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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茂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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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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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雄威军》连载

第七章 守阳平关

曹友闻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其言如下:制置使大人在下,下官曹友闻进言,察当今形势,我部宜坚守仙人关,理由如下,其一,仙人关工事牢固,补给充足,坚守两年无虞;其二,蒙军占据大安后,其兵锋一定指向仙人关,蒙军断不敢舍仙人关而南下剑门,否则我部将断其粮道和归路,此乃兵家大忌,以阔端和汪世显等富有军事谋略将领,断然会攻击仙人关,我部正宜在仙人关以逸待劳;其三,大安地势开阔,正适合蒙军之轻重骑兵精进,于我步军作战不利,万不可以己之短克敌之长。望制置使大人祥加考察,采纳下官建议,曹友闻。

曹友闻将信蜡封后交传令兵,他心中仍然有些茫然。

“曹将军,您说制置使大人会采纳您的建议么?”

“老夫想明白了,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死谏!”说完这话,曹友闻心中才一块石头落地,坦然了很多。杨价顺着曹友闻的眼睛望去,只见窗外,连绵的群山,隐没在更高更大的山峰之中。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里,赵彦吶又五次派人送来了军令,内容上就那么一句话,马上移驻大安,语气变得越来越强硬,虽然看不到赵彦吶下命令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能想到,他在下命令时已经开始咆哮了。尽管如此,曹友闻每次都按捺住激愤,有理有据地阐述据守仙人关的必要。杨价看到了这些军令,也感到胆战心惊,难得是曹友闻将军,有能力有魄力,在军中颇有威望,且是进士出身,才能顶得住赵彦吶那么严厉的命令。

然而,在傍晚的时候,刚吃过晚饭,曹友闻的营帐外就闯进了五个人,为首的是制置副使陈隆之。卫兵想拦住他,但被陈隆之制止了,曹友闻和陈隆之交好,故很多卫兵都知道陈隆之的官职,自然不敢强行拦下来。曹友闻的近卫军士只能观察监视陈隆之的动向,断不敢武力拦截。

陈隆之开门见山地说道:“友闻啊,你糊涂啊!”说完,陈隆之将第七封军令交给了曹友闻。他慢慢打开,军令如下:曹友闻大将军,你作为背嵬军主帅,世受皇恩,值此江山社稷危难之际,当勉力效忠于朝廷。然将军屯军于荒山野岭,见大安沦陷而不救,意欲何为?本制置使多次命令而不遵,莫非将军效法吴曦也?本制置使念你往昔战功卓著,爱才心切,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接令后即日起帅所部移驻大安,否则,以谋逆论处,四川制置使赵彦吶。

“陈制置使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人头落地了!”

“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末将虽不才,但对战局的判断基本上还是准确的。”

“这已经不是战术的问题了,君命有所不受的前提,是战场送达不大君命,而现在,制置使已经给你了七道命令,你虽不会像吴曦那样谋逆,但你想步岳武穆大帅的后尘?”

曹友闻心中猛然触动,岳武穆即岳飞,当年被宋廷十三道金牌召回,后被奸臣秦桧冤杀于风波亭。如果赵彦吶非要以此上报朝廷,即使不定为谋反,也会定为擅自行事,到时候有几个脑袋来砍?

但是,但是,曹友闻对战局的理解不是这样的啊,移驻大安,就等于败仗,等于白白枉送两万将士的性命啊!最关键的事,如果所带的背嵬军覆灭,四川制置使司将再无精锐主力,这仗还怎么打?

曹友闻十分痛苦,足足思索了半个时辰,他已经泪流满面,才最终决定了要移驻大安。待陈隆之走了以后,曹友闻召集手下将领宣布移驻大安的有关消息。

所有的人都炸开了锅。曹友万率先说道:“将军,大安无险可守,这不是让我们送死么?”

“这些文官真是瞎扯淡,不懂军事,还装作能指挥千军万马,都被他们害死了!”副将王宣怒骂道。

“是啊,将军,要不我们集体上书,阐明情况,再向制置使大人争取一下?”参将刘孝全说道。

其他的人都议论纷纷,一时有些杂乱。

“各位将军,容在下一言。”当杨价说出这话的时候,大家都纷纷止住了话头,听他要说些什么。杨价率领播州军参加青野原解围战的时候,多数宋军将领是看不上装备差、衣着不整齐的播州军的,他们把播州军看着蛮夷,然而,经历了青野原之战,剿灭白水江之溃,以及仙人关带领百姓冲杀,都让大家刮目相看,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军人们都是热血的,充满刚气的,耿直的,他们认可了杨价,认可了播州军,自然觉得应该尊重他,应该听听他的看法。

“各位将军,制置使派制置副使陈隆之大人亲自送军令,且是第七次送军令,在下认为,此军令已不可违,作为大宋军人,我们自当服从,因此之故,今天语气讨论要不要移驻大安,不如讨论应该怎样移驻大安,怎样安排接下来的战术。”

“杨安抚使说得在理,我已经顶了七次,现在实在是顶不住压力了,如果再顶回去,我们都要以谋逆之罪罪及家人,毁坏我们这么多年的积攒的清誉,我们今天不可冲淡了主题。”曹友闻说道。

参加今天的军事会议的都是曹友闻部将中的高级将领,自然知道军令不可违,他们仍然想努力表达正确的战术安排,不过,当曹友闻和杨价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的时候,自然就开始讨论接下来的战术安排。

也许是大家心中还有一些怨气,也许因为一直就没有想过要执行如此愚蠢的守大安的军令,诸位将领并没有及时研究过战争形势,没有考察过地形,所以一时竟然提不出像样的建议来。正在大家游疑不定的时候,杨价站出来说道:“愚以为,当今之计,如果我们移驻大安城,无险可守,蒙古骑兵则能发挥最佳优势,那是万万不可的,但我们可以退守阳平关。阳平关乃是通往剑门关的要塞,蒙古军南下的必经之路,最重要的是,阳平关在大安境内,守住阳平关,既完成了移驻大安的任务,又能有效阻击蒙军入蜀。”

杨价的话,说得大家都纷纷点头认同。曹友闻说道:“杨安抚使说得极为在理,当今之计,也唯有退守阳平关了!各部听令,即日起,奔赴阳平关!”

当杨价回到营帐里,准备安排跟随大部队移驻阳平关的时候,赵暹急匆匆进来,向杨价汇报:“安抚使大人,大安传来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

“这……”

“你什么时候都婆婆妈妈起来了!”

“田万失踪了!”

杨价端起的茶杯猛然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过了很久,他才略微镇定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武休关失守后,蒙军迅疾向大安靠近,田万当初被安排在大安作为预备队,没想到突然就变成了前队,大安军准备不足,被蒙军杀得大败他那五百军士只有三人逃了回来。”

杨价沉痛地说道:“当初我让他作后队,本来是想 保护他,我还以为,有仙人关和武休关拱卫,大安会非常安全,没想到,终归还是害了他……”杨价十分痛苦,也十分惆怅。他想到了步入花甲之年的岳父岳母,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知能不能挺过去,自己又该怎样跟他们说才好?

“姐哥,我们已经派斥候出去找了,但愿能有好消息。”

“跟大声和赵寅讲了没有?他们虽然辈分小一辈,但年纪相仿,玩得最好!”

“讲过了,大声带着他的斥候分队已经撒出去了!”

“哎,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睛,只有尽人事了,是什么结果也只能认命了,我们还得做好当前的战争准备,大安既然已经失守,那我们得快速移驻阳平关,你去召集军士们结合,我再去跟曹友闻将军商量商量。”

“移驻阳平关?我们不是一直定下来的策略就是坚守仙人关么?”

“回头我跟你细讲,这是制置使赵彦吶大人的意见,你去落实吧。”

当杨价把大安已经失守的消息告诉曹友闻的时候,他也是大吃一惊,问道:“消息可靠吗?什么这么重大的消息,没有人告知我呢?”

“大安逃出来的溃军都往剑门关南下了,自然没有人会往北走到仙人关来,也许制置使大人的信使已经在路上了。”

“大安失守,那阳平关就危险了,现在阳平关兵力有限,要是阳平关再失守,我们就彻底丢掉了大安,接下来就只能去拼命攻打了,我马上命令部队及时启程,抢占战机。”

“我此时来,既是向您领命,也是向您辞行的,我已经集合好播州军了,我们夜晚强行军,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阳平关,务必在蒙古军到来之前稳固阵地,为您的勇士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还是安抚使大人想得周到,有你的辅助,胜过上万大军,拜托了!”曹友闻双手一拱,表示托付的意思。

“下官自当竭尽全力完成任务,哪怕我播州军只剩下一个人,也要誓死守住阳平关,等待将军的到来。”

曹友闻与杨价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杨价很快回到营帐,他留下了两百人收拾辎重武品,带领剩余的二千三百人连夜朝阳平关赶去。

杨价带出来五千播州子弟,在前面的战斗中,已经阵亡了两千人,本来还有三千人,但田万带了五百人作为预备队,现在也阵亡了,只剩下了二千五百人,留下两百人,就只有二千三百人了。

播州军两百骑兵轻骑打头阵,步兵紧随其后。幸好播州军多为山民,自小生活条件极差,晚上都没有钱买桐油照明,所以大家从小就喜欢黑灯瞎火,练就了一双夜视能力极强的眼睛。赶起夜路来,自然是毫无阻碍的。虽然月光微弱,凉风习习,但播州军军士却是如履平地,健步如飞。他们翻过了一座有一座高山,淌过一条有一条溪流,踢翻一块又一块石头,终于在两个时辰后到达了阳平关城墙下。

此时是三更天,黑夜十分深沉,周围一片静寂,在杨价准备让守关将士开门的时候,赵暹却过来报告,阳平关是一座空城!直到这时,杨价才明白过来,阳平关本来是有五百守军的,但他们被退下来的大安军吓住了,守将弃关而逃!杨价的第一反应是愤恨,幸好播州军第一时间感到,接管了阳平关,否则,等到蒙古军占领了这里,花费数倍的代价都未必能收复这个关口。

杨价登上阳平关月城哨台,瞭望一下阳平关的地形,对前人建关的智慧十分欣赏。副将赵暹精于组织,他们都很清楚,播州军是作为前哨部队到达的,虽然将士们一夜未眠,但现在仍然不是休息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必须在蒙古军到达之前,熟悉关隘的所有情况。

在天亮以前,赵暹将收集到的信息呈报给杨价,其情况如下:阳平关有三公里城墙,城内有军械库、粮仓、营房、校场坝、生活设施,城内有水井五处,水量充足,存在的问题是军械库里军械都是废品,没有足够储备,军服被褥不足,粮食都是三年以上的陈化粮,更致命的是,北门大门已经腐蚀,城墙垮塌了一个缺口却没有补上,三张床弩都坏了。

“这些年朝廷拨了这么多修缮城墙的银两,怎么还会是这样的情况?”杨价一半是在问赵暹,一半是在自问。

赵暹的回答并没有出乎杨价的意料,事实上,当他自言自语式地把这句话问完,内心里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只是仍然是由赵暹回答了出来:“阳平关作为备用关口,准备不足,也许谁都没有预料到三关五州会折损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就算朝廷有着修缮关墙的经费,估计都被某些人中饱私囊了!”

杨价和赵暹都心领神会,这中饱私囊的人除了赵彦吶还有谁呢?他作为制置使,地方大员,却把流油的职位都给了自己的亲信和亲属,把最危险的战场都留给了一线的将士。不管赵彦吶有多么的不堪,杨价去没有过责怪他的意思,原因很简单,他相信朝廷终有一天会惩处他所犯下的错误,只要朝廷还任用他一天,那他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就得听他的,这既是战争的需要,也是维护大局的需要。如果在阵前还对上司指手画脚,那自然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儒家的思想深深地刻在杨价的脑海里。

当公鸡唱响了天亮的号角,一抹晨曦越过崇山峻岭,投射到阳平关城墙上的时候,杨价站在阳平关龙山上的月城上第一次了望时,他像看一个横卧在嘉陵江边的美女一样,细细打量着这新娘一样的阳平关。

阳平关在嘉陵江旁,江对面,金牛道转了一个弯,从鸡冠山旁滑过去。阳平关城墙有三公里长,围绕着子龙山和银屏山山脊修建,在南北方的山谷缺口处分别修建了南门和北门,两道门都有七米高,十多米长,两道门就像两尊武神,拱卫着阳平关的安全。子龙山因当年三国名将赵子龙驻守而得名,在子龙山的最高处,城墙外又修了一小圈城墙,成为观察瞭望的哨所,组成月城。在月城上瞭望,金牛道上聚集着众多从大安逃难过来的难民,他们试图通过金牛道,过剑门关到成都平原去。隔河相望的鸡冠山宛若一个遗世独立的大侠,静静地观望着阳平关城墙内的一举一动,在鸡冠山脚下金牛道正中间,矗立着一道城墙,做成一道关隘,名之曰鸡冠隘。昨天晚上杨价简单查看了一下地形,就让赵暹带着五百人去守鸡冠隘了。

朝阳从山的背后跳跃出来,阳平关和鸡冠隘上都插满了播州军军旗,大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显得十分威武雄壮。在今天查看地形后,杨价对鸡冠山发生的兴趣,他觉得那里居高临下,可以俯瞰鸡冠隘,是一个不能丢失的地方,于是,他派赵寅率两百军士进驻鸡冠山。杨价刚布置完毕,斥候来报,蒙古军已经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冲过来蒙古军约一百多人,他们催着快马,尽管很远就能看到鸡冠隘上插着的播州军旗,但这些蒙古骑兵却似乎把关隘当作摆设,把阳平关当作空城一样,纵马狂奔。这让杨价十分生气,他很清楚,大安军三千宋军与蒙古军一千人接触,还是守城方,却被吓住了,被投石机砸碎了城墙后,大安守军大乱,最终导致全军覆没。他们连续攻下了很多城镇,守军都是望风而逃,这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杨价最痛恨的,就是这样的嚣张。很明显,昨天蒙古军的斥候已经探测了阳平关和鸡冠隘,确定这是一座空城,所以蒙古的先锋军中一支五百多人的队伍,为了抢头功,疾驰而来。

当杨价派出的斥候回报,这支队伍是孤军深入,蒙古军后队相距五公里时,杨价当机立断,决定吃掉这支蒙军。

他挥舞军旗,命令赵暹在鸡冠隘挡住蒙军的进攻,派人给赵寅传令,他担负围堵蒙古军逃窜的任务,坚决防止蒙古军顺着嘉陵江逃窜出去。同时集结所部,分成两支,其中由杨大声带领五百人,从阳平关北门边渡过嘉陵江,杨价则亲率一千播州,从上方一公里处渡过嘉陵江,翻越米仓山,从蒙古军的后方包抄过来。

蒙古军到了鸡冠隘,才发现关隘上有守军,此时已经晚了,赵暹带着守军将士弯弓搭箭,迅速将三十多蒙古军射落马下,蒙军吃了大亏,赶快退出弓箭射程之外。蒙军指挥官观察地形,思索了一会,看到阳平关已经插满了军旗,直到那里也有守军,于是想先后退到金牛道的路口,派斥候出去探个究竟。然而他们还没有安定下来,从金牛道的后方杀出一班人马,正是杨价所帅军士,一阵掩杀,留下上百具蒙军尸体,其余的人抱头鼠窜,沿着嘉陵江顺流而下,想逃避播州军的追杀,不料刚行到鸡冠山下,一彪人马杀到,正是赵寅所领军士。播州军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一阵齐射,就将蒙军杀得剩下三人,带队的百夫长也被射杀。对这三人,杨价让开了一个缺口,并对他们讲到:“回去告诉汪世显,只要有我播州杨价在一天,这阳平关你们休想过去!”遂放了这三个蒙军。

待蒙军走过以后,杨价才休兵回阳平关。刚才的战斗,实力过于悬殊,以至于二十分钟就解决了战斗。

回到阳平关后,杨大声还有些心意难平,他对杨价说道:“父亲,我就没想明白,蒙古人屠戮我军,或者大宋百姓的时候,都不会留一个活口,我们却非要放他们几个回去!”

“大声啊,你打仗可不能完全凭勇力啊,你得用脑子!”

“请父亲明示,我懂得其中的道理,以后也许就能很好地带兵打仗了。”

“你想啊,如果这些人全都被灭口了,蒙古军的统帅会有什么反应?”

“应该会再派人来查看。”

“是的,他现在两百人没有了,他可能会派多少人?”

“要我,至少得派五百人!”

“不,以阔端指挥的稳慎而言,至少是一千人!”

“那不正好,我们又消灭他一千人。”

“蒙古军的一千人不是那么好消灭的,没个三千人包围着打,肯定是围不住的。”

“那你放着三个人回去,他们不是派出更多的人来呀?”

“是呀,我把我军实力暴露给他,我们两千多人,以阔端的稳慎风格,他就会派五千人过来,五千人规模的进攻,加上军队调动,攻击准备,从大安到阳平关,就得一天的时间,这就为我们争取了一天的时间,曹友闻将军的队伍开过来,我们就利于不败之地了!”

“父亲英明!”杨大声若有所思,也若有所获。

军士们昨晚一夜没睡,加上今天又战斗冲锋了一阵,很多人都已经相当疲倦,杨价除了安排部分军士值哨,部分打扫战场,将缴获搬进府库以外,其他的人抓紧休息。很多已经疲惫至极的军事,在城墙上倒头便睡,不一会便已鼾声雷动了。

当下午时分,曹友闻率领大部队来到阳平关的时候,杨价正好小憩一会醒来。杨价简要把刚才的作战情况跟曹友闻作了报告,曹友闻赞赏有加:“安抚使为国操劳,有勇有谋,值得敬佩,若我大宋将士都有安抚使的拳拳爱国心和超强的执行能力,何愁不消灭蒙古军,收复中原大好河山!”

“将军过奖了,还请先生提早准备,蒙古大军很快就会到来了。”

曹友闻所帅背嵬军乃宋军精锐,武器装备、战略战术、执行力、基层军官指挥能力、单兵素养,都远超于普通的宋军。杨价曾多次感叹,要是播州军也有背嵬军的装备,那战力一定不比他们差,真是如虎添翼呢!

曹友闻作了简单安顿,他了解了播州军的安排后,对杨价说道:“安抚使大人安排的异常精妙,我也按你的方式派兵布阵,要加强阳平关、鸡冠隘和鸡冠山的兵力部署。你们播州军现有的部署就不用变了,我这里把部队分一下,不过我有更复杂的安排。”

曹友闻开始了部署,他将带来的两万人作了如下安排:三千人守鸡冠隘,三千人埋伏在鸡冠山上,在鸡冠山上插满军旗,作为大部队集结地的疑兵。四千人,加上播州军的一千人,留守阳平关,阳平关不插军旗,洞开城门,五千人埋伏在城内,并且炊烟不出、鸡犬不声,若蒙军冲入城内,趁机掩杀。剩下的一万人,加上杨价的八百人,由曹友闻带领,深入黑水腹地埋伏,作为奇兵使用。具体的带兵将领为:守鸡冠隘的主将、副将分别是曹友万、刘孝全,留守阳平关的将领是王宣,副将是曹友闻的二弟曹友谅。杨价看出来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曹友闻是二弟曹友谅、三弟曹友万都带出来了,这曹家真是英勇之家、忠义之家!

一切准备妥当,曹友闻带着杨价等一众将领,逆着嘉陵江而上,将上万大军隐藏在茫茫群山之中。

一夜无事,当曹友闻和杨价找了一棵大树下,准备露营的时候,杨价看了看天空,蔚蓝的星星在闪烁着。曹友闻没有睡意,他内心里总有几分不安。

“将军,你的安排可说是天衣无缝,我们就等着蒙军钻进我们的口袋里了!”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是觉得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够妥当。”

“我仔细琢磨过,你的战术安排、兵力配置、将领选择都毫无问题,你也许是最近休息不好,今天好好休息。”

“我中进士十年了,却没有当过一天的文官,有的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很傻。”曹友闻说起了故事,杨价很清楚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就一直是重文抑武的,文官享受了最好的晋升通道,地位较高,他们廷议于朝堂,就可决定天下大事。相较而言,武将的地位要低很多,且武将经常被文官弹劾,遇到大奸臣,往往朝不保夕,人人自危。

“我听说过将军的事迹,你当年改任天水军教授,不料待你到达天水的时候,城已被围,将军单旗入城,会同守将张维组织军民守城,终打退敌军,后制置使送你‘满身胆’大旗,以示嘉奖,在下佩服得紧。”

“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些年,我横刀立马,只为苍生!老夫见过丁亥、辛卯那两年蒙军在拖雷带领下横扫三关五州的惨状,蹂躏了大部分守蜀关口,屠戮我五州居民上百万,致使现在蜀口危若累卵!面对朝廷的无力,面对近臣的攻讦,面对推卸责任的重臣,老夫也曾想过要隐退,但我方不下的就是黎民百姓的生存,如果我们放弃蜀口,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将军的气节令人敬佩,请受在下一拜。”说着,杨价站起身,向曹友闻拜了一拜。

“安抚使多礼了!”曹友闻扶起杨价,继续说道:“不管朝堂怎么说,但吾辈当自强,我辈作出示范,相信四蜀之地会不断涌现抗击蒙军的英雄!”

不知怎么的,杨价听了曹友闻的话,一整个晚上都觉得不安,他内心里充满了悸动,这样的情绪,让他在衣不解甲,背靠大树休息的晚上,经常醒过来。他甚至做了一些奇怪的梦,在梦里,奋力与蒙军战斗,不断发起冲锋,每次都取得大胜,但也不得不说,每次都是惨声,自己要负伤,从家乡带出来的军士一个接着一个战死沙场。这梦境本来应该非常虚假,但在眼前却变得异常真实。

也许是因为自己太累了,杨价这样安慰自己。他希望尽快结束战斗,尽快打败蒙古军,尽快带着播州子弟回家去,算起来,到如今,离家已接近一年了。

在曹友闻领兵隐藏于黑水和流溪之间时,蒙古大军已经兵临阳平关。蒙军主帅塔海率一千蒙军骑兵主力,副帅八都鲁率奴隶军一万人,穿过金牛道,到了鸡冠隘下。真正血统意义上的蒙古骑兵不过数万人,但他们通常将政府地的人编为签军,将奴隶也武装起来,就形成了极为庞大的军队。塔海自信有一千蒙古骑兵足以驾驭一万奴隶军,这支大军不过是先锋军,在后面,还有阔端率领的一万蒙古铁骑,以及汪世显的一万步骑兵。

塔海在马上观察了周围的地形,他发现,在鸡冠隘上,宋军军容整齐,准备充分,如果硬攻,伤亡会很大。鸡冠山上插满了宋军军旗,看起来宋军主力布防,与鸡冠隘遥相呼应,互为犄角,攻打鸡冠隘不可取。如果攻击鸡冠山,处于仰攻状态,不利于骑兵机动展开,舍己之长,实不可取。他了望嘉陵江对面的阳平关城池,但见城墙上偃旗息鼓,似乎是一座空城。

八都鲁也看出了阳平关的蹊跷,对塔海说道:“万户,太奇怪了,阳平关城池怎么可能是空城?我派斥候过去探听一下阳平关的虚实。”

“派几个手脚轻便的勇士过去看看,其中肯定有诈,我们就穿过鸡冠山脚下,到前面的河滩上扎营,继续探视敌情。”

蒙军就在嘉陵江边的一块数十亩大小的半岛上扎营,监视着四周的宋军,同时,派出大量斥候,搜索宋军主力。连续搜索了两天,塔海得到的信息是:先后派了三支侦察队进阳平关城,都有去无回,损失了二十多人,有多少人不祥;鸡冠山上是虚兵,约两三千人,绝不是宋军主力;鸡冠隘地形狭窄,展不开,人数不会太多;前期就侦知宋军主力两万多人,阳平关城墙下藏着一万多人?看样子不像?要不要去试一试?塔海始终在思索这个问题,在他下定决心,准备派出两千士兵去试探一下军情时,传令兵来报,皇子阔端明天到达。

阔端前些天没有进入阳平关地界,一方面是汪世显还没有完全扫清大安的外围,还零星有宋军抵抗,后方不算稳固,另一方面,则是塔海的情报显示未找到宋军主力,阔端迟滞大安两天,就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军情信息。然而等了两日,阔端还是没有等到塔海报告宋军主力的消息,他曾不止一次跟汪世显探讨过。

“汪将军,你长期跟宋军作战,你说说他们到底玩的什么花招?”

“阔端台吉,宋军整体羸弱,贪生怕死,但有一些将领治军能力很强,比如我们现在面对的曹友闻,不可小视。”

“我大蒙古在初攻金国的时候,我们蒙古看起来只是一条细小的蛇,金国就是大象,但我们这条小蛇最后仍然吞下了不可一世的大象。我们在征服金国的时候,联合宋廷,本来是把他们当强国对待,却没想到宋军过于羸弱,当年我叔父多次横扫这金牛道关口,清洗四蜀之地。我们本次发兵,也是轻易就拿下了武休关和汉中之地,我就在想,这曹友闻是不是想赵彦吶一样已经逃到剑门关去了!”

“王爷不可轻敌,汉人有句话,兵者,诡道也!曹友闻非赵彦吶,他是大宋蜀地战场的柱石,我们还是稳打稳扎较好,不探听虚实暂时不动,经营好汉中和大安。”

“将军此言差也,我大蒙古勇士,数十年来灭国四十,不管是撒马尔干,还是钦察草原,都是我蒙古勇士的牧马场,蒙古的兵锋岂可让我在这金牛道折损?我们一直在寻找机会与宋军主力决战,不管他们有什么战术安排,尽管拿出来,我蒙古勇士就没有退缩的道理。还有更重要的,要是我们在五月拿不下蜀地,三伏天就要到来,我蒙古勇士生活于寒冷之地,不适应闷湿热天气,这样的话我们此次出兵就无功而返了!”

汪世显眨巴眨巴他的小眼睛,他在盘算着该怎样给阔端出建议。他了解阔端的个性,他是一个决策果决而坚定的人,长期的军旅历练,早就让他的头脑变得狐狸一样狡猾,像鹰一样快捷,像猎豹一样一往无前。

“王爷,属下认为,出兵也不是不可,曹友闻再怎么能征善战,他们的军士素质远远不如我大蒙古勇士,贪生怕死的多,我们人数还比他们多一万,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是花拳绣腿。世显愿为王爷冲锋陷阵,王爷下令吧,我即日起率兵南下阳平关!”

“你这里还有一些扫尾工作要做,你做得越好,我打得越安心,我已经决定,明天亲自率军南下,你处理好善后即率军南下!”

“遵命,王爷!我一定及时赶到阳平关!”

阔端对汪世显的能力是知晓的,对他的承诺是放心的。汪世显本是秦巩之豪,以前依附于金国,在金国被蒙古和大宋联合灭亡后,本打算归附大宋,但赵彦吶于宰相郑清之争于朝堂,拒绝了汪世显的归附之意。阔端识其才,派同为汪古部且与汪世显交好的按竺尔前去招降,收于麾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阔端给予汪世显足够的用兵自主权,逐渐收复了他多次摇摆不定的心。阔端明白,汪世显会更加明白,背叛了大蒙古国会是什么后果,事实上,汪世显的儿子都得到了重用,汪家的命运早已绑上了大蒙古国的战车。

阔端最终还是以成吉思汗的嫡孙对大宋作战的心理优势,决定发兵。当他率领蒙古铁骑浩浩荡荡开到阳平关的时候,他听取了塔海准备的汇报,实地查看了地形,随即命令塔海将所搭建的营地让与自己,立即率领八都鲁军向鸡冠隘发起攻击。蒙古不缺少战马,因此说起是奴隶军,仍然是一人一骑,当他们气势汹汹地朝鸡冠隘发起总攻的时候,鸡冠隘上的曹友万发起了还击,两架床弩疯狂射击远处的敌军将领,神臂弓射出的箭如漫天的飞蝗,任何人进入箭雨的范围,都被迅速吞噬。尽管如此,八都鲁军全是死士,他们从小就目睹家破人亡,亲人离世,在这世界上,他们无亲无故,是唯一的存在的,从小受尽了主人的驱使和奴役,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同时他们也知道,如果荣立战功,就有可能奴隶翻身,分得财产,甚至可能晋升。如果后退,临阵胆怯,他们就会被后面督战的蒙古军立马射杀,所以,向前冲,取得胜利,就是他们唯一生还的机会。他们都这样奋不顾身地向前冲,躲不过箭雨的倒地而死,侥幸躲过了箭雨的,到鸡冠隘的墙根下,躲起来。随着激烈的战况,尸体和马匹堆积如山,更多的蒙古兵冲过了死亡线,冲到了墙根下,他们朝天射着箭,城墙上的宋军伤亡惨重。

鸡冠隘的主将曹友万沉着地指挥着眼前的战斗,他不是第一次与蒙古军交锋了,每次交锋,他都有新的认知,他暗自感叹,幸亏这里是关隘,山路狭窄,蒙古骑兵冲锋时展不开,他们只能一队一队地往前冲,而无法像在平地上对城池全面围攻,多点开花,即使一队一队地冲,这样勇猛不惧死的精神,让人望而生畏。

当他还在思索时,已经有蒙古兵借着云梯爬了上来,曹友万赶快组织人手去攻打爬云梯的蒙军士兵,然而,在这些蒙军士兵的身后,是蒙古弓箭手一阵一阵压制性的射击,简直让人抬不起头来。正在曹友万无计可施时,他看到一个参将领着士兵,举着藤牌,向冲上来的蒙古军士兵砍了过去。曹友万定睛一看,这将领原来正是播州军的参将赵暹。他带领的士兵在付出极大的伤亡后,终于把登云梯的蒙古军士兵消灭殆尽,以至于蒙古兵不再敢组织敢死队登云梯了。曹友万朝着赵暹点了点头,并微微一笑。

蒙军的受挫只是暂时的,不久,更凶猛的攻击就到来了。蒙军的攻势更加迅猛,弓箭完全压制住了宋军,赵暹左臂中了两箭,曹友闻顶过去与登上云梯的蒙军拼杀,一阵箭雨过来,曹友万闪避不及,手臂上、腿上中了四五箭,他被副将刘孝全硬生生拉下了火线。

对比前几天的攻势,曹友万意识到,刚来的那股还在观望的蒙军到来后,整个蒙军的组织就联结为一体了。新来的蒙军士兵完全没有加入战斗,双方都还在试探性的进攻。由此可以判定,那里稳坐钓鱼台的蒙军中,有较高地位的人在。结合前期得到的情报,很可能阔端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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