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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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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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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窗》连载

第一十二章 故事到了尾声

那女人叫付瑶,后来被秦风唤作扶摇,于是她从此就习惯性地将自己称为扶摇。二十多年前她到一家叫做“简”的画廊里去应聘时见了儒雅且忧郁的秦风。也许她的骨子里先天就有对艺术的景仰,她喜欢“简”里瞭乱的繁,因此她看到秦风的第一眼是出于仰慕而慌乱的。而秦风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慌乱而收了她,他说:“你像我的一个学生。”还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画画。”他又说:“不如叫你扶摇吧,你是扶摇,我是风,我们是有缘人。”

尽管她没有丝毫绘画的天赋,但她却愿意让他教她。她的笨,因为笨而他面前显得手忙脚乱。某个雨天,当她从他嘴里听到“简”要歇业的消息时,不知怎的,竟慌乱地哭了。当即他抚摸着她的头,温和的讲:“休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当扶摇说她曾经恬不知耻地爱着秦风时,柔甲感同身受地垂下了泪。她们一样中年未婚,一样错过了青年时的追求者,一样对爱情有过别样的期许又一样对秦风怀恨在心。

眼泪是灵魂的洗涤,在哭过笑过之后柔甲沉思良久,向她发出邀请:“如果你不打算结婚的话,不如搬来一起住吧?”

扶摇错愕地看着她,不能置信。

柔甲说:“秦风欠我们的,我们就用这所宅子做抵押来清算他的孽债。去他的爱情,我们要的是自在的生活!”

扶摇一低头,裂嘴笑了:“你的想法很特别,我应该可以接受!”

夏季的院落里青松苍劲挺拔,常青藤在潮湿的院墙上疯长,宅子里搬进了一个叫扶摇的女人。扶摇给柔甲做助理,怀着她对艺术与生俱来的景仰协助她完成每次创作和教学。她们把别墅里一切与秦风有关的记忆全部抹去,重新布置这里的家具陈设,把秦风的画像痛快地扯下来付之一炬。她们在常常在楼上的卧室双人床上,把彼此的故事重新梳理并且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光阴交错中一个可笑的男人。

白猫作为院落里一只雄性生畜,用细腻温顺的方式的舔食着两个女人的爱与哀愁。她们用吴侬软语唤起“阿白”,那调子好比是在空中划出的一条优美的曲线。

看到阿白,柔甲就会想起月琴。她每天在不同的角落里看见阿白就时时想起月琴,这个娘如影相随。

柔甲回到老弄堂,走上三楼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闻见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月琴背对着门坐在饭厅桌前喂着失智着柴木。柴木的眼里有恐慌,对女人一勺勺喂进嘴里的食物不敢有丝毫怠慢。女人没有给他咀嚼的时间,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吞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柴木胸前的饭兜里落下的全是他的口水和饭粒以及残羹,男人的狼狈的样子很难让人把一个作家的身份跟他联系在一起,而柔甲还是本能地想到了他的《空窗》。

柔甲与月琴四目相对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恨她了。柔甲看着日渐衰老的女人,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了她花白的头发甚至还喊了她一声姆妈。她说:“姆妈,我不是私生女。我是冉柔甲,永远冉是家的小草。”然后含着泪匆匆地走了。

扶摇把柔甲的画作《空窗》重新修整后挂在客厅的墙上,柔甲一下楼就看见了墙上的女人。扶摇也在看,她以一种欣赏的姿态仰视这幅画让柔甲不禁想起当年那个独坐在“简”中的女孩。

“画上的女人是你自己吗?”扶摇问她。

柔甲不响。

扶摇又说:“应该是跟你很像的另外一个女人吧?是你妈?”

柔甲径直走到咖啡机前给自己冲了咖啡,转身时竟落了泪。

扶摇诧异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将故事讲给她听。

柔甲端着咖啡坐下来认真地讲起了柴木《空窗》里的故事。她讲给她听就好比是讲给自己听,当书里的一幕幕陈年往事从眼前浮现时居然让她觉察到了所谓“情爱”的罪恶。

故事讲完了,她听见扶摇轻叹了一声,说:“你应该去见见你的亲娘。”就好比是彷徨在十字路口的她忽然被人拽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而那条巷子正是当年的石库巷。

柔甲终于去了菰城潜园附近当年石库巷的所在,在派出所调取当年慧中的档案,查到了她当年入户的村落。

那座半个世纪前曾经破败的村落后来掘起重建,最后在岁月的变迁中农家的新生代们又纷纷走出家门到别处去打拼,结果留下一栋栋独门独户粉墙黛瓦的空房子。从前清秀美好的慧中此时已是两鬓斑白的七十出头的老妇,她独守在自家门前几乎天天在张望。她家的门前有一条河,柔甲开着车子不止一次地来到这里以写生为由坐在河对岸的埠头上画小桥、流水,人家,画独居的留守老人。

六月里,老槐树上传出的蝉声让柔甲蓦然有种恍惚的哀伤,河水的波纹里泛出前世的光影,她看见对岸的老妇人一次次走出屋子又一次次孤独地转身回到屋子里。某一天当她走上小桥打算去拜访慧中时,忽然看见门开了,她听见老迈慧中居然用清脆的声音喊起她的阿囡。她十来岁的孙子从桥头的一辆车下来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来到她家门前,孙子欢快叫她阿婆,男人随即喊了声姆妈。

男人对她讲:“姆妈,我们回来看你了!”男人的眉眼神似年轻时的柴木,却比柴木多了几分爽朗。老慧中深情地望着她的儿孙,她幸福在父子俩的欢声笑语里洋溢,竟让桥上的人黯然神伤。

柔甲想起四十五年前提着竹篮出了石库巷走进潜园的那个女人,曾经被柴木疯狂的迷恋过。他在《空窗》里描述她是个不谙世事的村妇,她把不足三个月的细货托付给了他,之后又把自己也交给他。她学着她乡下男人的口吻讲:“一旦要了这细货就不能再生了。”农家人看中的是儿子。

就这样,当年的知青周慧中默默地生下了小柴木。把他养在农家,姓农家的姓为农家传种接代,没有人怀疑过儿子的身世。

盛夏的某个宁静的午后,柔甲从她的学生冯芸手上接过一张邀请函。那是施先生从上海寄来的,写着菰城已故画家秦风遗作将在八月的某一天于魔都某艺术展厅展出,诚激冉柔甲女士光临。但柔甲没有去,她悄悄地把这个日子略过了。

扶摇偶然在刷手机时猛地惊呼了起来,她居然在短视频里看见了秦风的画。柔甲确定那短视频正是她没有出席的上海画展上的情景,展厅里熙熙攘攘,她似乎还隐约看到施先生和茹惠匆忙掠过的身影。

这是秦风作为画家的第二次个展,在他死后第二年,她们同时还惊讶地得知他的画居然被炒成了天价。

又一个暴风雨的夜里,柔甲梦见一个亲切和蔼且朴素的男人穿着蓑衣在田间劳作。旷野四周是黑黢黢的阴霾,她却清楚地看见男人直起腰身朝她微笑,喃喃地让她喊他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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