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九年的五月,周要立和赵玉娥要结婚了。对于这门亲事,赵友根和李奶香根本没有料到,也根本想不到有这等好事降临。
当周小宽托媒人到他家说合的时候,他们怎能相信:周小宽家和自己的家可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呀!更何况周小宽现在可是六横山的区委书记呀,怎么可能和自己这样的家庭结为儿女亲家呢?
来说媒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街上原来包子铺老张的老婆刘氏,自从大炼钢铁以后,老张包子铺中所有的铁器,包括锅等都被拿去炼钢铁了,包子铺也开不了了,刘氏被安排到了大食堂工作。一天晚饭以后刘氏忙完了食堂里的活,一阵风地进了赵家大院,一阵风地到了赵友根的家里。她看到赵友根靠在门沿边,正拼命地吸着一根烟头。
“刘大姐,你是来我家吗?”赵友根问。
“我到你家门口了,不进你家进谁家去呀,你这个赵麻子呀!”刘氏斜了他一眼。
“哦,哦,快请进!快请进!”赵友根连忙让了一下,让刘氏进去。
赵友根想:居然还有人到我家来串门的,该不是有什么坏消息吧。
“李奶香在吗?李奶香在吗?你们家有好事来了!”刘氏一进门,就嚷嚷了起来。
李奶香在桌子上正在写着什么,自从因朱阳的事情牵连,从粮站被辞退以后,心里憋着一股气,她还想东山再起。
因为参加过夜校学习,参加过扫盲班,也认得了一些字,她想在学习上再下点功夫,希望还有出头露面的机会。
正专心学习中,听到了刘氏的大嗓音,抬头一看刘氏进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大姐,我们家能有什么好事呀?你快请坐!你快请坐!”李奶香把一把木凳搬了过来,谦卑地说。
“我就不坐了,我直接说吧。”
“你们家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呀,有人家托我提亲来了。”
“哪家呀?”李奶香问。
“周书记的二儿子要娶你家玉娥!”
赵友根赶紧凑了上来: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赵麻子,你是不敢相信吧,哈哈!”
“我问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呢?”
“玉娥!玉娥!你快过来!”李奶香赶紧叫了起来。
只见赵玉娥,卷着衣袖,双手湿漉漉地赶紧走了过来。
刘氏看着赵玉娥:
“真是一个好姑娘呀,模样又好,人又勤快,怪不得周小宽的二小子看上了,哈哈。”刘氏说完,用手去拍了一下赵玉娥的肩头。
赵玉娥含羞地低下了头。
“玉娥呀,你嫁给周要立,愿意吗?”刘氏又问。
“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当然愿意了!”没等赵玉娥说话,赵友根抢着说话了。
“没问你呢,赵麻子!”李奶香狠狠地瞪了赵友根一眼,然后转头对赵玉娥说:
“玉娥,你嫁给周要立,愿意不愿意呢?”
“全凭阿姆做主。”赵玉娥说完,又跑过去洗碗去了。
“老板娘,只要周书记那边没意见,我们这边没问题。”李奶香看着赵玉娥喜颠颠跑过去的背影,心里喜不自禁:这下可好了,自己的女儿攀上了周书记的家,我李奶香也许还会有出头的日子呢,哼哼。
“那好,我去回复周书记了。”刘氏看到赵友根那个开心的样子,又看到李奶香得意的神情,心里直犯嘀咕:真是便宜你们这二个狗东西了,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也就这姑娘是个好人,也幸亏你们生了个好女儿。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迈出了赵家大院。
刘氏走了以后,李奶香又把赵玉娥又叫了过去,然后对赵友根说:
“赵麻子,你把那些碗筷去洗了。”
赵友根一听,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洗碗筷的地方。
李奶香问起了赵玉娥和周要立怎么认识的情况,才知道女儿和周小宽的那个二小子早有过接触,心里明白了许多,对这一桩婚事也就有了更大的把握和期盼。
赵友根慢吞吞地洗好了碗筷,跨出了好久没有跨出去过的大门,背着手踱出了赵家大院,朝横山街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
结婚的当天,按照六横山的习俗,赵成章作为赵玉娥的哥哥,护送她到了新郎周要立的家。
在结婚典礼的大量宾客中,穿着军服的李大赫然在目,他带着董淑娴和他们的三个孩子也到了横山大队,也就是以前的横山村。
因为李大的父母早已不在了,所以这是解放以后,李大第一次到横山村来,十多年没来老家了。
来的时候,驻守六横山某团的郭团长听说李大要回六横山,当即派了一辆吉普车到了戏文山码头去接他。
坐在吉普车内,李大望着窗外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感到特别的亲切,当路过了当年他们和国民党浴血奋战的尖子山仰天岗附近时,他默默地看着那座山,想起了那些牺牲的东海游击纵队的兄弟们,饶是他如此粗犷豪横的男子,眼眶也湿润了。
车子经过了横山街,又经过了蛟西村的赵家大院,看着车窗外的赵家大院的外面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墙壁上贴着很多红色的标语,“中国共产党万岁!”,“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等等,看着赵家大院,他想起了李奶香,想起了他和李奶香生下的二个孩子,想起了这赵家大院内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苦笑,他猛然收回了视线,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正闭眼之中,董淑娴用手臂碰了碰他,他睁开了眼睛,顺着董淑娴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横山就在眼前了,他看到了东岳宫,好像也看到了自己和董淑娴初次认识的地方洪门庵,他看了一下董淑娴,俩人一起会心地笑了。
笑过以后,李大的神情凝重了起来,横山上发生的一切又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闪现了出来,周阿旺、胡阿宝、张阿其等等的音容笑貌仿佛又轮流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既感到难过,又感到庆幸,他庆幸自己还活着。
突然车子戛然而止,原来已经到了横山岭下,车子没法开上去了,李大和董淑娴带着孩子们,还有一个警卫员下了车,和驾驶员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以后,就准备爬越横山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