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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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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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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窗连载

冉柔甲在秦风家院子里独坐已是在仲夏八月的一个黄昏,又一个雨后悲伤的黄昏。常青藤爬满了院墙,一朵朵细小的黄花开在绿茵茵的草色丛中。院子里一株松柏被雨后湿软的泥土一遍遍地滋养着,苍劲挺拔。

这株松柏是秦风搬进这座院落后种下的,那时他妻子还在钱塘中学教书。

作为菰城师范学院美术系一名教授秦风清贫了半生,十多年前曾迎来过属于他的艺术高峰。峰回路转。当时他买下了这位于菰城西郊的别墅,后来他莫名地死了,他的妻子就把他所有的画都拍卖了,只剩下这栋房子。

房子是壳,壳里曾经承载过关于他们的许多记忆。而人走了,壳就空了。他在遗嘱里说他无儿无女,所以他要得把名下的房子留给他的得意门生。

他的得意门生就是她,但她不知道他把空壳留给她还有什么意义?

他曾躺在画室里一张竹榻上对她说:“我要是死了,就把这幢别墅留给你,把记忆封存起来交给你。”但她没想到,他真的死了。

记得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男人说这句话时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像一张稀薄的纸,他微微笑起时似有风吹过,忽地一下将那稀薄的脸吹皱了。

两年后,她默默地来到他的葬礼上,默默地站在送葬的人群里,默默地为他祈祷,默默地问:六十五岁算不算英年早逝?然而,她没有哭。

许多年以来,秦风的家里没有女主人。她的师母只是立在床头柜上一张生活照,照上的中年女人端庄而优雅曾是她所向往成为的知识女性的样子。他一次次地为她打开画室的门,她一次次地进来。秦风谈笑风声儒雅的模样让起初她觉得他跟师母很般配,直到她听到他们在电话里争吵,听到女人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骂他而他却始终温文尔雅时,她觉得她不配他,一点也配不上他。

柔甲捧着《美学》杂志匆匆来到他家的那个初秋的晚上,师母茹惠恰好也从钱塘回到菰城。女人站在院子里一声“老秦”撕碎了夜的宁静,瞬间让伟岸的男人不再那么高大。

想当年柔甲走进艺术学院美术系遇见了秦风,他用迷一样的深邃的目光告诉她:“你是草儿,我是风,我可以带你吹向远方。”而她只是游走在学院里的一个旁听生并考取没有理想中的高等院校。出于对油画的热爱,她在父亲的帮助下去艺术学院当了他的学生。她的父亲是作家柴木,是中文系的柴教授。

十八岁那年六月,柔甲高考进入倒计时。母亲月琴莫名其妙地跟父亲大吵起来,她披头散发地瘫坐在楼道上大喊着柴木是伪君子。柴木气愤极了,卸下为人师表的面具开始反击月琴。他们恶语相向,好比是一对前世结下的仇今生睚眦必报的冤家。

激烈的争吵让她的情绪乱作一团,她怎么结也结不开。她恼了,冲动地从房间的窗台上一跃而下。她从三楼的窗台上跃下,如同一块倔强的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紧接着世界就安静了。

之后柔甲带着浑身的伤痛久久地躺在床上,无比沮丧。最令她沮丧的是月琴对她的冷漠,她听见月琴在屋外高声对柴木说:“她自毁前程,跟我有什么相干?”

作为母亲,月琴不爱她,一点也不爱。

关于高考,柴木说:“今年没考,还有明年,咱们再复读一年肯定能考好。”

然而高考有毒,正当她复读一年后再次准备参加高考时,月琴居然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你根本不是我们捡的女儿,你是你爸和野女人的私生女!”

女人打开父亲的一本散文集,翻开一篇《空窗》指着字里行间告诉她,坐在潜园空窗下的狐狸精才是她的亲生母亲。柔甲顿时目瞪口呆。

八月雨后的一个黄昏,柔甲再坐在树下一张原木凳子上。这世间再也没有秦风这个人,但她还是哭不出来。别墅中空空如也,除了满墙的常青藤和那株苍劲挺拔的松柏。偶尔听见树叶丛中传来几声蝉鸣,一种寂寞的叫声落在草色丛中,像在试图唤醒些什么。

她想起那夜,他曾坐在她的对面喝红酒,看见《美学》杂志上有她画的一幅题为《空窗》中的女人,问:“她真像你,你是在画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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