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强这回没有再食言,终于归还了维丽公司十万元的货款。剩下的钱董事长只得自认倒霉,他也不打算向韩强继续追要。不过,董事长定下一条规矩:从今往后只要韩强拿货,概不赊账。
韩强想借着独家总代理发财的美梦没能实现,他便逐渐失去了对总代理的兴趣。时间一长,他又过起了游手好闲的日子。董事长也摸透了韩强的脾气,于是半遮半掩的另起炉灶——私下里和原先解约的那家公司重新恢复了合作。
又过了些时日,韩副市长终于光荣的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失去了靠山的韩强从此便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而维丽公司则驶上了发展的快车道。
几年“商”场中的打拼,让董事长从一名钢铁般的军人变成了一名精明老练的商人,让他从一名负债累累的冒险家变成了一名坐拥巨额资产的大老板。董事长看上去成功了,可他好像又失去了什么。作为一名父亲,他失败了。
董事长在事业上最忙碌的几年是吴波人生中最“幸福”的几年。这几年里,吴波好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又像没了鞭打的陀螺,自由自在的他尽情的挥洒着青春年华。自打上了中学,吴波就很少能够见到父亲。很多时候,当他还在被窝里酣睡,父亲就已经去了单位;而当他已经进入了梦乡,父亲才踏着月光回到家里。最长的时候,吴波曾经一个多月没有见父亲的面,虽然他们都住在同一片屋檐下。少了父亲的监管,对于一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叛逆少年来说,结果可想而知。
上初一的时候,吴波就谈起了女朋友。但他不懂什么是爱情,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对方,他只觉得能像武侠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在打打杀杀中尽显儿女情长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并且拥有女朋友也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成熟。上了初二,情窦渐开的吴波对异性产生了真正的兴趣,他不再去简单的模仿,他要将自己至于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中,他要体验那种强烈爱上他人、同时也被他人强烈热爱的感觉。在那个爱做梦的年纪,吴波经常把自己想象成武侠小说里风流倜傥、武功盖世的大侠,而那个能与他恩爱缠绵的女主角只有他们班里的班花——蒋娟。在吴波的脑海里,每天都上演着他与蒋娟曲折、动人的武林爱情故事。
说到底,吴波对蒋娟的痴迷还是因为蒋娟的相貌。蒋娟生就得是小鼻子小口,再配上一张鹅蛋脸,是一副标准的古典美女形象。最让人无法抗拒的是她的那双眼睛。由于近视的厉害,蒋娟看人时的目光总带着一种类似于含情般的迷离。若是女孩看了倒罢,若是男孩看了总会浮想联翩。所以,不光是吴波,班级里的其他男孩对蒋娟也是缺乏抵抗力。蒋娟在班里的追求者甚多,从副班长到体育委员、从数学课代表到物理竞赛第一名、从年级组长的儿子到差点被开除的打架大王,无不对她是一片痴情。这些人中,胆子大一点的有时会给她递张纸条,也或送些书刊杂志、海报贴画、钢笔橡皮之类的小玩意儿;胆子小的只能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默默的偷瞄她,也或在心里天马行空的瞎想。吴波为了能够俘获蒋娟的芳心,递过纸条也送过东西,但每次他换来的无非是蒋娟羞答答的微笑,或是一声不冷不热的“谢谢”。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未超越过普通同学的层面。
话说世界上最美好的,就是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吴波追求不到蒋娟,他就越发的喜欢蒋娟,蒋娟在他心中也就越发的重要。而吴波是从小就习惯了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那样的生活,所以面对如此重要的蒋娟吴波怎肯轻易的罢休呢?于是,吴波做出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天天跟着蒋娟回家。这段时间,只要下午一放学,吴波就会推着自行车尾随在蒋娟的后面。直到蒋娟走到家后,他再骑上车子回家。刚开始,蒋娟并没有发现。可时间长了,蒋娟就觉察到了。为了安全起见,蒋娟也骑起了自行车。可吴波还是雷打不动的跟在后面。蒋娟忍无可忍,便把这事报告给了班主任。班主任把吴波严厉的批评了一顿。蒋娟天真的认为这下吴波会有所收敛了,但她错了,吴波仍然我行我素。蒋娟一气之下找到吴波,恼火的骂他:“不要脸”、“臭流氓”!吴波脸皮厚,听了之后只是笑笑,然后还是照样跟着。那时的女孩子大都比较含蓄,对于这种羞于启齿的事一般不会告诉家里。蒋娟也是如此。在跟了大半个学期后,蒋娟终于想到了一个对付吴波的办法。这天,吴波还是像往常一样骑着车子跟着蒋娟。可渐渐的他发现与蒋娟并行的陈雷好像是在送蒋娟回家。陈雷是他们班里的打架大王,男同学不敢招惹,女同学也不喜欢。吴波胆子大,并不把陈雷放在眼里。但终究两人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所以两人平时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会儿吴波也没打怵,他还是一直跟到了蒋娟家后才调头返回。第二天,蒋娟还是由陈雷一路陪同回到了家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很多天过去了,陈雷始终是陪伴在蒋娟的左右,寸步不离。这下吴波有理由怀疑:蒋娟可能是跟陈雷好上了。随之而来的是吴波强烈的嫉妒心:“凭什么蒋娟会喜欢陈雷?难道我还不如他?”当然,论学习吴波也不算什么好学生,但陈雷却是班级里常年的倒数第一。作为班花,蒋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喜欢上陈雷的。而论长相,吴波是个英俊少年;陈雷则贼眉数目,脸上还有道疤痕。只要审美观正常,相信在吴波和陈雷之间每个女生都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若论家庭条件,那吴波就更有自信了。正是吴波的自信,给了吴波足够的勇气,让他决定找蒋娟好好的谈一谈,从而使蒋娟“有个清醒的认识”。
想找蒋娟谈,白天在学校肯定是不行,人太多。所以就只能等到放学后。吴波也清楚,他这样做或许会惹恼陈雷,弄不好还会引发冲突。可吴波现在已把自己当做了武侠小说中代表正义的大侠,而把陈雷当做了代表邪恶的贼匪。大侠去“英雄救美”,如果贼匪胆敢从中阻挠,那么他绝不会手下留情。他相信最后胜利肯定是属于他。又是一天放学,吴波一出了校门就跟在了蒋娟和陈雷的后面。当三人同时骑行到一条巷子中,吴波看到再没有旁人,便猛蹬了几下车子,然后快速的冲到了两人的前面。突然,吴波猛的往路中间一拐,来了个急转弯,接着又抱死车闸,来了个急刹车。吴波伸下一条腿撑住车子,而后若无其事的坐在车子上等着陈雷和蒋娟一步步的走过来。“吴水皮,你小子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干嘛?”陈雷和蒋娟被拦住了去路,但陈雷还不知道吴波其实每天都跟在他们的后面,所以也没有恼怒。蒋娟见吴波来势汹汹却知道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事,她有些害怕,也有些羞涩,因此只得低着头回避吴波咄咄逼人的目光。吴波没搭理陈雷,他只一心想着要跟蒋娟“单聊”。“娟子,上车,我送你回家。”吴波朝车后座甩了甩头。陈雷一听吴波要送蒋娟回家,那还得了,这不明摆着抢他的好事、向他挑衅吗?陈雷的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他撸起袖子,慢慢的走向吴波。蒋娟赶紧拉住了陈雷,“咱们快走。快,快。”蒋娟想要避开一场冲突,可她越是这样,陈雷就越是来劲。谁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表现一下呢?陈雷挣脱开蒋娟,走到了吴波的面前。吴波也从车子上跳了下来。面对比他矮了近半头的吴波,陈雷要显得威风的多。吴波个头比不上陈雷,身子骨也没陈雷壮实,但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透露出半点的怯弱。吴波恶狠狠的瞪着陈雷,双手已握成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似乎都快要从皮肤中凸暴了出来。“哟,想打架是不是?”陈雷用轻蔑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吴波,“哎呦,你生气的样子可真是太吓人了。求你了,快放了我吧,我好害怕。”转而陈雷又嘲笑起吴波:“唉,看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跟只蚂蚱似的。我怕稍微一用力就会掰断。算了,我还是给你留条小命吧。快滚。” 陈雷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吴波,但没想到遇上吴波这个硬茬——吴波非但没有滚,反倒是又往他跟前贴近了一些。这让陈雷感觉自己在蒋娟的面前失尽了面子。“我数到三,不想挨揍的话就抓紧给我滚!听到没有?一、二……”蒋娟看到这个阵势吓得急忙过来要劝开两人。蒋娟抓住陈雷的胳膊使劲往后拉,而陈雷为了保持不动就使劲的把胳膊往回抽。也许是用力猛了些,陈雷抽回了胳膊,却不小心碰到了吴波。吴波以为陈雷动了手,便一把上去掐住了陈雷的脖子。陈雷个子高、胳膊长,握起拳头照着吴波的脸就是一拳。吴波哪吃过这样的亏。只见吴波拼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陈雷的腰并使劲的往前推。陈雷打不着吴波的脸,就猛捶吴波的后背。捶了几下,还不解气,陈雷干脆也抱住吴波的背,他要把吴波先摔倒,然后再骑在吴波的身上狠狠的揍。凭着过人的力气,陈雷很快就掀翻了吴波。吴波仰面倒在了地上,陈雷用身体死死的压住吴波并用一只手掐住了吴波的喉咙。见吴波已动弹不得,陈雷腾出另外一只手,随后他的拳头便如同雨点般朝着吴波的面部砸去。吴波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情急之中,吴波的双手开始乱抓,不料他摸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吴波想都没想,拿起石头对着陈雷的头就是一阵猛砸。顿时,陈雷的头血流如注。陈雷下意识的松开了吴波,要去捂住头上伤口。吴波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接着便飞起一脚踢在了陈雷的胸口上。在接连受到重创之下,陈雷一头栽了下去,然后就痛苦的在地上打起了滚。蒋娟见两个人打成了这样,拉也拉不住,便只得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打了。”但已经打红了眼的吴波根本停不下来。吴波对着倒在地上的陈雷又是踢又是踹,直到蒋娟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他才罢休。陈雷被揍的没了人样,头上、鼻子里、嘴里不断的往外“咕咕”的冒血。吴波也受了一点小伤,但相比陈雷那可就轻多了。吴波用胳膊肘擦了擦脸,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扶起自行车便从容的回了家。
第二天,吴波还是正常去了学校。刚进教室,上课铃就响了起来。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还没来,于是教室里乱哄哄的。吴波走到座位上,就听见前面位子上一个同学的说道:“咦,蒋娟今天干嘛去了?咋没见她?”而另一个同学跟着接道:“你怎么这么关心蒋娟呢?你要是真的关心人家,就给人家送些小礼物什么的,别只顾着整天在人家背后偷瞄。胆小鬼。”此时,不知是谁又冒出了一句:“咦,怎么陈雷也没来?”吴波这才想起了昨天的事,他便朝着蒋娟和陈雷的位子瞅了两眼。果然,他俩的位子都是空着的。“管他呢。”吴波往课桌上一趴,用课本挡住脸后便开始打起了瞌睡。正睡得香,吴波只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到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并肩站在他的面前。“他就是吴波。”班主任指着吴波说道。“哦。吴波同学,请你跟我到教导室来一趟。”平时严厉的教导主任这时显得十分的和蔼。吴波站起来跟着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去了教导室。教导室里还坐着两个人。不过这两个人并不是学校的老师,而是穿着制服的警察。教导主任告诉吴波:这两位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他们过来需要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希望他能积极配合。吴波听完点了点头。民警让吴波坐下,然后让他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再如实的叙述一遍。吴波打了个哈欠,又瞅了瞅民警,张口便说道:“我忘了。”两位民警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都站了起来。“张主任,我们需要把他带回所里了解情况,请你们学校配合一下。”“好的,没问题。”教导主任微笑着回道。
吴波被带到了派出所。面对神情严肃的审讯人员,吴波“恢复”了记忆,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随后审讯人员告诉他:陈雷伤势非常严重,除了头部开放性骨折外,三根肋骨也被打断,其中一根肋骨刺中了肺部,造成了气胸。直到现在人还没有脱离危险。鉴于吴波的行为已构成了伤害罪,派出所将依法对他进行刑事拘留。接下来,根据陈雷最终的伤情鉴定结果,司法机关有可能会对吴波提起公诉。一旦罪名成立,等待吴波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吴波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而对吴波打架的事,吴波的家里并不知情。那天打完架后,吴波回到家吃完了晚饭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吴波母亲倒是看到他的脸上有些的淤青,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回了句“骑车摔倒了”便关上了房门。像吴波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磕磕碰碰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因此吴波母亲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当晚,董事长回来的时候,吴波的屋里已经熄了灯。而第二天早上董事长去上班的时候,吴波却还没有起。就这样,董事长没有见到吴波,自然也就更无从知晓吴波打架的事了。一直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吴波母亲在家里做好了晚饭,吴波也没有回来。平常,吴波差不多在她做饭的时候就能回到家,有时她在厨房就能看到吴波骑着自行车从楼下经过。每当这时,她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松。而今天吴波迟迟未归,这让吴波母亲的心里噔噔直跳。吴波母亲又拿出她织了一半的毛衣,只有织毛衣时,她才能感觉好一些。“哎呦!”吴波母亲的手指被毛针扎了一下,鲜血立刻流了出来。放下毛衣,吴波母亲来到晾台打开了窗户,她探出半个身子向窗外看了又看,可外面始终没有吴波的身影。吴波母亲又转身回到厨房。看着厨桌上摆满了吴波喜欢吃的饭菜:糖醋鲤鱼、红烧排骨、油炸小肉丸、葱油香酥饼……,吴波母亲摇了摇头,“唉,饭菜都凉了。”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也许是忙了一天的家务,吴波母亲歪着头坐在椅子上竟睡着了。“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把吴波母亲吵醒了。“来了,来了。”吴波母亲激动的打开了屋门,“咦?怎么是你?”“这是我的家,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董事长带着几分的醉意回道。“我还以为是波波呢。”吴波母亲颇为失望,“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别提了,中午喝酒喝多了,下午头痛的难受。本来晚上还想再开个会的,算了,不开了。吴波那、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吗?”“没有。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到现在都没有回家。”“这小子,就是欠揍。”董事长说着便一头扎进了卧室。“老吴,你说波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这心里老是犯嘀咕。”吴波母亲也跟着进了卧室。可一进卧室她就看到董事长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老吴,老吴……”吴波母亲推了几下董事长,董事长毫无反应。“唉,自从当了厂长,这个家就变成了旅馆,孩子也撒手不问了。”吴波母亲一提到这个就是一肚子的怨气。回到客厅,吴波母亲继续等待了起来。整整一夜,吴波母亲都未能合眼。到了天亮,她彻底坐不住了,她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波波是不是出事了?现在路上的车子多,波波偏又爱骑得快……是不是遇上坏人了?万一被坏人……那可就糟了。”但她也在不断的安慰自己:“或许波波只是贪玩忘了回家……也或许他是留在同学的家里过了夜。”
还没等董事长醒来,吴波母亲便慌慌张张的赶去了吴波的学校。
在学校门口守候了很久,吴波母亲见到了吴波的班主任。从班主任那儿她才得知吴波昨天已被警察带走了。吴波母亲又匆忙赶往了派出所。在派出所的拘留室,吴波母亲见到了吴波。“波波,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被带到了这里?快告诉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吴波母亲握住冰冷的铁窗痛哭流涕。吴波带着手铐、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民警把吴波母亲带离了拘留室,然后把吴波打架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她。见吴波母亲近乎崩溃,民警又不得不安慰她:虽然吴波已经构成了伤害罪,但他尚未成年,所以可以考虑从轻处罚或者免除部分刑事责任。另外,如果现在能主动、积极、诚恳的向受害人及其家属道歉,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从而争取到受害人及其家属的原谅,那么在以后的量刑过程中法官也许还会再酌情予以减免。吴波母亲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事不宜迟,她又赶紧去了省城日用化妆品厂。
董事长正在开会。看见吴波母亲站在会议室外不停的朝着他挥手,他只好中断会议、从会议室跑了出来。“你在这儿干吗,没看到我正在开会吗?”董事长气冲冲的嚷道。“老吴,波波出事了,他被派出所给抓起来了。”“抓就抓了呗,等我开完会再说!”董事长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他把话一撂,转脸又回了会议室。吴波母亲没办法,只好站在外面等到会议结束。
陈雷经过抢救,终于脱离了危险。而陈雷的父母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真不知道凶手跟我儿子之间究竟有多大的仇恨,要把我儿子往死里打!警察同志,你们看看,这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手段吗?这分明是杀人犯才能做出来的事!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那个吴波当做杀人犯来处理,一定要让他千刀万剐!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替我儿子做主啊。”陈雷母亲向前来办案的民警磕起了头。
董事长开完了会,把吴波母亲叫到了会议室里。“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他们就是了。”董事长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存单,交给了吴波母亲,“这是我今年的伤残抚恤金,拿去取出来给他们吧。哦,对了,我明天还要出趟差,这两天就不回家了。”
董事长在他们家里拥有绝对的权威,他的话令吴波母亲深信不疑。吴波母亲不敢耽搁,她拿起存单便去了银行。取出了钱,吴波母亲又来到了医院。在医院的病房里,两个当事人的母亲碰了面。“请问你是陈雷的母亲么?”吴波母亲怯生生的问道。陈雷母亲正提着尿壶准备帮陈雷排尿,见有人打招呼,她放下尿壶,拉起被子盖住了陈雷的下身。“你是?”“我、我是吴波的母亲。”在说出“吴波”两个字的时候,吴波母亲付出了极大的勇气。因为她深知作为一个母亲,当自己孩子受到摧残时,母性会爆发出惊人的疯狂。有时这种疯狂可以毁灭一切。果然,陈雷的母亲一听到是“吴波的母亲”,胸中的怒火一下便燃烧了起来。陈雷母亲丝毫不再顾忌吴波母亲的性别,她掀开被子,接着便用尿壶给陈雷接起了尿。而吴波母亲则本能的把脸转了过去。“哼,你还不好意思?如果这里躺着的是你的孩子,你就好意思了吧?”陈雷母亲挖苦道。吴波母亲无言以对,她只能把头尽量的压低。“你看看,你们家的打人凶手把我儿子打成了什么样?脑袋差点打开花了不说,这三根断了的肋骨就像是往胸膛里放进了三把尖刀,其中的一把差点要了他的命!呵,你们家的打人凶手可真是厉害啊,我都不晓得你们是怎么培养出来一个如此优秀的杀人犯的,难道你们全家都是杀人犯么?”“大姐,你先消消气。今天我就是代表我们全家来给你们赔不是的。我知道是我没有把吴波教育好,我有罪,我该死。你要打要骂都对着我来好了,我一点怨言都没有。不过我还是想说,其实吴波也是个孩子,他说话做事还考虑不清后果,也或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后果。我想经过这次教训后,他应该能长住记性了。所以恳请这次你能原谅他,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知道今后该怎样做人。如果你能原谅他,我们全家都会对你感激不尽。”“哼!道歉?你说的太轻巧了吧?假如是我儿子把你儿子打成了这个样,你会怎么想?我就不信你还能站在这里轻松的接受我的道歉!”“大姐,我真的没有想到两个孩子打架会打成这样。现在我的心里也很难过。我也是当母亲的,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别把话说的这么漂亮,我不是傻子。你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会跟你们拉倒吗?妄想!除非你的儿子也躺在这里;除非你的儿子的头也缝了几十针、也断了三根肋骨;除非你的儿子也一根肋骨插进了肺里形成了气胸!即便是这样,我也不会与你们拉倒。我要让你儿子一辈子都跪在我儿子的面前谢罪!”陈雷母亲越来越气,忽然她失去了控制,把手中的尿壶扔向了吴波母亲。吴波母亲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的尿水。“泼吧,尽情的泼吧。大姐,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儿子能尽快的恢复健康,你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都欣然接受。”吴波母亲没去擦拭、也没有因此而感到恶心,她任由尿水浸透了干净的衣服、任由眼中充满了委屈的泪水。“大姐你想过没有,假如咱们之间不能互相原谅,假如咱们的孩子之间因为打架而埋下仇恨的种子,那么你愿意看到本是同学的两个孩子老死不相往来吗?你愿意看到十年后也或二十年后孩子们为了报仇而再互相残害吗?大姐,吴波和陈雷两人还都是孩子,我相信他们长大以后肯定会为了今天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的。”吴波母亲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个世界上,其实女人之间是最容易沟通的。看到吴波母亲哭了,陈雷的母亲心中的怒气也就消了一半。“我不是不给你儿子机会,我是真的无法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出手竟然如此之重。这明摆着是要陈雷的命啊。”陈雷的母亲也哭了起来。原本安静的病房,此时迅速淹没在了两位母亲的哭泣声中。“大姐,我对不起你。你若是不嫌弃,就让我来照顾陈雷,我会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照顾他。就算他伤好了,我也会把他当自己儿子一样养大。”“行了,收起你的假慈悲吧,我不稀罕。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守在我儿子的身边,照顾他、保护他,谁都别想再欺负他、伤害他。”陈雷母亲俯下身子轻抚起陈雷包着纱布的头,“儿子,你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儿子。你放心,妈妈会让你尽快好起来的。”吴波母亲走到床前将一沓钞票塞到了陈雷母亲的手中。“大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如果不够,你尽管的说,我回头再去取。”“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钱买不来我儿子的健康。我只要我儿子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正巧这时陈雷的父亲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这一幕,陈雷父亲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陈雷父亲冲到陈雷母亲跟前,夺过她手中的钱便朝着病房门外扔去。“谁稀罕你们家的臭钱!有钱就了不起了吗?有钱就可以打人了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给我滚!滚!”吴波母亲被吓的掩面而泣。陈雷父亲的粗暴激起了陈雷母亲的怜悯之心。陈雷母亲赶紧去劝住他,“好了,好了,人家是来道歉的,你干嘛这么凶!”“我不接受她的道歉!把我儿子打成这个样,我要她儿子偿命!”“陈雷这不是脱离危险了吗,你干嘛还要让人家孩子偿命?你这人说话从来都是那么的不靠谱。”陈雷母亲转而开始训斥起了陈雷父亲。“大哥,大姐,如果你们认为只有用吴波的命才能偿还他所做的一切,好吧,你们可以拒绝我的道歉,你们也可以向法院请求给予吴波以极刑。当然,最后死去的不只有吴波,还有我。用我们娘俩的命来赎罪,我想这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吴波母亲掩饰不住内心的绝望,她声如秋风,吹的陈雷母亲心头阵阵寒凉;她面如死灰,看的陈雷母亲悲不自胜。“好了,别这么说,咱们当娘的都不容易。刚才我也是气过了头,才说了些胡话。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希望两个孩子都能吸取教训、引以为戒,希望他们今后还能重归于好。”陈雷母亲轻轻揽过吴波母亲的肩膀,吴波母亲则一头倒入陈雷母亲的怀中。就这样,两个母亲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根据刑法规定,对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的违法行为,应免除行为人的刑事责任。吴波刚好还差一个月就满十四周岁了。这回,他算走了狗屎运。派出所在弄清了吴波的准确年龄后,不得不终止了刑事立案的调查工作,而将此事归口为治安事件,并对吴波采取了相应的治安处罚。因此吴波在派出所蹲了半个月就被放了出来。临出来的时候,办案的民警半开玩笑的对他说:“小伙子,记住,以后可不能再干蠢事了。否则,你就等着把户口迁到班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