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李明的初次相识,源于一场雨中偶遇,颇有美女救秀才的故事。
那时候,我还在读书,记得是在国庆节前的一个傍晚,宿管张阿姨说她侄女明天要去玉龙雪山玩,把借给我的粉色单车骑走了。我只得向隔壁楼的陈叔借了辆旧永久牌,车铃铛还缠着褪色的红丝带 —— 那是他女儿考上一中时系的。舍友博哥摸着车把上的锈迹:"B 哥,这天阴得像锅底,带把伞吧?" 我拍拍车座:"丽江的雨跟纳西族的歌似的,能说下就下?别咒我。"
我推着车走了,没有带伞。给玉康苑那家的小孩补完课,天已经很黑了,来到停车的地方,发车棚里只剩几滩水渍。天呢!我的单车不见了,我慌了神儿,我正对着路灯发呆,后腰突然被顶了把橡胶棍:"蹲好!手抱头!" 保安老王的手电筒在我脸上扫出一圈光圈,监控屏里正回放着我翻找车辆的画面 ——T 恤皱得像腌菜,书包带子耷拉在胯骨,确实像个踩点的毛贼。
"没带学生证?" 另一个保安小李扯住我领口,第二颗纽扣 "嘣" 地崩飞了。我尝到鼻血的铁锈味,蜷缩在值班室水泥地上:"真的是做家教,玉康苑 12 栋 302..."" 闭嘴!"小李的皮鞋碾过我掉落的单车钥匙," 业主早报警了,这月丢了七辆山地车!"
直到晚上十点,我才跟着保安摸到住户门口。开门的张奶奶睡眼惺忪:"是啊,这娃儿每周三都来教我闺女读单词。"
终于,我被放走了。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场误会,保安也给赔礼了,我想跟班主任说,可是我这是私自出来赚外快,又担心被处分,所以就没敢吭声,总之,我感到很狼狈,也很憋屈。
路上,我好几次都试图拦一辆出租车,但它们都没有停,我一路走着,单车被人偷了,衣服扣子也被人抓掉了,活像一个乞丐,我从来没有那样悲惨。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轰隆隆,还真下起雨来了,我加快了脚步。雨,越下越大,我浑身的衣服湿透了,一个真正的落汤鸡,来到一个公交车站台下避雨。
“还真是暴雨,真他妈倒霉!”我瑟缩着,跺跺脚。
我停在了香格里大道的公交转台旁,实在是走不动了。
暴雨砸在站台铁皮顶上,像有人在天上摔碎了无数个搪瓷盆。我躲在广告牌后拧校服袖口的水,忽然看见一位穿蓝白校服的女孩从黑色桑塔纳里钻出来。她扎着高马尾,校服裤脚卷到脚踝,正踮脚够站台边沿的积水 —— 原来她在接滴落的雨水,装进随身携带的矿泉水瓶。
"同学... 能借个火吗?" 我摸着口袋里湿透的纸巾,突然意识到这个搭讪有多蠢。女孩受惊似的后退半步,手里的瓶子 "咣当" 落地:"你、你怎么了?" 路灯在她镜片上投下细碎光斑,我这才发现她校服左胸别着 "地理竞赛一等奖" 的徽章。
"单车被偷,还被保安当贼打。" 我扯了扯歪掉的衣领,露出青紫色的锁骨,"能帮我跟你爸说声吗?就送到北郊纪念碑那儿..." 话没说完,黑色轿车的喇叭声突然响起。中年男人摇下车窗,雨刷器在他脸上划出明暗交替的光影:"明子,跟谁说话呢?"
女孩转身时,马尾辫甩出的水珠溅在我手背:"爸,他是一个大学生,做家教回来遇到麻烦了。" 她突然蹲下身,捡起我脚边的学生证:"高翔?2001级英语系新生?我们学校对面文具店的老板娘就是你们河南人..." 她的声音像浸了雨水的棉花,软软的却带着暖意。
李叔的车载着我们碾过水洼时,后视镜里的公交站台渐渐缩成光点。李明抱着膝盖坐在副驾,忽然指着我破洞的袖口:"我爸厂里能补校服,他以前是裁缝。" 她从书包掏出创可贴,指尖掠过我擦伤的手腕时,我注意到她指甲边缘有淡淡的蓝色 —— 那是长期接触蓝黑墨水留下的痕迹。
"明子从小就爱管闲事。" 李叔突然笑了,名片在仪表盘灯光下泛着微光,"上个月在忠义市场,她硬是蹲了俩小时,帮卖银饰的老奶奶辨认假币。" 后视镜里,李明的耳朵尖慢慢红透,像朵沾着雨珠的三角梅。
在学校门口下车时,李明突然塞给几张创可贴,笑着说:“别忘记贴上,当心感染!”她的马尾辫还滴着水,却在车头灯里笑得像个小太阳。雨滴顺着她校服上的校徽往下滑,那是朵绽放的木棉花 —— 和她刚才接雨水的瓶子上,画着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