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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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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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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有时》连载

第三章

3

夏季尤其漫长,特别是在这个档口,江小雅心急如焚,千盼万盼的终于等到了省城同学发来的消息,说省城预订的医院有空床位了。

江小雅给母亲撒了个美丽的谎言,在父亲的协助下,母亲很快答应前往省城去手术治疗。

省城,对于小雅是眼花缭乱的,好在同学早早守候在车站,在她的一路帮助下,直抵肿瘤医院。同学的小姨在这个医院上班,她热情地跑上跑下帮忙张罗入院的手续,这次能顺利入院治疗全靠她的帮忙。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小雅感激得不行,拉着同学的手,久久不忍心让她离开。三年的同窗情谊耕织了如今的恩情。

住进病房的江母精神状态明显地好多了,大医院的高超医术让她有了一丝生还的希望。

抽血、核磁共振、穿刺,各种检查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虽然折腾得那么频繁,江母不光没有颓废,相反食欲大增。这让小雅倍感欣慰,难道是县城医院误诊了吗?但愿这是最好的安排。

入院第四天,主治大夫约见了父女俩,大夫指着江母电子光屏里的投影说,肺部已全部呈现阴影状,腹腔也有不少的积液,手术已刻不容缓。至于手术后期也并不乐观,让父女俩做好最坏的打算。

走出医生办公室,父女俩沮丧地靠在走廊的墙上。面色苍白的小雅,这段时间都未曾好好地进食,大脑里整天晃悠着母亲的身影,哪怕上趟卫生间也是飞奔着的,生怕因一时离开,弄丢了母亲。

看着小雅苍白的脸颊,江父心里更加难受,万分心疼女儿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苦难。他走过去抱住小雅:孩子,我们尽力了,生死看你妈妈的命了!

不手术也是死,何不尝试死马当活马医呢?那就奋力一搏,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父女两人达成了默契,手术马上被安排上了日程。

肿瘤医院的走廊尽头,摆满了病床。不来肿瘤医院走一走,真的还不知道,生活中会有那么多患癌症的病人。

江母的病房在四楼靠窗的位置,有四个铺位,其他三人,一个肝癌,一个直肠癌,一个胰腺癌,平均年龄都在五十岁左右。

江母的状态在病号中还是最好的,可能是庄稼人身体底子好的原因。

吃过晚饭,小雅搀扶着母亲来到医院的草坪上。大都市就是不一样,楼影绰绰只插云端。一群群飞鸟在夕阳下欢快地飞舞,那解人间疾苦。

唉!如果可以,一个月后,自己也是这座城市的一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小雅暗暗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看多美啊,以后在这上大学了要好好努力,将来毕业了就留在这生活!江母疼爱地摸摸小雅的头,仿佛看见了女儿幸福的未来。

嗯,必需的!一滴泪悄悄从小雅眼睛里滑落,她赶紧低头,假装系鞋带。突然,一个粉色的气球飘落在小雅的脚上。

姐姐,姐姐,一个五六岁的光头孩子向小雅跑来。

这是你的气球?小雅疑惑地看着一身红色连衣裙与白花花光头的孩子,竟然分不清她的性别来。

是我的,谢谢姐姐!听声音应该是个女孩,小雅摸摸孩子的头,你的爸爸妈妈呢?怎么你一个人?

我没有妈妈,爸爸与奶奶在哪儿呢?顺着女孩的手指,小雅抬眼,不远处的草坪上站着一个年纪大的妇女与一个年轻的男性。

可怜呀,这么小的孩子!江母伤感地喃喃自语,仿佛触动了内心的绝望,她百感交集掉头往回走,步伐越发显得蹒跚。

小雅紧跟其后,伸出手想搀扶一下母亲,被母亲一把扔掉她伸出的手。再过几天,就是母亲手术的日子了。手术时间越近,心就越脆弱。小雅当然能理解母亲内心的煎熬。

看着母亲慢慢失去生机,弯着腰身的背影,小雅的眼泪断了线,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母亲身后。

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女人,这次能躲过厄运吗?其实,苍天有时也会欺负人,是闭着眼睛的。

母亲的头发还来不及白,还有八十岁的外婆需要赡养呀。

小雅一路默默地地祈祷着,祈祷奇迹能降临在母亲身上。

病房里,父亲胡子拉碴,不知在哪里找到了一张折叠床,放在病床旁边。

肿瘤医院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可能是考虑到绝症病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的缘故,才开辟了这条家属陪同的绿色通道。

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沉闷的江母突然又恢复了开朗,她拉着父女俩的手说:没事的,我命大,十岁那年游泳没被淹死,现在活得每一天都是赚的。

看着母亲轻松的样子,小雅与父亲相反,弄得泪眼婆娑。

家里红木箱子最底下一对镯子,是留给小雅的嫁妆,还有一个存折放在粮仓的红色罐子里。江母声音出奇的平静,一一地交代着家里的事情。

窗外,竟然也出奇的安静,往日此长彼消,蛐蛐的叫声也集体失声了,只有清幽的月光撒在床头。

第二天,躺在手术推车上的母亲,神态泰然地让小雅一生难忘,只有与小雅眼神匆匆对接时,她才能窥视到母亲眼底隐藏的无限挂牵。

江亲一言不发地扶着推车,脸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手术室的门哐当一声无情地关上了,阻挡在了生与死的临界线上。

父女俩此刻才能相拥而泣,泪水打湿了走廊里过往的所有人。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心境,看别人也是看自己,人生最无情的炼狱莫不归于此了。

时间在焦急中一分一秒地滑过,正当父女俩焦急不安时,手术门突然开了。

这么快,一个多小时就提前结束了?只见出来的医生,一个个神态紧绷。

医生,手术怎么样了?小雅焦急地迎了上去。江父则赶紧跑进了手术室。

江母的主治医生打打手势,让病人先送进观察室,再慢慢说。

原来,江母的癌与别人的癌病灶不一样,整个肺部已呈空洞性纤维化,手术打开了胸腔,却失去了手术的意义,便又缝合上了。面对如此复杂的病情,倘若采取保守治疗尚有存活半年的希望,勉强手术了,可能当时就下不来手术台。

听了医生的话,父女俩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坏的事情还是出现了,虽然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病床上,江母面无血色,小雅拿着湿毛巾给母亲擦拭着额头的虚汗,这张曾经多么慈祥的脸庞,即将在不久后消失。小雅心疼得无法呼吸,人在最悲伤的时候是没有泪水的,只有心口疼痛得一抽一抽的。

江父一直握住妻子的手,心疼地不肯离开半步。小雅端来的饭菜,他不闻不问。

晚上十点多钟,江母终于醒了,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我说没事吧!看,我还是活的!

父女俩强装镇静默契地笑着说:手术做的很成功,过段时间就可以回家啦!

好!我明天就想回家了!江母躺在床上撒娇地说。这是小雅第一次看见母亲撒娇的样子。

回,回!等伤口愈合了,咱就回!江父假装高兴地应着。

病房邻床的患者,第二天手术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病房了。小雅与父亲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都保持了沉默。

江母倒万分牵挂起邻床的病友说:这隔壁子,手术都几天了怎么还未回来?

人家手术后换到特殊病房去了,还回来做啥!江父连忙撒下一个善意的谎言。

是哦,城里人有钱,换特殊病房,环境好了恢复得快些!其他几个病友家属连忙帮忙圆了个弥天大谎。

就在这时,安静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护士呼喊江小雅接电话的声音。刚躺下的江小雅闻听呼喊,匆匆拖着拖鞋走了出去。

护士,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你的电话是外线转机过来的!

哦,哦,好!

当小雅接过电话,刘建的声音急不可耐地冒了出来,她忍耐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在此刻爆发。

别哭,别哭,你需要钱,就给我账号,我给你打过来。

不要!小雅一边小声啜泣,一边断断续续的一股脑把母亲无可救药的现状和盘托出。

小雅,别怕,有我没!

这句温暖的话语立马戳到小雅脆弱的内心。人在逆境,能邂逅如此真情的人,这也是命运的另一种邂逅。

听话,好好的,等你妈妈伤口拆线了,就带你爸妈在省城转一圈再回来,来一次省城也不容易。刘建在电话里温柔地安慰着。

嗯嗯,知道了!江小雅顿时觉得心灵有了支撑,轻松了许多。

回到病房,父亲匆匆出去了。小雅以为找地方去休息了,并未在意他的去向。

凌晨三点,病房四处静悄悄的,毫无睡意的小雅,走到走廊的尽头,想在夜色中安放动荡不安的灵魂。

不经意间,突然看见一楼前的垃圾桶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用推车拖垃圾。

那不是父亲吗?小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匆匆坐上电梯跑向一楼前的空场地。仔细一看,果真是父亲。

爸,你在干啥?

小雅的突然出现也吓了江父一跳。

哦,孩子,前几天看医院找临时清洁工,我就报名了,你看晚上收拾垃圾就可以收入七八十元,回家给你妈妈继续治疗,多好啊!

江父看着惊诧的女儿赶紧解释。他的面孔在月色里越发显得苍老,但眼神此刻是明朗的,仿佛他收拾的是妻子生命的一线希望。

小雅鼻子发酸,赶紧抢过父亲手里的铁锹,低头将泪水憋了回去。

父女俩的影子在月亮之下被拉得修长。

楼上,小雅的母亲该是今晚最幸福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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