么不退还我的钱！”
“刚才负责反贪的副检一句话很搞笑，他说你们做律师的，还不跟我们一样，糊弄当事人搞几个钱而已。”律师补充说，“据我们侧面了解，当年暂扣的钱已经用于检察院职工宿舍的工程建设。”
“这件事我憋了四年，这还有王法吗？”那位感觉委屈的施工单位负责人说，“我们刚才出去时回头看见门口的审计通告，就上来找你们反映来了，说不准他们还有其他问题，你们得好好查查。检察院太黑了。”这位气愤不平的姓巢的建筑商看来不准备再搞建筑了。
“你有什么可靠线索吗？”建筑行业与检察院打交道最多，猫捉老鼠的游戏玩的多了，彼此都有些了解，何思娴于是问。
“听说去前年检察院对市港航管理所、稽征所、海事处等单位负责人和财务人员都实行了监视居住，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但最后他们么事也没有就平息了，我们就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这些事我们局里也听说过，同时也了解过那些单位具体犯了什么事，以求加强审计质量控制，控制审计风险，但没想到检察院的不了了之会与什么有关。”市局投资科的小魏说。
根据这位建筑商提供的线索，何思娴有了新的审计思路。第一步，审计组复制了那位建筑商提供的暂扣脏款凭据，回来比对检察院财务账，但财务账上找不到相关记录。第二步，分组对举报人说的上述单位正面接触一下，看到底去前年犯过什么事让检察院介入，又是因何没有处理结果。
与此同时，请市审计局彭局长出面去找市人大领导，要求查阅检察院的案卷。
下午彭局长与何思娴去找了市人大副主任，但没起到作用，被审计单位仍然找理由拖延时间。晚上彭局长与何思娴又去找市委陈书记，陈书记当即电话请莫有为检察长到办公室与彭局长、何思娴当面座谈。
市委陈书记承诺，“如确实存在什么问题，可以两家协商处理，但审计出来的问题不在向省、市人大作的审计工作报告中披露，这个工作我去做。”到了这一步，莫检察长才答应如实汇报情况，至于是否要看案卷到时再说。
当晚对三个单位进行调查的审计小组也反馈了情况，被调查单位否认他们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检察院对他们单位负责人和财务负责人实施监视居住，无非是想找他们单位拉点赞助，因为检察大楼工程资金缺口很大。
据审计了解，个别单位负责人和财务人员监视居住超过半个月，后来是上级主管部门领导闻讯赶来交了赞助款才放出来。审计组复印了赞助款的收据，三家单位共计赞助三百九十万元，而收款收据是行政事业性内部收费收据，收据上加盖了市检察院的财务专用章。
审计组长熊海斌接到电话后也赶了过来。审计组与检察院正面交锋，要求盘点报账员的库存行政事业性内部收费收据，并要求查看报账员的保险柜，双方僵持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莫检察长电话告诉分管财务的邱副检察长，允许审计组盘库。
在报账员的保险柜里，找到另一本基建大账，大致情况是：港航所、稽征所、海事处等七个单位存在经济问题，但该院以收取赞助款的方式没有立案，所收款项计八百三十万，没有纳入财政预算管理账，而是账外弥补发改委立项审批大楼建设超概算部分的项目资金缺口。
应移送法院公诉的案件作不诉处理，征得当事人同意，将取保候审保证金转作大楼基建收入，共131笔，计三百七十万；将已过公诉期，当事人又不要求退回的暂押脏款二百五十万转入“账外账”。
出纳盘库还证实了另一个问题，该院零七年突破廉政办阳光福利限额，以办案需要，将犯罪嫌疑人押解至外县市关押审讯，借以虚报出差费用，或增加招待费、车辆费用支出等方式获取会计管理中心的支出审批，套取资金一百四十四万，在“账外账”上发放职工福利，年人均超廉政办限额标准一万二千左右。多报二十一个事业编人数套取财政人头经费拨款近四十万元，转入“账外账”支出。
上述“账外账”支出总额中，有近两百万元用于职工宿舍的水电安装、增容费、外墙装饰工程款等。
审计组结束了整整二十天的检察院部门决算情况的外勤审计。走出检察院的大门，审计人员长吁一口郁积了数年的闷气，回头望望检察院新建的气派非凡的办公大楼。门楼上悬挂的巨大而又庄严的国徽，在夏日的余晖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何思娴回到省厅，跟水若山详细描述这个案子的审计过程。末了，特别感谢师兄的闲聊“点拨”。
水若山说，有些部门一方面在净化空气，另一方面又在制造污染。空气是否纯净，有时就看净化的正能量是否大于污染的负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