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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节能减排审前调查的时间太紧，只有三天，水若山白天与何思娴等人一起去有关单位搞审前调查，搜集节能减排的资料，晚上加班从网上搜集有关资料，同时消化审前调查得来的材料，根据此前参与审计署专项审计调查的经验累积，认真编写江山集团的审计实施方案。
江山集团的节能减排工作主要涉及发电厂和有色金属冶炼，按照审计实施方案，列举被审计单位应提供的资料清单，列示的资料清单专人送达被审计单位，要求尽快搜集整理这些资料，在正式进点审计前提交给审计组。
做完审计实施方案，水若山接着根据审计署节能减排专题调研情况和学习到的审计技术方法，精心编写审前培训的PPT课件。
为了做好审前培训工作，让全省第一次参与节能减排审计工作的审计人员在短时间内熟悉和掌握节能减排审计技术与方法，水若山连续几个夜晚都是工作到深夜。
妻子姜莹看到他一有事做，就不管白天黑夜的，有些心痛，但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陪着，不敢打扰他。差不多一年没搞审计业务了，现在科研所，以后从事现场审计的机会肯定更少。她知道，老公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以前省厅从没人做过，容易审砸也容易出成果的项目的。
周五上午一上班，水若山就将编好的江山集团节能减排审计实施方案交给企业审计处长户英杰审阅。户处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一边在方案上面签字，一边示意水若山坐下，笑着说，“方案做得很详细，花了不少功夫啊，辛苦你了。”
听到表扬，水若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从县里过来的，在基层审计人员的眼里，处长可是很大的领导，虽然来省厅时间也不短了，科学发展观活动接触厅长的机会也不少，但在业务上得到肯定的机会还不多。水若山坐下来，问，“方案要不要给屠厅再看看？”
“那是要的，我刚给屠厅打过电话，他现在不在办公室，晚上我去他家。”户处要给水若山泡杯茶。水若山忙站起身来，说不用这么客气，“要没事，我就先走了。”
“哎，是这样的，若山……”户处停留了好一会，想说什么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去说。半晌，他说，“你先回办公室吧，一会有什么事，我再找你。”
水若山回到办公室，把第二天审前培训的PPT课件认真看了一遍，觉得培训目标和主要内容都没问题，这才打开酷狗，戴上耳机，放下心来听音乐。这是水若山工作之余最好的休闲方式，离租住的房子有点远，中午不回家，在厅机关食堂用餐后，先是按惯例给妻子姜莹打个电话，然后就在办公室听音乐。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哪怕只打个小盹，整个下午和晚上做事的精神都来了。
正在静心听音乐的水若山忽然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户英杰，“户处你好，有事吗？”
“过来看看，你一个人一间办公室啊。”
“还有一个人，叫金什么的，户处应该认识的吧。”
“嗯，厅里是有这么个人，但很少见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我来一年了，还从没见过这个人呢，呵呵。”水若山来审计厅还真没见过这个人，只听说厅里平时发什么水果，过年时发春节物资才有这个人出现，同事们闲聊时还说，厅里像金这样占编制，混岗位的人还不少呢。
“没办法，历史遗留问题呀。”户处在水若山的资料柜前看了好一会。这个柜跟别人办公室的柜不一样，在厅机关，很多人的资料柜都是些审计杂志，或一些与审计有关或无关的诸如四书五经，孙子兵法之类的书籍，通常都是些摆设，很少有人去翻阅。
水若山的不一样，除了他自己创作的小说，学术专著以及审计研究、会计研究之类的刊物外，更多的是他这两年编的江南审计研究报告，各类培训资料，以及他从网上和学术刊物上摘抄下来的资料汇编，涉及审计、财政、税务、企业管理等多个方面，内容非常丰富。
“果然是搞科研的，整个一小型资料库。”户处在水若山对面坐下，说，“怪不得大家都尊称你为审计专家，积累很多啊。说真的，科研所没你还真不行，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漆厅和黄副厅私下里就这么说过，你才是省厅审计科研的台柱子。”
“户处过奖了，我刚来，很多事还在摸索和学习阶段呢。”
“你也不必谦虚，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向你请教来了，更准确地说，是请你帮忙。”水若山这才发现，户处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叠书稿。“这是我零五年读博士时写的一篇博士论文，之后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把它改写成一本书，准备在出版社出版。”
“这挺好呀，恭喜户处出书了。”水若山给户处倒了杯水。
“问题是，书还没出呢，博士论文也还没通过答辩和专家鉴定。”户处接过水若山递过来的白开水，“半年前出版社就回话，说审稿没通过，里面内容有些粗糙，一些观点也值得商榷。后来我又找处室的同事修改，我带的硕士再认真校对过，但还是没通过编审和答辩，得再改改。怎么改呢？我还真不知道如何下手。”
“户处的意思是？”
“是的，找其他人改不太好，我们是老乡，找你最合适了。”户处是北城市江州区的，要说起来，户英杰与水若山的确可以说得上是老乡。在厅机关这种老乡比较多，但有时也用得上。
水若山知道，这次担任江山集团的主审，就是这位同是北城的老乡极力推荐的。户处说，“你是我们厅公认的大才子，业务熟，文笔好，之前帮厅长写过书，又有那么多的科研成果，就请帮老乡我这个忙，我相信，这个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
“可是，”水若山本想说，他手头上也正在编写政府审计案例一书，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的，可能抽不出时间来帮他修改书稿。但他没有这么说，他一直是习惯晚上和周末审稿子、写稿子。他来省厅的时间不长，租住的地方与厅里的宿舍相隔很远，又从来不玩牌，所以晚上和周末的时间一般不会有人打扰，他的很多科研成果都是在那个时间段完成的。“但是，我担心我做不好。”
“我绝对相信你，要是你都做不好，厅里就没人做得好了。”户处突然抬起半个身子，把声音放低凑着水若山的耳朵说，“实话告诉你，我去年就是副厅级后备领导干部，明年漆厅可能会退休，到时厅里可能会有人事调整，我想趁这个机会努力一把。目前正处级别已进入后备队伍里的几个人，条件都差不多，如果我这本书能在元月份见书，我就多了一分把握。我说的这些就说到你这里，你明白的。”户处坐回原位，“所以，时间要快，争取一个月内帮我改完，最迟明年元月份见书。”
水若山随意翻了一下那叠书稿，说，“我尽力吧，以后还请老乡领导多多关照，呵呵。”
户处起身离开水若山的办公室时，还一再叮嘱水若山要用点心，尽快改完定稿。
而就在他来找水若山帮忙前，分管企业审计处的屠副厅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水若山起草的审计实施方案我看了，没有意见，就按这个方案去组织实施审计，但是项目的主审得换人，你除担任全省的审计组长外，还兼任江山集团的审计组长，原定的项目组长黄水清改任主审。”
“那如何向水若山解释这件事？”水若山是户处极力推荐过来担任主审的，目的是减轻他这个大组长的压力，现在审前换将，他担心影响整个项目的审计质量。
“这个你不用管。水若山这次有更重要的任务，省政府法制办正在组织省直各行政执法部门起草行政执法处理处罚自由裁量权细化执行标准，年底一定要完成交由省法制办统一审定，明年三月底前就要颁布下去在全省施行。”
“这是法规处的事，应该由法规处去组织力量编写。”户处还是不解，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主将怎么说换就换，其他人对这块审计又不熟，到时项目做不好，可会影响自己处里的业绩的。
“厅长办公会上分管法规处的副厅长提出要人，黄荣旺副厅长力挺水若山，说只有水若山合适做这件事，财政违法行为处罚处分条例的自由裁量权基层审计机关用得最多，也最容易出问题，水若山来自基层审计机关，对这一块最熟悉，他给厅长编写的专项资金审计实务一书里就涉及很多这方面的经验案例，做这个水若山轻车熟路，加上水若山理论水平高，编书有基础，工作效率在省厅更是无人可比，说不定在短时间内就能完成并一次性通过省政府法制办专家审稿的。所以，用水若山来做细化标准，再合适不过。分管科研的秦厅没意见，其他人也没异议，这就定了。”
厅长办公会决定的事，户英杰无能为力，只能这样了，但审前换将的事不能由他说出来，他有求于水若山，所以在刚才找水若山帮忙时，他并没提起水若山已经不再担任项目主审了，他还想在节能减排的整个审计过程中请水若山帮忙，出出点子，当当顾问呢！
099
换下主审水若山，何思娴中午在食堂吃饭闲聊时就听到了，而且很快在他们审计组传播开来，各种可能的原因都有人在分析。
何思娴多少是有些了解水若山的，她在去年对芙蓉区土地出让金的审计中与水若山有过接触，上半年对北城市检察院的审计也得到过他的帮助。这个从基层来的业务干部，相貌平平，但为人生性直爽，做事不会曲里拐弯，虽然言语不多，有时也不善于表达，但在审计业务上绝对有自己的一套，而且肯钻研，不懂的又虚心向他人请教，这在审计业务部门并不多见。这次节能减排的审计，虽然只有短短三天的审前调查，却更觉得此人做事精细，追求完美，跟他在一起搭档，可以学到不少东西，而且他的工作安排井然有序，从不加班，劳逸结合，不会让组员感觉到吃力。
下午一上班，分管科研的秦副厅长先是把水若山叫到办公室，简单地询问了一下他最近的工作情况，说声辛苦了，就把上午厅长办公会的决定告诉了他。说法规处长随后会跟他联系，谈谈具体如何开展自由裁量权细化标准的编写工作。“若山，你才来省厅不久，就哪个处都需要你，足以说明你是厅里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好好珍惜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江山集团的节能减排审计调查怎么办？”水若山一时没反应过来。
“省政府要求的这个课题，十二月底必须完成，审计业务你就不用参加了，专心做这项工作吧！”
水若山的心里突然感觉到有点失落，这几天他可是全身心投入到这个项目中去了，包括审前调查，全省审计工作方案的起草，审计实施方案的编写，以及审前培训的课件，他都做足了功夫，就等着驰骋审计现场呢。
上午还信心满满，激情满怀的呈交了审计实施方案，明天就要开展审前培训，怎么下午就通知不用参加审计，这是唱的哪一出？有个“为什么”停留在他的喉咙里，但没说出来，他傻愣愣地看着分管他的厅领导。
“对于组织上的决定，你有什么想法吗？”
秦副厅连问了两遍，水若山才回过神来，说，“我没什么想法，服从组织决定，把工作做好。”
对于组织的决定，水若山开始觉得很有玩味，他清楚地知道，包括先前他从公务员变成事业职工，这次不让他参与审计业务，都是组织决定的。而所谓的组织决定，他清楚且明白，并不真是组织的意思，而是某些个人的意思。
但这些意思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做什么都一样，做什么都能丰富他的工作经验，做什么都能出成绩。他后来知道，帮别的处室做事，出了成绩是别的处的，与他科研所无关，也就与他本人无关。也正因如此，他在此后的十几年里，年度考核从没拿过优秀，不管他怎么认真做事，也不管他出了多少审计或科研成果，移送多少起案件，业绩都是别人的，考不考核他都只是“合格”。
秦副厅微笑着说，“那好，好好干吧，只要经得起组织的考验，前途一定光明。”
水若山想，不参加审计项目了，得告诉户处，好让他们处早做打算，不要因为他的临时退出而影响整个工作。他当然不知道，户处其实比他更早知道这件事，只是上午找他时没说而已。
“不好意思，户处，这次不能参加审计，错过跟你们学习审计业务的好机会。”
“你太谦虚了，若山。说心里话，我感到非常遗憾，本来还想你在这个项目中挑重担的。”户英杰处长在电话里说，“为了搞好这次审计，按照厅领导的指示，处里面还准备出节能减排审计工作动态，以及时了解全省的审计情况，指导全省各个审计组的工作，到时还得你花点时间顾问一下。”
“放心吧，户处，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去做。”
下午快下班时，何思娴来到水若山的办公室，一进门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上，问，“水老师，快下班了，还在忙什么？”水若山来厅里后，先后为全省审计机关的业务干部上过专项资金审计实务，政府投资项目审计实务，以及新录用人员的业务培训课，何思娴也参加过两次，所以很少叫水若山科研管理部副主任的头衔，而尊称他为老师，有时也叫他师兄，在她心里，的确是很尊敬水若山的。
“我再梳理一下这次审前培训的课件，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我真服了你，把你的主审换下来了，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你还沉得住气，要是我，这课就不上。”
“我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已经准备好了，不讲课，岂不更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又没有讲课费。”
“讲课费无所谓，只要我讲的课对参加这次审计的人有帮助我就满足。”
“你还真容易满足，你相信不，这次审计，有的人还巴不得审砸了呢？”
“这我相信，”水若山笑笑，竞争无处不在，机关里的明争暗斗，他能不知道吗，但他对这个从不感兴趣。“管他呢，我只把这次在审计署学到的东西分享给大家，就算达到目的了。”其实，在水若山的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他正在编写审计案例，可以借这次自由裁量权细化标准去市县及外省调研的机会搜集资料，所以他对审前换将并无大的失落和怨言。
何思娴觉得水若山除了工作执著外，有时还很傻。
下班时下起了雨，等了半天公交没等着，公交来了又挤不上去。人多，堵车，中国式过马路，也是东城的特色之一。水若山只好等雨停了步行回家，坐了一天的办公室，活动一下筋骨，正好锻炼身体。
江南的十月虽然还有点热，但信河大桥上的风却有一丝凉意，望着桥上川流不息的机动车，电动车，摩托车，自行车，望着桥下来往的沙石船、货船和撒夜网的渔船，水若山感觉这个城市对他来说，还真是有点陌生。
来省城一年了，他几乎没什么朋友，每天的上班下班，厅里同事从没串过门，实际也不想去串门，老是把妻子一个人关在家里，一有时间就回家陪她，根本就不想去别人家。晚上还可以在家安静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或陪着妻子看看电视，上上网。
入夜了，桥上的灯光五彩斑斓。妻子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要加班，怎么还没到家。他说没挤上公交，走路回家，正在桥上呢。妻子说，你路上小心啊，等你回家吃饭。他嗯了一声，就把手机挂了。水若山还在桥上漫着步，没有急着要回家的意思，他在想，如何跟妻子解释不能参加审计业务的事。
一个小时后，灯光下，姜莹看到水若山出现在楼下拐角的大芙蓉树下，虽然有点晚回，但没喝酒，走路还挺有精神，看样子，老公今天还有点高兴。
水若山回到家，喝了一口妻子端上来的白开水，坐下吃饭。夹了一口菜，望着妻子，笑笑说，“这回你想以烟换生活费的梦破了，呵呵。”
“怎么啦，又变卦不让你搞业务？”
“嗯，省政府要搞什么自由裁量权的细化标准，听说是国务院统一部署的，年底完成，时间还挺紧。”
“厅里怎么回事，除了你，地球就不转啦。这段时间你日夜加班，又白忙了？”
“也不是白忙，经过审前调查，结合审计署的专项审计调查，我也学到了不少知识，还有，我那政府审计案例一书不也有这个案例要写嘛，现在有现成的素材，花几天功夫就可以把它完成。”
“那你明天的课还讲不讲？”
“当然讲，都准备好了，不讲做什么。”
“那也不错，讲课费也有一千多吧？再说啦，被审计单位送的烟酒，购物卡之类不管怎么说也是灰色收入，是见不得光的，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讲课费来得光明正大。”
“这是审前培训，只针对参加审计的人，不是以前综合性的业务培训，哪有讲课费啊，我的老婆大人。”
“讲课费也没有，切！”姜莹歇了一会，下了一口饭，说，“没有就没有，只要开心就行，不是我们的不去强求。”
100
周六上午，来自全省各级审计机关的25个审计组的一百二十余名审计业务人员齐聚东城梅园宾馆，参加节能减排审计的审前培训。
培训班由企业审计处处长户英杰主持，江山集团项目主审黄水清宣读了全省审计工作方案和省厅组的审计实施方案后，水若山结合审计署开展的节能减排专项审计调查工作，具体讲解这次全省节能减排审计工作如何实施。
培训班最后由屠兵副厅长做动员，他说，“改革开放尤其是近五年来，我国经济快速增长，各项建设取得巨大成就，但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资源和环境代价，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的矛盾日趋尖锐，群众对环境污染问题反应强烈。零四年的沱江重大水污染事件, 零五年国家环保总局紧急叫停的未环评先上马的三十个大型违规建设项目，零六年甘肃徽县数百人血铅超标事件和岳阳饮用水源砷超标事件等，都与政府节能减排工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备受社会广泛关注。十一五规划纲要提出，到2010年单位GDP能耗降低百分之二十左右、主要污染物排放总量减少百分之十左右，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约束性指标。”
屠副厅环视下面一百多号审计人员，喝了口水，接着说，“这次计划调查的省直重点企业是我省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骨干力量，尤其是电力、冶金和化工等领域的企业，大多既是能源消耗大户，也是污染排放大户。因此，这些企业节能减排工作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十一五国务院要求我省节能减排目标的实现。直接关系到省委、省政府提出的建设生态江南、绿色江南目标的实现。
我们一定要以科学发展观为统领，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按照党的十七大报告关于环境保护的要求，贯彻落实审计署二十字工作方针，以维护企业安全，促进企业可持续发展为企业审计目标，摸清部分重点省直企业节能减排工作的现状，取得的成效，查找存在的主要问题并分析原因，提出完善节能减排的政策意见及建议，促进省直企业进一步增强节能减排意识，自觉履行社会责任。”
最后，屠副厅长根据厅长办公会议精神，对做好这次节能减排专项审计调查工作提出了几点要求。
培训班结束后，各审计组分赴各自审计现场。
根据全省节能减排审计工作方案，审计厅进行审计分组，考虑到审计力量和年底时间仓促，决定各设区市审计局各自负责辖区内的电力、化工等企业的审计。厅企业审计处则负责江山集团零五至零七年度的发电厂能耗废气排放，有色金属矿采选加工废水排放等下属企业的审计调查，重要事项追溯到以前年度，并延伸调查企业所在地的经贸委、环保、财政等有关部门。同时结合零三年至零八年五月的前任集团法人经济责任审计一并开展。
江山发电厂地处芙蓉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与东城县的交界处，后划为芙蓉区管辖，行政区划仍为东城县，成为无实际区域管理的地区。前身为东城发电厂，主要供应东城市区与周边县以及芙蓉园区的企业用电，弥补国家大电网供电的不足。后因经营管理不善，经济效益每况愈下，煤灰堆成山也不管不顾，城市污染非常严重。至零五年，发电厂亏损近亿元，所有发电机组除季节性用电高峰政府补贴其供电外，全年大部分时间停产，企业濒临破产倒闭的边缘。
根据国家“上大压小”的有关政策，中国国电计划收购东城发电厂。江南省政府为了保住这一省直重点企业，同时又能体现招商引资的政绩，经多方跑路寻求支持，终于同意由江山集团轻松几乎无包袱整体收购，破产企业职工的社会保障问题全部由政府财政负担，并应江山集团的要求，由省投资集团公司入股百分之二十，以增加企业发展后劲和活力。
江山发电厂向审计组提供了一大堆的比如装机容量、综合能耗、COD排放量等财务与业务数据。
这些数据说明什么问题呢？黄水清一组的几个人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该项目的审计，面对这些专业性很强的数据，一时真的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水若山讲课没讲到？还是自己上课时离开了几次没听到？
但黄水清没表现出自己其实不懂，以他十几年的审计经验，他认为，在被审计单位表现出任何的无知，都会给审计工作带来被动。不错，审计有的时候就是不懂也得装懂，尤其是在被审计单位面前，实在万不得已时，回去再向懂行的审计人员请教，才是上策，这是经验之谈。于是，黄水清等人继续倾听发电厂财务与业务人员的无字天书。
根据零八年的预计发电量及发电煤耗等指标测算，该厂可于零八年底提前两年完成全部节能指标。“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该厂的节能减排工作很有成效。”审计组的小万说，小万在企业处呆了五年多，曾两次参与江山集团的审计，但对于江山发电厂的审计却是第一次。
“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同组的管群芳说，“东城市政府零六年七月与发电厂签订的这份目标责任书，与国家发改委签订的目标责任书节能指标相差很大。要按市政府下达的目标，该厂就超额完成节能任务啦。”
“国家发改委与省市下达的节能减排目标任务不一样，是不是培训班讲的，基期数据不一致所造成的？”审计组有人开始猜测，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审计主审黄水清，希望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我们不要瞎猜，要想搞清楚就得找发电厂的人问清楚。”黄主审指向发现这个疑问的小管，说，“这个事情你负责搞清楚。其他不清楚的你们都要及时提出来，及时想办法拎清楚，不要留到后面又忘了。”
101
北京的十月已渐渐散去奥运的热潮，刚开始来时还真的觉得秋高气爽，景色怡人，可一到下旬，气温骤然降了下来，全然不像是南方，冷也是慢条斯理的冷下来，节奏总要比北方慢半拍。
但是，许诺对儿子的思念与牵挂，却没有因为气温的下降而冷却下来，虽没有刚到北信头几天那么切甚至还有些痛，也会坚持每天晚上七点给儿子打个电话，问候儿子学习如何，在江阿姨那儿吃住是否习惯。那天因为外面有些冷，身体也好像没那么清爽，许诺没有和同事们一起出去散步，吃过晚饭稍微歇了一会，就给儿子打电话。
“小任先生，最近学习怎么样啊。”儿子任少彬在初三年级，是毕业班，加上换了学校，从县城到省城，学习环境是完全陌生的，最为担心的是能不能跟得上班，幸好儿子不像他老爸，性格偏外向，思想也较为活跃，跟同学很能聊得来，到东城十中还不到两个月，就结交了几个同学，周末还去梅园郊游，这让许诺放心不少。
“报告许股，哦，不对，报告许副主任，最近应该改为昨天至今。”许诺原来在金山县审计局是财金股长，局里的同事和外单位熟悉的人，见面打招呼就这么喊她“许股”，在县里时，儿子有时也这么称呼他妈，有点服管的味道。许诺现在是财金审计处的副主任科员，儿子自然也就要跟上这一职务上的变化。
“少油嘴，说，学习怎么样？”其实许诺也知道，每天都打电话，哪有那么多的情况汇报，只不过听汇报成了习惯，或许还有点职业习惯。
“也没什么，老样子啦，您老不是常说，学习成绩是日积月累的，所以昨天到今天的进步不怎么明显。”儿子似乎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口齿有点不清。
“你在吃什么呢？跟老妈说话还吃东西，哼，不懂得尊重。”
“对不起啦，老妈，江阿姨熬了海带排骨汤，我正嚼骨头呢，您老知道的，冷了就不好吃啦。”海带排骨汤是儿子最喜欢吃的汤之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在家时就常熬着，现在麻烦水大哥和嫂子，有点过意不去。
“在江阿姨家住得习惯吧。”以前打电话就听儿子说，江阿姨对他很好，每天早上六点来钟就起床熬好稀饭，去买包子、馒头、油条或玉米之类，有时还带杯豆浆，总之每天的早餐都不一样，内容很丰富，但两个鸡蛋是不可少的。
这让许诺很感动，也听嫂子说，儿子现在南城读大学，除了寒暑假，基本就没回家，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有时想念儿子，委实闷得难受。
“习惯啊，江阿姨可好了，老妈你别担心我。您那儿怎么样啊，每天都学计算机，是不是可以网游呀？”
“就知道网游，我们每天的学习紧张着呢，上午四小时，下午四小时，晚上还有四小时，每天十二小时的学习，不比你们学校毕业班的轻松。老妈我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拼命，你现在知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这句话的含义了吧？”
“这次学习是你自己要求去的，你不是说你们单位一大片人没有计算机中级，他们不也照样审计，还过得有滋有润的。”
“你知道什么，他们中很多是审计厅的老人，有资本，坐在那里等也能等到升职，哪像你老妈我，半路上挤进来的，要不发奋努力，很快就会被新来的人挤下去了。”
“职业竞争残酷啊。”儿子笑笑，“对了，老妈，下个月学校可能要召开冬季运动会，我想买套运动服，您看如何？”
“可以啊，这个应该是学校统一买的吧？”
“应该是，但要交钱的。你去北京时给我的零用钱花差不多了，不要指望从我这里挤哦。”
“我来跟江阿姨说下。”
“不好吧，人家江阿姨都没好意思收你的生活费，你还叫人家给？”
“我是请江阿姨先垫着，回家会还的，你以为你老妈那么不讲信用，爱占便宜，切。”许诺突然想起了什么，“儿子，这段时间有没有跟你老爸联系过？”
“打过几次电话，老爸没你那么婆妈，问了下情况就挂机了。不过……”
“不过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打电话没人接。”儿子任少彬这回没说真话。因为老爸任之初有好几天没打电话来，所以他昨天晚自习放学回家时，打电话给还在金山县审计局的家中，一直没人接，再打老爸的手机，好半天才传来老爸的声音，但信号很不好，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清老爸说什么。他把手机挂了，直到今天他老爸也没回电话过来。
“可能你老爸这段时间搞审计，很忙，一会我来联系看看。你还不去上晚自习？”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晚自习的，你老人家是在北京越学越糊涂啦，呵呵。”母子俩笑着结束了通话。
许诺立即给老公打电话，家里的座机果然没人接，再打手机，却是关机，还是晚点再打吧。许诺心里想，老公的手机可能没电了，这个时候也可能正在被审计单位吃饭。
以他对老公的了解，以前的这个时候老公通常都在家里，自从她调到省厅，夫妻分居两地后，以前的同事就半开玩笑的告诉她，任之初可不是以前的任之初，很少在家里呆，喝酒也比以前更厉害了。
许诺理解，自己和儿子都不在家，公公婆婆又在乡下，一百多平的房子里就老公一个人，空荡荡的，怎么呆得住，三十几岁的男人也应该在外面跟同事朋友们聚聚，玩玩，要不然真的会憋去病来。
就着晚饭后这段空隙，许诺上了外网，刚登陆QQ，就收到以前县局一位女同事发来的一杯茶。许诺很快回复她“谢谢”。
“怎么样，计算机魔鬼训练，是不是真的很魔鬼呀？”
“是啊，一天到晚的学，人都快发疯了。你们怎么样，今年的项目快结束了吧？审计收缴任务完成得如何？”
“审计项目是快结束了，还有果业局长经济责任审计一个项目，做完就准备整理档案了。不过审计收缴还差一大截，好多决定没执行到位。”
“很难收吗？”
“嗯，年初不是冰雪灾害嘛，你知道，我们县财政本来就困难，这次受灾又很严重，加上汶川地震很多单位比捐款，结果把自己给捐穷了，往年最好收的专项资金违法违纪都没法去收缴了。”
“那也是，收不上来钱，年终的阳光福利又成问题了。”许诺原来所在局跟江南很多的县局一样，以审计收缴来与财政分成，分成所得用于维持审计日常运转和职工的奖金福利，所以收缴决定了基层审计机关的生存问题。“对了，任之初在忙什么项目呀？”
“他们那个股在搞新农村建设专项资金的审计，最近常往乡下跑。怎么，想他啦？”
“你还别说，真有点，呵呵。”许诺在“呵呵”的后面加了个呲牙的表情，在玩得好的同事面前，她也不想有什么隐藏。
“想他了，就早点回来，再不回来，小心被哪个狐狸精拐走了哦。”同事也还她一个呲牙的表情。
“我才不担心他被人拐走呢，他那么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有时也不做老实事，我可提醒你了，哈哈，开玩笑的。”
许诺听着怎么就不像是开玩笑的，夫妻长期分居，其实最忌讳开这种玩笑的，这是许诺以前很要好的同事，来省厅后还经常聊天，打电话，她要开这种玩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捕风捉影的事。
许诺心中生疑了，晚课完全静不下心来听课，在课间休息时，她借上厕所的机会，躲在外面给任之初打电话。
“喂，你是哪位？”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女人。
许诺想都没想，就顺着回答说，“我找任之初？”过一会才醒悟，不对，怎么是个女的接电话，难道拨错了号，一看手机，没错呀，家里的座机怎么会记错？
“他正在洗澡，你过会再打来吧。”
这个女人是谁，她怎么在我家里？而且说话的语气很像是女主人似的。许诺胡思乱想起来，第二节课时她完全没有了心思听课，等到下课休息，她又拨起了电话，忙音，再拨还是忙音。改拨手机关机，才九点多就休息了？等晚课结束回到寝室，再拨家里的电话还是忙音，难道座机听筒搁起来了，免被打扰？
莫非同事的暗示是真的？许诺回想起国庆长假时她和儿子回家了两天，当天晚上许诺一早就洗好了，等老公回家。但老公却在外面喝醉了酒，害得她半夜起来给老公泡参茶解酒。
第二天，许诺去菜市场买了好多老公爱吃的菜，做好了等老公回家吃，老公说中午不回家了，高中的同学生了个儿子要去贺喜。许诺说那你少喝点。任之初说，不会喝多，那么多人的酒席，同桌又不是很熟的，哪会就喝醉呢。那你下午早点回家哦，我等你呢，嘻嘻。言下之意，老公应该听得很明白。
但老公任之初吃完中午的酒席就开始跟同学打牌，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才回家，回家说很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许诺买好了她和儿子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的火车，五点不到她就醒了，想推醒老公，趁着早上精力旺盛时，与老公温存一番，老公却把她推到一边，似梦非梦的说，我还想睡呢，别烦我！
许诺生气了，骂骂咧咧的穿衣起床做早餐。跟儿子吃完早饭要去火车站时，老公任之初还在床上梦会周公呢。
在北信的这一夜，许诺失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