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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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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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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社火》连载

第四章

转眼时间就到了农历六月,自从那一夜后,三凤从身体的反应得知,自己有了,肯定是有了,这一下事大啦!

她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子明,让他尽快想办法。肚子不等人,孩子见天的长,现在不显怀,还能包得住,不想办法,将来包不住了,麻烦就大了:在这贞操比命都珍贵的年代,自己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呢,怎样见人,怎样活人。

从来都是天亮就起床,天黑就睡觉,整天无忧无虑、乐观开朗的三凤,脑子里一团乱麻,她白天像丢了魂,丢三落四;晚上彻夜不眠。

晚上夜深人静时,她反复的想:自己中意小银,他年轻,有力气,人好,厚道,小银也中意自己,可他上无一间房遮雨,下无一垄地糊口,俗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都是靠给人家熬活吃饭,一旦嫁给他,住哪里,靠什么吃饭。再回到山里,那里的苦自己是知道的,没吃没喝不说,加上交通闭塞,那是要死人的,要么自己为什么出来呢。

再进一步想:主人家要能娶自己,掌柜婆是大户人家出身,有文化,过去虽然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是下人,整天侍候主人,她是要自己好好地干活;要使现在自己身份一变,也成了主人,她能接受吗?要掌柜婆真能接受自己,哪暗恋自己多年的小银,他该怎么办,怎样在这里停下去......

三凤想着想着就开始哭,一团乱麻,一团乱麻!

子明得知三凤怀了他的孩子,也没有了主意,原本整天精神的他也像霜打的茄子,整天魂不守舍的,要赶紧拿主意哩,纸终究包不住火,肚子里的孩子真得是不等人。到时候,事情败露了,不说三凤丢人,自己也从此在西常村抬不起头,也为子孙后代落下不好的话柄。樊家是大家族,出了这等事,怎样向村里人交代,怎样像后人交代,樊家的面子就......

这事整天煎熬的子明心烦意乱。子明是一个忠厚的人,做事从来都是敢作敢当,光明磊落的,但这次他却陷入说不清,也没法说清的境界。他后悔自己酒后失态,做了对不起三凤的事,做了辱没先人的事,把老先人留下的忠厚传家的美名丧失殆尽,发誓以后不再喝酒;也埋怨自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但事已至此,埋怨还有用吗?

原来,子明走路总是仰着头,步履矫健有力,而现在是低着头有气无力,闷声不响的。

一天,下地回来,他路过冬子家的门口,刚好碰到村里的李老大匆匆地从冬子家里出来,后面的冬子提着篮子,喊他慢点走,把东西带回去。

冬子一见子明,就问道:“子明,子明,怎么啦,脸色这么不好,有气无力的,看样子是有病了怎么的。见了人都不打招呼,这几天都不来我家坐坐。”

听到冬子哥叫他,子明他才醒过神来。他赶紧回道:“哈,哈,哈,冬子哥,没有病,没有病,是干活累的。我还打算干完这几天紧活,晚上就去你哪里好好跟你坐坐。冬子哥,你忙,你忙,有时间就来,有时间就来。”

冬子笑着说道:“我子明兄弟,地里活就是抓得紧,樊家第一能干的人,好,你忙,你忙,有时间就来。”

子明又低下头走了。

前面的李老大一个劲的点头,千恩万谢的感激冬子,不要他送了。后面的冬子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紧随其后。

篮子上虽盖着白布,从露出来的缝隙间看出是一篮子鸡蛋。

李老大越走越快,冬子喊住他,把篮子递到李老大手上,坚持要李老大把篮子提回去,对李老大说:“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你这是干什么,乡亲,乡亲,祖辈住在一起,都有割不断的亲情。相互帮忙,相互照顾是理所应当的事。”

李老大接过篮子,眼眶里明显有了泪水。他回过头,低声说道:“好人呀,好人,真是个好人,我会记着你的好,也让子孙记着......”声音越来越小。

子明知道李老大这几天也是不顺当,他的烦心事不比自己小。

这一段时间雨水多,把自家的院墙浇透了,一天晚上,院墙倒塌到邻居家里。邻居家挨着墙的刚好是牛圈,据说把邻居家的牛砸伤了。

第二天天亮,李老大发现了院墙倒塌在邻居的牛圈里。买了东西,就赶紧找人问邻居牛的情况。

开始,邻居说没事,墙倒了,是下雨的原因,不是人有意的,把墙垒起来就行了,再也没有说什么。

但过了几天,邻居却说,墙倒塌把自己的牛砸伤了,要他赔偿。并扬言说不要这头牛了,要把牛卖给李老大,并且要得价格高出市场价很多。

老话说得好,钱是越捎越少,话是越说越多。肯定是有人在挑拨是非了,否则,都说过没事了,怎样又突然变卦了。

李老大心里想,院墙倒塌是无意的,都是祖辈的邻居,平常也无恩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既然是自家的墙砸伤了邻居的牛,自己给邻居的牛伤看好,并且再赔一定的经济损失,要使邻居提出这样的条件,不过分,毕竟牛是家里的命根子。就是要把牛卖给自己,也可以,把牛牵到集市上,让人给牛出个价,这样自己也能接受,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些想法,只是李老大一厢情愿的事,邻居则不这样认为。他说,这牛自己喂得时间长了,对牛有了感情;这牛听话,干活卖力,自己舍不得,就应该卖高价。再者,不是因为墙倒了,把自家的牛砸伤,自己原来辛苦调教出来的牛不能干活,自己花费的功夫不是钱......要不按照他说得价格出钱,邻居家里的老人声言就要死在他家里。看看,看看,这事不是越来越复杂了吗!

但墙倒的那天早晨,李老大明明看见邻居把牛牵出来,牛走路的样子还好好地。都是祖辈的邻居,远亲还不如近邻喃,这明明就是在讹人,李老大心里能不气吗!

人与人平常见面一团和气的打招呼都是假象,只是彼此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事不出,不知谁近谁远;人不品,不知谁浓谁淡;利不尽,不知道谁聚谁走;人不穷,不知道谁冷谁暖;人不交,不知道谁好谁差;水不试,不知道哪深哪浅,老话说的一点没错!

村里好事的人也是觉着不热闹,说谁不对的都有,说者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听着绝对是有心,说法越多,想法就越多,事情就越麻烦。

由找人说和,到两家指桑骂槐,最后当面唇枪舌战,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若不尽快解决,再拖延下去,两家极有可能一触即发,导致打架。

看到李老大脸上的表情,子明就知道是冬子把事说好了,解决了李老大的难题,肯定是李老大提一篮子鸡蛋来感谢冬子的,但冬子不收。

子明放慢了脚步,听到了李老大的嘟囔声,他豁然开朗了,心里窃喜,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这下有救了,这下有救了!

老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没有想到,自己头疼好多天的事,今天无意间得到了解决的路子。

子明拍了拍额头,自言自语地说:“冬子哥,对,冬子哥!人在事中迷,人在事中迷,我好糊涂呀,村子里人有了难事都知道找冬子哥想办法解决,我遇到难事了,为什么不去找他喃。冬子哥还跟自己最亲近,平常总在一起坐坐,关键时候,竟把他忘了。虽然这事有点难以说出口,更难解决,但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冬子哥一定有办法圆满解决此事。”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他打定主意,今晚上就去冬子哥家里问主意。他仰起头,快速的朝家里走去。

冬子住在北房的西边。堂屋是客厅,青砖铺地,白灰勾缝,黑漆的八仙桌,四把黑色的圈椅整齐的摆放在桌子的两边。桌上放着一套景德镇茶具,靠墙的条几上放着几盒茶叶和一个炭火炉,地上有一个木桶,专门盛泉水的,供他喝茶用。

中堂挂着一幅松鹤延年的画,两边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青松傲雪志高洁;下联是,白鹤展翅义忠贞。松树冬季不凋零,为有志、有节的象征,是坚贞不屈、坚贞不渝的化身;鹤高飞远翔,为高洁、清雅的象征,是忠臣义士、清正廉洁的化身。松鹤延年的画,有长寿吉祥、卓尔不群、志节高尚的寓意。

东墙上挂着一幅条幅,行书,唐代诗人王维的《山居秋暝》;西墙上也挂着一幅条幅,行书,唐代诗人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

《山居秋暝》,是一幅清新秀丽的山水画,又像是一支恬静的优美的抒情乐曲,描绘了秋雨初晴后,傍晚时分山村的旖旎风光和山居村民的淳朴风尚,表现了寄情山水田园对隐居生活怡然自得的满足心情。

《题破山寺后禅院》,抒发了作者忘却世俗、寄情山水的隐逸胸怀。

不难看出,主人樊冬子是一位知识渊博、品德高尚、为人淳朴、做事低调,对生活充满爱的高人。

子明把两坛醪糟酒,一包旱烟叶朝桌上一放,打开酒坛给冬子倒了一碗,端给他说:“哥,我摊上大难事啦,想破了头,都没有想出办法处理,真急死我了,你给拿拿主意。”

“醪糟酒,好,好,好,三凤酿的醪糟酒最有名了,也最好喝。你一揭开坛子,我就闻到醪糟酒香了。今天刚好有点乏,喝一碗解解乏,你怎么倒一碗,再倒一碗,子明,看看你的脸色,这几天干活累成啥样了,来,都喝一碗。”

“冬子哥,我戒酒了,就是这酒惹的祸,我都不想听到酒字......”

“酒怎么了,三凤酿的醪糟酒很好喝哩。到底怎么了,就这么恨酒。事是人做的,又不是酒做的,你就是一辈子不喝酒,就没有错事啦。杀了公鸡,天就不亮了,该喝的喝,做事只要自己心里有谱就行。”

冬子是本家的掌门人,读过书,人品好,凡事看得远,看得透,是樊家的智囊,更是西常村的智囊,邻里们家里有了矛盾,或是跟别人有了矛盾,大多找他拿主意。他也是不收礼物的人,尤其是给村里人帮忙,更是不收任何东西。

子明深深地抽了两口烟,把烟袋收起来,放到桌上。说:“冬子哥,这事不好说,说出来丢人,但不说又不行,把我愁死啦。”

“有多不好说的事喃,是杀人啦,还是放火啦,还是抢劫啦,都是兄弟,你说出来,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都想想办法,说不定有好的办法能解决圆满,也说不定把坏事变好事喃。再说了,今晚上,就你我,没有第三人知道,你怕什么。”

“丑死人啦,说出来我都觉得丢人。我来你家,在门口都转了三圈,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事现在到了不解决不行的地步啦。”

“越是难说的事,越早解决越好,影响越小。你就说说,都拿拿主意。”

“事情到了这步,我真的豁出去了,也不顾脸面不脸面了,反正事情自己都做了,不赶紧解决,就要丢大人哩,不是我一个,而是咱樊家......”

“那你就赶紧说吧,咱共同想办法解决。”

子明倒了一碗醪糟酒,一饮而下,借着酒劲,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活说了一遍,冬子一边卷烟,一边认真地听着。

子明拿的醪糟酒和烟叶,也是自家产的,无关钱的事,也是冬子的所爱。冬子有时想喝醪糟酒了,会主动到子明家去拿。冬子从县城买了好吃得、好用得,也一定有子明一份,在樊家门里,就是他们两个走的最近,有事没事的总在一起坐坐。

听完子明的活说,冬子想都没有想,直接对子明说:“子明,俗话说,谁家锅底没有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古代的圣贤,也是在不断地纠正自己的过失中,才成为完美的人。知道自己犯错了,办了对不起三凤的事,那就将错就错,把三凤娶了吧,还要正大光明的娶,俗话说亡羊补牢,这样就弥补了自己的过失。无论什么情况,自己做了,就应了这事,就敢作敢当。要趁孩子没有显怀,神不知,鬼不觉得把三凤娶回家,这样,只要你、我、三凤不说,就没有任何闲话。这样既保全了你的脸面,也保全了咱樊家的脸面,将来更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

子明没想到冬子给他出这么个注意。

子明马上就问:“冬子哥,我也想过把三凤娶回家,可我老婆哪里该怎样说。你也知道小银跟三凤好,又都是山里的人,他们两个早都你情我愿的了,这些事怎样才能理顺?”

“古往今来,男人娶小是社会的普遍现象。但你娶小的事,一定要给老婆说清楚,尤其是把自己家灶头的丫头收了房,过去是下人,一下子变成主人,怕老婆接受不了,到时候大闹,那樊家的脸面就丢大了。你给老婆这样解释说:三凤在咱家里时间长了,她人品又好,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实诚人,做的饭全家人都满意。但她老大不小了,要使突然有一天她嫁人了,家里的饭都没人做,就是换了别人,一时半会熟悉不了情况,饭也不能做得这么好。要使把她纳成小老婆,也不用花多少钱,家里也多一个帮手,三凤也安心的在咱家待下去。再说了,你是老大的地位不会动摇......但三凤怀孕的事千万不能跟老婆讲,包括三凤也不能给任何人讲,否则,你老婆拿这说事,一吵一闹,不但,你娶不成三凤,丑事就在全村敲了锣,那时,大家都难看。一句话,你跟老婆说的时候,不要发火,腊月二十三送灶爷——好话多说,软磨硬泡,这事一定能成。在咱村,在咱樊家纳小,你又不是第一个......还要给三凤说清楚,她嫁到樊家了,长幼尊卑还是要有的,对大老婆要尊敬,一家人要和和和睦睦的,不敢等着鼻子上脸,整天争风吃醋,闹得鸡飞狗跳的,家无宁日。再说这事也巧了,让这孩子碰上了,也算是缘分,是咱家的骨血,就应该是咱家人。”

子明点头说是。

冬子接着说:“小银是山里人,出门熬活的原因是老家呆不下去了。只要肯下苦,天下的掌柜的都喜欢,都会出大价钱留住他。这事处理不好,樊家就成了小银伤心的地方,他很快就会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他一走,和他相好的帽子也可能一同走了,那你的损失就更大了。为了留住小银,留住帽子,你就要出点血,损失点东西,弥补你犯下的过错,使小银心理平衡。我是这样想的,你可以参祥参祥:小银既然和三凤的老家离得近,就让三凤认小银为娘家哥。和东常村、寺家村交界处的那块旱地,地底子薄,有两亩左右吧,离村远,庄稼每年总有人偷,若没有水浇就绝收,就送个人情给小银,也不枉他恋三凤一回;你再把村边那个闲置的园子给他,让他把房子盖在哪里,让三凤心里也好受一些;小银给咱家干了好多年,这样做,让村里人都知道,咱樊家不亏待给咱出过力的下人。小银有了地,有了家,还认了咱家的亲戚,他是三受益,既没有伤害他,也没有让他伤心,今后有茬口,再给他说一门亲,小银在咱家干活更安心了。俗话说,舍得,舍得,舍了才能得到,你切记这老人的这句话,往往一个小小地善动,会为你今后换来巨大的收获,甚至能救你的命,结果让你想都不敢想。说心里话,小银心眼实,为人忠厚,干活不惜力,庄稼活路吃得全,也实在惹人喜欢,丢了他实在可惜......”

“至于帽子,他是本村人,离家近,有乡里乡亲的面子和亲情,但他同样和三凤、小银相处的时间长了,看到你一下子给小银白送了地、院子,是谁心里都不平衡,你可以......”

冬子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子明一下开朗了。大哥就是大哥,想的周全,不伤任何一方,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子明实在是佩服之至。于是,子明酒碗又端起来了。

酒喝过一坛,冬子说:“这几天,我也在琢磨一件事,定不下来,到底该交给谁去做。但有一条,这事只能交给咱樊家人去做。你嫂子的身体不好,经常头晕,身体乏力,尤其是生了显德以后,又添了腰疼的毛病。我打算收过秋后,到县城住一段时间,让你嫂子好好调理调理,年前就不回来了。下河的油房年年忙得不可开交,不开还不行,村里人等着吃油。今天中午见你,由于匆忙,没有想起来,今晚没有想到又能见到你。找人不如撞人,冬天庄稼地里的活少了,你也就闲下来了,你更有小银和帽子实心实意的帮你,地里没有活,后半年村里的人都闲下来了,地冻如铁的,没有来钱的门路,人人都睁大眼睛,等着挣几个钱过年,你一说,有的是干活人。再说了油坊的活路你也熟悉,下河油坊的事就委托给你来经管,到时候算过工钱,收入咱俩四六开,你六我四,这也算我给你的一份贺礼。我提前给你说一下,河里的老水坝不能用了,不是夏天被水冲了,就是根基不结实了,因而水坝要年年修,更重要的是要趁天热把水坝修好,到天冷了,就难办了。你也知道,油坊要使没有水,就等于白忙活了......”

子明一听这一番话,紧紧地拉着冬子的手说:“冬子哥,你真得对我好,每到关键时候,你都是向着我,我一定经营好油坊,盈利到时候咱俩平分。”

临走前,冬子就把油坊的钥匙交给了子明,最后还反复嘱咐说,油坊的事我就不操心了,你要尽早的把水坝修好,否则,到时候水坝烂了,没水,水冷的人下不去,油坊开不了工,棉籽堆得跟山一样,你是干瞪眼,却丝毫没有办法。

回到家里,子明鼓足了勇气,做好各种应对的准备。到鼎阳乡上给老婆买了布料和铜镜等物品,给老大儿子——天智买了布料和好多食品,找了个机会,把自己要娶三凤的意思透给老婆。

本来想着她会大闹一番,可老婆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说,她把东西收了,只是淡淡的说了六个字:“知道了,你娶吧”。

其实平日里子明对三凤态度的转变,明眼的大老婆早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三凤有时给子明耍小脾气,子明不但不怪呼她,而是哄着她,由着她,老婆就看出了端倪。

她为了家里平安,不影响自己孩子的声誉,只是没有当众揭穿此事罢了。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娶三凤进门,是早晚的事,男人心里打定的事,就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一个女人在家、在家族、在社会上的地位是由自己的丈夫决定的。强势的女人,把丈夫斗倒了,丈夫没有了地位,女人的地位就高不到哪去。聪明的女人都不会干这种傻事!

子明老婆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读过书,有思想,更是明眼人,道理自然想的通透:说好听一点,男人跟你商量,说明自己在家里还有地位,在男人心中还有地位,男人还有顾忌;说不好听的,男人定下来的事,只是告知你知道这事,免得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你不知道难看。有钱男人纳小老婆是常事,有的还远不止一个。这种事,女人想拦是拦不住的,拦了,小到会导致家庭不和,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下降,大到自己的子女也会因为这事在家庭地位下降,弄不好还会出人命的,这道理她明白。社会上纳小老婆是小事,可在自己家里是大事。三凤年轻,身体好,做得一手好饭菜,一手好女红;再加上长工和她是一个地方的,说不定将来还是长工头,家里内外都被人控制着,自己再不放明白,今后还有活路吗!

割麦时三凤送饭不理小银,小银想可能是三凤这几天心情不好或者是自己什么地方惹了三凤,他能理解;晾晒麦子时三凤还不理他,可能是干活的人多,做饭累得,跟谁都不想说话,小银能理解;再说了割麦人多,人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多了不好,毕竟人家还是害羞的大姑娘,小银也能理解......小银想出了各种理由替三凤圆场。

小银又想,等夏收、夏种结束了,农活闲下来了,三凤到东河里洗布时,没有多余的人再说,再问也不迟,就俩个人,也好说话,毕竟这事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事。

每年麦子晒干了,玉米、豆子等秋庄稼种上了,相对说,农闲了,这段时间雨期没有到,太阳照射强,气温高,天气晴朗,河水清澈,水量大,在农村有晒豆瓣酱和洗棉布的习俗。

农村有天晴晒干酱的说法。普通老百姓家里做的酱有两种,一种是面酱;一种是豆糁(土语,豆瓣酱)。

面酱是用小麦磨粉到最后的黑面,加水搅拌均匀,比蒸馍的面稀些,蒸熟。晾到二、三十度温度,掰成拳头大小的块。必须选择柿子叶,其他的树叶不行,容易坏,柿子叶要挑选黑老叶,洗干净,铺在竹筛子里,把面块放入,再用柿子叶盖好,用纸、浆糊密封,用棉被包裹,放到热的地方,一般是火炕上发酵。大约十天左右,掰开面块,要有丝,还不行,再用棉被包好继续发酵,直到掰开面块没有丝为最佳,取出,全部放到瓷盆里。

选择晴天,第一次添加料水,用黑豆、香椿叶、花椒、辣椒、食盐等原料熬水,料水的多少以淹没面饼为适宜。侵泡约一、两个小时左右,等全部泡透彻,搅拌均匀,分到两三个盆里,用窗纱包好,防蝇子、小飞虫落到里面。放在太阳下暴晒,直到晒干。一般要求三、四天晒干;要使遇到天阴或者下雨,要倒入锅里加火炕干,否则,酱就酸了。

第二次加料水,同样的原料熬水,同样的晒干。反复下料四次到五次,晒干,面酱就晒好了。

面酱的调料,黑豆是调色,香椿叶、花椒、辣椒是增加香味,盐主要作用是防止酱变质的,因而,盐的量很重要,古来就有一句话:少了盐就酸了酱。

晒干的面酱,以黑红色为最佳,放到瓷罐子里保存,时间越长,变成黑色。吃烩菜或者烩面,取一点面酱放到油里炸一下,倒水熬一下,汤色棕红,比放了酱油颜色还浓,酱香味更大,农村人都喜欢这个味道。

豆糁的做法与面酱一样。先挑选好黄豆,炒到七成熟,用温水侵泡一天左右,泡透彻。与面搅拌均匀,成糊状。一种做法是把糊状放到蒸笼里蒸熟,其他做法与面酱相同;另一种做法是,炒熟、侵泡好的豆子与面拌的硬些,用手制成饼状,然后放到铺有柿子叶的盆里发酵。等到饼上长出绿毛,变成白毛后,取出用刷子把白毛刷干净,然后添加调料水。

豆糁里可以加上花生仁、杏仁、豆角、黄瓜等,喜欢吃辣的可以加上辣椒段,可晒干保存,农村人叫豆糁,平常能拿在手里直接吃或用油炒一下,与辣椒、香椿一起做成水子菜吃;也可像现在的豆瓣酱一样放到瓷罐子保存,上好的面酱、豆瓣酱放在罐子里,保存的时间越长,颜色越黑,香味越浓。

有钱人家除了做面酱、豆糁外,还要做一种西瓜豆糁(西瓜豆瓣酱)。蒸、发酵都是一样的,发酵好了,把盐、花椒、辣椒、黄瓜、豆角、西瓜等一次性放到发酵好的面饼里,一同放到瓷罐子里,密封后埋到麦场里麦糠堆里增加温度,让其在高温下继续发酵,一直到农历八月十五前后,开始收秋了,再从麦糠堆里取出,启封后,远远地就能闻到酱香味,夹馍或者直接食用,微辣、有酱味、有面香、豆香。

家织的棉布,颜色有点黄,做衣服不好看,趁这段时间河水清澈,水量大,妇女们纷纷把家织布拿到东河里清洗,拉展。久而久之,每到这个季节,村里妇女们形成了到东河里洗布的习俗。

收集吃草的牛拉的新鲜牛粪,与家织布混合,发酵一两个时辰,把棉布在水里反复揉搓,棉布上的黄颜色变淡,成黄白颜色。因为牛粪充分渗到棉布里,要洗掉棉布上的牛粪、牛粪味,没有大水清洗还真不行。

洗好,晾干,再把棉布放到用红薯粉面子烫的芡里揉搓,使其充分沁透,这叫挂浆,挂好浆后,晾晒到六七成干,两个人分别抓住棉布的两端,轻轻地拉拽,这样棉布就被拉平。上芡的棉布做衣服,做被褥既平整,又好清洗。

在过去,没有现在先进的洗衣粉、洗衣液、肥皂等强力的去污产品,衣服、被褥用的时间长了,有了污垢,这些污垢不是粘在布上,而是粘在浆上。只要用水浸泡一个时辰,在流动的水里轻轻地揉搓,污垢就随浆从布上脱落,全部被洗掉。洗完后,衣服晾干,再次挂浆,衣服又平整如新,这就是过去说的浆洗衣服就是这个道理。古人的智慧之高,不能不令人佩服!

每年三凤准备到东河里洗棉布,小银把提前弄好的鲜牛粪、洗衣服的瓷盆送到东河边,在河边深水处支几块平板石头,方便三凤洗衣服。自己则坐到三凤边上说着闲话,随时给她打下手。

今年麦子已经晒干,眼瞅着玉米苗一天天长高,锄地、施肥(把牛粪、猪粪或者用草沤的粪,用框子担到地里,给每个玉米撒一点)、围根(给玉米根部埋土,利于玉米根系发育)等活就在眼前,而三凤却是一天天郁郁寡欢、魂不守舍的瞎忙,没有丝毫洗布的意思。几次小银问起三凤洗布的时间,都被三凤厌烦的搪塞过去。眼下失去了洗布单独与三凤长时间接触的机会,秋季农活一忙,就要等到冬季农闲,才能有机会了。

俗话说,夜长梦多,确实夜长了,什么梦都能做得出来。时间长了,不知道中间要出什么差错。

三凤不说话,小银是庙里的泥菩萨——干着急不出汗,急得团团转,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夜长果然是梦多。麻绳专挑细处断,越是害怕出现的事,怪了,偏偏就会出现这事。

子明要娶三凤!喜日子都订好了,全村人都知道了。子明掌柜的已经开始张罗了:收拾房子,置办家具,让人缝制衣服、被褥,请先生写请柬......

得知子明掌柜的要娶三凤的消息,小银如同五雷轰顶:怪不得今年收麦时,三凤见自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原来是船歪在这里!自己暗恋几年的对象,她也对自己有了好感,往日都相处的好好地,眼看着就要谈婚论嫁呀,怎么一下子插进来掌柜的,自己心爱的人立马就变成掌柜婆了。

这事肯定三凤同意,子明的大老婆也同意,人家各方面都是说好的,要不是子明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准备。

大家都知道了,就是自己不知道,小银能不气愤吗!但这事还不能说,因为三凤平常只是对自己好,又没有说非要嫁给自己。是自己认为三凤一定能嫁给自己,但三凤从来没有说过,要嫁给自己的话,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的事;再着男方是自己的掌柜的,自己吃饭的依靠,让自己怎样说。这事办得让人难受,还没法说,但是谁都不能接受。

山可测高,海可测深,唯有人心不可沽。人心隔肚皮,人心隔肚皮,小银伤心极了,他恨掌柜的横行霸道,强取豪夺;恨三凤见异思迁,见利忘义;更恨自己空有一身力气,但命运不济,穷困潦倒,一无所有。

小银痛不欲生,满眼泪水,悄悄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个让他萌生希望,又让他万念俱灰的伤心地。

一天下午收工的早,帽子有事没有吃晚饭,就回家了。

小银心烦意乱的,哪有心思吃饭。

帽子回家了,诺大的院子,小银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况且,跟人说与掌柜有关的不好的话,在掌柜家里说着不合适,一旦被人听到了,就惹了大麻烦。

天黑下来,他一个人无聊的,给骡子添足了草,到村里的铺子里,买了一壶柿子酒和一碟盐水花生,踹到怀里,去了帽子家里。

柿子酒是当地的特产,是用东岭上的柿子作原料,土法烧制的蒸馏酒,流通的地方小。酒色微红,酒度足有六十以上,口味醇正,喝多了不上头,价格也不高,是爱喝酒人的首选。

门口的小狗叫了几声,就没有了声响。肯定是熟人来了,帽子妈起身去看。

“婶子好,我是小银。”

“是小银,吃饭了没有,快,帽子正在吃饭,你也来一起吃。”

小银随帽子妈一起进到里屋。帽子站起来,说道:“小银兄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赶紧坐下吃饭。”

昏暗的油灯下,帽子一家人围着小桌正在吃晚饭。

帽子妈拿着小凳子,招呼小银坐下吃饭。帽子爹也站起来,让小银坐下来一起吃饭。

小银哭丧着脸,说:“你们赶紧吃,我心里烦,没胃口,吃不下。”

“干了一晌的活,哪能不吃饭,来,好歹吃一口。”

小银说:“没事,没事。你快吃,吃完了,我有事跟你商量。”

帽子拿起小桌上的一个在火边烤干的玉米馍,从中间掰开,加上辣椒,递给小银,说:“小银,咱俩是不见怪的兄弟,来吃一口。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玉面杠子(纯玉米馍),你我都喜欢的吃的水伴辣子面。”

小银接过馍,眼睛里明显有了泪,他赶紧转过身子,怕帽子发现,坐到旁边的板凳上。

帽子的母亲给小银盛了一碗汤,对小银说:“慢慢吃,灶堂还有火,我在灶堂里又给你烤了一个馍,汤还是热的,你边吃边喝,不要见外。”

“婶子,一个足够了。你也赶紧吃饭,我来了,把你们打扰的......”

“你赶紧吃,一天干活不惜力气,一个馍哪能吃够。你和帽子是兄弟,不要说外气话。”帽子妈说着,又去外边看灶里烤的馍。

小银明显的有了泪水。

油灯光线微弱,帽子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吃完饭,帽子把小银领到自己睡觉的房子里,点上灯。这时,小银从怀里拿出酒和花生米放到桌子上。

帽子有些纳闷,连忙就问:“兄弟,出什么事了,咱俩说话,不用买酒,这壶装的酒多贵呀,咱俩喝不起。真要喝酒,咱们明天下工在饭桌上喝三凤酿的醪糟酒就行。”

小银没有搭话,拿起酒瓶就要拆,帽子上前赶紧阻拦。小银说:“兄弟,咱俩今晚就把它喝了,也当一回有钱人。酒就是让人喝的,他们都能喝得起,咱弟兄俩整天没黑没明的干活,为什么就不能喝喃。”

说完就强行把酒拆开,顺手也把花生包打开。

帽子见状,知道小银一定有事要说,就再也没有挡着。

于是,就说:“哪好,今晚咱弟兄俩就做一回有钱人,你再等一下,我让我妈给咱俩再调一个白萝卜丝,多倒点柿子醋,酸酸地好吃。”

帽子说完,就出去了。

帽子又取了两个盅子,两双筷子。小银倒上酒,两人就开始喝。一会功夫,帽子妈端来一大碗白萝卜丝拌着红干辣椒面,远远地都能闻到柿子醋味,还有一点淡淡地油香。

小银向帽子妈问好,帽子妈说:“你俩是好兄弟,一天干活不惜力,今晚上就你们俩,就好好喝喝,家里也没有啥,萝卜丝吃完了,我再给你俩弄。”说完就走了。

酒喝过三个,小银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帽子。

听到这个消息,帽子感到的不是意外,而是震惊!

看着无精打采的小银,帽子就跟小银说:“兄弟,咋能出这事喃!咱俩一天忙的只知道干活,村里都敲了锣了(都知道了),咱还不知道,你说......哎,你我都是直肠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拐弯。你和三凤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三凤心眼好,善良贤惠,朴实能干,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按常理,不应有这处事,三凤也不是见利忘义的势利眼,你跟三凤好过,应该知道三凤的品行,肯定是她有难言之隐,有不能说清楚,也没办法说清楚的事。老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辈子的夫妻都是上一辈子修来的,不是这辈子挣来的。现在看来,你和三凤是有缘无分,这都是命,都是命。天下忙忙碌碌的人都尘世间的过客,一切随缘吧,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是深信这一点。”

“可不是咋得。好好地事,眼看就要谈婚论嫁呀,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出了这处事,你说让人寒心不寒心呀!”小银愤愤地说。

“让人意想不到,真让人意想不到。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都弄到这个份上了,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心爱的人,嫁给了自己的掌柜的,放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但谁都不能说,还没有办法说,真是豆腐掉到灰里——吹不得,打不得。这可能就是命,是命呀!谁让咱俩这样穷喃!”帽子叹息说。

小银的眼睛里明显的有了泪水。

帽子停了一下,装了一锅烟,点上,抽了两口接着说:“小银兄弟,你别难过,朝前看,人总得活着,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过去听老人说,某山村有一位石匠,为人厚道,品行还好,见人先笑后说话。就这一个善良勤劳的人,年过四十了,竟没有一个女的能看上他,就是没有成起家。村里人都替他可惜,他则笑着说,是缘分不到,自己虽没有女人的关心,可也没有女人的麻烦。可私下里,自己也在想,都一把年纪了,既然没有女的愿意,就算了,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村里唯一的一条通向村外的路上有一条河流,村里人进出很不方便。他想趁自己还能干的动,修一座过河的桥,方便村里人出行。于是,他先量了河流的宽度,自己开始打石料。全部石料打好了,他出工钱,找人挖地基,运石料。”

“真是个善心人,真是个善心人,命运还这么悲惨,真是老天爷不公道!”小银气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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