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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安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在整个院子里引起屋子里四个女人的极度不适。
王秀英第一个大声喊了起来：“你是给你爹妈上坟去了，这半天找不到人，还以为你上坟不得劲，又去陪他们了呢，真是日了狗了，才把凤仙给你这种二球货。”
“你不是日了狗了，你是瞎了眼了，嘿嘿。”张胜安完全没有体会到王秀英的情绪，只知道王凤仙又给他生了个孩子，说不定还生了个男孩。
“你说的是人话吗？啥叫瞎了眼了，秀英姨平时待你不错，你咋说话的？”李素云从房间出来，瞪了眼院子里还嬉皮笑脸着朝她走过来的张胜安。
“咋啦嘛？开个玩笑不行？她骂我，我又没生气，就是开个玩笑，咋了嘛？”说话间张胜安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吸了口气嘟囔道：“味道咋这么难闻，一股血腥味。凤仙？凤仙？”
张胜安边叫着王凤仙的名字，边朝屋里走，因为光线暗，迎面撞上了镇上的产婆，产婆抬眼看了下张胜安，抿抿嘴没说话，张胜安反倒发挥了他读书人的礼貌，朝着产婆微微点了点头，和和气气地说道：“又是老姨你来，麻烦姨了。”
见多识广的产婆听见了刚刚这个家里两个人的声音，约摸也能揣测出张胜安是个什么德行，便没有搭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两人便错身越过了彼此。
待产婆刚走到门口，正要跨门槛出来时，听见房间里张胜安的声音后一顿。
只听房间里传来张胜安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个男娃呢，咋还是个不带把的，真是的，你咋就生不出男娃？唉！罢了，罢了，命就这样了，下回生个男娃就是了，我也不怪你。别哭了。”
产婆听到这里，折返身回了屋子，心疼地看了眼默默流泪的王凤仙说道：“别淌眼泪，你现在淌眼泪以后眼睛会出问题的。”说着走到床边，用枕巾给王凤仙轻轻擦了下眼角，又转过身对张胜安说：“不能再让她生了，她再生命就没了，你是不知道刚才多凶险......”
产婆的话还没有说完，张胜安就接了话茬：“姨，我知道女人生孩子都不容易，可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呢？是她自己给我们张家生不出来男娃的，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我这也是安慰她，你放心，下次她生男娃，我一定还请你来。”
那产婆被打断话，没好气地看了眼虚弱又无助的王凤仙，再转头盯着张胜安的脸说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吧？每个女人都能生孩子是这个道理，可你媳妇刚才生孩子差点死了，身体也受了严重的损伤，很难怀孕，要是再怀孕也保不住，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她刚才的情况要不是命大就没了，你是要男娃要紧还是要你媳妇命要紧，这轻重你分的清吗？”
张胜安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产婆：“有这么严重吗？别说这么吓人。”
产婆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胜安：“吓你管用吗？哼！”
产婆说完再次看了眼王凤仙，说了句：“别哭了，照顾好自己身体，好好恢复，你还有两个闺女要你这个当娘的照顾呢！”说完看都没看张胜安，转身出了房门离开了。
事后，李素云从自己家拿了几颗鸡蛋给产婆送了过去，特地感谢产婆救了王凤仙一命。
而张胜安却还在耿耿于怀产婆的话语，直到他从李素云口中得知了王凤仙生产时的凶险后才勉强没有纠结了。
王凤仙的小女儿长得特别喜人，肥嘟嘟胖乎乎的，完全没有其他婴儿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样子，整天瞪着一双滴流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虽说生的时候费了些事，但养起来却丝毫不费事。
吃饱睡，睡饱吃，不哭也不闹的。
“胜安，给娃起个名字吧，娃不能没个名字。”王凤仙喂完奶后说道。
张胜安看了看围着小婴儿看的目不转睛的张红玉，又看看弹着腿咯咯笑的小婴儿，想了想说道：“要不叫红英吧，张红英。”
“红英？红玉！红英！两姊妹都是红字辈的？”王凤仙问道。
“哪有什么字辈，只是我看她跟着男娃似的，英姿勃发，所以就叫‘英’字而已。”张胜安盯着咿咿呀呀的张红英弹着舌头，又说了句“其实没有男娃就没有男娃吧，两个女娃也挺好。”话虽然这么说，可张胜安的眼睛里都是失落之色。
王凤仙看出来了，但没有再说什么话，刚刚经历过的那场生产让她还心有余悸，尽管她为自己生不出男娃而自责，但若是有个人告诉她，她下一胎能生个男娃，那她也是极不情愿再次面临生育的。
很多年后，王凤仙从张红英的嘴里才知道，生男生女不是女人能决定的，而是由男人决定的。男女基因中染色体的排列决定了生男生女的基因，所以王凤仙生两个女儿问题不在王凤仙，而在张胜安。当王凤仙听到关于她生两个女孩的原因竟然在张胜安身上时，王凤仙顾不得自己已经是当外婆的人了顿时泪雨滂沱，哭泣着说：“他们都冤枉我了，冤枉我了。不是我的问题，不是我的错，问题在胜安身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张红玉、张红英这两个孩子在王凤仙和张胜安嫌弃又怜爱的矛盾情感中渐渐长大了懂事了。
张红玉渐渐出落成了小家碧玉的模样，头脑灵活但心思重，动不动就多愁善感的，伤春悲秋的；张红英渐渐长出了一股英气，可能是从未出生就承载着家人渴望生男孩的祈愿，张红英的性格也生的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似的，她豁达开朗，事过不记，磊落坦荡，没有姐姐张红玉那么思绪繁重，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
转眼就到了两姐妹该成婚的年龄，张家的两个女儿各有千秋，说媒的人都快要将张家的门槛踩断了，张胜安自感觉有史以来从未如此被人看重过，从未有过如此得意时刻。
而王凤仙却整日忧心忡忡，生怕两个女儿赴了她的后尘，找个不靠谱的男人，像她一般将将就就、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
王凤仙愁两个闺女的婚事，见了李素云更是满脸忧愁。
李素云看着王凤仙愁闷的脸，问道：“咋啦？心里有事啊？”
王凤仙如实将自己心里的愁苦说了出来。
李素云叹口气说道：“唉，女人结婚就是二次投胎，可投胎又是个技术活，没有几个人能好好投个好胎的。都是两眼一抹黑，猪油蒙了心就看上一个男人，然后嫁了才发现自己嫁错人了，之后就苦苦熬一辈子。”
王凤仙说：“是啊，咱们两人都是盲婚哑嫁，找了个靠不上的男人，受了一辈子苦，我现在担心红玉和红英两人，想给她们找个好婆家，可我又不知道她们两人是怎么想的。愁死人了。”
“她们两人没有经历过婚姻，根本不知道什么男人才是好男人，真是得你这个做娘的给好好把把关啊。”李素云若有所思地说，“你可不能做那种不开明的娘，逼着她们结婚，这样会害了她们的。”
王凤仙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嘛，咱们自己吃过的苦，肯定不能让娃们再吃的，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娘。”
李素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自从她被父母给哥哥换亲来到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不是她不想回，实在是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她对她父母透骨的恨从未泯灭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