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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福才看着自己媳妇李素云拿着刀红着眼对着自己大舅哥，他深吸一口凉气。多年的共同生活让他知道李素云若是气极了，是真的会砍下去的。
张福才连忙上前从李素云手里夺下了菜刀。
当李素云从厨房举着菜刀冲出来的那一刻，李素云哥哥也吓了一跳，露了怯，看张福才夺下了李素云的刀，他立马站直了身子，强装淡定地说：“你好好管管你媳妇，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她这脾性不好好治治，在外面闯了祸，惹了事，看你咋办！”
李素云没想到自己哥哥竟这么说自己，还教唆自己男人打自己，顿时火气又上来了，那一瞬间李素云真想砍了这个没用的哥哥。
谁知张福才突然说道：“我自己媳妇怎么样，我乐意，大舅哥你要没事我们也不留你吃饭了。”
话里送客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李素云哥哥愣了愣看向张翠娥：“人家媳妇人家管，我的媳妇我总能管吧？走，跟我回家！”
李素云看了眼不想回去的张翠娥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再住几天，家里不缺你那几口饭。”
这意思很明显是要留下张翠娥，不想张翠娥现在回去，因为李素云了解自己哥哥的脾气，知道此时张翠娥若跟着回去肯定会回家受气，不如留下来给各自点时间缓一缓。
张福才听了李素云说的话，没有应声，看了眼自己的妹妹，也没有说话。
张翠娥知道自己哥哥什么意思。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不留她！
娘家都不护着的人无路可去，只能在婆家煎熬。
张翠娥说了声：“嫂子，我以后再回来看你。”说完转身先出了李素云家院子。
李素云哥哥看着李素云，咬牙切齿地说：“你把我的话好好想想，毕竟咱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李素云狠狠瞪了她哥哥一眼，想从张福才手里剁刀，李素云哥哥看见李素云又想拿刀的样子，连忙跑出了李素云家的院子。
之后李素云哥哥再也没有来过李素云家，李素云娘家让李素云给自己爹娘养老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至于是不是张翠娥在背后的作为，谁都不知道，只是自此之后李素云彻底在心里断了对娘家的牵挂，一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凭着她的聪明和头脑，再加上国家政策的变化，他们家的经济很快就在村子里崛起了，两个儿子到了适婚年龄也轻松娶到了媳妇，不再用“牺牲”和“成全”来换媳妇了。
张翠娥还是被逼着生了四胎，但幸好如愿是个儿子，她也再不用辛苦怀胎了。
每每想到这些经历，李素云都依然会红了眼睛。
李素云看着王凤仙高兴地说道：“现在世道有所变化，妇女真的能顶半边天了，你两个女儿找对象也不用委屈求全了，尽量按照她们心里的想法来，找个好婆家好归宿那是肯定的，你别太忧愁。”
王凤仙还没有等来两个女儿成家的喜事，就先碰上了自己亲娘的丧事。
王秀英在王凤仙担忧两个女儿婚事的忧愁中悄然离世了，结束了她悲戚的一生。
世人都说因为灵魂是纯粹的，瘸子死了在另一个世界就不瘸了，瞎子死了在另一个世界就不瞎了，聋子死了在另一个世界就不聋了，哑巴死了在另一个世界就不哑了......总之，人死了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健全的人会变成他们本该正常时的样子，做个健全的人。
王凤仙深信这个说法。
惨白的灵堂，宛如王秀英生前惨白的眼珠，招魂幡随风扬起又落下，像极了对王秀英挥手的送别，棺材是张胜安同族的几个青壮年帮忙抬的，孝盆是张胜安帮忙摔的，遗像是王凤仙自己捧的，纸人纸马是村里的小辈们拿的，整个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尽管所有人心里都充斥着悲凉，可都能忍住眼泪，也都为王秀英摆脱这个她眼里黑漆漆的世界去赢得光明而欣慰。
王秀英离世后的第三天，王秀云就来到了张胜安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妹妹闭着生前总是睁着的惨白眼珠躺在堂屋的门板上，脸上盖着一张黄纸，王秀云很想走上前去掀起黄纸一角，再看一眼自己苦命的妹妹。
“秀英，秀英，你咋比我先走？”王秀云忍不住嚎啕大哭，王凤仙赶忙扶住跌跌撞撞的王秀云。
“大姨，我娘走的时候是惦记你的。”王凤仙红着眼睛说。
“她咋惦记我了，也不招呼个人来给我通个信，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王秀云说着就扑倒在了王秀英脚下的地板上。
“娘走的前几天说看到外公外婆来接她了，她又变成小时候的样子了，你拖着她的手将她送到外公外婆的怀里。”王凤仙说。
“她能看见，咋看见的，净说胡话，那是她回光返照。”王秀英擦了下眼泪说。
“老人都说这人活着的时候眼睛看不见，死了是能看见的，我想那段时间，我娘应该是不行了，所以她能看见自己爹娘来接她。我也寻思着找人通知你的，可家里事情多，我忙不过来，胜安又......又整天找不到人，所以就没有来得及找你过来。”王凤仙抱歉地看着王秀云，见王秀云没有理她，她顺着王秀云的视线看向她脸上盖着黄纸的娘说道，“大姨，多好啊，人走的时候爹娘能来接。我娘在那边就不孤独了，有自个爹娘陪着。”
王秀云听了这话，突然哭着大喊道：“爹、娘、秀英，呜呜呜呜呜......”
王秀云忍不住地哭了好一会才抽泣着停了下来，眼神呆滞地说：“这世上我最亲的人又少了一个。”
王秀云自从王凤仙生了张红玉坐月子的时候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一是因为她自己家里事情多，二是因为实在是看不上张胜安。
王秀云在王秀英的葬礼结束后，便试探性地问王凤仙：“凤仙，现在你娘也没了，两闺女都长大了，你有什么打算？”
王凤仙听了王秀云这话愣住了，她不明所以地看着王秀云闪亮亮的眼睛：“啥意思啊？大姨。”
王秀云那眼角瞥了一眼蹲在墙角卷旱烟的张胜安，嫌弃地瞪了张胜安一眼：“当初是你娘拖累你找这么个货色，你娘现在没了，你也算是自由了，也怪当初大姨瞎了眼，害了你，现在大姨想弥补你，我们村有个跟你年岁相当的男人，去年才死了媳妇，只有一个闺女前年嫁出去了，我观察了好久，发现人真心不错，聪明能干，还会疼人，是她媳妇没福分，现在......”
王凤仙立刻知道了自己大姨说的什么意思，连忙打断王秀云的话：“大姨，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好女不嫁二夫，况且现在红玉和红英都这么大了，也到了该找婆家的时候了，人都说‘娶媳妇要看丈母娘’要是在这节骨眼上，我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不是耽误了两闺女们，婚姻这事都是命，月老早就栓好了绳子，我也认命了，况且，这胜安除了没本事人老实之外，也没有什么坏心思，还不打老婆不喝不赌不嫖的，挺好的，将就还是能凑合过下去，就是日子苦了点。”
“不打老婆不喝不赌不嫖那不是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吗？这咋还成他的优点了？”王秀云说道。
“这年代，能做到这些的男人少之又少了。”王凤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村里十户有九户都有打女人的情况，当然我也知道胜安不动手一是因为他本来瘦弱，二是我娘对他也不手下留情。可现在我娘走了，他定然也不会动手，毕竟两闺女大了，他做事总得顾及两闺女的想法了，这辈子算是就这样了，掀不起啥大浪。”
王秀云勉强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也是王凤仙有生之年见王秀云的最后一面，很久之后王凤仙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大姨，再也没有机会见她这个大姨，甚至连王秀云的死讯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当然也是王秀云早已离世几年后才知道的。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王秀云曾很努力地替王凤仙的人生做过打算，替她找对象，替她筹谋想改变她的人生，可王凤仙有自己的命运，在时间盘综错杂的维度中，王凤仙坚定地选择自己心中的“道”径直走向了自己人生的终点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