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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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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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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国》连载

第八十六章 平定突厥(3)

执失思力看见众将面有难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底不由一乐。过了会儿,他谏道:“大汗,臣以为我军新败,士气不振,不可与唐军再战。今唐军连胜两仗,兵锋正盛,正等着我军前去挑战。此时大汗率军入白道川,无异自投罗网。”

“执失大人说的对。”思结俟斤连忙附和道,“大汗,白道川一战,我军所剩人马不足三万,且伤者近半,而敌军有兵马十余万,气势正盛,不可与之争锋。若大汗非要命臣等率军前往白道川,臣等愿为大汗效死命。只是……这胜负实在难料,臣请大汗三思而后行。”

“思结将军言之有理。”完颜康声音沙哑地谏道,“以我两万兵马战十万敌军,几无胜算。若再败,我等恐无立锥之地。大汗,请慎重。”

“本汗尚未出兵,你等皆言败,这是何道理?”颉利见众臣不愿出战,不禁怒火中烧,气呼呼地质问,“兵少将寡又如何,自古以少胜多者不计其数。”

“大汗所言甚是。”执失思力面无惧色地说,“臣虽读书甚少,然也知曹操以两万人马大败袁绍于官渡。兵法云:以少胜多,当出奇制胜。今唐军屯兵白道川,营寨坚固,粮草充足,军士齐心,将帅多谋,我军无机可乘,又何谈出奇制胜?若无妙计可施,仅凭硬战,三万兵马必定打不过十万精兵强将。”

“父汗,儿臣也以为不可再战。”叠罗施跟着劝谏道,“今白道川有十万贼军,且营寨坚固,我军实难击败他们。故而,儿臣以为我军当守而不战。待从各处调集兵马逾十万时,父汗再率大军前往白道川,如此贼军可破矣。此乃儿臣之谏,不知父汗以为如何?”

“叠罗施,你长进不少,真令父汗欣慰。”颉利用欣赏的眼光望着儿子,阴悒的脸上露出丝微笑,过了会儿又叹口气说,“父汗又何尝不想采纳你的建议,按兵不动,以待援军前来呢?然今形势严峻,咄咄逼人哪。据探马禀报,金河柴绍已在移营,料想是要进逼铁山,而李靖的大军不日也将抵达。”

“大汗料敌如神。”执失思力拱手道,“柴绍引军屯于金河,其目的是想阻击我军入定襄,今见大汗率军屯于铁山,自是想乘机袭击。至于李靖,此人诡计多端,他得知我军扎营铁山,自当会率大军前来攻打。他之所以此时不起兵,是想待我军粮尽生乱,然后引兵突袭,以轻易夺取铁山。”

“执失大人所言甚是。”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等将领连忙附和道,“大汗,李靖此次率军前来非同往常,他是想争夺我们突厥大汗的整个大草原。”

“你等既知李靖、柴绍他们要攻打铁山,为何又不肯随本汗率军前往白道川?”颉利冷笑道,“难道你们要坐在这儿束手就擒,哼!”

“大汗,不是臣等不肯引兵攻打白道川,是实力过于悬殊,压根就打不过他们,前去也只是送死罢了。”完颜康避开可汗犀利的眼光,吞吞吐吐地答句。

“完颜将军说的也是大实话,请大汗不要责怪他。”执失思力见颉利冲完颜康发怒,慌忙劝阻道,“若大汗一定要率军前往白道川,这无异投羊于虎口。”

“执失思力,你屡劝本汗不战,是要本汗坐以待毙,还是归附大唐?”颉利两眼怒瞪执失思力,没好气地问句,脸色随之变得难看。

“大汗说的没错,微臣正想劝大汗举国内附大唐。”执失思力镇定自若地答道,“今大军压阵,而我军空虚,无力击退强敌,倒不如顺势归附大唐。”

“你……执失思力,何出此言!”颉利怒目圆睁,气得直冲着心腹大臣吼道,“你可降唐,以博取荣华富贵。本汗却不可,因为我是堂堂突厥汗国的大可汗。一个突厥大汗,岂可跪拜在李世民脚下,以受奇耻大辱?执失思力,本汗倍加宠信你,对你恩重如山,没想到你却要本汗屈膝受辱,是何道理!”

“大汗,请息怒。”执失思力慌忙伏地请罪,“臣深感大汗厚恩,故而竭忠尽心为大汗分忧。臣岂敢让大汗受辱,方才所言不过是缓兵之计也。”

“此话怎讲?”颉利听执失思力如此一说,气就消去了一半,默然会儿口气缓和地说,“执失思力,你有什么话,请快说来听听。”

“是,大汗!”执失思力站直身,拱手道,“方才臣请大汗归附大唐并非真要您向李世民称臣,而是以此获得宝贵的喘息时间。大汗,你若遣使臣前往长安向李世民请求归附,他定会命李靖、柴绍引军回朝。如此一来,大汗眼前的危机就不复存在了。待到草青马肥,大军齐集铁山时,出发兵攻取定襄。”

“执失大人此计绝妙,请大汗予以采纳。”阿史那思摩、叠罗施等臣子连忙向颉利恳请道,“受一时之屈,而可扭转乾坤,重获新生。大汗,你又何乐而不为呢?臣等恳求大汗即刻命一舌辩之士飞马赶往长安,向李世民请求举国内附,以换取李靖、柴绍他们退兵。”说罢纷纷伏地叩首。

颉利本就是个狡诈之徒,善于随机应变,听过执失思力一番话,又见众臣跪地恳求,思想就紧跟着转变起来。沉吟半晌,他抬眼盯着执失思力说:“执失思力,你说得也有道理。好,本汗就答应你,上表向李世民称臣。至于,谁替本汗出使长安呢?本汗以为你最合适,你是否愿替本汗走一趟?”

“遵命!”执失思力信心满满地答道,“请大汗放心,臣一定能让李世民信以为真,从而下旨撤军。如此,大汗您便可高枕无忧了。”

“好,这样就好。执失思力,你立即动身前往长安,本汗令完颜康将军护送你。”颉利满意地笑道,“只要过了这道坎,本汗就可一马平川了,哈哈!”

“是,大汗!”执失思力、完颜康肩并肩地立在帐中,抱拳向可汗应了声,然后一转身大踏步朝帐外走去。此时,太阳已高高悬挂在天空中。

晌午过后,完颜康带着十几位精骑,护送着执失思力出了营门,顶着寒气袭人的春风,沿着那条通往长安的小道疾驰而去。他们日夜兼程,倍道而行,三日过后来到了长安。执失思力顾不上浑身倦乏直奔太极殿,因为他知道现在正是李世民上朝议事的时候。

李世民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威严地注视着一身胡服装扮的突厥使者,嘴角边挂着丝冷笑。他知道执失思力此番前来,又是要替颉利求降议和了。果不出所料,执失思力施过礼后,就将表书毕恭毕敬地递到大唐皇帝手中。李世民接过,粗略地看了看,然后抬眼望着西域使者,冷哼着说:“哼!颉利言而无信,反复无常,朕岂能信他?”

“陛下,大汗所言发自肺腑,绝无虚词。”执失思力郑重地答道,“今大汗连败两仗,损兵折将大半,无力再与唐军战,故而向陛下请求举国内附。”

“执失思力,你说的可是句大实话,朕信而不疑。”李世民哈哈一笑,自豪地说道,“我大唐兵马百万,且主将多谋,士卒用命,岂是你等蛮夷所能敌?”

“陛下所言极是。”执失思力弯腰拱手道,“大汗深知陛下兵强马壮,难以抵挡,故而特遣在下前来上表,恳请陛下允许大汗入朝为官。请陛下恩准。”

“颉利自称草原雄鹰,不可一世,岂能屈尊前来我朝为官?”李世民想了想,佯作试探地说,“依朕看,颉利上表恐是别有用心吧。”

“皇上圣明!”房玄龄迈出班列,拱手谏道,“颉利老奸巨猾,今被我军大败,故遣使前来向皇上称臣,以获取喘息的机会。一旦缓过气,必犯我边境。”

“房大人所言甚是。”长孙无忌紧跟着说,“皇上,颉利为人狡诈,不讲信用,屡屡订立盟约又将其撕毁。今日称臣实为形势所迫,待兵强马壮,必定会引军侵犯我大唐疆土。故而,依臣之见,皇上不可应允颉利称臣退兵,当下诏令李靖将军挥师铁山,一举剿灭突厥,以永绝边境之患。请皇上三思!”

“陛下,大汗别无用心,请勿多疑。”执失思力泰然自若地回答道,“大汗遣在下捧书前来归附大唐,确是一片诚心,望陛下明鉴。”

“执失思力,你在欺骗皇上。”房玄龄目光锐利地盯着突厥使臣,厉声道,“倘若颉利如你所说诚心向皇上称臣,就该亲自前来,而不是派使者上表。”

“房大人言之有理。”长孙无忌附和着说,“颉利屡犯我大唐边境,掠夺我大唐女子财货,罪大恶极。他若诚心悔改,归顺大唐,就该自缚入朝请罪。”

“二位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执失思力眼珠子一转,撒谎道,“大汗让在下转告大唐皇帝,只要陛下答应大汗的请求,大汗立马入朝觐见,向陛下谢罪。”

“颉利既有这份诚心,朕便不能驳其好意。”沉吟良久,李世民面带微笑地说,“突厥与我大唐毗邻,若能化干戈为玉帛,造福天下苍生,岂非好事?”

“皇上,此乃颉利缓兵之计,切不可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房玄龄谏道,“今颉利主力已被我军歼灭,所剩兵马不足为虑。皇上当令军穷追猛打。”

“房爱卿,你的意思朕心里明白。”默然会儿,李世民义不容辞地说,“朕乃上国之君,向以仁义治天下,今他国来附,朕岂能不从?”

“皇上,您以仁义待颉利,然恐颉利不似皇上您。”长孙无忌说,“颉利素来言而无信,所谓归附称臣只是权宜之计,此次恐不例外。”

“颉利可负朕,然朕不可失信天下人。”李世民语气肯定地说,“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言。”

“谢陛下恩准!”执失思力得到李世民的承诺,心头一喜,连忙揖礼高声说,“陛下,只要你指定个日期,大汗一定会准时入朝觐见,请放心吧。”

“好!”李世民一拍御案,就把日期敲定,朗声说道,“朕命鸿胪卿唐俭前往铁山,向颉利传达旨意,多加抚慰,并请颉利随同唐大人一并入朝觐见。”

“遵旨!”唐俭出列接旨。其他文武百官见皇上已把事定了,也就不好再劝皇上。他们彼此面带疑惑地低声议论个不休,无法理解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当天下午,因病在家中休养的杜如晦听说皇上准许颉利内附,不由吃了一惊,感到大事不好。于是,他再也躺不住,当即吩咐儿子扶他入宫觐见皇上。说来也巧,父子俩刚跨出府门,抬眼一望,便瞧见皇上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履矫健地朝他们走过来。杜如晦见状,又惊又喜,全然忘掉自己的病小步跑上前,伏地叩拜皇上。李世民见了心腹宠臣,非常高兴,伸手一把将他扶起,一边问他的病情。杜如晦见皇上如此关心自己,感动得都快要掉眼泪,诚恳地说:“微臣深谢皇上厚爱!自臣患病以来,皇上多次差皇太子前来询问病情,已使臣感激万分。今又于百忙之中亲自前来寒舍,实令臣感激涕零。”

“克明,你我不仅有君臣之义,更有手足之情哪。今兄长不幸犯病,为弟的岂能不前来看看?”李世民瞧着杜如晦憔悴的面容,动情地说,“朕常听太子说,你虽辞职养病,却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朝政,这实令朕感动,然朕不想你再这样做。克明,还是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再替朕出谋划策,一起治理天下吧。”说到这儿,一阵料峭春寒袭了过来,李世民见杜如晦打了个寒噤,就赶紧拉着他的手说句,“外面正凉着,我们一起进屋说吧。”

杜如晦患病已久,体质非常虚弱,实在是挡不住外面的风寒。他见皇上如此关怀自己,感动得连连点头,然后随皇上一道进了简朴的厅堂。他殷勤地请皇上坐首位,自己在他身边就坐。这时候,侍女们已传来了瓜果佳茗,热忱招待皇上。君臣二人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亲切地交谈着。此时,李世民完全把国事抛在了脑后,只不停地询问杜如晦的病情,叮嘱他好生养病,需要什么尽管向御医开口。杜如晦见皇上如此关爱自己,感动得两眼渐渐湿润起来,却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让泪水夺眶而出。一阵发自己内心的感激之后,他忽然话锋一转过问起颉利归附之事。默然片刻,他直言不讳地说道:

“皇上,颉利此次上表称臣绝非出自真心,实乃权宜之计呀!今颉利大败白道川,所剩兵马不过三万,岂是我军对手?若我军此时乘胜追击,不用多久便可彻底击垮突厥,夺取大草原。皇上却答应颉利归顺纳降,不立即命军攻打铁山,这是给颉利卷土重来的机会啊。皇上,你难道没有看出颉利的诡计?”

“朕岂能不知?”李世民呵呵一笑说,“朕与颉利可谓是老对手,对他了如指掌,知其此时遣使前来归附是想借机休养生息,待草青马肥之际再调集部众反攻我军。论此,朕当拒绝颉利的请求,并立即命李勣、柴绍他们向铁山进军。然朕常言以仁义治天下,今突厥前来归附,又怎能不从呢?若朕不顾颉利归附大唐的请求,而命军攻打他们,天下之人当以为朕言行不一。朕可取颉利,然将失信于天下也。朕不想这样,故不听房玄龄等人谏言而执意为之。”

“皇上向以信义为上,不肯失信天下,也是可以理解。”杜如晦听罢,轻叹一声说,“只是……这会让皇上失去扫灭突厥的好机会。”

“克明,你说的对,这的确会让朕错失良机。”李世民认同道,“然朕不能为了一举歼灭突厥而置信义于不顾,再者朕也想给颉利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杜如晦肯定地说,“颉利生性狡诈,不讲信义,他不会因皇上的大恩大义而有所改变。故而,臣以为皇上不要对颉利抱有太高的期望。臣敢料定,颉利绝不会随同唐俭大人入朝觐见皇上,反倒会想方设法羁留唐大人以拖延时日。皇上,您该有所准备。”

“嗯,克明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沉思了会儿,李世民接着又问道,“那依你看,朕该如何办才好?克明既然提及此事,当有良策来为朕排忧解难吧。”

“微臣以为,皇上在遣唐俭大人前往铁山的同时,不妨让唐大人顺道向李靖将军传旨,令其率军前去迎接颉利。”沉吟会儿,杜如晦回禀道,“李将军机智多谋,定能见机行事,寻得妙计对付颉利。如此,颉利可擒,而皇上您也不必担待失信天下的恶名。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此计甚妙。”李世民听罢,稍作思索就点头道,“朕令李靖引兵前往铁山,若颉利肯入朝,可一道班师回长安。倘若有变,便可趁机夺取铁山。”

“臣正是此意。”杜如晦瘦黄的脸上露出丝笑,轻声说道,“李将军跟随皇上多年,定能知皇上的用心,到时必能破突厥擒颉利也。皇上只须静候佳音。”

“克明多谋善断,实乃朕之肱股,不可或缺。”李世民坦诚道,“唉,这些时日你不在朕身边,朕总觉得若有所失,心神不定,甚至有时寝食难安。克明,说句心里话,朕真的离不开你啊。正因如此,你得安心好好养病,尽快回到朕的身边。朕还等着你一道商议大事,共同把大唐社稷治理好呢。”

“皇上对臣恩重如山,臣自当为皇上鞠躬尽瘁,以报一二。”杜如晦动情地说句,随后又叹着气说,“然臣自知天命有限,恐难再为皇上效力了,唉!”

“克明,你何出此言哪?”李世民听杜如晦这么一说,心底不禁涌起阵悲伤,默然片刻又激励道,“不用担心,朕的御医乃是华佗转世,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再说你正当壮年,任何病也压不垮你。只要安心养病,不用多久就能健健康康回到朕身边,辅佐朕治理天下。”

“但愿如此,以不负皇上一片厚爱。”杜如晦慽然一笑,强打起精神答道,“皇上,请放心臣一定会奉旨好好养病,好为皇上再尽绵帛之力。”

不过,杜如晦心里明白自己的病难以治愈,撑不了多长时间,为此内心忽地涌起阵说不出的伤悲,这倒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在为不能再替皇上效力而难过。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之后,他神色平静地跟皇上闲话了起来,说到开心处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直到太阳偏西,李世民才动身回宫。

晚上,李世民差人把唐俭叫进宫,叮嘱他前往李靖处下旨。唐俭听说皇上要命将军李靖率军前往铁山迎接颉利入朝,感到很是不解,想皇上既然答应颉利内附,论理该下诏令三军统帅李靖班师回朝才对,为何反要派遣他引军去迎?他本想向皇上问个清楚,可转念一想又把升至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他了解皇上,若想把这事说开来,不用问也会详细地解释一番。皇上既然不想对他说个中原委,也就不必多问,奉旨照办就行了。一会儿后,他便告退出宫。

次日上午,湛蓝的天空中挂着轮橘红色的太阳,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感到些许温暖。虽说北方的暖春来到迟,但毕竟已是三月天,气温高了不少,有了股暖融融的春意。唐俭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出了长安,他们迎着和煦的春风,沿着那条通往白道川的官道打马飞奔,三日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李靖得知朝廷使臣唐俭即将入帐,便与李世勣、侯君集等将领于军帐中等候没过多久,唐俭一行几人就来到元帅帐中,向众将宣旨:

“皇上有旨,命将军李靖引军迎接颉利可汗入朝觐见,不得有误!”

众将听后大吃一惊,以为皇上该是派使者下旨进攻颉利残部,没想到竟然是前去迎接此贼。李靖也对皇上同意颉利归附颇为不解,就对李世勣说:“我军好不容易歼灭了颉利主力,只等两日便可挥师北上,一举击败突厥残部,生擒颉利以献皇上。谁知在这关键时刻,皇上却答应了颉利归顺。皇上这样做不是在给颉利休养生息、卷土重来的机会吗?皇上英明睿智,岂能不知其中道理,这又是何故?”

“是啊,皇上此举实令在下迷惑不解。”李世勣沉吟地说了句,接着又转眼望着站在面前的使臣,问道,“唐大人,朝廷大臣当中难道没人谏阻皇上吗?”

“回禀将军,房大人、长孙大人曾力谏,然皇上不从。”唐俭彬彬有礼地答道,“皇上以仁义治天下,不愿拒绝颉利的请求,以免失信于天下之人。”

“嗯,听唐大人这么一说,本帅也就明白了皇上这么做的原因。”李靖若有所思地说,“看来皇上也知颉利使缓兵之计,故命臣等率军入铁山。”

李世勣疑惑地望着李靖说:“此话怎讲?在下愚钝,请元帅明言。”

“李将军乃聪明之人,岂能不明皇上之意?”李靖微微一笑说,“皇上令本帅引军迎颉利,是要让我等见机行事哪。皇上何等英明之主,岂能失信天下?”

“原来如此!”李世勣听罢,低头寻思了会儿,然后恍然大悟道,“皇上的确高深莫测,此计既可擒拿颉利,又不用背负失信之骂名,可谓一箭双雕呀。”

唐俭、侯君集听了李靖和李世勣二位将军这番话后,也慢慢地领悟过来,彼此不禁会心一笑。过了会儿,唐俭又拱手对李靖说:“启禀将军,在下已与执失思力商量好了,请将军与颉利可汗于河川会晤,商谈入朝之事。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好,本帅正想当面探探颉利的虚实,看他如何应答。”李靖想了想说,“唐大人,本帅决定明日辰时前往河川会见颉利,请转告执失思力。”

“是,在下这就去转告执失思力。”唐俭揖过礼,便举步朝帐外走去。

执失思力得到唐俭的回复,立即跨上坐骑,策马穿过唐营,朝铁山方向飞奔而去,经过营帐时,他见壁垒森严,刀枪如林,不由暗自感慨一番。他很清楚唐军兵强将勇,士气高涨,切不可与之再战。因此,他一定要劝可汗入漠北,养精蓄锐,待兵强马壮时再反扑。也许所需时间很漫长,但必须这样做。

日落时分,执失思力来到可汗帐中。此时,颉利正与义成公主对饮,瞧见执失思力,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令他禀报长安情况。行过大礼,执失思力便在可汗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简明扼要地向他禀奏了通。颉利得知李世民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乐得哈哈直笑,为自己的计谋成功而开心。他亲自替执失思力倒满了碗酒,然后举起酒碗敬他,算是对他不辱使命的奖赏与慰劳。

执失思力一口气把酒干了,低眉沉思了下,又抬眼望着一脸快活的可汗问:“大汗,明日您就要会晤李靖,到时你打算怎么应付他?”

“是啊,李靖这家伙精明得很,本汗可得好好应付他,否则会让他看出破绽来。”颉利蹙着浓眉答了句,随即又望着义成公主问,“夫人,你有何妙计?”

“臣妾以为,大汗见到李靖时务必言辞谦恭诚恳,以免引起他的疑虑。”义成公主面露微笑地答道,“还有,大汗务必找出恰当的理由来推辞去长安。”

“夫人言之有理。”颉利想了想说,“本汗虽比李靖高贵万倍,可为了使自己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只能先委曲自己了,等击败唐军,再报恨雪耻。”

“大汗所言甚是,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也。”执失思力随声附和道,“大汗,为了重新夺回定襄,为了突厥汗国复兴,再大的屈辱也得承受啊。”

“臣妾知道,大汗生性高傲,不肯向人低头,然这一回事关社稷存亡,您可得屈一回自己,千万别意气用事。”义成公主叮嘱句。

“正所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本汗为了江山社稷,别说几句软话,就是下跪也不眨下眼。夫人,你放心好了。”颉利嘴上说得利索,心底苦涩得很。

“虽说这会让大汗难堪,却是对付李靖的好办法。”执失思力轻叹声,“大汗只有稳住李靖,才能拖延去长安觐见李世民。且拖得越久,对大汗越有利。”

“说的对。”颉利仰起脖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很理智地说,“今我军大败两仗,损兵折将大半,根本不是大唐的对手,故而本汗得尽量从李世民那儿争取到时间来休养生息,来壮大自己的军力。待兵强马壮之后,本汗再率大军与李靖决一雌雄,到时本汗一定要斩李靖之状,以泄胸中之恨。”

“大汗有此雄心壮志,不怕大事不成。”沉吟片刻,执失思力又进谏道,“大汗,铁山离白道川较近,日后恐会常受唐军侵扰,不利我军休养。臣以为大汗待草青马肥之时,当引军移入漠北,然后下诏将散落别处的部落人马召集到一处,强加训练,使他们变成一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精锐铁骑。”

“执失思力,你说的太好了。”考虑了半晌,颉利忽然高声答道,“只要本汗进入漠北,联合部众,便可抵御唐军。待时机成熟,再率军杀回定襄。”

“大汗圣明!”执失思力见颉利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兴奋得拱手赞道,“只要大汗入漠北招兵买马,壮大军力,数月之后便卷土重来,杀入长安。”

颉利听执失思力这么一说,不由得热血沸腾,纵声哈哈大笑,接着频频举起酒碗与心腹之臣痛饮,直到兴尽,执失思力才向起身向颉利告辞:“时间不早了,请大汗歇息,臣请告退。”言罢,执失思力带着几分醉朝帐外走去。夜空一片晴朗,繁星闪烁,月光如水般照在冒着绿牙儿的草地上。

翌日清晨,颉利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那套象征着身份无比尊贵的汗服,又从义成公主手中接过一柄弯刀挎上。他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佩带,挂在腰间觉得有些别扭,但为了防范不测,还是憋着股气把它带上。待一切准备就绪,他便迈出了营帐。

这时,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等人已在帐外等候多时,他们瞧见可汗,便慌忙上前施礼。接着,一位侍从将一匹棕色的血汗马牵到可汗跟前,毕恭毕敬地请他上马。

颉利上前一步,抬腿踩着金蹬翻身上了马,然后冲着众将大喝了声,策马领着他们向河川方向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过后,颉利飞马来到了河川,勒马立于岸边,放眼一望,见对岸站着李靖、唐俭等十余名唐将,急忙下马,极为谦恭地向李靖施礼道:“久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见,果真名不虚传。”

“可汗过奖了,在下实不甘当。”李靖回了礼,直言道,“今奉皇上之命,特来迎接可汗入朝,不知可汗准备何时启程前往京城?”

“本王此次向大唐称臣,实乃诚心诚意,此心日月可鉴。”颉利假装真诚地答道,“本王本当跟随李将军赴长安,觐见皇上,只是……”

“只是什么?”唐俭神情严肃,高声质问,“颉利,难道你不想现在就随同我等一起去京城见皇上?你是不是又要言而无信?”

“非也。本王归唐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颉利信誓旦旦地答了句,接着眼珠子骨碌一转,谎称道,“本王之所以不能现在就随李将军、唐大人一道进京觐见皇上,是因为得准备一份丰厚的贡礼,以表达对皇上的莫大诚意。为此,请李将军、唐大人能宽容段时间,好让我准备贡礼。”

“你说的有道理,觐见大唐皇帝岂能无贡礼?”李靖一眼就看出颉利在耍诡计拖延时间,嘴角挂着丝冷笑问道,“好,那你告诉本帅,何时动身前往?”

颉利思忖了下说:“今虽已入春,然仍是天寒地冻。故而,本王以为得等草青马肥、天气回暖之时,才能备好贡礼亲赴京城觐见皇上。请李将军应允。”

“入朝觐见实乃大事,不宜拖延。”李靖脸色一沉,口气生硬地说,“至于贡礼之事,可以后再备送,还是先请可汗随本帅同去京城。”

“既然李将军执意要大汗尽快前往长安觐见皇上,大汗也不得不照办。”还没等颉利回话,执失思力对李靖拱手说,“依在下看,唐大人既是皇上使臣,特来迎接大汗前往长安,就请唐大人前来铁山共商行程。不知李将军意下如何?”

颉利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执失思力的用意,他是想把唐俭扣为人质好跟李靖谈判,于是爽快地说:“执失大人说的对,本王正有此意。”

“这……”李靖沉吟了会儿,然后将眼睛转向身旁的唐俭,“唐大人,既然可汗有这请求,那就只好请您辛苦一趟了。”

“好,在下这就告辞了。”唐俭没作多想,就爽快地应命。

一会儿后,唐俭向李靖一抱拳,打马便朝对岸跑去。虽已入春,但因雨水稀少致使河床干涸,不少地方龟裂,露出手指般大小的缝隙。因此,唐俭身下坐骑很容易就过了河川,来到颉利面前。他坐在马上向颉利行了个礼,然后等着他一道前往铁山。

颉利见李靖中计,不由得意地笑了笑。他立即翻身上马,对隔岸的李靖抱状大声道句告辞,一挥皮鞭,打马朝铁山飞奔而去。执失思力等人紧跟其后。

李靖望着颉利春风得意马蹄扬,不由得冷笑了声,接着拨转马头率众朝不远处的白道川大营跑去。此时,太阳已高悬在空中,阳光令人感到丝暖和。

没过多久,李靖便回到了营帐。这时,一直坐在帐内静静等候的副帅李世勣见李靖进帐,激动得从椅子上直跳了起来,大声问事情怎么样。李靖显得相当平静,冲李世勣微微一笑。沉默片刻,他才将刚才跟颉利、执失思力等人的会谈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

李世勣一言不发,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说:“颉利不想马上启程赶赴京城,在下以为,其中有诈。”

“你说的没错!”李靖点点头说,“我早就怀疑颉利并非真心归顺大唐,今日之谈更加使我确信颉利在使缓兵之计,其目的是为自己争取时间。”

“元帅言之有理。”李世勣不无忧虑地说,“颉利的确是在利用诈降替自己争取宝贵的时间,待草青马肥之时再率军反扑。这……这可不是件好事呀!”

“懋功贤弟,这事你就不用担忧了。”李靖看见李世勣面露忧色,笑呵呵地说,“告诉你吧,我已让唐俭前往铁山,目的就是让颉利放松警惕。”

李世勣转忧为喜,忍不住提高声音问:“这么说,靖兄,你是想出其不意攻打铁山?”

“没错,我确有这个打算。”李靖脱口而出,随即又紧盯着李世勣问道,“懋功,你以为如何?”

“这着实是个一举歼灭颉利的好机会。”李世勣沉思着说,“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元帅若真有此意,就请张公谨、侯君集他们立即进帐商议。”

“好,此事就这么定。”李靖伸手拍了下几案,很坚定地说了句,随即又命小校前往张公谨、侯君集处传令。

不多时,侯君集、张公谨小跑似的进了元帅帐内。李靖瞅见他俩,面含微笑地请他们入座,然后把准备袭击铁山的计划告诉他们。侯君集持战而不和的态度,所以对元帅决定攻打颉利表示赞同,兴奋得嘿嘿直笑。张公谨正好与之相反,并不赞成立即采取军事行动,而要继续观望,因此劝谏道:“今颉利已向我朝称臣,皇上也已接受,且命唐大人前来传旨。颉利虽未答应立即随元帅入京师,却也未断然拒绝。在下以为,当看看形势再作决定。”

“张将军,难道你没看出颉利这是在使诈吗?”李靖嗓门不高却很肯定地说,“颉利根本就不想履行他的承诺,进京觐见皇上,只是拿话敷衍我等。”

“元帅说的对。”侯君集随声附和道,“颉利向皇上请降原本只是权宜之计,他怎么可能随我们前往京师呢?颉利今日找借口不肯随元帅入京,就是想拖延时间,好等到草青马肥,兵马齐备后与我军再战。今既知其计,何不乘其势单力薄之际一举而全歼,生擒颉利呢?”

“侯将军言之有理。”李靖捻着长须,若有所思地说,“颉利虽被我军击败,然其部众依旧众多,实力也还相当强。颉利可集结兵马反攻白道川,也可穿过沙漠逃往漠北养精蓄锐,随后卷土重来。如此,突厥又将成为我朝大患,边境永无宁日。今唐俭大人已到突厥营地,算是成了颉利的人质。颉利必以为有唐大人在手,本帅不敢率军攻打而放松警惕。这时候,本帅只须引精骑万余突袭铁山,可生擒颉利也。”

“元帅之计甚妙。”李世勣赞同道,“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大胜也。今颉利不设防,我军若突然袭击铁山,必能大败颉利,并将他生擒活捉。”

“也许……也许二位元帅说的对。”张公谨迟疑着说,“然皇上已同意颉利纳降,我军怎么能进攻铁山呢?再说,唐大人尚在突厥营中,颉利见我军前来攻打,一怒之下,恐将斩唐大人以泄愤。这……这又如何是好?故而,依在下看,此事还是缓一缓为妥。请元帅三思!”

“不可!战机稍纵即逝,岂可拖延?”李靖坚决地说,“出征之时,皇上再三叮嘱本帅,此次一定要灭掉突厥。今天助本帅破颉利,又岂能坐失良机?”

“元帅所言甚是。”侯君集紧跟着说,“皇上虽未令我军进攻铁山,然只要我等能生擒颉利,消灭突厥,到时皇上非但不会治罪,反倒会好好重赏我等。”

“君集说的没错。”李靖颇为含蓄地说,“皇上心里很想彻底击败颉利,扫灭突厥,永绝边境之患。只是出于仁义治天下之信,不好拒绝颉利的请求,更不能下令攻打铁山。今皇上差遣唐大人前来命本帅迎接颉利,是在暗示本帅可见机行事。张将军乃聪明之人,岂能猜不出皇上的用心?”

“元帅,你的意思是说……嗯,在下明白了。”张公谨琢磨了会儿,终于恍然大悟,默然会儿又担心道,“唐大人在颉利帐中,恐遭不测。这……”

“是呀,我也为之担忧哪。”李靖面色忧虑地说了句,随即又硬起心肠说,“一个人的生命诚然宝贵,然比起社稷安危,就显得无足轻重,况且唐大人未必不能化险为夷。公谨,你尽管放心,本帅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出唐大人。”

“既然元帅心意已决,在下也就不再多言。”张公谨两手一拱,郑重地说,“方才在下所言,实乃出自公心,望元帅体察。若需在下效力,任由差遣。”

“将军有勇有谋,堪当重任,自当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出力。”李靖呵呵一笑,随即下令道,“公谨,你与本帅引兵直扑铁山。懋功,你与君集率大军快速赶往碛口,以绝颉利北逃之路。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不得有误!”

“遵命!”李世勣、张公谨、侯君集三员大将起身应命,接着转身走出营帐,飞马朝各自的军营跑去。

太阳很快就从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间沉落下去,四周顿时暗淡了许多,暮色渐渐笼罩了晚风渐起的原野,笼罩了错落有致的唐军营寨。当天完全变黑时,李靖率领一万精锐骑兵出了营门。他们借着手中的火把,沿着那条通往铁山的小道飞快地奔跑,静寂的原野上响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蹄声。没过多久,李世勣也领着大部队出营,他们转过一道弯,踏着条平坦的大道往碛口方向浩浩荡荡开去。

颉利把唐俭带到帐中,假装热情地招待他,然后又命后勤部准备丰盛的晚宴为大唐使臣接风洗尘。夕阳西斜之时,颉利领着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几位心腹大臣巡视营寨。走了一大圈后,他们在一道高坡上勒住了马缰,立在清冷的晚风中一边兴犹未尽地高声谈笑,一边极目眺望沉浸在暮色中的荒漠。

过了会儿,阿史那思摩忽然举鞭指着右面一处山谷,向身旁的颉利可汗进谏道:“大汗,此山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是唐军进入铁山的必经此处。臣想亲率一支人马,驻扎在山谷两侧,以防敌军偷袭。不知大汗意下如何?”

“思摩将军所虑不无道理,今李世民虽答应大汗的请求,不会下令李靖进攻铁山。然今早会晤时,臣瞅见李靖面露杀气,恐其会率军袭击我军。”执失思力中着阿史那思摩进谏道,“为防万一,臣请大汗答应思摩将军的请求,在此险要处设伏,以阻唐军进攻铁山。请大汗三思!”

“李靖虽深得李世民宠信,然也不敢公然抗旨不遵。”颉利不无讥讽地冷笑道,“李靖在李世民面前如同一条狗,听话得很,哪敢无令而进犯铁山?”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李靖乃一代名将,自当深知其理。”执失思力坚持道,“若李靖认为有机可乘,肯定会违抗李世民的旨令而举兵进犯铁山。”

“就算李靖胆大妄为,敢抗旨行事,然今唐俭在此,他难道会不顾忌这位朝廷重臣的安危吗?”颉利不以为然地答道,“李靖是个明白人,他清楚唐俭已成本汗的人质,若发兵进攻铁山,本汗大怒之下必会杀掉唐俭。唐俭与李靖感情很深,他不可能不管老朋友的死活,所以本汗敢断定李靖不敢前来。”

“唐俭在大汗手上,固然会让李靖有所顾忌。”执失思力继续谏道,“然李靖非比常人,为了剿灭我军,恐会将唐俭的生死抛在一边。”

“执失大人所言甚是。”阿史那思摩向颉利拱手请求道,“大汗,为防不测,请命臣率部下人马立即前往山谷中安营扎寨。如此,大汗可高枕无忧矣。”

“没这个必要。”颉利沉吟一下,就断然答道,“本汗了解李靖,他不会不顾老朋友的生死,更不敢违抗李世民的旨意。你们放心吧,唐军不敢进铁山。”

“大汗,事关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当小心防范。”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苦苦劝谏颉利,“臣等请大汗采纳良言,即刻命军镇守关口,以防不测。”

“好了,好了,这事过两天再议。”颉利不耐烦地朝臣下摆了摆手,接着又拨转马头,一边挥鞭打马一边大声说,“走,随本汗一道回帐饮酒去!”

执失思力见颉利听不进忠言,只得无奈地摇头叹息。愣了下,他才举鞭用力抽了下马背,借着昏暗的光同可汗一道朝营寨飞奔而去。

一会儿后,颉利带着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等心腹重臣来到了自己帐内。此时,酒宴已摆开,乐队在一侧演奏着激越动人的胡乐,舞女们身穿具有异域风情的的舞衣,赤着白净的小脚,纵情地跳着民族舞蹈。颉利像被眼前的欢乐气氛所感染,情绪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他在主位上就座,然后对着唐俭和众臣一挥手,面含微笑地请他们入席。唐俭弯腰对颉利施了礼,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左边是叠罗施,右边是义成公主。

众人坐定,侍女们便将烤熟的羊肉端到他们身前的几案上,又俯身为他们斟酒,一边柔声细气地请他们慢用。颉利闻到肉香,看到所有的酒杯都已倒满了酒,就乐呵呵地举起明晃晃的玉杯,邀众人共饮。于是,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热闹非凡,透出股无比欢乐的气氛。

酒过三巡,颉利有了几分醉意,一边色迷迷地盯着那些颤动着丰满胸脯的漂亮舞女看,一边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大唐使臣谈话,言辞傲慢无礼。唐俭见颉利如此这般,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若是诚心归附大唐,何至于这般倨傲狂妄,难不成他向皇上请求内附并非真心?这么一想,他不由感到一阵后怕,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必定会被颉利当作人质扣押,从而难回长安。沉吟会儿,他决定拿话套颉利,看看他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正在这时,叠罗施举杯敬唐俭。唐俭没法开口,只好与叠罗施对饮。接着义成公主又轻启朱唇劝酒,他不得不应酬。几番交杯换盏过后,唐俭便醉了,方才的计划也因之而置于脑后。他睁着被酒气涨红的眼睛,望着颉利等人呵呵直笑,语无伦次。颉利见唐俭说话都卷着舌头,乐得纵声哈哈大笑。他命侍女倒酒添肉,准备开怀畅饮到天亮。

就在吉利饮酒观舞寻欢作乐的时候,李靖冒着深夜的冷风引兵向铁山逼近。快到山谷时,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心里清楚若在这儿遭遇颉利的埋伏,那纵有数万精兵猛将也难以越过。此关之险,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当下他勒住马缰,立在山谷前,透过微熹的曙光观察着动静,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张公谨见主帅驻马不前,连忙命军停止前进。他横槊立马,一面打量着眼前的关隘,一面低声跟李靖谈论着,像怕打扰四周的静寂。过了会儿,他向主帅请求前往谷内侦察敌情。李靖认为谨慎为好,便令张公谨引数百骑兵入谷探探虚实。张公谨得令,即刻引兵前往笼罩着大雾的山谷。

没过多久,张公谨又回到了李靖的跟前,用抑制不住兴奋的语调向主帅禀报所获情况。李靖听说谷中竟无突厥一兵一卒,不禁惊喜万分,对着隐约在浓雾中的险关哈哈直笑。此乃天助我也!李靖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之情,对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高呼一声,然后举鞭一抽马背,引军向褐黄色的山谷飞去。

应该说,是颉利的麻痹大意给了李靖一个顺利进入铁山的绝佳机会。唐军骑兵纵马长驱直入,很快来到了距突厥大营七里开外处。这时,颉利、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等人依旧在大帐中饮酒作乐,只有完颜康领军守营寨。由于外面雾大,能见度极低,这使得突厥哨兵根本无法早早发现唐军的行踪。直到从前方传来阵阵马蹄声,哨兵才感觉到情况不妙,接着便慌慌张张地跑进主将的营帐。

完颜康听说营外响起马蹄声,不由大吃了惊,连忙披甲提斧出了帐。策马来到营门前,他抬眼一望,看见茫茫白雾中有人马飞奔而来,晃动的旗帜上分明写着大大的李字。不好,唐军前来偷袭!他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惊得倒抽了口冷气,心头一片忙乱。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喊杀声骤然响起。他眼看着唐军骑兵就要冲过来,大惊失色地喝令部下迎敌。突厥兵见唐军杀奔而来,一个个惊慌失措地抓起兵器翻身上马,随完颜康一同出营迎战。

两军混战,杀声震天。李靖手下皆是精锐,个个骁勇善战,锐不可当,直把敌军杀得人仰马翻,惨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突厥兵马虽多,且大都善战,然因仓促应战而丧失斗志,很快便乱成一团。他们无法阻挡唐军的猛烈进攻,只好且战且走。

完颜康见自己人马四外逃散,不禁火冒三丈,却又拿不出办法来阻止他们,只好对着他们怒吼,一边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们往后退。士兵们见主将无心恋战,哪还有心思抵挡唐军,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掉头就跑。唐兵见状,兴奋不已,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飞马追上去,直杀得敌军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随着唐军的步步深入,喊杀声、刀枪的撞击声就隐隐约约地传到了颉利的帐中。颉利听到帐外交战的动静,惊得酒醒了大半。他脑子一激灵,立即意识到有人袭营了。于是,他立马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抽出撇在腰间的弯刀,摆出迎敌的架式。这会儿,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已冲出了帐门,他们抬头一望,吃惊地发现唐军快杀过来。愣了下,他俩就不约而同地扭头冲着帐内大喊句,大汗唐军已经杀过来了。

颉利听到叫喊声,拔腿就往外跑,执失思力也随即跟了出来。颉利见李靖连夜率军偷袭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恨得直咬牙大骂了一句,随即翻身上马,挥舞着手中的画戟命部下迎敌。话音未落,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思结俟斤他们便飞身上了马,紧随着可汗策马直冲上前。可还没跑出一里,就瞧见自己的人马纷纷败退,同时唐军气势如虹地杀奔过来,那地动山摇般的呐喊声直把颉利他们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从一侧闪出员大将,乃是完颜康。颉利见完颜康灰头土脸,破烂的战袍上溅满了血迹,是又惊又怒,指着他的鼻子斥责起来。完颜康不作任何辩解,只操着沙哑的声音请求可汗快逃。执失思力打量了下眼前的战局,知道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于是也跟着完颜康力谏可汗趁机逃往碛口。

颉利仍在犹豫,他不想就这样丢掉铁山,就这样又一次败在李靖手下。的确,这口气实在是难以咽下。可事已至此,不咽下又能怎样,难道要为这口气白白送死吗?颉利是个善于审时度势之人,清楚以当前形势根本击退不了气势汹汹的敌军,若不尽快脱身,必为李靖所擒,因此当听到阿史那思摩、思结俟斤也恳求自己离开此地时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他举鞭发狠地抽了下坐骑,如离弦之箭般往左飞奔而去。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思结俟斤、完颜康等人引数千余残部护送着可汗出逃。此时,唐军先头部队离他们尚有百米之远,因而无法阻拦他们。为此,颉利得以顺利逃脱,朝碛口疾驰而去。

此时,叠罗施、义成公主还傻傻地呆在帐中,等待着颉利率军杀退唐军。然而,十几分钟过后,帐外的喊杀声非但不减,反倒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叠罗施感到情况不妙,惶恐不安跑出帐门,抬眼一望,看见张公谨已引兵朝自己飞奔而来,不由惊出身冷汗,随即又跑回帐内,向母亲大人禀报。义成公主听了,胸口不由扑通扑通地跳了几下,面部表情却相当镇静。沉吟片刻,她拔出佩刀,一把横在唐俭的脖颈上,眼光变得异常凶狠,透出股杀气。

唐俭低头瞥了眼架在脖子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弯刀,心里不由自主漫过那种对死亡固有的恐惧,不过很快又变得泰然自若,有种视死如归的豪迈。叠罗施知道自己已跑不掉,在充满恐惧的同时又把怒火撒向大唐使臣。他扯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对母亲直嚷,要她快动手杀掉这个可恶的仇敌。

义成公主却另有打算,她想跟李靖做笔交易,就是以唐俭的性命换取他母子的平安。应该说,这确是明智之举。可惜的是,老天不肯让她如愿以偿。正在她迟疑之时,张公谨领着几名将士冲进了大帐,挥刀直向她扑去。义成公主虽随夫君四处征战,却从未真刀真枪地干过,此刻见了寒光闪闪的大刀直指自己,不由怔了下。就在这一瞬间,张公谨的大刀劈向她那白净细长的脖颈,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可怜的女人就香消玉殒,血流一地。

叠罗施看见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得失声痛哭,想替母亲报仇,却无法挣脱唐兵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只能用言语怒骂唐俭,以发泄内心的悲愤。唐俭理解叠罗施的丧母之痛,不予回击,只饱含遗憾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向张公谨行了个礼,打心里感激他救了自己的命。张公谨哈哈一笑,接着又令士兵搜取金银财宝,不多时领着他们出了大帐,一把火点燃了颉利的大帐。一时间,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了天空。

这时候,突厥士兵已被唐军打得无还手之力,死伤大半。他们人人胆战心惊,无心恋战,只顾四处逃走。当得知自己的可汗早已逃走,大帐已被焚烧,绝望之下便纷纷丢下刀枪,跪地向唐军求降。如此一来,很快战斗就结束了。这时候,横塞在原野上的大雾已经散尽,一轮旭日从蔚蓝的东方冉冉升起。

李靖勒马立在落满淡淡阳光的坡道上,放眼打量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渐渐发黑的血水,心中涌起一阵得意与欣喜之情。的确,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又一次重创了颉利,令突厥汗国进一步坠入灭亡的深渊。然而,令他感到美中不足的是,颉利又一次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脱了。不过,他坚信无论颉利逃往何处,很快会被唐军生擒活捉。想到这儿,他心胸一下子就豁然开朗,昂首对着初升的太阳痛痛快快地笑了阵。笑罢,他策马朝集合在一块的部下跑去。

部队激战了一场,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因此,李靖回到部下中间,便吩咐他们起锅造饭,就地歇息。唐军将士刚刚打了个大胜仗,心情非常愉快。他们得到主帅的命令后,纷纷下马,做饭的做饭,喂马的喂马,一个个忙碌起来了。半个时辰过后,军士们吃饱喝足,倒在被阳光晒暖的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李靖虽感到浑身困乏,却不想睡,当下把张公谨召到帐中商议大事。他知道颉利正在逃往碛口的途中,虽说李世勣已率大军赶赴碛口,但出于谨慎,还是想尽快引兵前往碛口,以增援李世勣。诚然,颉利那几千残兵败将不足为虑,他所担心的是驻扎在碛口的大小部落。假如他们全力支持颉利,唐军想一举击败突厥生擒颉利就没那么容易了,因此他以为自己应该马上北上碛口,好与李世勣形成犄角之势,夹击突厥兵马。张公谨认为李靖说的很有道理,赞成他所作出的决定。于是,晌午一过,李靖就向全体将士下令,命他们立即出发追赶颉利。众将士休息了两三个时辰,身体得到一定的恢复,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渴望捉住颉利灭掉突厥汗国,以建不世之功,因此听说要追杀突厥兵马,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纷纷上马随主帅朝碛口方向飞奔而去。

颉利生怕李靖率军追赶,截断自己的去路,因此一路上不敢停留,只顾顶着风沙拼命打马往碛口方向逃奔。他手下近万残兵败将早已疲惫不堪,但为了活命,他们还是忍受饥渴疲顿,紧跟着他们的可汗飞快地奔跑着。拂晓时分,他们终于穿过沙漠,来到了碛口城外。颉利原以为可以入牙帐好好休息一下,谁知放眼一望,发现自己的去路被唐军堵住了。原来李世勣于两个时辰前赶到了碛口,并勒兵布阵,以待颉利的到来。

突厥兵见唐军刀枪如林,铁甲森森,严阵以待,不由感到一阵恐慌,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沮丧与失望之情。他们知道,凭自己这九千人马根本无法击退数万唐军。他们所期望的,只能是城内的人马杀出来,这一点也正是颉利所期待的。为此,他灵机一动,命军后撤五里,以避免立即与唐军交战。稳定军心后,他又遣大将完颜康带着自己的手谕绕道前往碛口城西,入城调集所有兵马出城攻打唐军。完颜康得令,立即策马往西而去。

没过多久,完颜康飞马来到了距离城门不到五十米外,勒马环顾了圈四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情况,心中一喜,准备敞开喉咙叫门。就在这时,突然从一侧闪出队人马,为首大将乃侯君集也。侯君集见了完颜康,纵声哈哈一笑,劝他快快下马受降。完颜康大怒,抡起板斧就冲侯君集劈过来。两马相交,战将起来。但见斧来刀往,疾速旋转闪动,头顶上空不时发出阵沉闷的撞击声,淡淡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火星。

斗过百余回合后,两将仍不分胜负。侯君集武艺非同一般,一心想斩对手于马下,然完颜康也非等闲之辈,手中双斧甚是厉害,令侯君集不敢小觑。又斗过数十回合后,侯君集依然没有占到一丝上风。这令他十分恼火,就冲着手下大吼一声。那十几名唐兵得令,挥舞着刀枪一齐杀向完颜康。

很快,完颜康被众将围在垓心厮杀。应战了几十回合后,完颜康便渐渐处于下风,难以招架了。他想逃,左冲右突了一阵,却始终没有找到突破口。他意识到若想保命,就只有缴械投降这条出路。可他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骨气,宁死也不肯跪拜在敌人的脚下。因此,他任凭侯君集怎么劝降,就是不肯下马求饶。愤怒与绝望使他迸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他如旋风般舞动着手中的板斧,但见白光闪过处,喷射出鲜红的血液,两颗脑袋几乎同时掉到了地上。侯君集见完颜康如生猛,不由大吃了惊,不再喋喋不休地劝对手投降,而是冲着他怒吼一声,举刀朝他砍过去。

完颜康有如神助,居然轻轻巧巧地往左一挪身子,那刀呼地一声从他头顶掠过。他躲过侯君集的大刀,却不攻击他,而是转身靠近自己的唐兵,趁他们不注视,抡斧就砍了过去。只听啊地声惨嚎,两颗大脑袋如同西瓜般滚落在地上,血溅一地。侯君集见状,大惧,同时又怒火中烧。他策马挥刀力战完颜康,边斗边大骂,脸上的表情比老虎吃人时还要可怕。完颜康像是被对手的气势镇住了,手中那对板斧一下子就威力大减,战不过五十回合,便破绽百出,难以招架。侯君集瞧见对手气喘吁吁,身疲力乏,欢喜不已,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便使出看家本领攻击对方。完颜康应了几招,忽然因力乏而露出个道大空档。侯君集瞅见,举刀朝他脖颈上劈过去。只听一声惨叫,完颜康的脑袋就带着鲜血掉落在地上,轰地一声尸身从马背上滚下去。

侯君集见完颜康被自己斩落马下,兴奋得仰天哈哈狂笑不止。笑过阵后,他又命手下把完颜康的首级扎在自己马背上,然后纵马朝阵中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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