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大多都是两顿饭,一般都是上午八点多和下午两点多。我们家那时候没有钟表,母亲就以窗棂上太阳的阴影计时,一般都是下午两点多烧火,三点多吃饭。有一天晚上五点多,太阳还没落山。父亲和徐二哥来我们家了。还没等进屋,我们就能听到他俩说话的声音。记忆中徐二哥是第一次到我们家,戴着一副变色镜。因为他此前在村里当官,除了公事以外,是很少串门子的。父亲和徐二哥他们刚一进屋,就开始吩咐母亲说:“看看给他徐二哥我俩再整点菜,我们爷俩再喝点。”“别,别,别……我呢站不下,今天就是给你家相华说媒来了。八份地(八家村的一个自然村)谁家的那个谁,我看和相华他俩年龄相当,我一会骑自行车去一趟,今晚回来,你们听个信。”
我心里非常清楚,父亲领徐二哥来我家坐一会,并不是给我母亲汇报情况,他这次来我家的重点是对我的印象进行考察。徐二哥家住在三队,我们两家虽然不是很远,平时也是少有来往。我和徐二哥的第一次正面接触,还是读高中的一个周末,队里统一在村子南头的大干渠清淤。徐二哥那时候还在村里工作,负责检查这条干渠的清淤标准。那天父亲好像在给别人家盖房子,反正没在家,母亲就叫我去,我当时穿了一个运动服,拿着一个铁锹,用力地把自己清除的淤泥和往坝上扔,也可能我的身姿看上去很帅,引起了徐二哥的注意。他说:“这个小伙子不错,你是谁家的?”我如实汇报了自己的情况,所以说他对我是有印象的。但这次来看我也是“验明正身”。
徐二哥从八份地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推着一个自行车来到我们家,喝了一声“老叔开门!”很显然,徐二哥已经在女方那面喝了酒。父亲说:“咱们爷俩再少喝点。”“不用,不用……”母亲赶紧沏茶。徐二哥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是这样啊,我呢和女方那头已经说好,相华呢,你也准备一下,就定在后天上午八点半,供销社见面,不见不散!”
记忆中的八级村供销社在村子的中心,不仅是人们购物的天堂,还为农村看对象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场所。那时候,八家村、甚至附近邻村的好多重要仪式都与供销社有关。比如男女订婚、结婚、回门等都要到供销社买上烟、酒、糖、果子,号称“四盒礼”,香烟一般一盒,糖也可多可少,而果子和酒一定是双数,即:酒两瓶,要瓶装,果子两包。果子一般是用草纸包的,一斤一包,包装成长方体,然后用牛皮绳子缠好。尤其是男方去看未过门的岳母娘,婶岳母娘,大爷岳母娘等,要计划好,买多少份,也叫认亲。数量要根据女方传过来的数据而定。也有不少因为省钱而少买的,或者临时增加亲戚,果子和酒不够的。如果小伙子弱的,可能因为这一件事,而导致退婚。结婚之后,回门的程序,基本和认亲的程序差不多。碰到小姨子小舅子或者小孩要发喜糖。遇到岳母娘或者岳父,要满酒、倒茶,点烟,所有的开销物品基本都来自于供销社。
徐二哥一大早就过来了,说让我好好准备准备,又和父亲低语了几句,然后就骑着自行车去八份地了。我早早就穿上了我从新惠买的的那身西服和皮鞋。看到徐二哥戴着变色镜过来的,我又把我的变色眼镜也戴上了。收拾妥当以后,母亲在家里静候,我和父亲就去供销社了。徐二哥他们已经在我之前就到了。他看我们进屋,赶紧叫我和父亲过来,并且让管女孩的叔叔叫“叔叔”,我赶紧说了一声“叔叔好!”徐二哥嬉笑着露出他的金牙,顺手指了指柜台旁边站着的一位姑娘,并示意叫我过去。徐二哥,女孩的叔叔,还有我的父亲,他们三个人在这边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等待着“我们”的消息。
让我没想到的是,两个人的世界竟然如此简单原始,我扫了那个女孩一眼,除了身高不是很高以外,并未看出人家不适合自己的理由。那个女孩也在看我,我们之间的眼神对视的时间没有超过10秒。如果让我在10秒钟对一个女孩做出一种拒绝或者同一的理由,我真的说不出来。然而,缘分就是让我们在时间和空间里的一种相遇……
我转头和父亲说:“我们回吧!”母亲已经迫不及待了,赶紧问父亲,“他二哥给相华介绍这个对象啥样啊?”“就是个矮点。”母亲转头又开始问我。我们正说话间,徐二哥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母亲赶紧倒水,让徐二哥盘腿往里。徐二哥依旧露出他嬉笑的金牙说:“相华,你看那个女孩行不行啊?”母亲说:“人家如果没意见,咱们这个家庭还有啥可挑刺的呢?”徐二哥说:“那可不一定,这意见你们也参与不了,得让相华说。”“看你二哥说的,你就给问问人家女孩有没有意见吧。”二父亲也接过母亲的话茬说。
“相华,你说好了,没意见,我马上骑自行车去八份地。”“他二哥中午在这吃完饭再去呗。”母亲也显得非常热情。“不的了,你们如果没问题,我马上去八份地,就等着晚上回来听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