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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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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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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皇帝》连载

第二十三章 账册

难捱的长夜,终于过去了。

天,还是亮了。

曙光中,丁当伸展了一下被冻得发麻、泡得发软的躯体。

直到此刻他才佩服传说中的“阮氏三雄”,居然可以在水底泡上七天七夜。

整个人估计都要被泡浮囊了。

他刚想找个苔藓少的地方,爬上岸去,却突然听得一声大喊:“臭小子,原来是你!”

丁当吓得一激灵,四下望去。

只见潭水之上,寒气如烟。

说话的,好像是昨天晚上的那团影子。

此刻,那团影子仍然在水上漂浮着,犹如一团水藻。

这影子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背靠着河岸站着,只露出上半截身子。

是以在黑暗看来,仿佛是整个人凌空悬立在那里。

他的身上,衣衫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因为长时间浸泡的缘故,也已破烂不堪。

他的面目憔悴,像是已经多日不曾入睡。

更可怖的事,他身体枯瘦如竹竿,须眉都已脱落。

整个人就像是立在水中的竹竿上,挑着一颗卤蛋。

他之所以自始至终都立在那里,是因为他根本就动弹不了。

因为他的整个人,就被捆缚在一副精铁铸成的铁架上。

双臂横抬,两根铁链穿过左右双肩的琵琶骨,脑袋耷拉着,紧紧地盯着水面。

盯着泡在水里的丁当。

丁当听到喊声,从沉睡中苏醒。

他抬头仰望了一下铁架上的怪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立刻单手扬起,不停地在胸口划着十字,道:“叶苏?”

随即又喃喃道,“不对呀,这本小说写的是东方的架空世界,哪有什么叶苏呀,作者大大你临时更换题材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这样想着,便冲着那人问道:“你是谁啊?咱们认识吗?怎会知道小爷的名字?”

这人全身上下,虽然已经在铁架上风吹日晒折磨掉了大半的生机和活力,但那一双深深凹陷进去的眸子里,却依然发出凌厉的光芒。

那是他生命最后的倔强。

对活下去的信念,最后的坚持。

他由上而下,瞬也不瞬地俯视着丁当,突然流露出一种既惊奇、又欣喜的笑,道:“怎么?几天不见,便不认得老夫了吗?”

丁当看着他。

他的那副模样实在让人害怕。

不看呢,又实在很好奇,这人究竟是谁,怎么认得自己?

思来想去之间,还是半推半就、半遮半掩地看了一下。

但仍然没有认出这位铁架上的“圣者”,究竟是谁?

既然认识我,那我们应该见过面的,是谁呢?

只听得铁架上的那人道:“春秋镇上,迎宾楼前,你请我吃了一顿饭,我送了你一方绢帕,忘了?”

丁当脱口说了个脏话:“我去,财神?是你个老不死?怎么变成这个死样了?”

财神叹了口气:“唉,真是一言难尽。”

此时的财神,已经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那时的他,有点儿脏,有点儿痩,像是个行走江湖的老骗子,眼睛里时刻透着掏空你口袋的鸡贼的光。

而此时的财神,已经不能用瘦来形容了。

他根本就是骨头的外面,裹了一层皮。

整个人看上去,惨不忍睹,就像是经历了一场非人的折磨。

他的整个人都已变形。

所以,丁当看了很长时间,都未曾认出来。

他的听力好像也受损。

是以没有凭声音,早早地听出了丁当。

当然,也可能是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听出来了,只是不敢确认而已。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丁当昨晚落水,又呛了水,嗓子有点儿变声。

不管怎样,这对曾经的相识,此刻又再次重逢。

只是这次的重逢,蒙上了一层悲戚的味道。

听得丁当的问话,财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说来话长。”

随即,无限悲哀地叹了口气,道,“老夫此次恐怕再也逃不去了,没想到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居然还是你这位小友,也算我们有缘。老夫便将这惨绝人寰的悲痛之事,跟你这位小老弟唠叨唠叨。”

丁当连连摆手道:“既然说来话长,还是别说了。”

财神:“……”

丁当促狭地笑道:“不用看也知道,你遭人陷害了才落得如此下场了呗。我还知道,你之所以跟我说你的悲惨遭遇,肯定是想求我帮你报仇。本小爷还是个未成年,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可干不来。当然,如果是商量继承你的万贯遗产的事儿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商量商量。

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对啦,你家的少主子,也就是那位帝都牧场的肥猪大少爷,现在就在这悬崖的上面,不如你把你的不幸遭遇讲给他听。作为少主子,他肯定会给你出头的。”

财神一惊,道:“怎么?朱大少也来了春秋镇?”

丁当道:“对呀,他满江湖地找你,都快找疯了。”

说着,像是有些懊悔,有些嫌弃,道,“如果不是本小爷贪图小便宜,想用你送我的那个脏得跟底裤似的绢帕进行变现,帮着他到处找你的话,我还落不下来呢。这个见鬼的藏龙潭,还真是见了鬼的。”

说着觉得晦气,“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道,“没有鬼没有鬼,即使有,也只有一个老鬼,没有小鬼。”

听得这话,财神像是害怕极了,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朱大少知道我在这里?”

丁当笑道:“因为你偷了他家的账本,没法面对少东家?”

财神:“……”

沉默了好久,他那憔悴的脸上,涌起了阵阵的动容。

往事似乎浮上了心头。

丁当却噗嗤一下乐出声来:“好啦,老头儿,别装了。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财神晃了晃,似乎是想摆脱铁架。

但铁架太重了,他的力气又弱,晃了几晃,没有任何动弹。

他长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丁当双手拢在一起,凑到嘴边哈了口气,道:“别感叹了,快点儿说吧,瞧把我给冷的,裤裆里也凉飕飕的,那话儿都快不听使唤了。你再叽叽歪歪,我可真走了。不行不行,我得先找个缺口,跳上岸才好。”

说着,就要往上爬。

可是,这藏龙潭就像是一个深口的大瓮,四周都是悬崖峭壁。

周边落满了鸟屎,长满了苔藓,滑不溜秋地,根本就怕上不去。

他试了好几次,最终都以重新滑回来告终。

他只好尽量掂着脚尖儿,让自己的身体与潭水接触得少一些。

财神也不管他的表演,自顾自地感怀起了自己的遭遇:“那日,老夫若是没有伸手,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结局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突然又显现出自我感动的光辉:“但老夫今日虽然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也绝不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回头,重新回到那日的话,相信老夫还是会继续伸手再做一次的。”

丁当听得更是茫然。

他急得东北口音都出来了:“喂喂喂,老头儿,你可别磨叽了,快说说是哪一日?伸什么手?到底怎么回事吧?”

财神阖起眼睛,终于说起了他的遭遇。

他缓缓地道:“那日,帝都牧场的议事厅里,突然来了几位奇怪的人。他们自称是来自西域三十六国的商人,久闻帝都牧场的大名,特意前来拜谒老场主朱贞木,要跟他商议双方的商贸之事。作为牧场主管经略的先生,老夫自然授意参与了这场关于商贸的讨论。那些西域商人似乎因为常年不洗澡或者吃羊肉的关系,身上的气味非常难闻,再加上他们的中原官话说得很是艰涩难懂,我便倦意袭来,困顿横生。本想告别而去,但看到老场主在那里跟他们聊得很热络,老夫只好继续坐在那里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实在太累了,不由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本羊皮纸制成的手折子。应该是刚才大家相互寒暄的时候,哪个胡商不小心掉下来的吧。”

丁当道:“什么是手折子?”

财神道:“就是用羊皮纸,装订成的书册。”

丁当道:“哦,我还以为是用羊皮口袋装着的葵花子呢。那接下来呢?”

财神道:“我本来想当场捡起来,问问是谁丢的呢。但是仔细又一想,这些西域胡商粗鄙无礼,狡猾奸诈,虽然表面上跟场主笑眯眯地聊着生意经,但私底下说不定已经磨刀霍霍要坑牧场一把了。为了弄清他们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说不定能够从这手折子里,看出些端倪来。于是,我便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一抖长袖,将手折子卷进了袖子里。中途的时候,老场主让我出去取为胡商们准备的礼物。等到无人的角落,我偷偷地翻看了一下,结果这一看,便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猛然一阵抽搐。

像是痛苦至极。

丁当听得正到了精彩之处,见财神突然停顿,不由急急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那手折子上又写了什么?”

财神顿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稳定自己的心绪,道:“那手折子虽然用的是胡文,但很不巧的是,或者说很巧合的是,我恰巧认得这些胡文的。手折子上用胡文记载的着,就是一些人名,和一连串的数字。”

丁当道:“什么意思?”

财神道:“这手折子,是一本账簿。前面的人名,是朝中的一些重臣和军方的大将,以及江湖中一些名门大派的头领,那些数字,则是相关的银钱往来、粮食、兵器、战马的相关交易记录。”

丁当失望地叹息一声,道:“嗐,这有什么稀奇的?帝都牧场不就是专门给朝廷做这方面的生意的嘛。胡人跟谁做生意,当然要记清楚,好回去跟自己的大老板对账报销嘛。”

财神目光一凛,道:“但是,其中一个名字,却经常作为每串数字后面的画押出现。虽然用的也是胡文,但笔迹我是认得的!”

丁当道:“你的大老板朱贞木?”

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失声道,“不会是那些胡人向朱贞木行贿的账本吧。他是皇帝的重臣,专门替皇帝老子搂钱的。这些胡人既然想跟中原做生意,当然不会错过这位中原最大的生意人。大家给他送礼也很正常嘛。”

财神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

丁当道:“那是?”

财神道:“是老场主朱贞木跟朝中的大臣武将、江湖门派,以及西域三十六国暗暗结交的账本。这些胡人此次前来,不仅仅是商议做生意的,更是进行对账的。他们这是要暗暗地做一番大事呀。”

丁当道:“你是说,他想造反?”

财神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丁当道:“那他们丢了这么重要的账本,怎能不找?”

财神道:“当然要找了,几乎都要找疯了。”

丁当道:“所以……”

财神道:“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怀疑对象。而我又是其中最值得怀疑的一个,因为我本就是皇帝陛下派往帝都牧场监督朱家父子的。他之所以让我参与他们的此次密会,本是想故意聊一些生意场上的事情,迷惑我,让我告诉皇帝陛下,他们要跟西域诸国进行一些商议往来,然后中间趁着让我去准备礼物的时候,再趁机对账,商谈要事。谁知道某个胡商实在太大意了,居然将账簿丢在了地上,被我给捡到了。我正在外面给大家准备礼物呢,知道他们马上就要找上我了,便赶紧带着账本,以及朱贞木写给西域某国的某位汗王的手札,逃之夭夭了。”

丁当道:“所以,你就逃到这里来了?那你为何不去向你的皇帝陛下报告呢。”

财神道:“我知道,朱贞木丢了账簿之后,肯定会在通往皇城的各个要道路口进行布防拦截的,所以,我便绕道返回京师,远远地绕一个圈子,分散朱家父子的注意力,去向皇帝陛下汇报这个惊人的信息。谁知道等我到达宫内的时候,却又听说皇帝陛下已经西巡,我便决定直接前往他要出巡的这边塞之地,等着他。谁知道在春秋镇,还没等来皇帝陛下的銮驾,倒是先碰上了你这个小子,还被你骗去了那个绢帕,然后又碰上了你的兄弟,那个叫做加隆的傻大个。再然后,就碰到了清照堂的李易安。”

丁当道:“李易安?就是春秋镇上的那个大贼头儿?”

财神道:“当时,老夫前去造访李易安那贼子。希望从他那里打探一些关于帝都牧场的消息。因为皇帝陛下曾经告诉过我,说李易安是他在春秋镇上埋的一颗钉子,如果有事的话,可以与他先行商议。谁知道老夫正在大厅里等着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阵异香。然后,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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