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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嫂两人正在说着话，张福才带着两个儿子回家了。
李素云的两个儿子一见张翠娥哗啦一下就跑向了张翠娥。
张翠娥从自己衣兜里赶忙摸出一小把炒好的蚕豆给他们一人手里放了一小撮。
两个小娃娃笑嘻嘻地蹲坐在院子的枯树干上吃起了蚕豆。
张福才见自己妹妹红着眼睛便问道：“咋的？一大早就回娘家哭？出啥事了？”
李素云瞪了张福才一眼，说道：“在婆家受了气呗，你这个当哥哥的还不去她婆家给撑个腰？”
张翠娥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转而一想，明白李素云不是打趣的。
“受啥气了？”张福才气呼呼地问。
“他们把你小外甥女送人了。”李素云说道。
“送人了？送的哪个？”张福才一脸疑惑。
“老大送人肯定没人要，都记事了，会自己跑回家，老二顽皮聪明也养了这么久更舍不得送人，只能是老三喽。”李素云说完看向张福才。
张福才愣了一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干的是人事吗？老三才出月子多久，还没断奶吧？送谁家了？能养得活不？”
“送戏班子了。”张翠娥回答。
“戏......戏班子？这是想让老三当戏子啊？”张福才说道。
“这都不重要了，以后老三说不定能成角儿，也是好事，不好的是他们想把老大送给人家当童养媳。”李素云悻悻地说。
张福才一下子从烂板凳上弹了起来：“这都新时代了，毛主席都说要废除封建思想，咋还整出个童养媳了？四个大人养不起两个小孩了吗？非要送人？”
“他们想让我给生个儿子。”张翠娥说着看了眼李素云。
李素云连忙说：“不管啥事，翠娥我都站你这边，你不想生就不生，儿子女儿都是传家人。”
张福才听了催生儿子的事，气势一下子焉了下来，慢慢坐了下来。
“哥！哥！我咋办？”张翠娥哭兮兮地看着张福才。
张福才看了眼自己哭肿了眼睛的妹妹，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得生个男娃，养儿防老这是自古都有的，老一辈说的话错不了。”
李素云正在厨房忙活着，听到张福才这话，把手中的锅铲“哐当”一声扔在了锅里，走到厨房门口，大声说道：“养儿，养儿，那家穷成啥样了，养儿防老，有啥好防老的，儿子连媳妇都没钱找。”
张福才和李素云结婚的时候也听说过李素云不同意换亲，是家里逼迫的，没想到生了两个儿子了还对这个事情耿耿于怀，张福才顿时觉得自己心口有点堵，默默埋下了头。
张翠娥看出了自己哥哥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嫂子开明，此时此刻并不是因为换亲的事情而闹脾气，而是因为自己婆家人重男轻女的想法才这么生气的。
这时李素云的两个儿子都吃完了自己手里的蚕豆，齐刷刷地跑到张翠娥身边，仰着脸天真地对张翠娥说道：“姑姑，你没有儿子养老，我们长大给你养老。我们养你。”
两个孩子稚嫩的童声让张翠娥心口暖暖的，张翠娥蹲下身子将自己的两个可爱的侄子抱进怀中，紧紧搂着。
张福才突然对自己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两人去边上玩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你们两个以后要养我跟你妈，你姑姑是嫁出去的，别人家的人，不准你们操别人家的心。”
这话说的冰冷异常，不仅张翠娥感觉到丝丝凉意，李素云也同样感觉寒彻骨髓。
“你在胡说什么？”李素云看张翠娥尴尬地站在原地，脸色一阵惨白，连忙制止张福才再说下去。
“说个实话咋的啦？”张福才不以为意地说道，“爹娘都说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都是人家的人，哪有回家要娘家侄子养老的。想要儿子自己生一个就是了，免得人家说我们张家的姑娘生不了儿子，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她自己也抬不起头，但凡她能生个儿子，这会就不会站在这里哭了。”
李素云气得不行，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丈夫：“你住嘴！”李素云一声大吼。
张翠娥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亲哥哥，这个娶不到媳妇需要自己用一生幸福去给他换个媳妇的哥哥此刻竟显得这么陌生，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在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大叫自己活该。
当年张翠娥、张福才的父母提出让张翠娥换亲，解决张福才婚事问题时，张翠娥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后来在父母及张福才的软磨硬泡和威逼利诱之下才答应下来的，当然张福才也给他这个妹妹说了许多好话，许了好多承诺，事情才成了的。
没想到，张福才这才几年功夫就将他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还将自己妹妹当作了外人看待，将牺牲自己一生幸福的妹妹当作旁人看待。
而张福才到老也没有享到自己儿子的福，他和李素云老了的时候被硬生生地分开了，一个儿子养一个，还不准他们私底下见面。一旦发现他们牵挂彼此，见过面了，两个儿子连带两个儿媳妇便指名道姓地骂他们两人，还经常不给吃饭作为惩罚。
张翠娥气得双腿发软，哭着说道：“哥，你还有良心吗？当初你怎么说的，说这个家的门永远为我敞开，你们永远是我的靠山，不管在婆家受了什么气，回来就是自己家，你都会为我冲锋陷阵，为我讨回公道的，现在倒好，我成了外人，不再是这个家的人了，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帮你换亲的事情，害得我现在过得这么苦，呜呜呜......”
张福才不耐烦地看了眼自己妹妹：“不管事情发展成啥样，当初你也是同意了的，也是自愿的，又没谁威胁你，拿着棍子打着你同意，现在怎么埋怨起人了？再说了，嫁人，嫁人，就是嫁给人家当人，当然不是这个家的人了，是别人家的人，你来这就是个客人，还把你委屈上了？我哪点说的不对？”
张翠娥没想到自己哥哥竟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语，顿时只感觉气血翻涌，两眼一黑就倒在了下去。
李素云连忙跑上前将快要倒地的张翠娥接住，缓缓放在地上。她心里清楚，张福才说的“没错”，是他们生活的世道错了，是他们生活的世道让张福才以为自己是对的。可除了张翠娥，她李素云又何尝不是个牺牲品，是个可怜人。除了她李素云和张翠娥这两姑嫂，这世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女人成了家庭的牺牲品，都说生女儿没用，生女儿养女儿赔钱，可哪个家庭不是靠别人的女儿来诞育下一代，来延续香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