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低看的人,一旦有了权力,便感觉自己有了滔天的权势似的。
张胜安家由于祖上勤劳肯干,在张胜安爷爷那辈攒下了丰厚的家底,临街的两个铺面,村里唯一的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院子中还用青砖铺了地,这虽然比不上那富豪之家,但在张胜安他们村里,这有钱程度不排第一也能排个第二。
张胜安到了说亲的年纪,十里八村的媒婆差点踩断了张胜安家大门的门槛,也是那高高的门槛断了张胜安和其他人的缘分,最终从这个门槛跨进张胜安家,成了张胜安老婆的人叫王凤仙。
王凤仙因为从小没有上学,不识字,刚到张胜安家时,对张胜安言听计从,认为张胜安是读书人,识文断字,说的话做的事肯定远远胜过她这个文盲。
谁知道,张胜安是那种“死读书,读死书”的人,字确实认识不少,偶尔还能吟诗作对,字写得当然也在整个村里识字的人中出挑的很。更有甚者,每到年尾,还有人备好纸、墨请张胜安去帮忙写春联,这一点不仅令张胜安洋洋得意,更令王凤仙觉得面上有光,觉得自己嫁了个有脸面的婆家,找了个有本事的男人。
可是好景不长,在日渐相处的生活细节中,张胜安暴露出了他迂腐的文人气。
王凤仙让张胜安去村里和她一起在村里大集体干活的时候,激灵点,不要老老实实的慢慢吞吞的干,这样不仅累人,没有什么结果,还挣不到工分,最后还因为干活落后导致在村集体大会上被点名批评。
而张胜安却说,做事就应该细心细致,不能偷奸耍滑。
然而,他不必要的细致和慢吞导致他及王凤仙都被村里人看不起,进而使整个家庭在村里都处于弱势地位。
好在整个村子都是一个姓氏,一个大家族,村长是张胜安的表叔,虽然不是近亲的表叔,但好歹也算亲戚,看张胜安实在是不上道,就和村委会的人商量了下,看他识字就将他调到了村委会做了记工员。
这记工员本是肥差,可让张胜安做成了苦差,不为什么,就因为他嘴里说的“文人风骨”。他嘴里的文人风骨是什么?就是刚正不阿,不徇私舞弊。
可他没深思的是,在他那个吃大锅饭的年岁,家家户户都吃不饱,揭不开锅,靠着一点工分和村集体分粮食过活,他的刚正不阿成了刺向村民的尖刀。
三天两头的有村民半夜找到张胜安家,请张胜安高台贵手,不要那么较真的记工分,让他们家口粮被克扣,可张胜安却像听不见人家的苦难似的,依旧坚持他的“文人风骨”。
“胜安,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谁都不容易,这年月能吃上饭就阿弥陀佛了,我也没指望能吃饱,可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娃,整天饿的哇哇哭,你能不能看在都是一个村的份上,把我白天差点就够的工分给我补上,等到时候我好好谢谢你。”白天被张胜安认真记了工分,觉得委屈的李得全摸黑来到张胜安家,找张胜安说情。
张胜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自从他调到生产队上管理记工分的活计后,便觉得他自己高人一等了,油然而生了一股神圣不可一世的威严感,刚正不阿是对,不徇私舞弊也正确,可是他太过了,甚至连之前记工员的“四不舍五也入”的原则都罢黜了,不留余地,一板一眼毫不变通。
“不是我不给你记上,组织上有规矩,我也作不了主,不敢胡来,搞不好会批评我的。”张胜安傲然地坐在饭桌前,喝着瓷碗里的水,抬了抬眼皮说道。
王凤仙抱着张红玉不好意思地站在旁边,她深觉张胜安过头了,可她多次的建议,张胜安都听不进去,眼见着村里人对张胜安的意见越来越大,有的甚至都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了,张胜安却依旧认为自己做的没错。
当初举荐张胜安的村长见了张胜安嘴上说着鼓励张胜安的话,可心里却恨透了张胜安,因为他的一丝不苟,村民们表面看着是积极性高了,也认真了,可是对这个村集体却没有了温度。
“胜安,你就给得全叔都记上呗,不差这一次两次的,这次记上了,下回得全叔就不为难你了,肯定好好为集体出力,是吧得全叔?”王凤仙在旁边替李得全说着话。
张胜安听了王凤仙的话,只觉得王凤仙是胳膊肘往外拐,还没有立场。
“啪!”张胜安狠狠将手里的瓷碗往桌子上一撂,仰头看向王凤仙说道,“你大字不识一个,少在这胡说八道,就你懂?”
王凤仙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向李得全,陪着笑脸说道:“得全叔,胜安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村上信任他,给他定了规矩,他只能听话照做,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李得全知道张胜安撂碗是跟他摆谱呢,气得本来要发作的,听了王凤仙的话,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我也不为难他了,天不早了,我先回了,你们也早点歇着。”说完就出了张胜安家院子,走到张胜安和王凤仙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朝张胜安他们家大门的地上唾了一口。
“你说你干个记工的活,又不是当什么了不起的大官,你傲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得罪了人,以后还怎么见面?”王凤仙陪着笑送走了李得全,回过身对张胜安说道。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我不利用手里这点权利好好打压一下他们,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让他们知道知道,能识文断字就是比他们力气大的用处大多了。哼!”张胜安说完不可一世地看了王凤仙一眼,进了房间。
“我看要找时间在他两只脚上挂上两片砖,看他飘的都快飞起来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王秀英坐在厨房门槛上,跺着拐棍说道。
“娘,不说这些了,赶紧给红玉煮点玉米糊糊吃一下,免得晚上饿醒了,影响瞌睡。”王凤仙朝张胜安待的那屋的窗户上深深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