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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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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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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窗》连载

第一十一章 肝肠寸断不是他断就是她断

《空窗》里承载了柴木全部回忆,那些回忆里全是肝肠寸断——不是他断就是她断。还有冉月琴的肝肠,她不是断,而是碎了。

柴木做冉家的上门女婿的确是件皆大欢喜的事,这桩姻缘成就了柴家,似乎也成就了后来的柔甲。柔甲随母姓,她姓冉,她是冉月琴的养女。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柴木从潜园抱来的女婴曾让月琴怜爱,她有可能怜爱阿白那样怜爱着这条小生命。这是生命是柔甲,是风中摇拽的小草,是在柴木在潜园某扇水榭亭中的空窗边的草丛里捡来的。

月琴信以为真,她讲:“是谁这么狠心把这么小的小人儿放掉的?”她把柔甲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母爱的光辉刹那间照亮了她的周身,居然让她变得如此圣洁。

柴木在最后一篇文章里说,原来她也有温柔的一面。他想让她的母爱在柔甲身上得以永恒,然而却并不能。她发现了他书架上的《空窗》,看到书封上写着“柴木著”于是她取下来翻看,恰巧读到了其中一篇同名文章,还有可能读到他偶尔提到她的那部份。

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偏偏让她窥见了他的隐私。柴木的文字灼伤了她,让她从此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女人。

……

他最后一篇文章里记载着:国家最后终于号召知青返城,而慧中没有响应。婚后第三年她怀了她男人的孩子,而农家要的不是女婴。她男人说一旦要了这细货往后就不可以再生了,再生就违反了新颁布的计划生育政策。

她姆妈见细货抱着她自己生的细货愁眉苦脸地回到石库巷家中,一拍脑门想起隔壁家的儿子,入赘冉家迟迟没生养的柴木。

柴木在石库巷见到久违的慧中,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妇用忧伤的眼神久久地看着他,最后彼此都落下泪来。她讲起刚出生的孩子,用她男人口吻对他讲,一旦要了这细货就不能再生了。

《空窗》里有篇文章描写了1978年菰城的夏天。慧中提着一只竹篮,竹篮里放着她三个月大的女儿(也许还不足三个月)。她出了石库巷,过一条街就到了潜园。她把刚刚喂饱的孩子放在假山后面的青草地上等着柴木来捡。她独坐在亭边的芭蕉树下隔一扇几何形的空窗往外看,她终于等到了柴木,可以放心地把她亲生的细货交给他。

这细货就是柔甲,柔甲就是慧中亲生的细货。柔甲猛然一怔,从书本里蓦然抬头。

……

时隔小半个世纪,初夏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柔甲坐在这束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无比寂寥。台灯的光线被阳光隐没,但她已然看见了自己的憔悴——这就够了。四十五岁的女人经不起熬,才熬过了一个夜就原形毕露了。

仅仅过了一夜,时光就从暮春来到了初夏,仅仅只是一夜,柔甲便从前世回到了今生。一夜之间,她已苍白枯瘦。她的油画还搁在窗前,画上的女人似乎在笑,在晨光里大笑,笑得肆无忌惮。柔甲起身冲过去,双手抓起来举过头顶往窗外扔去。随即,一声尖锐凄惨的猫叫划破了初夏清晨的宁静。

这只叫“阿白”的猫被她扔下来的画吓住了,之前的一秒还津津有味地吃着食钵里月琴前几天送的金枪鱼。月琴送的食物也许是太美味了,它不舍得吃,分了几顿。最后一顿,在初夏到来的第一个清晨。

阿白最后一口食物还没有咽下就惨叫一声,倒下。柔甲惊慌失措地下楼,在院落里一株松拍下,她抱着昏死的阿白哭得昏天暗地。

初夏的阳光几近温柔,白猫在柔甲的怀里安静地躺着,它被她从二楼窗子里扔下的《空窗》吓倒,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了,但身子却还是暖的。柔甲的抽泣像极了一个绝望的母亲,从绝望中催生出一丝悲悯来感动自己。

哭了很久之后,柔甲蓦然觉察到白猫在她的怀里居然动了动,“它喵”地一声孱弱地叫,然后又“喵”地一声巴巴地睁开眼望着她。它又活过来了,她哭声顿了顿,抚摸着阿白受伤的身子,阿白感激地伸出舌头认真地舔起她抚摸它的手,她又哭将起来。

哭过后,她蜕了一身的皮,终于从自己忧伤的壳中爬出来。正午的阳光用饱满的热情洒在青柏上以及她和阿白的身上。

过了一会,在爬满常青藤的院墙外她居然听见了另一个呜呜咽咽哭声。

有个女人蹲在院墙外哭泣。

柔甲走出去愕然地看着她,问:“你是谁?”女人随即止了哭:“我是来看秦老师的,听说他死了?”说着,抿起嘴又哭出一句:“我是不是来迟了?”

刹那间柔甲仿佛看见了自己,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那女人哭的样子让人感到沮丧。柔甲想起她当年愣愣地独坐在他的名为“简”的画廊拒台里的单纯的样子,想起她习惯于用一整天发呆的时间来等待换算成画廊薪资月月从秦教授手里接过去,继而想起一个下雨的黄昏她跑到画廊门外屋檐下看见这女孩在朝秦风哭,泪眼一颗颗如雨珠子般落下来,落下来又被秦风一把拭去。想起秦风劝她休哭,温和地对她讲:“哭了就不好看了。”

她是曾经出现在柔甲梦里的另一个傻傻的自己,她们都在风华正茂时将最美好的情愫交给了秦风。她们之间不曾有过真正地交集,如此完美地错开了时间分别成了秦风的情人。秦风或许也曾对她说过“请你离开我”之类的话,或许曾经她的怀抱也照样焐不热这个男人那颗冰凉的心,又或许也同样在她三十九岁那年怀上过他的孩子,而他却说他讨厌孩子,他不想她吃苦。甚至在这栋别墅里每一处虚虚实实的窗子里,他们的爱也曾如同狂风般刮过。

柔甲愣了愣,没有接话。

女人在秦风的画像前伫立,哭着哭着泪水就流尽了,似乎发现画上的男人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女人折回到院落里坐下,她一眼就看见被扔在草色丛她柔甲的画作,那画已染上了泥土,脏了,但空窗里的江南女子依旧生动。女人回身细细地打量柔甲。她说:“相对看来,他还是偏爱你,你是他得意门生。”说着不禁苦涩地笑起。

悲伤如同暴风雨般过去,她们对坐在院落里喝茶,照镜子似的望见了彼此的往昔岁月。白猫蜷缩在她们脚边,昏昏欲睡。她们中不知是问了句:“秦风是怎么死的?”又不知是谁反了句:“这还重要吗?”彼此相视,破涕为笑。秦风的死已经不再重要了,她们唯一要悼念的是自己错付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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