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家村北部老哈河的冰雪还没有彻底融化,水面上还漂浮着丝丝缕缕的薄冰,像是还不舍得告别这寒冷的冬天。河岸的垂柳,枝条上已经隐隐有了绿意,但是被寒风吹拂时,又似乎瑟缩着,不敢肆意舒展……在这乍暖还寒的日子里,那些年前发誓“明年我可得干点啥”的人,心潮似乎萌动了一些,然而大多数的人依旧没有行动起来。
宋景家的“棋牌室”就像一个烟馆,每到下午五点多,一些有钱没钱的壮男都会在这里聚集。小的时候,我也曾是一个打牌上瘾的人。记得有一年过年,父亲给我们每人几毛钱的压岁钱,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我就跑到前院平海家输掉了。然而,到了木中以后,我是从来不摸牌的。甚至身边有人打牌的时候,我还会呼呼地睡大觉。
我总以为人生之路没有捷径,那种没有付出不劳而获的人,没有任何意义。与此同时,我还是一个悟性很差的人,在一个地方没有拿到结果,我会一直在这个地方干下去。1993年的二月初四,也就是刚刚啃完猪头,我和孙老六又开始去锦州打工了。当然,如果孙老六那年婚姻顺利的话,也是可以不去的。可是,那年西湾子村赤营子那面的一个女孩和他退婚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们又走到了一起。好像那年还有八份地的杨永泽,我们仨,杨永泽好像在锦州有个什么亲戚,他不想干砖厂的活,想扑奔亲戚找一点别的活。于是,这次一起去锦州打工的就只有我和孙老六两个人。
我们打工的地方依旧是原来那个砖厂。砖厂的全名叫辽宁省锦州市太和区营盘乡北郊建材厂。厂长依旧是老佟,半成品车间主任依旧是刘建军。我看到刘建军和电工刘师傅,还有一位新来的张副主任,他们正在用乙炔切割一些铁件,看那架势,今年是准备大干一场了。刘主任看到我们过来,停下手中的活,给我和孙老六每人发了一根烟,然后跟我们说:“今年呢,我们推水坯车的全部换成了开叉车的啦。往年呢,人推车太累了,今年开叉车的有五六个人就够了。完了啊,我们今年还买了一台新802铲车,你们来得正好,小陆视力不太好,你负责上土,老六你啊,今年就是车队的队长。过几天叉车到货以后,你组织学习、培训,我们今年码架的女工要累了……”
我和孙老六拎着行李包裹,兴高采烈地朝着山坡上的工棚子走去。工棚里的打工仔,打工妹有不少都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光我们赤峰(非敖汉)出来的打工妹就有四五个,印象深刻的有一个叫马姐的,另外几个小姑娘都是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她们住在一个房间,还有一个房间里有几个女生大约是北票那面的,印象中有一个叫芮颖萍的,还有几个我们赤峰敖汉的,有一个叫亚新的女生去年来过了,今年又带了几个小姑娘。烧饭锵架台的是从我们敖汉来的一位杨师傅,杨师傅还有一小舅子叫小邵也是新来的,我们几个男生住在一个“房间”,已经定好了的开叉车的司机有孙老六、韩久富、张超、小单……去年的那些推车的小伙有的回家结婚了,也有的去了别处。
没过几天,我们半成品车间就开始试机了,机台踩水坯的两个女生都是我们赤峰的,几个身体弱一点的女生在机台拉板,其他女生全部安排码架去了。负责开新款“802”推土机的是砖厂附近杨家沟的田师傅,还有一位陈师傅开那台老旧的“东方红”。我负责上土,岗位职责就是按照自己的愿望把土推到合适的位置。别小瞧我这个岗位,可以这么说,砖厂一年生产的所有红砖的土料,都是从我这里出去的。当然这话也是有点吹牛,也有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此外,我还要看管供土箱里面的皮带和电机,有时候土质太干,还要负责浇水。
我看着那条皮带的前面是我一位女生,她的名字叫张光。张光一米七〇的大个,留着一种很时髦的蘑菇头。她负责开搅拌机,就是把一些生土通过搅拌加水,传到前面的主机,经过搅龙的挤压出坯。如果遇到土质好,石子少,加水均匀,前面出来的砖坯也会好。张光住砖厂附近杨家沟的姐姐家。她每天上班的时间不早不晚,都是提前五分钟坐到她指定的铁椅子上面。有时候,她还会和开802推土机的田师傅一起过来。而我打交道最多的当然还是田师傅,田师傅性格耿直,有时候喝点小酒,就连厂长老佟也要让他三分,毕竟一个砖厂的土料就指望着他。而陈师傅当时只是一个配角,他的那台拖拉机根本就不吃硬,因为年龄大,有时候喝点酒还会躺在拖拉机里睡一觉。
此外,还有清地沟的一个小家伙。因为所有的运输都是用皮带关联的,其中每一个环节出现了错误就要即使停下按钮或离合让皮带停下来。然而,因为惯性的原理,皮带的一停一转,总有一些涂料会掉下来。如果土块太大,我这面供土箱的生土会掉下来,看搅拌机的走神,前面的皮带都停了,他这里还在供土,搞得搅拌机里的土冒出来,离合坏了,踩水坯的钢丝坏了,皮带跑偏了,叉车有故障了,都会有废料回到地沟里。半成品主任刘建军是一个全才,其中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就会大声喊叫:“哎哎,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