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我终于有了与文丽单独说话的机会。
“陈然,你太过分了。”这是时隔三年后,我和文丽第一次正式见面她抛给我的第一句话。
“我过分吗?三年了,我只想和自己的老婆安静地说会话,我有错吗?三年前,你不顾家人反对,独自踏上了留洋之路,你不知道我们爷儿俩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吗?现在,你回来了,不回家也就算了,你还带了一个外国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你把我当成啥了?你忘记了你当初说的话了吗?你的信誓旦旦呢,你的甜言蜜语呢,去哪儿了?都扔在太平洋里面了吗?”我承认我激动了,可我实在没法不激动。要不是当初文丽那个黏糊劲,我们可能真的走不到一起。
文丽的平静让我很惊讶,我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当初的那份依恋。
“你说的对,你们爷儿俩过的啥日子,我确实不知道,这三年多来,我没有尽到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也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是我的错。可你知道这三年多,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在餐馆给人涮盘子到深夜,腿肿了,脚肿了,累得站着都能睡着觉,那份苦又有谁知道,又有谁心疼我?直到我遇到了杰瑞,这一切都才结束了。”文丽说到那个男人的名字时,眼睛里多了一份温暖和幸福。
第一次听到了杰瑞这个名字,我讨厌这个名字,讨厌杰瑞。可我还是心疼文丽,尽管她的眼睛里没有给我的那份温情。
“我知道你辛苦,可我帮不了你,你回来吧,在国内,我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灵灵又是那么乖巧听话。”我渴望从文丽口中听到想听的话。
“陈然,就你那点本事,还是算了吧,我们离婚吧,在那边,你能给我的,杰瑞肯定能给,你不能给我的,杰瑞也能给我,我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要把灵灵带走,我不想让灵灵过现在这种没有素质的生活,我要让她过得更好,这个你办不到。”文丽眼睛里射出来的是鄙视的光。
“灵灵,你还想带走灵灵?你想都别想。这三年多来,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你不能带走她,你凭啥带走她?”文丽提到我的女儿灵灵,我紧张了,如果她带走了灵灵,那我怎么办,我不就成了年轻的孤寡老人了吗?坚决不能,必须打消她的念头。
“灵灵也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去澳洲,也是为了她的将来,我吃了那么多的苦,为的就是今后让灵灵过更好的生活,你不要拦着我,家里我什么也不要,灵灵必须跟我走。”文丽说的很坚决。
“既然这样,我也表个态,这家里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但灵灵你不能带走,孩子还小,我不想让她跟着你变了,变得六亲不认,变得冷漠,变得没有亲情人性。”刚开始我还抱有一丝幻想,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但女儿必须留下来,这没得商量。
“咱们也不要争了,这里也不是争的地方,家里的财产嘛,我什么也不要,我知道你也过得挺不容易的,都留给你吧,至于灵灵嘛,我还是想请孩子自己做决定,去与不去,我们都听她的,我尊重她的选择,陈然,你看如何?”文丽反守为攻了。
让灵灵自己选择,灵灵会选择你吗?笑话,我在心里暗喜。我们父女俩个可是有过过命的交情的,不是某些人能比得了的。这份自信我还是有的。
想一想那一年的暴雨天,我现在都想哭,如果没有我,就没有灵灵,如果没有灵灵,就可能没有我。
那是文丽走后的第一年夏天。那天天气热得地皮能烤鸡蛋,可我的灵灵也烧得能烤地瓜了。
我一直尝试着给女儿降温,用毛巾蘸冷水敷,在冰箱里冻冰块,用冰块降温,喝退烧药。原来如果女儿发烧了,这几招挺管用的,可这次不知怎么了,体温总是降不下来,孩子烧得满嘴胡话,我的心里也有点发毛了,看来不去医院可能不行了。
那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暴风雨眼看着就要来了,可灵灵的状况没有好转,我没有犹豫,背起灵灵出了门。
出了门才知道,暴雨已经从天而降,天昏地暗,风大雨更大,路上根本没有出租车可用,没走几步,手里撑着的那把伞已经成了暴风雨的牺牲品,我顶着风和雨,硬着头皮走,每走一步都很吃力,那种吃力就好像你在爬一个很陡的坡,不用劲就会摔下悬崖的那种感觉。当然,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我的灵灵在的背上呻吟着。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根本看不清路,也没有路可看,平日的参照物这会儿全让雨水淹没了,我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往前走。就这样我们父女俩个在风雨中走了大约二十多钟,这一段路程虽短,可是生与死的考验。我们经受住了考验,终于能看见医院的标志牌了,再有几步就到医院了,眼看着就走到医院大门口了。也许是因为看到医院的标志牌后,我心里聚积起来的那股狠劲散了,脚还没有踏上医院的台阶,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两天了。
也许是老天眷顾,也许是我的药和退烧的办法起了作用,在我摔倒的一刹那,灵灵出奇地醒了。是灵灵,是她叫来医生和护士,把我弄到急诊科。接下来的两天里,灵灵不顾自己,一心一意的照顾我。后来我听医生和护士说,我一直不醒,孩子好几次都急哭了。我很惭愧,让孩子早早就承受了那种天地不应,万物不灵,孤独无助感觉,真是罪过啊!
随后在医院的日子里,我们父女俩个住同一个病房,灵灵照顾我的时间多,孩子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知道体贴照顾人了,在此之前,总是我在照顾她,我就像个老妈子,叮咛她吃,叮咛她喝,还要叮咛她穿,不厌其烦,而她呢,就像个老长不大的淘气鬼。可现在,她真的成了我的小棉袄了。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的岁月有时像是苦水里浸泡过的,拎出来滴下的每一滴水都苦涩难咽。好在已经成为过去,我的灵灵已经长大了。
文丽说到了灵灵,事关重大,晚上我就联系了女儿,希望她能请个假回来一趟,我没说什么事,总之是事关她前途命运的大事。我女儿多灵光啊,一听这么大的事,很爽快答应了。
晚上,母亲问起我和文丽谈的结果,我如实相告。
老太太神情自若,平静地说:“雀儿心巧迷了,那就由她去吧。”
“老太太,文丽还说要带走灵灵。”我说。
“那可不行,灵灵是我们陈家的骨血,万一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见不着摸不着,我的眼睛会瞎的,你给文丽说,她要啥都行,灵灵不能让她带,她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带出个好娃娃来?”老太太的态度在我的意料之中,这不奇怪。虽说我们灵灵是女孩子,可母亲从来没有嫌弃过,这一点一般农村老太太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