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水若山做的财政违法行为处罚处分自由裁量权执行细化标准完成了初稿,为了使这个标准更具可操作性,更能为基层审计机关接受,江南省审计厅法规处处长常由俭带队,编写人员水若山、叶叔华,一起深入市、县审计机关就细化标准初稿调研,征求意见。十二月中旬的一天下午,编写组在西城市德昌县召开了近两个小时的座谈会。
座谈会结束,离吃饭时间还有40多分钟,趁这机会,水若山在宾馆房间整理户英杰处长托付给他的博士论文书稿。这本名叫审计目标管理的博士论文,水若山细读了部分章节。说心里话,他不敢恭维这本由博士论文改写而成的书稿,通书逻辑性不够,专业表述与法律法规引用也多处有错误,怪不得通不过论文答辩。而且很明显看得出,很多内容是从网上粘贴过来的,不要说切合本书之意引用时作了修改,就连电子书稿的字体、格式、颜色等都没有统一规范过来,原文照搬。不同章节的文字风格也不一样,可见是多个人所为。
水若山想,这本书稿要么是处长的手下,要么是他带的硕士生弄的。要修改完善还真的要下一番功夫,他几乎牺牲了半个多月的晚上和双休日,终于有了如何修改的头绪,可以把书中一些有用的,甚至是可以闪光的观点用一根金线串接起来。所以一有空他就着手改稿,争取在十二月下旬完成户处所托。
正在埋头改稿时,有人敲门,水若山随口说了声“请进”,头也没抬,继续盯着他的电脑,他知道,房门是没关上的。
“水老师做起事来果然是聚精会神,这么投入,在忙什么呢?”江山集团的内审处副处长陈雨欣话音刚落,人已到了水若山的身边。
“原来是陈处啊,你怎么也来了德昌?”水若山赶忙起身欢迎。自从在培训班认识陈雨欣后,他们两人就在QQ上聊过多次,彼此已经很熟悉了。
“别叫我陈处,听着不舒服。”
“那叫你什么舒服呢?”
“叫我雨欣吧,这样既听着舒服,又觉着亲切。”
“嗯,雨欣,好听的名字,真的感觉亲切,呵呵。”水若山给她倒了杯白开水,递给她。“来德昌有事吗?”
“德昌不是有个铜矿嘛,我们节能减排审计调查组前两天到了德昌,下午我们组有个从德昌县局抽来参加审计的人说,省厅法规处来局里调研,一问是你,就过来看看了。”陈雨欣坐在水若山刚才坐的椅子上,看着电脑里的书稿,“又在搞什么大作呀?”
“没搞什么,这是帮朋友改的稿。”
“帮哪位朋友啊,要你亲自动手?”陈雨欣也不客气,顺手将页面拖到首页,“哇,原来是户处的博士论文,帮博士改论文,你就是博导了,失敬失敬!”
“见笑了,我也只是从逻辑学和审计实务方面给一点修改意见。”
“你还是这么谦虚,在机关里,太谦虚了未必是件好事,适当的时机要善于表现自己,呵呵。”陈雨欣喝了口水,然后把茶杯放在电脑桌上,接着说,“早听你们厅里的人说你博学多才,是厅里的大才子。这次跟着审计组去市县调查,好多市县的局长、业务人员都说认识你,听过你的课呢,对你的审计案例及案例分析很是称赞,原来你的知名度这么高,论在全省审计机关的知名度,很多处长都比不上你。”
“浪得虚名而已。陈处莫非对我水若山感兴趣,不然市县的人都跟你提起我?呵呵,开玩笑的。”
“下次不许再叫我陈处了哦,我会生气的。”陈雨欣真的做出生气的表情,“对了,听说你是江南财校税收专业毕业的?”
“连这个情报都搞到了,你真行啊。”水若山看着陈雨欣说话的表情、语气,甚至相貌,还是觉得她很像昙小姐。
“我们审计调查组从县里抽的一个人说跟你是校友,比你晚一届,审计专业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对我进行过专门调查。”
“不瞒你说,你去年在芙蓉区主审土地出让金时,我就听说过你,对你有了印象。这次节能减排审计,一开始确定你是项目主审时,我还真调查过,不过我是奉命行事,这是我们内审人员的工作职责,知己知彼嘛,哈哈。”陈雨欣笑起来有点像村姑的样子,朴实,甜甜的。
“调查结果如何呢,说来听听,让我也认识一下我自己。”
“刚开始调查,你就被宣布下野了,所以暂时中止了调查。”
“现在要不要接着调查?”
“正有此意。”陈雨欣望着水若山,“你对税收和财务成本管理这一块熟不熟?”
“你刚才还说了,我是税收专业毕业的,实话告诉你,我九几年考注会,税法一科没看书就直接过了,财务管理也是一次性过关的。”
“你是注会?”
“嗯。不过注会考试很搞笑。注会五门课,过了四门,有一门考了三次都没过,还一次比一次考分低,气死我了。第四次才考过的。”
“哪一门?”
“你猜猜。”
“经济法?”水若山摇摇头。
“会计?”水若山摇摇头。
“审计?你别跟我说是审计考了四次。”陈雨欣竟然跳了起来,“我太意外了,一个审计专家,竟然注会考试审计考了四次。我是一次就过关的,比你厉害吧,哈哈。”
“好搞笑吧,我也觉得搞笑,后来我才发现,政府审计与社会审计区别很大,我一直没能从政府审计中转变过来,所以考了多次也是正常的,我不怕承认,我这人不会考试,不管考什么,总考不出好成绩。”
“是有点搞笑,不过话又说回来,跟你一样,考试不行,实务能力超强的人还不少,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一看吃饭时间快到,陈雨欣说,“我找你有件事,是这样的,我们集团下面有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刚成立一年多点,开始的效益还可以,谁知道碰上了金融危机,我们老总想给房地产公司请个财务兼审计顾问,先期为企业制定相关内控制度,而真正的目的,是如何合理避税,争取企业利益最大化。你看如何?”
“请我是你们老总的意思?”职业习惯让水若山一时警觉了起来。
“你别那么敏感好不,老总只叫我找,至于找谁他并不过问,也没有指定,只要是真的顾问,对公司发展有帮助的就行。你不用现在答复,等过完年再决定都可以。”
“先谢谢你了,我再考虑考虑。”
晚上由德昌县审计局请客,节能减排审计调查组的3人和调研组的3人聚在一起,酒场很热闹。法规处常处长一向喝酒豪爽,谁敬都喝,不一会就有点多,嚷嚷着晚上要去唱歌。
到了歌厅,又要了啤酒,边喝边唱。陈雨欣点名为水若山献唱了一首梁静茹的“暖暖”,得到了很多掌声和啤酒。在县局局长和同事们的怂恿下,水若山回献了一首“原来的我”,感觉也挺好的。陈雨欣邀请他情歌对唱,知心爱人,水若山说不会,糊涂的爱、心雨,也不会,那你挑首会的吧。
“无言的结局我会。”水若山傻傻的笑着说。
“不是吧,刚开始就说结局?”
在歌厅他们又聊到这次节能减排审计的事,陈雨欣说,“幸亏你没参加,不然我就惨了。”一看水若山没明白她的意思。她接着说,“黄水清对这一块不熟悉,又坚持不让何思娴参与,正中集团领导下怀。”
“为何不帮帮黄水清,你也是审计组员呀?”
“怎么帮啊,我是集团内审的,只能对某些专业术语作解释,审计的思路和方法由你们审计去想,我说多了领导不会放过我,我的处境尴尬呀。”
“你是领导安排进来的内线吧?”
“随你怎么说,本来就不应该安排我在这个组的。”
水若山说,“这只能说明,审计回避制度在哪儿都不可能真正执行到位。”
回家与妻子姜莹商量,妻子答应,科研所出差的机会少,以前出差审计被审计单位打的散烟还可以换现,解决一些柴米油盐的问题,加上每天八十元的出差补助,足够每月的生活费了,阳光工资基本就可以存下来,准备买房,来省城快一年了,金融危机背景下,正好房价大幅下跌,不如兼职早点买套房子。听说凌天炒股不行后,也在兼职赚外快,到省城不到三个月就买了个小三房,而且还没贷什么款。
107
事已至此,卢邦达不得不承认:公司中层以上的管理把这些钱全借走了,有的拿去炒股,有的拿去炒房,末了嘟嘟哝哝说一个人忙不过来,来不及做账,不能说是“账外账”。
卢邦达从他小姨子家里又拿出一包单据,全部是某施工单位的借支和白条支出,这些白条支出总额与上面隐瞒截留的两笔资金正好相同。卢邦达解释说是春节期间,用于归还公司原办公大楼的基建工程欠款和欠款利息,以及零三年以来公司留守人员的不好入账的费用开支。
但追溯审计的结果是,公司原办公大楼含临街铺面工程是九九年底建成交付使用的,所有工程款早已支付完毕。
宏远公司会计将白条支出藏在小姨子家,不与其他账外收支凭证放在一起,为什么?原破产清算有关人员对审计人员的调查取证漠视甚至刁难和阻挠,这之间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审计人员加大对破产财产处理和应收账款函证等方面的调查取证力度。
何思娴一组的审计人员将公司零七年十二月账面存货及固定资产明细账数据与破产清算组盘点实际库存数据,以及下属物资站提交的公司财务出具的资产处置收入收款收据、公司及下属站点留守人员关于资产出库的流水账等资料逐一审核,然后输入电脑,按存货与固定资产减少的时间先后顺序重新排列,汇总得出公司零七年十二月,也就是法院宣布破产前处置的资产计137笔,资产处置收入一千多万,其中有部分下属物资站上交的处置收入约六百万上了财务账,另四百多万元没有入账;零八年一至三月,也就是公司破产清算期间处置的固定资产,包括生产设备和厂房等,共5笔,处置收入五百八十多万全部没有入账。
上述资产的处置均未经主管部门——江山集团批准。
另一方面,应收账款函证大部分返回了审计人员手中,账面反应的应收账款共134个户头,账面金额合计一千五百多万。函证结果显示,有部分欠款单位或个人早在公司破产清算期间即由公司业务员上门催款,欠款单位用现金或将款打入业务员随身携带的银行卡的方式归还欠款,对方还一并邮寄了宏远公司业务员收款的白条收据复印件。
审计组请示厅领导,要求东城市审计局派人进来,增加审计力量,分别对15个物资购销工作人员以及函证结果显示有出入的欠款单位有选择性地实施当面核实取证程序。结果证实,在公司破产清算期间,公司业务人员被安排到与自己有业务往来关系的欠款单位催收欠款,收欠的百分之四十归个人作为催欠工资和旅差费,其余上交公司财务。
但公司业务员早就知道公司管理层擅自变卖公司财产物资,美其名为公司职工交纳养老保险金,实际上都中饱私囊,因此所收上来的欠款只很少一部分上交财务,大部分由业务员侵吞,对公司就说没收到多少款。对业务员询问和外围调查结果表明,业务员破产清算期间实际收款一千五百多万,上交公司财务卢邦达手上仅五十万。
但是上交公司财务的五十万,以及公司擅自变卖的存货、设备、厂房款呢?会计卢帮达还是不肯如实交待,“算了,如此顽固不化,移送吧!”听了审计组何思娴等人的汇报后,屠兵副厅长说。
就在卢邦达收监的当天晚上,有人到看守所看望他,要他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把所有一切扛下来,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就一问三不知,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咬紧牙关熬过几天后,卢邦达由看守警带到了审计现场。现场安排卢邦达与老婆孩子见面。他的老婆孩子跪在地上哭泣着求他如实交待,争取政府的从宽处理。
那一刻,心里防线破了,卢帮达带着办案人员来到了他原来的一套破旧的房子里,从一个看起来已经没用的书橱里取出他发誓说的所有证据。
“真是服了你,老卢。”何思娴没有被卢帮达的戏耍激恼,反而觉得很搞笑,“像你这样的财务人员到底是哪所学校培养出来的,高才生呀,实在是佩服。”
擅自廉价变卖公司的财产款,下属物资站点上交的财产处置款,以及业务员收回的欠款,合计近两千万全部躲在这里。公司7个管理用此款购买装修快好却无福消受的豪华别墅各一套。
此外,原破产清算期间已入账的固定资产处置款全部存在卢邦达的私人存折上,后陆续支付出去,没有余额。在支出项目中,三百八十万元由江山集团收去作为破产清算费用,此款开了收据,在江山集团的财务账上可以找到;天成事务所的清算费用已由江山集团在公司上交的清算费用中按审计业务约定书约定的服务费二十万元支付。另五十万元天成事务所未入财务账,这是为了帮助破产企业出具虚假清算结果报告而出卖审计原则的报酬。
此外,原公司法人、财务副经理、会计卢邦达和原破产清算组的江山集团副书记曹达洲、县财政局副局长雷立发各分得二十万元,清算组其他工作人员各分得十万元。
曹副书记和雷副局长拿的钱由卢邦达负责打借条,说这样安全,即使查出来也是借的,何况不是他们本人借的。钱拿到手后反复叮嘱卢邦达三个字:“搞圆啊”!
在卢帮达发誓说的所有证据里,何思娴终于找到了宏远公司零三年至零七年所有的财务账本和凭证。为了能顺利进入企业破产程序,宏远公司和江山集团破产清算工作领导小组花费了多少周折与心血啊,真可谓用心良苦。
因为审计时间的关系,何思娴一组结束了江山集团前任法人经济责任审计工作。在通报江山集团案情时,集团现任法人田震山愿意积极配合审计,并将引以为戒,认真清理整顿集团及下属企业的遵纪守法问题,决不留后患和死角。
鉴于宏远公司严重违法问题,赴江山集团前任法人经济责任审计组根据厅领导的指示,将此案移送检察机关进一步查处。
这个纠结的案子似乎已经彻底了结,但仍有几个问题一直缠绕着审计美女何思娴。如此巨额偷窃国有资产,除破产清算组外,难道真没有集团领导层参与,果真如此,集团破产清算组重大决策不用向集团领导汇报吗?
还有,12间铺面资产处置总额才一百六十七万,平均每间十几万元,不到其他铺面的五分之一,且在有百分之五十欠款的情况下全部办理了产权过户手续,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上面催着结束审计现场,一定要搞个清清楚楚。最为关键的,好好的一个企业,为什么要费尽心机虚假破产,其真实目的何在?
这些都是个谜。直到两年后水若山奉命带队对江山集团进行专案审计调查,谜底才被揭开。
108
计算机中级班一回来,许诺等四个人就开始写汇报材料,将北信七十多天的培训情况和收获向厅领导汇报。厅里搁下业务骨干,每人花几万块送去培训,结果如何是必须有所交待的。很晚了,许诺还在灯下斟酌中级班汇报材料的用词。一想起中级班培训,许诺心有余悸,真的是魔鬼训练营。
儿子晚自习回家给妈妈泡了一杯茶,端给了妈妈,站在妈妈身边好一会没离开。许诺的目光离开电脑转向儿子,“儿子,有什么话想跟妈妈说吗?”
儿子任少彬迟疑了一会,还是有些怯怯的说,“妈,再过几天就是元旦,我们是不是回家看一下爸爸?”
“想爸爸啦?”
“嗯。”
许诺听出了儿子的话音里不仅有多时不见有点想爸爸的味道,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忧虑。这种情感忧虑许诺也有,甚至更强烈。北信那一晚打回家的电话让许诺胡思乱想,彻夜不眠,第二天早上头就像胀开了一样的痛。
是的,不管怎么样,该回家看看,夫妻之间有什么事面对面说出来,不能藏在心里,多点沟通和理解,夫妻感情才能历久弥新。
元旦到家,许诺说去买几个好菜,要亲自下厨做给老公吃。老公好久没吃过自己烧的菜了,这回得表现一下。老公任之初笑笑说,“你就是个工作狂,在家时也大部分时间是我炒菜做饭。”
让老公这么一说,许诺感觉有点愧疚,老公说得不错,在金山县审计局工作时,平时是婆婆烧饭做家务,老公则负责接儿子上学放学,只有周末自己才偶尔回家做饭洗衣服。碰到周末要加班,她作为一股之长又必须亲自参与,周末的家务活也让老公包了。十几年来,老公对此从无怨言。
任之初读出了妻子内心的愧疚,赶紧转过话题,“今天是元旦,好不容易回家了,后天又得回省城上班,就不麻烦了,不如我们去家干净的店里过元旦?!”没等许诺答应,任之初就拿起电话,说订个比较安静的小包厢。
在红都酒店的小包厢里,任之初精心准备了一台烛光晚餐。包厢里只有他们夫妻俩,许诺的公公婆婆说不喜欢在酒店吃饭,口味不对路,还有点受拘束。儿子任少彬本来是要来的,离吃饭还有一个半小时时,他爸爸跟他说,好久不见的同学是不是要去串串门,叙叙旧?
任少彬似乎懂了爸爸的意思,约旧时同学玩去了。近半年来,县中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平时有书信往来,有时还上网聊天。元旦正好同学都放假,给他们讲讲省城的学习环境。
包厢里正播放着轻音乐“回家”,柔情中带着一些伤感。许诺和任之初面对面坐着,目光对视了一眼。许诺没有说话,她在等着,等找个机会问问老公,那晚接电话的女人是谁?这段时间她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个女人,想着同事的暗示,她想老公如实告诉她。
任之初则很平静,似乎早就想好了要说什么,没等许诺提问,就坦白了,“许诺,”任之初突然感觉一改往日的亲昵称呼而直呼妻名有点不妥,“对不起,老婆,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说到这里,任之初以为妻子许诺会很惊讶,甚至愤怒。但许诺没有,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此刻最想要的,是老公的坦诚。
任之初觉得自己失败了,他心目中非常好强的妻子不单没有发火,而且连句责备的语言都没有,让他有些失望甚至沮丧,他将二两半一杯的章贡王“咕咚咕咚”一口干了。
这有点让许诺感到意外,50度的白酒一口下去,那不烧心灼肚吗?一向显得柔弱的老公怎么突然之间如此气概。但她依然没有说话,她在等老公以酒壮胆之后,对她吐出真言。
“我犯下的错不可挽回,对不起,许诺,我们离婚吧!”平时在同事面前无所事事,什么都无所谓的任之初,这回显得格外的认真。许诺看不出老公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有任何试探或玩笑的意味。她的心开始狂乱起来,随后感觉被无数根铁丝绞着般疼,老公之后所说的离婚后孩子怎么办,家产如何分等很多的话,许诺一句也没听进去。
在家里一向说话算数,在审计现场更是无所畏惧善于与被审计单位雄辩的许诺,此时竟然变得哑口无言,她不知道如何就站到了窗前,盲无目的看着窗外的岩江,江岸两边的霓虹灯和江上稀疏穿行的船灯,眨巴着诡异而又离奇的光。
两行泪挂在了许诺漂亮但徒然苍桑的脸颊。
这一晚,许诺再次失眠。
第二天上午,任之初陪着许诺一起去了许诺娘家,夫妻俩跟往回一样,没有让许诺的爸妈感觉异样。中午,任之初陪着岳父大人喝了几杯,许诺怕他喝多,叫他适可而止。
晚上,县局钟局长坚持要请许诺吃饭,许诺在省厅虽然只是个副主任科员,但毕竟身份不同,在县里面看来,省厅下来的都是领导,钟局竟然请了分管审计工作的副县长来作陪,让许诺想推辞都不行,去就去吧。这一晚,许诺喝了不少酒,有点醉,回家就睡下了。
第三天一早回省城,结束了为期三天的元旦小长假,再次回到办公室,许诺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醒后发现原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任之初三次酒后跟她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或者说是一句也不记得。
她本来是想听老公解释,认错,然后原谅他。男人偶尔犯次错,而且是夫妻长期分居后犯下的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改过就行了。元旦放假前,许诺还在四处托人活动,看能不能想办法把老公调到省城来,不一定要在审计机关,即使在审计机关,也可以在事业单位,省直机关不行,还可以到东城市,只要解决夫妻分居的问题就行。她了解老公,并不是一个对审计事业很执著的人,做什么工作无所谓,只要自己开心,家人快乐就已足够。
可是……许诺没有在老公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她在拖时间,她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时间可以让老公回到她身边。她要借着春节即将来临之际,请客送礼,托人情,找关系,尽快解决老公进省城的问题。她不相信老公会就这么离她而去。
她们是有感情基础的,因为深爱着对方,当初财校一毕业,她就放弃留在市审计局的好机会而跟他去了金山。
夫妻多年来有商有量,是单位同事和邻居广为羡慕的一对,虽然她在单位比他强势,但她从没嫌弃过他,总是以妻子和同事的身份帮他,鼓励他,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为他树立威信。
后来考进了省厅,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许诺自己想上进,想有一个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但其中也有为孩子谋求更好的学习、成长和就业环境的想法。
许诺坚信,只要有真爱,就一定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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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七提前两天带着儿子回家过春节的许诺,没有见到任之初,只有婆婆交给许诺的一封信,是任之初临走时特意留下的。任之初不在金山,他和之前晚上接许诺电话的那个女人一起,到云南西双版纳度春节长假去了,信中夹了那纸离婚协议书。
信中说,为了孩子的前途,在孩子未满十八岁前,由你负责监管,成年后跟父亲还是母亲由孩子自己决定。让他继续留在省城读书,这期间他会按月支付孩子的生活费和学习费,也会抽时间去省城看望孩子,你有空也可以带孩子回家来看看。你知道的,县局审计人员的收入很低,家里积蓄不多,除房子外,全部可变现的财产七万左右。父母都在城里,房改的房子还得住,经抵押贷款评估现值不到三十万,已经住了十来年,最多可贷二十万的款,抵押贷款申请已经报上去,估计年后就会批下来,到时这二十万贷款和可变现的七万财产,我再想办法借三万,凑满三十万现金给你,为了孩子住得更好,你一定得收下,省城的房子很贵,生活成本又高,你初到省城没什么亲戚朋友,不管怎么说,也不如我在县里周转容易。信里最后说,我出来时换了手机号码,连爸妈都没告诉,回来后会联系你的,你不要找我了,祝你和儿子春节快乐!
老公春节快乐的祝福,换来的是泪流满面。跟着公婆还有儿子一起在金山过年已经没有意义,也没有心情。带着儿子回娘家去过年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父母兄弟的盘问,还是先一个人回省城吧,或许那儿才能找到自己的内心世界究竟需要什么,才能对当初来省城的抉择作出错与对的判断,也才能无所顾忌的发泄心中所有的难过,一个人在房间里让泪水尽情的流吧。
除夕夜,没有鞭炮声,没有喝酒声,没有祝福声,唯有那台电视里整晚不知道在闹腾些什么的春晚。许诺的这个春节,好冷!
2009年的春节,与许诺的凄清痛苦不同,凌天的春节却过得非常的无聊,无聊得让他有些烦燥。
妻子尚小芸回家过年后,不愿与凌天一起回省城,她要在新平与姐妹们一起大过麻将瘾。这个时候大家都有空,上午串门拜年,把礼物放下就走,半点也不敢耽误宝贵的麻将时光,边打麻将,边说笑,开心得不得了,一天怎么过去的都不知道。
省城就不一样,省城熟悉的人少,打的麻将也是她不熟悉的,陪人家玩了大半年,连个“子”都不会算,糊牌赢了多少,放炮要出多少都是同桌的人说了算,年终一总结盘点,竟然输了上万。
输钱是小事,凌天并不在乎这个,只要把女儿照顾好,自己不在家时能准时接送女儿上学放学,放学回家有饭吃就够了,不然跟若山大哥一样,整天整年把嫂子一个人关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春节过后,按照国务院规定的上班时间,厅里有个为期三天的春季培训,培训方式主要是转播审计署的课程,厅里自己也会安排一、两堂课。
说心里话,这样的培训,大多数人不愿参加,一者是大家还沉浸在春节的热闹、休闲的氛围中,一时半会心还收不回来。二者是培训内容确实没什么新意,一年到头都在谈工作,好不容易过个春节放松一下,却又不放过。领导也知道大家没有参加培训的积极性,于是下了个狠招,三天的培训全程考勤,考勤结果列入年终目标考评。
这一招果然凑效,想进步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考评表现的机会。对进步与否并不刻意追求,但平时对遵守纪律一向比较自觉的人,自然也会主动参加。那些一向没有什么组织纪律观念,也不相信职务升迁跟工作能力和业绩真正挂钩的人,也不想一开正就给领导难堪,给自己找不愉快,于是也不情愿的来了。只有那些有很硬的后台,长年累月混岗不上班的人,才我行我素,想参加就参加,想走就走,考勤制度根本奈何不了他。
多年来的事实也确实证明,反复强调的这会那会,这培训那培训的考勤制度执行结果,根本就与年终是否评为优秀公务员没一毛钱的关系,公务员考核都是按处室给指标的,只要处室负责人认可你就是优秀。从这点上,“优秀”与否,跟能力和业绩也没有必然的联系,有了指标,你不优秀也是优秀。
无聊的培训,凌天的心放在了许诺身上。许诺生性随和,而且也愿意和朋友们一起闲谈,偶尔还开个不大不小把握有度的玩笑,要么她取笑别人,要么被别人取笑,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便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在凌天看来,许诺是个好女人,是个可以与她交心,又不用担心出什么大轨的女人。在北信的七十四天,凌天一直跟她走得很近,因为一个班,又都来自一个单位,本身就有走近的理由。
有段时间凌天感觉许诺有点不对劲,旁敲侧击才了解那时许诺的情感有一些变化,以至于日思夜想,最后竟然严重感冒病倒。是他自作主张去买了药回来,晚课后送到她的寝室。许诺为此还不少感动,心里受伤,远在北国还有人关心她。
培训班上,凌天发现许诺并不像平时那么开心爱说话,发呆似的坐在那里,没有表情的一张脸显得格外冷艳。培训中途休息回来后,她的眼圈就红红的,像是呆在哪儿哭过。凌天猜想,一定是感情的事出了问题,而且比较严重,不然不会伤感得如此厉害。
跟许诺这样的,从基层考到省厅工作的有好多个,夫妻都能来省城的出问题的少,如果一方过来,另一方没能力调动,还长期滞留在原地,且两地相距较远,来回不方便,加上受重用在比较忙的处室或岗位,夫妻见面的机会很少,这样的夫妻十之八九会离婚,离婚率高于审计署特派办的人。
真是闹离婚,最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凌天想把这一情况告诉水若山,他们三个人同时从基层上来,又都是财校的校友,自从结拜为兄妹后,就一直有话不谈,有事就相商。
但是,这两天水若山又没空,原培训班最后一堂课是安排经责审计处孟处长主讲的,由于孟处有要事回了随州老家,临时让水若山代替。想轻松一下的水若山于是躲在办公室备课,不想有人打扰他。
下午培训班结束,凌天有意在电梯口等许诺,然后跟着许诺进了办公室,“诺姐,你小芸妹子在新平还没回来,晚上去你家蹭饭吃可以不?”
“我还想去你家蹭饭呢?”
“你也一个人在家?那好呀,去我家吧,去我家尝尝我的手艺。”
“算了吧,我还是想一个人呆着。”
“不是有什么事吧,诺姐?有什么就说出来,说不定能帮上你。”
“你帮不上的,不过谢谢你。”
“感情上的事?”
“嗯。”许诺“嗯”声刚出,眼圈已经湿润了,她赶紧别过身,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感觉自己很孤独。
“有多严重,说出来,即使我帮不上忙,你也会好受点的。”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吗?”
“这……”凌天还是想留下来陪她一会,但见她脸向外,如此坚决的不让别人窥探她内心的痛处,他也就不再坚持,说,“那好吧,需要找人倾诉时,记得我。”凌天带上门,回家去了。
凌天没有被许诺的伤感情绪影响太多,在自家楼下的土菜馆里叫了两个菜,来了瓶八块钱的二锅头,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这还是正月里,新春的气息才刚来呢,决不能亏了自己,要好好享受生活。二两一瓶的不够再要了两瓶,尽兴而归。
酒后的凌天回到家,打开灯和电视,坐在沙发上,看这个台没劲,看那个台又是看过多次的老电影,还有几个台是没日没夜、没年没月的电视购物,实在是反感,换来换去,没什么好看的,好烦啊。
索性把电视关了,上网去。
一登陆QQ,就有申请加好友的信息,一个叫顺其自然的人,资料显示,东城,女,32岁,Q龄8年,一个老网虫。空间相册里还有照片,同一个人在不同旅游景点照的,不像是网上PS过来的,真人真资料?加上聊聊看,反正元宵节前都是一个人在家无聊。
“帅哥,是哪儿的呀。”
“南京。”
“不对吧,我这IP地址显示你在东城。”
凌天忘了QQ软件可以看到对方所在的城市。他也顺便看了一下顺其自然,显示也在东城,“呵呵,瞒不了你。”
“当然啦,老网虫了,网上的事什么能瞒过我。对了,你在东城哪儿呀?”
“我在城东区,你呢?”
“又在忽悠我了,你明明在东湖区,跟我同一个区呢。”
“不会吧,这样也能看到?”凌天玩网也有些年头了,对网络本来就熟悉,加上这次在北信参加审计署的计算机培训,对IP地址和网络代理等术语及功用加深了认识,但通过QQ软件找到聊天对方具体在哪儿自己还做不到。对方果真是网络高手?莫不成是网警?
“你骗不了我,哪个单位的,从实招来。”
从实招来就从实招来,反正又没干什么坏事,就是网警也没关系。“我是省审计厅的,你呢?”
“不错,一个诚实的孩子,呵呵。”
“你还没说呢,这不公平。”
“我是省交通厅的,财务审计处的安梦华。”
“内审的,算是同行啊,幸会幸会,我叫凌天,在投资审计处。”
“在这儿聊天算不上幸会呀,要真见面才是幸会呢,方便的话出来见个面,如何?”
“见面?”凌天心里想,这是不是太突然,虽然在同事和朋友的眼里,自己生性风流,对这一点自己也不否认,但风流都在嘴上,实质性的风流真还不敢。这真要与从未谋面的网友,而且是第一次聊天的网友见面,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这要让审计同事知道了,会不会影响自己?省城不比县城,在县城,抬头低头见到的都是几个熟人,再怎么样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这几天老婆又不在家,万一自己hold不住省城的灯红酒绿,行差踏错一步,对方又是个纠缠不休的主,自己岂不是无法自拔了?“呸呸呸,怎么想这么歪了,说不定人家只是想与审计同行见个面这么简单呢?”
“怎么不说话,怕啦。”
“哦,不是,有什么怕的,有机会的话一定见见美女。”
“机会很快就会有的,是不是美女也只有见过才知道,就怕到时你装作不认识我。好了,就这样,有空再聊。”
顺其自然不由分说,就灰头土脸的下线了。把个聊兴刚起来的凌天甩在那儿,觉得更加的烦燥和无聊。再打开顺其自然的空间相册,一张一张的过去,这才发现真的是漂亮、性感且撩人,“真是她本人吗?”
凌天有点心猿意马起来,晚上竟然做起了春梦,跟照片中的顺其自然疯狂地缠绵,醒来换了条短裤,就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