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丁当摸了摸下巴。
像是在回忆事情的经过似的。
他开始讲述与财神的那场邂逅。
“大概是在一个月以前吧,我正在镇东边的的那座破财神庙外面玩儿。忽然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头发胡子都掉的差不多的秃瓢小老头儿。”
“那老头儿又矮又瘦,脏啦吧唧的,胡子头发衣服几乎都粘在一起了,佝偻着个腰,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估计是饿的。”
“他看见我正在那里一口馒头一口大蒜瓣地啃,就伸出鸟爪子让让我把手里剩下的 那半个馒头让给他。我说我不让。他就不停地求我。”
“最后求得我没办法,又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跟他说,如果你真的想吃呢,咱们就来赌一把。”
朱飞明明知道丁当在跟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却又偏偏忍不住道:“既然他饿得连路走不动了,那他还拿什么跟你赌呀?”
丁当一横脖子,大声道:“当然有的赌了。我对他说呀,假如我输了的话呢,不仅把手里的那半个馒头让给他,而且还要请他到这里大吃大喝一顿。可是,他要是输了呢,我也请他大吃大喝一顿。不过前提是,他得帮我擦三天的屁股。”
朱飞道:“那他答应了吗?”
丁当一脸坏笑地道:“你说他饿得都成小龙虾了,能不答应吗?反正输赢都有馒头吃的,他还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事呢。”
朱飞笑了笑,道:“可是据我所知,无论是玩骰子还是骨牌,‘财神’可是一点儿也不比他玩算盘珠子差呀,那你又是怎么赢了他的?”
丁当用食指戳了戳太阳穴,笑嘻嘻地道:“当然是用脑子了。我呢,看他的浑身上下全都脏兮兮的,可是十指却修长匀称,而且指头上还粘着一层厚厚的老茧,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如果不是经常拨弄算盘珠子的话,就是经常投骰子摸骨牌的。我当然不会傻到跟他赌这些的地步了。”
朱飞一怔,道:“那你们赌了什么?”
丁当系好裤子,双手撑着桌面从上面上跳了下来。
然后,纵身往后一跃,正好坐在那油腻腻的桌子上。
他双手撑在上面,两脚自然下垂,悠悠地道:“我呢,就跟他赌我身上的虱子究竟是单数还是双数。单数我赢,双数他赢。”
朱飞道:“这么说,最后是单数喽。”
丁当笑嘻嘻地道:“这个当然了。我身上的虱子,当然是想让他单数就单数,想让他双数就双数。我身上的虱子我做主。”
看他这副像是认真又像是玩笑的样子,朱飞一点儿也摸不透他所说的这些话究竟是真的还是胡编乱造的。
但是,又不得不急急地追着他追问下文。
其实,他关心的并不是他们最后赌的点数是单是双,而是“财神”的下落。
所以,他接着道:“既然财神输了,又帮你擦了三天的屁股,那么,这条绢帕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丁当将那条绢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似有感触地道:“说起这绢帕嘛,可就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他摸了摸下巴,“最后我虽然赢了他,可是,看他那副老而不死的样子,当然不好意思真的让他给我擦三天的屁股了,所以呢……”
说到这里,他忽然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再编下去的样子。
随即又道:“哎呀,好啦,好啦,我看我还是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呢,不仅没有让他给我擦屁股,而且还请他吃了三天的叫化鸡呢。后来他就夸我是个好孩子,人又聪明又老实,而且心地也很好,说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所以,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他便把这条绢帕脱下来送给我了。”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一脸的诚恳,可真实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很值得怀疑哦。
不过,朱飞却一副已经对他深信不疑的样子。
因为财神的性格、外貌特征,丁当都说得一清二楚,丝毫不差。
其中的过程虽然有些夸张,但面前的这个坏小子知道‘财神’的下落,那是肯定的了。
所以,听到这话,朱飞立刻笑了起来。
大块大块的肥肉不停地颤动。
也不知道是因为笑而带动了肥肉的颤动,还是因为肥肉的颤动让他看起来是在笑。
他为了表示诚意,便将挂在腰间的宝剑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为的是让自己显得更放松一些。
他凑到丁当的面前,幽幽地道:“我想,当他说要送你绢帕的时候,一定把你吓了一跳吧。你一定以为他这个人如果不是脑子有毛病,肯定就是吃错了药吧。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人用绢帕来报答别人恩情的,是不是?”
丁当的嘴,简直都要咧到耳根子那里了,一脸的嫌弃道:“哼,岂止是吓了我一跳呀,简直就是把我给吓了一大跳,而且在跳的同时还恶心了三天三夜,几乎都要把我的肠子给恶心出来了。”
他的眉头不由皱了皱,现在想起似乎还觉得恶心,“我的哥乖乖隆咚呛呀,他那哪里是什么绢帕呀,简直就是一只猪圈,上面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肥猪,黑色的肥猪,白色的肥猪,花色的肥猪,紫色的肥猪,红色的肥猪。我真的不大明白,他的人那么瘦,可为什么身上的虱子全都那么肥呢?”
随即,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当时就想,他这个人如果不是脑子有毛病,就是刚刚从外星球移民到地球来的,估计是还没有弄明白我们地球人的礼节。所以呢,他才会拿一个不知道哪里得来的脏绢帕来送人,用来报答别人的恩情的。即使是没用过的绢帕,我拿来又有何用?我又不是个爱俏的小娘皮。”
听到这话,朱飞本来想忍住不笑的。
可是,看到丁当的那副学得惟妙惟肖的样子,他又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屁股下面的那只凳子本来就已经无法承受他那大象般的体重。
现在一笑起来,他浑身的肥肉乱颤,更是把凳子压得“嘎吱嘎吱”乱响,摇摇欲坠。
他平衡了一下身体,道:“那你最后又怎么接受了呢?”
丁当却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仿佛根本就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好笑的似的。
他用手顶住下巴,一副清风徐来、救世佛陀的安详模样,淡淡地道:“其实呢,我这个人是最善良的了。你看,他这个人,年纪那么大了,吃了我好几天,心里一定觉得特别愧疚,所以就想找个方法报答我。虽然用脏得跟底裤似的绢帕报答人的做法有些不好看,但总算是报答了。”
随即又叹了口气,道,“为了不让他觉得难堪,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心想我现在暂且收下,等你走了我就把它扔到火里面烧掉,以免上面舞来舞去的虱子跑到我的身上来。如果这些外来的虱子为了跟我身上的土著虱子争夺地盘而进行世界大战,那我晚上还不得痒痒死呀。”
说着,不由耸了耸肩膀,像是有虱子在身上不停地趴着似的,道,“我刚打定主意,他却又突然跟我神秘兮兮地说,他是‘财神’,是帝都牧场的大总管。如果我拿着这条绢帕到帝都牧场旗下的任何一家钱庄里去的话,就可以提出为数不少的一笔银子。”
朱飞笑道:“刚听到这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吃了一惊?”
丁当道:“岂止是吃了一惊呀。当时我就想,这老秃瓢肯定是骗人的,假如这条脏绢帕这么值钱的话,那他为什么还会饿成这样?他以为上面印着藏宝图呀。而且,我当时确认了一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篇,上面确实没有藏宝图。为了保险起见,我甚至还用水泡了一下,看看上面是不是用了隐形墨水需要水泡才能显示呢。结果差强人意,上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虱子倒是飘起了一大堆,恶心死了。”
朱飞咬了咬嘴唇,仿佛也觉得恶心,道:“那后来他又是怎么说的?”
丁当道:“他说呀,他现在有急事要去做,暂时还不能被别人识破身份,所以,就故意隐藏行踪,不走闹市走荒道,不走大路走小道,所以,他堂堂正正的一个‘财神’才会落寞到如此地步的。”
朱飞道:“当你听到他说自己是‘财神’的时候,一定把肚子都笑破了吧。”
丁当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没有笑破肚子,却笑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舌头都笑抽筋了。哼,就他那熊样儿,还财神?”
“他要真是财神的话,那我就成了玉皇大帝了。天底下哪里有那么瘦的财神?哪里有穿那么脏的底裤的财神?哪里有穷到向人讨馒头吃的财神?假如我相信他是个财神,那我可真的成了白痴了。”
朱飞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朗声道:“哎,老弟,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
丁当道:“怎么?”
朱飞道:“正所谓卖油的女子水梳头,卖绸的娘子穿麻布,岂不知,有钱人个个都是吝啬鬼。而财神作为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当然更是吝啬的要命了。”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道:“关于财神的吝啬抠门,我是深有感触的。因为自从他到了我们帝都牧场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换过一身衣服,更没见过他洗过一次澡。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啦,亲自给他买了新衣服,烧了洗澡水,抬到他房间,让他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舒适的新衣服,他却打死也不愿意洗,不愿意换。”
丁当道:“为什么?”
朱飞道:“对,以前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为什么呀。你猜猜他是怎么说?他说他浑身上下都是宝,洗一次澡就得洗掉数不清的银子,而且洗澡伤元气。你说好不好笑。”
随即,叹了口气,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你不相信他不是‘财神’,那最后为什么又要接受他赠予的绢帕呢?”
丁当道:“他的绢帕虽然又脏又破又让人觉得恶心,可是,却又有些特别。而我本来就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一个很特别的人在见到一个很特别的东西的时候,当然忍不住想见识一下这个很特别的绢帕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特别呢。更况且,后来他又跟我补充说,恐怕不出一个月,帝都牧场的少主人就一定会来春秋镇的,到时候,我只要找到你把这个底裤拿给你看看,就会知道真假了。”
他看了看朱飞,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诚恳的样子,而且拿着也没有什么坏处。即使无法从你这里兑换到银子,到不了扔掉就是了,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我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说到这里,他眼睛里立刻露出金子一般的光芒。
他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朱飞,一脸的期待。
朱飞笑。
丁当道:“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这条底裤似的脏绢帕,真的可以在帝都牧场旗下任何一家银庄提取到一笔很可观的银子?”
朱飞点了点头,道:“这个当然。说吧,你打算兑现多少银子?”
丁当看了看朱飞,又看了看那条破绢帕。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的样子。
他挠了挠后脑勺,道:“这个嘛,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你。”
说着,就将这条脏哩吧唧的绢帕像是宝贝一样,赶紧塞到了怀里。
仿佛害怕谁突然跑过来要跟他抢一样。
朱飞的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哐当一下,他将放在桌子上的长剑拿了起来。
然后,右手握住将其一端,撑在桌子上,沉声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财神’对你的承诺,那么,你总该告诉我财神的下落了吧。”
说着,用刚刚丁当看着他一样的表情,沉沉地道:“他现在在哪里?”
丁当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揉着肚子道:“你看,折腾了这么老半天,我又饿了。”
听到这话,朱飞又吓了一跳。
在这个世界上,他本来以为自己就很够饭桶的了。
可是没想到,这个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家伙更饭桶。
他看了看丁当,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刚才我叫来的东西已经被你吃了个大半,这才一会儿工夫,你怎么又饿了。你老兄一天吃几顿饭呀。”
丁当摆了摆手,道:“不多,不多,胃口不好的时候,顶多也就吃上个七八顿而已。”
听到这话朱飞一咧嘴,道:“还七八顿?还而已?那你胃口好的时候吃几顿呀。”
丁当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坏笑,道:“唉,你不要以为我很能吃,是个饭桶。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随即叹了口气,道:“只是我在很小的时候被人点中了饿穴,所以,无论吃多少顿都不会觉得饱,怎么吃也吃不胖的。”
朱飞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冷哼道:“哦,是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被哪个前辈高手点中饿穴的呀,也让他给我点点试试。我最近的胃口也不是很好,而且喝点儿凉水都能长肥肉,真是要命。”
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哦,对了,饿穴在身上的哪个部位呀?”
丁当从桌子上跳下来道:“唉,你别不信呀,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假如你偏偏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既然这样,那好吧,对不起,我现在很忙,要忙着回家吃饭,吃完了饭还有要紧的事情做呢?”
这话刚说完,朱飞就像是看见了玉兔下凡了似的,一把将他按倒在凳子上,大声道:“别走,别走,我请你再大吃一顿不就得了,不就一顿饭嘛。”
说到这里,他冲着伙计一摆手,大叫道:“小二,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席再给我重新收拾一桌过来。”
店伙计进来,看着厢房内狼藉一片,吓得一咧嘴。
他扭头就想出去拉聂先生过来看看这究竟怎么回事。
朱飞摆了摆手,大声道:“这里所有毁坏的东西都算我的,再给我换个雅间,吃完了多多算你小费就是了。”
店伙计立刻屁颠屁颠地把他们领到隔壁的厢房。
然后,噔噔噔,跑下去准备了。
他跟后厨招呼了一声。
厨房立刻忙乎上了。
丁当坐下来,摆弄着碗筷,笑道:“请我一顿饭,破不了财的。而且,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说到这里,他突然诡秘地笑了一下,道:“如果你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朱飞道:“当然是先找个最大最豪华的客栈,美美地大吃一顿,然后再足足地睡个饱觉。”
丁当道:“对喽,而这迎宾楼则是这春秋镇上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客栈。那位财神爷虽然穿得叫花子似的,但在吃住方面,应该是个行家吧。”
朱飞眼前一亮。
他冲着又冲着店伙计喊道:“把你们珍藏的那坛最贵、最好的酒拿出来。我要跟这位小兄弟好好喝一杯。”
丁当看着他,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态,道:“对嘛,这才是富甲天下帝都牧场朱大少应有的排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