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荡湾村二楼林辉办公室内,郭德渠、张爱梅、蔡小琴、韩芯5人正在商议着鸭荡湾合作社的建设。
“林书记、张主任,我预算了一下,目前我们需要启动资金约150万元。农耕机械方面要购置播种机、插秧机、收割机;烘干机械方面要购置150吨粮食烘干机、60万卡全不锈钢颗粒热风炉;建筑方面要建设500平方米高12米标准化钢构厂房、800平方米地面硬化20厘米厚、简易除尘室。”蔡小琴一边看着记录本一边汇报。
“150多万元?”林辉喃喃自语道,“这个费用,还是可以接受的。”
按照前期的规划,先期流转土地800亩,进行水稻、小麦的种植,这些农机具和配套设施必须俱全。虽然,也有人建议,村里到时可以向一些承包大户租借农机具和相关的配套设施,实行资源共享。这个问题,林辉与郭德渠反复讨论过,行不通。
两季种植收割都是有时效性。到了夏季收割麦子的时候,种植大户自己要去收割他们承包的田地作物。收割的麦子或稻子,要及时晒干,如果遇上雨季,不及时晒干烘干就要发霉出芽,得不偿失,所以林辉与郭德渠商议后,要么不干,要干就必须一步到位。他们的想法,在村委两会上也得到所有村干部的全力支持和赞成。
“这个费用,我们也能接受。”郭德渠也跟着表态。
林辉看着郭德渠征求说:“德渠书记,您认为合作社的选址建在什么地方好?”
郭德渠没有立即表态,张爱梅抢先说道:“就放在我们村委会办公室这边。我们后面一排房子现在也不怎么使用,还不如推倒重建。”
林辉左手捏着下巴,轻轻地摇摇头。张爱梅笑笑,没有再发言。林辉拿出香烟递给郭德渠,燃上。迅速两行烟雾平行地腾空而起,在屋顶处散开融合在一起。大学生村官韩芯抬起头,眼睛习惯性地眨了两下:“书记,我觉得我们这个鸭荡湾村合作社干脆就放在史田军承包的那个地方,在国道边上,方便农业机械进出,同时粮食输运也更方便。”
“很好。”林辉赞成地说,“那个地方,确实不错,正好处在我们村的中心地段,出脚方便,可以兼顾辐射到整个村,我们就把选址定在那边,具体事项,郭书记你再与国土部门对接下,那边要建设烘干房和水泥硬质场地,肯定要调整土地使用性质。”
郭德渠欣然答应。“另外,还请郭书记再到隔壁丰产村去了解一下,看看人家的合作社的建设情况,多学习学习。”
“史田军那边,这些日子,我一直与刘明海盯着。前些日子,他从外面偷偷回来,被明海拦住了,我当时也赶过去了。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最后,史田军先给了两万元,余下的租金承诺年底结清。同时,他提出只给半年的租金。”当时,郭德渠让刘明海在门外守着,他单独与史田军交流,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当着刘明海的面提出来,只给一半租金。如今,郭德渠趁大家在场,顺便将史田军的事情提出来,他可不想照壁骂官,背后话。
林辉点点头,看看大家,说:“史田军承包的土地使用时间,也就是六个多月,村里现在决定成立合作社,后面就可以进行秋季种植,在租金上面,我们也要根据实际情况,郭书记说史田军只愿意给一半租金,这个从合约签订上,尽管他违约了,但是从土地使用时间上来说是合情合理的。今天,我们就这个事情,大家说说。”
会议室内沉默着,林辉慎重地说:“同意史田军租金按照当年一半缴纳的,请举手。”
林辉率先举手同意,其他村干部也纷纷举手同意。
下午,天气忽地转阴,天空显得异常沉闷。林辉坐在办公室里处理近日来的一些文件。只见外面一个人影闪了一下,林辉对着门外大声问道:“谁?有事吗?”
只见田秀英左顾右盼地从外面走进来。林辉站起身请田秀英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回到座位上,询问道:“田嫂,有事吗?”
田秀英双手不停地搓擦着,半欠着身子紧张地说:“书记,我前天与您说的事情,可以吗?”
林辉没有直接回答田秀英,让她坐下来。田秀英稍微放松且直爽地说:“书记,我知道你也很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我前天与你谈及我和我家男人帮了合作社种植之事,你就给我句话,行还是不行,这两天我也想了,如果不行,我就到蔡老板那边去找点零活干干,反正不能待在家里。我家的情况我也与你说了,不是那些在学校或者政府退休回来的人,一个月都万把元退休金,他们回到农村养养老,拿的退休工资用不了,可以给子女,我呢,这一天不找活做,下一顿就不知道怎么着落,家里只要门开着,就要花钱。如果书记能关照我家,我们感恩万千。”
田秀英一边向林辉倒着苦水,一边要抹眼睛。林辉斜眼看去,田秀英眼睛红通通的,有点湿润了。林辉在这之前也深入到村里进行调研,确实知道有那么几个人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条件一般。这也是村里一直想要帮助他们致富的对象。对于田秀英的请求,前些日子开村民代表大会时,会后她跑到林辉办公室提请过。第二天,林辉便与郭德渠商量,当时,郭德渠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始终没有吭声。最后,他说田秀英这个人有点耍小聪明,周边的村民对她的意见很大,建议林辉重找他人。林辉却不认同郭德渠的说法,他与田秀英接触了多次,虽然她说话比较耿直,不喜欢拐弯抹角,但为人还是比较光明磊落的,在周围的老百姓心目中,大家都感觉田秀英人不错,也肯帮人忙。两个人的意见当天因有分歧,田秀英的事情暂时搁浅在那儿。第二天下午,郭德渠主动到林辉办公室谈工作,对于村级合作社的事情,他特别积极,愿意主动挑大梁,去负责鸭荡湾村合作社的设备购置及基础配套建设。最后,郭德渠提出了关于聘请田秀英为合作社社员的事,他表示同意,不开固定工资,实行日结,按时付酬。
林辉一边安慰着田秀英,一边对她说:“您的事情,我与德渠书记商议了,就聘你为社员,不过我们不实行固定工资,有活计时找您来帮忙,按时付酬,每季种植结束后进行结算,一年结算两次,如何?”
田秀英听了后,连连点头:“我同意,我同意,只要给活计我做就行。做什么都可以,反正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农村,我是农村里长大的,什么活都会。”
田秀英笑得满脸褶皱,离开时,深深地鞠了一躬。林辉望着田秀英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惆怅。
郭德渠从县行政服务中心窗口领回鸭荡湾村合作社营业执照,就直奔林辉的办公室,把营业执照拿给林辉。
林辉接过郭德渠手里捧着的崭新的营业执照,心里感慨万千:“合作社现在运行是名正言顺了,我们可以大干一场了。”
郭德渠微微点头:“该好好干一场了,现在就是要开个会,就合作社的推进要双管齐下。一是合作社的烘干房等配套设施要抓紧建设,二是要开始与村民进行合同的签订。”
林辉静静地看着郭德渠,心里百感交集。想起三年来,组织上让他到鸭荡湾村时,郭德渠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和冤屈,工作上总是与林辉对着干,不补台反而还不时拆台,弄得林辉那时工作开展上处处不顺。这半年来,特别是史田军的事情发生后,郭德渠对林辉的认识好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很少与林辉唱反调,在村级工作上,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村里的工作也越来越顺,大家的激情也越来越高涨。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现在该大展身手,大干一番的时候了。
“国道边上那个合作社及配套设施选址的土地性质有没有调整过来?”林辉问道。
“那个已经调整过来了。”郭德渠说,“前天,我专门去镇土管所找黎所长,然后一起去县自然资源规划局。昨天下午,黎所长电话说,土地性质已经调整下来了。”
“太好了,咱们呀,是好事好运缠身,做什么都有贵人相助。”林辉放下营业执照,开心地说:“这个营业执照先放在你那边,等合作社建好后放到那边去。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早上,吴镇长电话说,县农业农村局成局长告诉他,本周末县里开常委会讨论‘省扶持村级集体经济发展试点村’。目前,农业农村局把鸭荡湾村申报省扶持村级集体经济发展试点村增补上去了。经过分管县长和县委副书记的审核,确定了10个村的名单,其中有我们鸭荡湾村。”
“太好了!”郭德渠激动得连声说好,“那我们镇的丰产村和土灶村有没有上?”
“吴镇长没有说,我估计悬了。”林辉摇摇头,“一个镇应该不得两个村。郭书记,现在我们先不去考虑能否被列为扶持村,我们还按照既定的计划实施。若常委会通过了,我们更要抓紧时间,毕竟省里到时要来验收。现在你召集下村干部,开个简短的会。”
郭德渠拿着营业执照离开办公室后,林辉便端起茶杯,拿着笔记本来到小会议。
会议时间简短,林辉围绕鸭荡湾村合作社的工作进行部署。郭德渠具体负责鸭荡湾村合作社的招标建设,以及农作物机械的招标选购,郭德渠非常满意地接受了合作社的招投标和建设工作。其他人员按照之前挂钩联系的组,开始带着土地流转协议到村民家中进行签订,力争一个星期之内完成。
会议结束后,林辉率先带着协议书直奔挂钩的三、四组。他直接开车来到三组小组长田秀英家,车子刚停下来,田秀英就从家里走出来,应着太阳光,眯着眼睛看到是林辉来了,赶紧笑着说:“林书记来了,有什么事您直接电话就是,还要亲自跑一趟。当家的,你出来呀,林书记来了。”
随着田秀英对着屋内喊了两声,只见田秀英丈夫从厨房那边走出来,看到林辉,憨厚地笑着说:“书记,进来坐。”
林辉拎着公文包满面笑容地跟着田秀英夫妇进了屋里。田秀英赶紧用衣袖在木椅子上面擦了擦,不时还用嘴吹一下。“林书记,你坐。洪文,你快去倒茶。”
林辉依言坐下来,连忙向田秀英丈夫洪文摆手:“洪老哥,不要麻烦了,我自己带了茶杯。”林辉从包里拿出茶杯,同时也拿出一沓材料。
田秀英侧过身子,看着放在桌上的材料,嘴里轻轻地念着:“鸭荡湾村合作社土地流转协议书。”
“书记,这个是不是要签字?”田秀英咦了一声,随即向洪文眼睛一登,“你这个人呀,真是个木头段儿,不踢就不滚,书记坐在这儿,也不发支香烟?”
洪文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平时脸上总是露着憨厚的笑容,脾气比较温驯,沉默寡言,说话时有点结结巴巴,在家里田秀英当家做主。听田秀英这一说,他憨厚地笑了起来:“书记,我……我真忘,忘了。”
洪文上衣袋子里拿出已经拆封的红塔山香烟,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来准备递给林辉。林辉在他拿烟时,也赶紧从包里拿出香烟:“洪老哥,不要客气,来抽我的。”
洪文没有客气,他将递烟的手缩回去,把烟放到盒子里,然后接过林辉的香烟。“那我就不客气了,抽书记的香烟,书记的香烟值钱些。”
“你看你,净说些没用的话,丢人现眼的。”田秀英使劲瞪了两眼洪文,洪文还是憨厚地笑着。
“我们男人烟酒不分家,抽谁的都一样。”林辉赶紧打圆场,“洪老哥田嫂,我想请你们帮我把你们小组的人喊到你家,我与他们签订协议书。不知能否帮我下?”
“好,我去喊。”田秀英愉快地答应着,把卷着的衣袖放下来,双手在身上一阵轻轻地拍打,掸掸灰尘,骑着电动自行车便从东家邻居开始去喊村民来参加小组会议,走前不忘吩咐洪文,“你在家里照顾好书记,我马上就回来。”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农村里开始收割油菜籽,天未亮,村民们便趁着太阳没有出来的时候,到田间地头去收割油菜。这个时候,因为太阳火热,基本上没有人在割油菜了,都在自家场地上翻晒油菜秆,所以,田秀英骑着电动车一圈下来,也就是二十多分钟,小组的村民基本上都到齐了。
林辉靠着八仙桌坐着,被前来的村民围在中间。有几位穿着稍微整齐的年长村民,可能是企业退休人员或是退休教师,已经把合同协议书拿过去看,不识字的老汉大娘就凑上去,不时问问,这上面写的什么?
“你家油菜都割了上场吗?”
“北边那河边上的一块还没有割,天气热。等晚上去收割。”
“我家二宝昨天晚上电话,他说,后面要大忙,还准备回来。”
“现在不都是收割机吧,回来顶个屁事,还不如在外面多挣点钱,回来一趟至少也要个把星期,那来去车费不谈,仅一个星期左右的打工钱就够买这么多粮食了,别让他回来,麦子就是烂在田里也不要回来。”
“是呀。”
随着话声,外面走进来三个中老年妇女,林辉也不认识,站起身打了个招呼。只见田秀英忙着招呼他们赶紧进屋。
三组共计40户人家,两年前,由村里牵头,土地流转给承包户史田军118亩,涉及27户。目前,有10户人家没有来,主要是有4户人家常年在外打工,平时家里是关门落锁;有6户人家,老人在安海县城帮了带小孩,子女要上班,平时家里也没有人,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回来。另外,还有2户人家,家中没有人,电话也没能联系上。总共来了19人,有4户来了都是来了2个人,其他的都是一户一人。
林辉看着热烘烘的场面,大家正谈得兴起,都在讨论着田地流转、合作社建设的事情,也有几个村民的声音特别响亮,在谈论史田军承包户的情况。屋内烟雾缭绕,林辉早上从家里带过来的一包烟早就抽光了,现在也是抽的村民自带的香烟。
“各位大叔大婶、老哥大嫂子,请安静下。”林辉连续喊了三声,下面还是喧声鼎沸,交流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有停下来。只听见田秀英尖着嗓门喊道:“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书记讲话啦!”
真别说,这个时候,田秀英的几声大吼,像炮弹在附近爆炸,震耳欲聋,随之屋内渐渐安静下来。林辉扫视了一下屋内,微笑着刚准备说话,只听见一个中年妇女嗲声嗲气地说:“你们不要讲话,好不好,让我们书记讲话。”
全场“轰”的一声,又笑开了。“你家书记,哈哈哈。”“我书记讲话?”“你们别说了呀!”屋内再次传来欢声笑语。
田秀英再次使出绝招,两手拼命鼓掌了几下,屋内重新归于平静。林辉仍然面带微笑地说:“今天把大家请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正好是农村大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收割油菜籽,有的在做秧模,非常感谢大家对我林辉的工作支持。今天呢,主要来就是与大家就前些日子,我们召开村民代表大会通过的鸭荡湾村合作社的土地流转,签订一下协议。前些日子,我们村民代表参加会议后,也请他们及时将成立合作社及相关的具体操作要求等进行传达,大家都知道吧?”
话音方落,下面就发出不同的声音。“知道了。”“这个听说了,我们的土地不是已经给了村里,怎么还要签订协议?”“秀英说了,但不是太清楚。”
林辉心里清楚,在村里推进某项工作的时候,尽管经过村民代表大会商定,但是村民代表大会只是部分村民,一般的是村民小组组长,再由组长喊上两三个人一起参加,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参加。各村民代表回去后,也不可能像村里那样组织小组里所有的村民去传达,因此,有些村民对合作社的相关情况不太清楚,这也很正常。
于是,林辉就将村里成立鸭荡湾村合作社的相关情况向村民们再次进行传达。屋内格外安静,大家都听得很认真。待林辉说完,倚靠在门口的吴老汉龇着一口被香烟熏黑的牙齿问道:“我们之前签了协议,就不要再签了吗?”
“那是与承包户签订的,现在要与合作社签。要重签。”
“重签的话,那原先的合同呢?”
“之前的合同作废了。”林辉解释道,“另外,大家在签订时,请对照你们各自的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核实好流转的亩数,不能出现差错。”
众人拿着手头上的合同书,左看看右瞧瞧。田秀英率先拿起笔把手头上的合同书签字后,往林辉面前的桌上一放:“我签好了。我对这个没有意见。”
其他村民见状,也纷纷把字签了。
看着渐渐散去的村民,林辉心里对田秀英夫妇甚是感激。
“非常感谢田嫂的帮忙,没有想到这么顺利就签订了协议。”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上次从村里回来,我就与他们说了,村里把史老板承包的田地准备直接转到合作社里面去,大家到时要再签订下协议。”田秀英轻描淡写地说,“现在农村里确实没有人种田了,只要有人愿意把田地接过去,不要荒废了,就行。有些人家,对于田地租金都无所谓,他们那些人家混得好,没有人种田,又不能把田地荒着长草,所以,村里帮了种田,他们感恩感谢还来不及呢,何况还给钱。不过,我不是向书记磕穷,我家里条件确实不好,你别看这幢楼房好像也有了二十多年,那时盖这个房子就是跟着时代走,家家户户都盖房子了,有钱的盖,没有钱的借钱盖,我家就属于没有钱的,当时借了一屁股债务,谁知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没有考上大学,到现在还在外面打工,挣钱还不够自己花,哎,我们老两口又没有手艺,这田呀,就是我们的命,别人不在乎,我们可在乎呀。”
田秀英前几次见到林辉,都会把家里的情况一一诉苦,林辉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林辉不时点点头,待田秀英说完,便说道:“现在我准备再弄一个养鸭场,到时也缺少人,可以让洪老哥去帮忙?”
“养鸭?”田秀英眼睛里充满惊奇,“在哪儿养?这个,我家老洪没有问题,以前家里也养了四五十只鸭子,就在鸭荡湾里放养,每天,他都会把鸭子赶过去,到了晚上再把鸭子赶回来,就像个鸭子王似的。这个他拿手。”
“太好了,我正愁人呢?”林辉双手一击,“我就是想在鸭荡湾里养鸭子。”
洪文凑上来说:“书记,你放心,我呢,其他没有本事,养鸭子还不是吹牛,这方圆五里,还没有谁敢在我面前夸大。”
林辉放下包,坐下来,饶有兴趣地与洪文夫妇聊起养鸭子事宜。
“书记,我就是没有钱,如果有钱的话,我早就养上一千只鸭子,我现在也不是这个穷样子了,至少,我也会帮儿子在安海县城买套房子。苦得是人穷志气短,不争气。我也曾经想过,如果在鸭荡湾养些鸭子,一是鸭子可以在河里觅食,食物充足;二是鸭子在水里,可以有充足的维生素和氧气,有利于鸭子健康成长。”洪文憨厚地笑着说,“不过,放河里养的话,因为鸭子喜欢吃水草及河中各种小鱼小虾等生物,容易感染疾病,仅凭河里觅食还不够,必须要进行食物喂养,加上天气情况等,可能会造成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不过,书记您放心,要是您真的养鸭的话,我呢保证把鸭子养好,不出问题。你只要给我开工资就行。”
林辉听后,哈哈大笑。田秀英和洪文也跟着笑起来。“你这个死老头子,就知道要钱,现在还没有启动呢?你要帮书记出出主意才是呀!”
洪文不停地点头。今天真是风刮帽子扣麻雀意外收获。前些日子,林辉便在思考养鸭场的事情。养鸭场建设启动可以,但是要有一批养殖人员,村干部就7个人,不可能都去养鸭子。村里的工作本就纷繁复杂,加上现在要建鸭荡湾村合作社,真是饭店里的筷子两头忙。林辉看着洪文夫妇,这样,今天我先把合作社的事情处理下,改日,我请洪老哥专门聊聊养鸭场的事情。
“协议书不是都签订了吗?”田秀英满脸疑惑地看着林辉。她感觉林辉可能是认为她们家是中了状元招驸马好事成双,合作社那边答应了,现在要弄养殖场,是不是不能都让他们家占了好处?
“田嫂,刚刚签订的是原先流转给史田军的土地。”林辉解释道,“对于你们组还有13户人家的土地目前没有流转,其中有两户人家的田地正好在成片流转的夹档里,我要去做做他们的工作,争取一起流转。”
“你是说刘玉文和孟海军两户吧!”林辉点点头,“是的,还有其他的村民家,我也要去做做工作。”
田秀英搓搓手:“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辉听田秀英主动提出一起去,正求之不得,毕竟有村民同去,一是引荐二是帮了沟通。林辉看着她家场地上堆着的油菜籽:“现在大家都很忙,你告诉我他家在哪里,我直接过去,你们还要打菜籽呢!”
“书记,这说什么话,菜籽早一天晚一天打没有关系,反正已经收割上场了,再说,这几天也没有雨。”田秀英耿直地笑笑,“走吧,我们走过去,把车子放在这里,那儿不大好开车子。洪文,你把菜籽先铺在场上晒晒。”
刘玉文家住在鸭荡湾边。单独一栋两上三下的楼房,外墙斑驳的灰色砖瓦,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屋顶上的瓦片已经残破不堪,随时有可能被风吹落下来。
来到刘玉文家,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的家具陈旧而斑驳,墙壁上张贴着许多三好学生的奖状。
田秀英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高声喊着:“玉文哥,玉文哥,家里有人吗?”
喊了半天,没有人应声,田秀英从屋内走出:“刘玉文老婆在家里,但是她脑中风躺在床上,这事必须要等玉文哥回来才好谈。”
林辉与田秀英刚刚转身准备离开,只见西边田间一个老汉卷着裤衩,穿着黑色T桖衫往这边走,前边一只小花狗一蹦一跳的。“谁呀?有事吗?”
田秀英眼尖,指着老汉说:“书记,刘玉文回来了。”
老汉已走到眼前。田秀英指着林辉对老汉说:“玉文哥,这是我们鸭荡湾村林书记。”
老汉正是刘玉文,他看着林辉,左瞧瞧右看看,再看看田秀英:“英妹子,你说这是谁啊?”
林辉赶紧跨前一步,抓住刘玉文的手说:“我是村里的。”
刘玉文听清楚了,嘴里哦了一声:“是当官的呀!”
“不不不,是村里的。”林辉赶紧说,“老哥,我叫林辉。”
“是我们村的书记。”田秀英补充道。
“外面热,我们屋内坐。”刘玉文客气地将林辉邀请到屋内。顺手拉过一把椅子,用手在椅面上抹了抹,“书记,您坐。”
刘玉文要去拿茶瓶准备给林辉和田秀英倒茶,林辉连忙感谢:“玉文老哥,我今天来,想与你聊聊你家责任田的事情。”
刘玉文与老伴两个人单独住在鸭荡湾河边,其他村民为了出行交通方便,已经先后搬到路边居住线上去。当初刘玉文的儿子出国劳务,挣了几十万元,回来便盖了这座小楼房。那时,周边的邻居们都住的青砖黑瓦的老房子,在村民心目中那是一个羡慕嫉妒呀。后来,他儿子继续签订外出劳务协议,由于三年出国挣的钱都用于盖房子,于是就向左邻右舍借钱去交了劳务费继续出国。刚开始,儿子从国外每隔三个月左右都会汇款回来,谁知两年后,突然没有消息了。当时,他儿子去的国家正值内战期,外面有些人落井下石,风言风语地说刘玉文儿子死了,有的说被杀了。总之,传言都是刘玉文的儿子没有了。事实上,他儿子出国的时候,孩子还没有上幼儿园,现在已经上高中了,一晃就是十三四年,一直没有他的任何音讯。6年前,儿媳妇通过法院判决离婚,孩子由儿媳妇抚养,刘玉文代替儿子给孙子生活抚养费。这些年,刘玉文和老伴都抬不起头。
有道是,祸不单行,这边儿子出国后,十几年一直没有音讯。今年初,刘玉文老伴脑中风,经抢救,现在瘫痪在床。这让本就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
“现在土地,多少钱一亩?”刘玉文问道。
“900元一亩,到了年底还有分红,估计在一千元左右一亩。”田秀英抢先回答道。
“哦。差不多,我们隔壁村那边,承包户承包的土地也是按照900元一亩。”刘玉文看着田秀英说,“不过流转给村里,心里踏实。你们之前给那个史老板的,他人跑了,现在还是村里来擦屁股。”
“玉文哥,你干脆就把田地也流转给村里。你家的田处在原来我们小组成片流转的区域内,就夹在那里,成片种植时也比较麻烦。嫂子现在中风在床上,也需要人照顾,平时田地里一个人还能应付过来,但是到了抢收的时候,肯定是忙不过来。现在种田真的不划算,遇上丰收年还好,一年平均一亩还能弄个一千三四元,要是遇到灾年,那可就惨了,血本无归。给村里你就放一百个心。”田秀英不等林辉说,便开始做起刘玉文的思想工作。之前,小组里绝大部分村民家都把土地流转承包出去了,他家没有。当时,史田军承包时,也多次请村里帮他去协调刘玉文家,一直没有能达成意愿。所以,田秀英说到他家的田夹在成片流转区域内时,刘玉文脸也变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林辉也就目前村里成立合作社事宜,向刘玉文简单介绍了一下。刘玉文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是憨厚地笑笑,露出橙黄的牙齿,满脸皱纹深深地凹陷在清瘦黑炭的脸颊上。
“玉文哥,我对你说,今天书记刚才在我家说了,后面村里还要弄一个养鸭场,你呀,要是把土地流转给村里,到时也可以请书记让你去帮了养养鸭子。”田秀英也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对于林辉在她家提及的养鸭场建设的事情,她现在就认为好像养鸭场已经开始启动了,他家洪文就像在鸭场负责似的,开始帮了林辉在招兵买马。
林辉直皱眉毛,向田秀英使眼色,干咳了几声。可田秀英也不知道是没有看到还是没有领会林辉的意思,一口气就把养鸭场的打算说成了养鸭场建成似的。
“养鸭场?”刘玉文对这个甚是兴趣地问道,“要是我能去那儿帮忙,家里这田我也就流转了。”
很明显,刘玉文抓住田秀英刚刚说的话,他与林辉摆出了条件。林辉他能理解农村人的直白。可是对于养鸭场的事情,现在还只是一个规划阶段,还没有提到议事日程,这让林辉骑虎难下。
田秀英也不管林辉心里咋想,她胸有成竹地说:“玉文老哥,你放心,如果村里启动鸭荡湾麻鸭养殖场,肯定会请你去帮忙。到时,我们一起去养鸭子去。”
说罢,田秀英哈哈大笑起来。刘玉文也笑呵呵地看着林辉说:“书记,我把家里的土地都流转了。”
林辉心里如翻江倒海,还想对养鸭场的事情进行解释。田秀英已经迫不及待地催着林辉:“书记,合同呢?让玉文哥签下字。”
林辉满面鸡虱子乱爬,尴尬地苦笑了一下,犹豫地拿出合同书,按照刘玉文家里的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进行填写田地亩数,最后让刘玉文签字后按了手印,便与田秀英去了孟海军家。
离开时,刘玉文将他们送到路口,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高声喊着:“书记,别忘了后面养鸭的事情。”
林辉他们早已远去,小花狗像出水的虾子,乱蹦乱跳地在刘玉文身边狂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