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按分数排的,分重点班和普通班,邓斌成绩也不错,和青云都被分到了重点班。
初中的生活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不松不紧,可不像现在,从小学就往死里卷。学生们童心未泯,每天上课听讲,下课踢球、踢毽子,游戏种类丰富。到初三,心才能静得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邓斌,谈了恋爱。
那个时候,要是谁显得成熟些,容易吸引同学的目光。邓斌就有这个气质,成绩中上等,尤其是语文,作文写得好。他平时喜欢看些闲书,除了武侠和言情小说不看,其它各种类型的都有涉足。那时的各种文学杂志,比如《中篇小说选》、《十月》、《当代》等基本都翻过,他还会画画。性格内向的人,往往内心情感丰富,善于用文字、绘画表达。班上的黑板报,主要由他负责。因此青睐他的女孩学不止一两个。
他也有心仪的女孩,她叫江玲,是乡长的女儿。长得很漂亮,美得有气质,性格活泼。虽然才十多岁,身材修长,亭亭玉立,胸脯微挺,像一棵向日葵,含苞待放,甚为怜人。这样的女孩,自然会成为无数男孩的梦中情人,都在幻想着将她揽入怀中。
但她是乡长的女儿,不仅美,还有天然的傲,加上学习也优秀,可谓将各种优势集于一身,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邓斌也是在心里默默惦记,但是命运仿佛眷顾于他,江玲对他表现出爱慕的样子。
情窦初开,是那么的含蓄、羞涩。当他们四目相对时,不由得脸就红了起来。江玲坐在教室的前排,邓斌在她的后排。有一天上课时,江玲偷偷向后传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放学时等我一下。
邓斌欣喜若狂,期盼着赶紧放学,等待中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放学后,等其他同学走出教室,江玲拿出一个随身听,对邓斌说:“我很喜欢这盘磁带,送给你听听。”随后就快速跑出教室。
邓斌拿出磁带一看,是《英文金曲》。他按下随身听的播放键,戴上耳机,一首美国乡村歌曲飘了出来。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
这是他听到的最早的一首英文歌曲。
这事很快就被传开,作为同样喜欢江玲的江小平拍了一下邓斌肩膀,妒忌地说:“还是你厉害啊!”
他们俩就以一种忽明忽暗忽隐忽现的方式谈着一场小恋爱。
后来,两个人一起考到了同一所高中。本来邓斌的文科成绩更好些,而江玲更喜欢理科。但从未来就业趋势来看,理科更有前景,所以他们俩依然是同班同学。
高中知识不比初中,难度有质的飞跃。本来理科就处于劣势的邓斌学起来很是吃力,成绩慢慢就下降了。
邓斌和江玲恋爱的事,在班上也不算什么秘密。有一天,一个同学悄悄跟邓斌说:“我最近经常看到江玲跟高年级的一个男生在一起。”这事邓斌也是有所察觉的,但没往那处想。
后来实在憋不住,就问江玲:“你跟那个高年级的男生经常在一起?”
“哪有啊!”江玲说,“我们要参加学校组织的物理活动,偶尔一起讨论一下。你听谁说的啊?”
青云说,这正是邓斌的软肋。他的家庭条件跟江玲是没法比的,成绩也不如她好,他担心驾驭不了她。
我们那个高中北面有一座小山坡,不少同学们经常往那里跑,有看书的,读英语的,打牌的,谈恋爱的。有一天青云在上面碰到了邓斌,他捧着一本书。
“看啥书呢?”青云问。
邓斌将书翻过来,青云一看,《撒哈拉的故事》,问:“你喜欢三毛的书?”
“不是的,她送的。”
青云问:“写的啥?”
“刚开始看。”
邓斌是个自卑的人,越自卑,疑心就越重,嫌隙就大,使得他跟江玲的关系越来越差。
江玲跟他说:“我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邓斌沉默不语。
“我送你的那本书看了吗?”
“还没看完。”邓斌答道。
“那就赶紧看完!”说完,江玲就生气地走了。
现实中的爱情,不仅有甜蜜,还有很多像焦仲卿和刘兰芝那样的。就连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不也被法海以正义的名义搅和了吗?两人抱在一起,也经不住别人往外拉。
江玲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后,是坚决反对的。孩子早恋,那是长期相处产生的,是正常的心理需求。作为有文化的干部,知道这种天然的情愫是无法强制斩断的。你可以在一个适度的范围内谈情说爱,但是仍然要面对现实。
上一辈人的思想,认为谈恋爱就是奔着将来一起组织家庭的,而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把恋爱和婚姻分得清清楚楚,甚至认为恋爱和结婚没有必然的联系。
现实是什么?两个人结婚,不仅要性格适合,情投意合,也要在经济,甚至在精神层面上门当户对,这是人们经历过无数次失败的经验之谈。虽然法律说婚姻是自由的,但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邓斌家的经济条件自然不必说了,他也对江玲说过,即便他能考上大学,也未必能负担得起上学的开支。这倒是其次,实在不行江玲家可以支助一下,但是结婚后要跟他父母,不说一定会住一起,也要长期相处的。他的父母一字不识,在思想上,肯定会产生比一般婆媳更多的矛盾,那是精神层面的,是难以调和的。
在这一层面上,江玲和她的父母自然也存在代沟,她哪里可以想得那么远,那么透彻。她觉得自己只是在谈一场浪漫的、纯粹的恋爱而已。
内部有父母的反对,邓斌的猜疑,外部还有众多的追求者。
能考进高中的都是佼佼者,按照比例,邓斌他们所在的初中,一个年级三百三十多人,能考进普通高中的也就十个左右,多才多艺的大有人在。在对手们强大的攻势下,邓斌早就表现出怯懦了。
班上有一个富家公子哥,成绩不怎么样,能上高中估计是使了手段。他对江玲的攻势最猛,毫不避讳。有一天,他邀请几个同学去他家玩,其中就有邓斌。
他们家独栋独院,装修豪华。
“你们先参观一下,”公子哥说,“一会到我书房,给你们看看好玩的。”
大家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第一次见到这么奢华的房子,高档家具,稀奇的物件,赞不绝口,好生羡慕。
公子哥将大伙召集到自己的书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别人家几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他这个学习不怎么样的,还有单独的书房。
公子哥拍拍自己书桌上的一个“电视机”说:“这是电脑!大家听说过吗?”
要是不说,大家都还以为是电视机,虽然大家都没见过电脑实物,但这个词是听说过的,在电视机里也看过。听说学校的上课铃就是电脑控制的,根据每节课的时间设置好,到了时间就自动打铃。
公子哥继续给大家介绍:“这是美国IBM公司的电脑,上面这个像电视机的准确地说,叫‘显示器’,下面的才是真正的电脑,叫主机。这个像打字机的东西叫键盘,这个叫‘鼠标’,你看它的形状像老鼠一样,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有意思!”大家纷纷说道。
“它是用来干什么的呢?”大家问。
“这东西,两万多块钱!”公子哥说,“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打字,画画……对了,还能听音乐和看电影。”
两万多块!那个时候,村子里的“万元户”都屈指可数,是有钱人。公子哥家一个家电就两万多块!
公子哥看着大家羡慕的样子,十分开心。
“来,我给你们演示一下怎么看电影。”公子哥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扁扁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圆圆的塑料片,一面贴了字,另一面一圈一圈的,迎着光看,有很多七彩的线条,跟彩虹似的。
“这叫碟片,专业点说叫‘VCD”。他按了一下主机上的一个按钮,自动从里面伸出一个盘子,把碟片放上去后,再按一下按钮,盘子又自动缩了回去。
公子哥用鼠标点了几下,这时显示器里就出现了画面和声音,就像录像厅里的那种。
“哇!”大伙齐声喊道,“太神奇了!”
本以为这是一份热情,实际上它是公子哥扔出的一把利剑,这事主要就是做给邓斌看的。你看,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他公子哥和江玲才是天生一对。
不管江玲如何表达真情,邓斌就是克服不了内心的自卑,仿佛这份情感随时都可能会失去。每天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经常在深夜独自一人跑到小山坡上盯着繁星,脑子乱成一团。
这样下来,成绩一天不如一天。其实学习也是一种逃避的手段,将自己埋进书本里、习题里。但是理科都是一环套一环的,像阶梯一样,少了一阶,就爬不上去了。
邓斌说:“这数学公式,一个套一个,套着套着,整个脑袋都成了一团乱麻。”
高中的几个老师都不错,数学老师教得很好,年纪比较大。夏天的时候穿着背心、大裤衩和拖鞋上课。更夸张的是,每节课都叼着烟,那手指头都被熏黄了。
可没办法,年纪大,教书好,从不拖堂。班主任说:“这老爷子是全校唯一一个被允许上课抽烟的老师。”
化学老师胖乎乎的,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晚自习的时候,经常一吃完饭就跑教室里来,问大家有没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随时来问。
邓斌曾跟青云说,他已经在往死里学了,但感觉用尽了自己的智力,也无法把成绩提上来。
在他与江玲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的时候,他找过班主任,要求换到文科班去,但被班主任拒绝了。班主任说:“你努努力,都高二了,文科没有理科好找工作。你不会是因为江玲吧?”
看来班主任,明察秋毫。
他经受着学习和感情的双重打压,一度要放弃这份感情。他喜欢看《读者》、《青年文摘》。这几份杂志那时特别流行。经常有人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登在杂志上,广交全国各地的笔友。那时大家都没有电话,没有E-mail(电子邮件),可不是嘛,见过电脑的也没几个人。
中学时代,交笔友很流行。邓斌也交了几个,当然都是异性。有四川的,有陕西的。你会发现,距离越远显得越美,人们总是对远方,充满遐想和期望。
第一次将信寄出去,就期待着回音。所有的回信都先被送到学校的保安室,然后由班主任拿过来分发给信的主人。每周一次,早课间,班主任拿了一叠信走进教室。同学们都盯着,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