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刘爱东办公室里,一波又一波的人走进,再走出。林辉坐在斜对面的办公室里,从八点半一直等到九点多钟。刘爱东拉高嗓门喊他进去,林辉拿起座椅上面的公文包,直奔刘爱东里间的办公室。
王宏伟镇长也在。待林辉坐定,王宏伟满脸笑容地直奔主题:“林书记,你电话中说,要弄个旅游度假区?”
林辉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沓材料——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设想规划方案。幸亏林辉有所准备,他多打印了几分,一份递给刘爱东,一份递给王宏伟。
刘爱东和王宏伟接过材料,认真地翻阅起来。他们从前面看到后面,再从后面往前翻,室内只听见翻阅材料的声音,特别的安静。五分钟后,刘爱东放下手上的材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下子把原先安静的气氛又搞得轻松欢快起来。“我呀,就是佩服我们林辉书记,年轻人,有思想,有胆识,有魄力!这个方案很好,我完全赞同!”
刘爱东说完,转向王宏伟,王宏伟也开心地笑着,不停地点头。“这个方案,真的很好,如果按照这个建起来,我相信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一定赢得旅游市场!好,这个方案,我也赞成,全力支持!”
林辉一颗悬着的心,基本上是可以放下来了。在这之前,林辉带队外出调研,与村干部们一起商量乡村旅游规划的可行性,深入到村民家中听取百姓的意见。同时,将规划方案发在鸭荡湾村乡贤微信群里面,听取乡贤们的意见。他专门去县旅游局咨询,回到村里,结合前期的工作和规划设想,完成了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方案。
林辉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们开发这个旅游度假区,镇上能不能给予一定的支持?”
刘爱东明白林辉的意思,无非就是资金。他狡黠地笑笑说:“林书记,你又想来薅羊毛了!我先把话说在前面,要钱没有,要人,要技术,要宣传,这些我都能给,就是没有钱!现在财政这么吃紧,确实难以照顾周全,不仅是我们三贤镇,现在整个安海县,有许多好的项目,一直想要启动,就是因为财政吃紧,都没有能推进下去。不过,你应该还好,你们村里账目上的钱还不少吧!现在还有多少?”
林辉之所以能接受黎小婧的建议搞旅游开发,一是这个项目确实很好,二是这些年来,村里的经济发展积累了资金保障,村账户上还有400多万。特别是一年多来,鸭荡湾麻鸭加工厂带来的利润大大提高了村营收入。林辉呵呵笑道:“也就是几百万吧!”
“几百万?”王宏伟微笑着说,“一百多万还是两百万?抑或三百万?”
林辉哈哈笑道:“四百多万!”
刘爱东和王宏伟异口同声道:“你这小子,可以呀,你现在是我们三贤镇20个行政村里面的首富呀!”
王宏伟是镇长,管财政的,他转而慎重地说:“林书记,你要搞乡村旅游开发,这个项目真的很好,确实有它的可行性,也是我们乡村振兴的一个生动实践。但是旅游,不管怎么说还是烧钱的,许多地方都不愿意搞旅游开发,就是这个原因。投入大,见效慢,有的没有见效便胎死腹中,流产了!我说这个,不是不支持你,我是全力支持你,我的建议是……”
王宏伟稍微迟疑了一下,刘爱东也变得凝重地看着王宏伟:“宏伟镇长,你直说吧!”
王宏伟点点头,严肃地说:“我个人的建议,寻找开发合作商,或者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采取分段式建设。分段式建设,又容易出现项目不够成熟,不能吸引外来游客的兴趣,怕的是游客来了一次就不来,那这个乡村旅游度假,就可能是一个颓废项目了。总之,单纯财政出资来建设,不妥!”
刘爱东点点头说:“宏伟镇长说的,我是赞成,单纯财政出资,不妥呀。要不,林书记,你们再看看,能不能寻找老板来投资开发?”
林辉算是听出了两个主要领导的意思,对于方案是完全赞成,镇上是不出资只出力,村里的钱也不能随便去使用,最好就是找人来投资建设。真是冰雪流到肚皮上——凉了半截,刚刚还热血腾腾,现在却泼了一盆冷水,凉透到脚。林辉也理解两个主要领导的想法,大疫三年,全国各地财政在抗击疫情、助企纾困和维护生命健康中给予倾囊支出,现在各地都是财政吃紧,企业也处于缓慢恢复阶段,如果再由财政出资来搞这样一个旅游项目,尤为慎重!
林辉心情沉重地走出刘爱东的办公室,但离去的时候,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甚至在两个主要负责人面前表态,他会去想办法寻找客商的支持,一定要把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建设起来。刘爱东和王宏伟分别握着他的手,那是一份坚定,更是一份支持。在林辉消失在他们视野后,两个人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传来王宏伟的声音:“他可以回去让辉婷公司来投资呀!”
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的实施计划,已搁浅了一个多月。这些日子来,林辉从未放弃,他把方案发到鸭荡湾乡贤微信群里,拜托各位乡贤帮了招商,请镇上招商局的同志吃饭,拜托他们与之前的一些客商再联系沟通,甚至通过吴立军找到安海县商务局和旅游局。这期间,先后来了几拨人,也就是看看,再次联系时,都说再考虑考虑,说白了就是没有兴趣。
这天,林辉坐在办公室里,刚准备去安海县旅游局,王宏伟急匆匆地从镇上赶来。镇上主管农业的人大主席马军、镇党委副书记和各条线的副镇长以及各条线的部门主要负责人随同而来,大有如临大敌、倾巢而出阵势。林辉感到莫名惊诧。王宏伟吩咐道:“现在让所有的村干部一起参会。”
一行人来到会议室。待众人落座后,王宏伟扫视了一下会场,认真地说:“刚刚县委宣传部电话,省电视台要到我们鸭荡湾村进行采访拍摄,县委书记李政也给刘书记电话,要求我们镇上要高度重视此项工作。他强调,这不仅是鸭荡湾的出彩,也是三贤镇的出彩,更是安海县的出彩,要精心布置,做好接待、服务,确保省台拍摄组顺利采访。”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内如滚油锅里撒了一把盐,炸开了锅。“真没有想到,鸭荡湾村要上省台了!”“听宣传部的领导说,是我们安海县融媒体记者写了一篇报道,引起高层的关注,也引起了媒体关注!”“就是那个鸭荡湾——黄海之滨的兴农人吗?”“如果不是记者的宣传,怎么可能会引起上面的关注呢!”“我看到新华网、人民网都转载报道了!”“那就对了,肯定是媒体关注了后,引起高层的关注,我们鸭荡湾村就是乡村振兴的一个典范!”
群情激奋,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王宏伟使劲敲打了几下会议桌,室内趋于平静,不时还有人低头紧挨着嘀咕两句。“现在就迎接省台拍摄组的到来,保证这次的顺利采访拍摄,进行工作分工布置。”
大家都赶紧坐直身子,打开记录本,准备记录。
“下面请马主席就此次任务分解,作一部署。”
马军随即从桌上拾起老花眼镜,戴好后,面无表情地就迎接采访摄制组的工作进行一一分解。共分为4组,分别是宣传组、接待组、服务组、保障组。宣传组负责采访的内容撰写、衔接,鸭荡湾村的村情介绍、工作亮点提炼以及未来工作谋划等相关材料以及这期间与县融媒体之间的宣传对接;接待组负责食宿行;服务组负责采访拍摄组的器材运输搬迁以及工作中的服务对接,以及沿途村庄的环境整治等工作;保障组负责全镇,特别是鸭荡湾村沿线的安全,特别是做好群众的思想稳定工作,不能出现拦路上访等。各组的牵头负责人由镇上领导担任,鸭荡湾村为此次工作中的主体,全力做好配合、服务、保障等工作。
随后,王宏伟再次就此次的工作,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把鸭荡湾村,三贤镇最美的形象展现出来,千万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和纰漏,这关系到安海县的荣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从三贤镇再到鸭荡湾村,忙碌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迎来了省台采访拍摄组的到来。在安海县委宣传部部长韩晓强的陪同下,一行人来到了鸭荡湾村。
鸭荡湾村一切归于平静,所有的村干部按照平时的工作要求,朱元璋扫地各登原位。采访拍摄组的同志们前后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完成了拍摄和采访任务,即将离开的时候,拍摄组的组长对林辉说:“你们这个鸭荡湾,真的很美,如果打造一个湿地旅游度假区的话,一定能吸引更多的游客!”
林辉感激地握住组长的手说:“非常感谢组长的诚恳建议,也恳请组长帮我们宣传,牵线客商来投资旅游开发!”
一个星期后,省台农业频道推出鸭荡湾村的乡村振兴的宣传,一时传遍了整个安海县城及省内外。特别是拍摄的鸭荡湾,更是美不胜收。夕阳下,河水清澈见底,微波荡漾,麻鸭成群,养殖户船头撑篙直立,芦苇荡轻轻摇摆,偶有一行白鹭直冲深邃的天空,正如一幅美丽的水彩风景画,映入眼帘。
林辉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着一边叹息着。“要是把这鸭荡湾开发起来,该多好呀!”
“什么开发起来?”刘婷婷从餐厅走过来,挨着林辉坐下,关心地问道。
林辉没有吭声,只是苦笑地摇摇头。
“又在看你们鸭荡湾的宣传视频啦?”
自从省台播放以来,林辉只要一有空余时间,就会把这个下载在手机里面的视频拿出来看,反反复复地看。刘婷婷看在心里,疼在心里。她知道林辉心里很疼,就是疼得那片水杉林,那片湿地,那片河湾。
林辉将刘婷婷揽入怀中,悠悠地说:“婷婷,你知道吗?我们鸭荡湾那边现在真的好热闹,在鸭荡湾边的水杉林处停满了小汽车,有许多摄影爱好者背着长短镜头,在林子里转悠。他们一守就是半天,有的一整天,甚至晚上,都有人在那儿。他们抓拍林中的鸟以及倦鸟归林的图片,现在各个社交平台,自媒体、抖音快手以及一些摄影爱好者的朋友圈都刷爆了。沿着鸭荡湾河,每天都有三四十人来垂钓。毕竟河湾有些地方比较深,安全隐患比较大,我们村干部进行劝说,却越来越多!特别是上个星期六日,治保主任刘海说,鸭荡湾那边,许多自驾游的,把林子里和鸭荡湾滩那边都搭建了许多帐篷,在那里烧烤。哎,省台帮我们宣传了后,现在许多城里人都莫名而来。我就在想,这样一个天然的风景区,如果不把它打造出来,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老公,如果我来开发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你同意吗?”这个想法自从林辉到镇上向书记和镇长汇报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方案回来后,刘婷婷心里就在盘旋着。刘婷婷知道林辉的性格和脾气,如果他认定的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同样,他想做的事情,如果不能做成,他会寝食难安,直至把这个事情做成为止。鸭荡湾开发的事情,林辉刚开始规划的时候,就告诉了刘婷婷,刘婷婷也是极力支持他。镇上考虑到财政吃紧,建议找客商合作时,刘婷婷就想了来开发这个乡村旅游,再想想上次鸭荡湾麻鸭养殖场时,刘婷婷的想法又打消了。这些日子,看到林辉为了这个乡村旅游,可算是绞尽脑汁,心神不定,日渐消瘦,心里也很疼他。于是,刘婷婷上班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里对着林辉拿出的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的开发项目。进行思考和资金预算。
林辉听了没有吭声,轻声叹气道:“婷婷,你还是不要趟这个浑水。”
刘婷婷生气地站起来,自顾自地回到房间,留下林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
国庆放假7天,今天是国庆放假的最后一天,林辉和全体村干部一直没有能休息,坚守在鸭荡湾边,维护道路交通秩序。许多外地来的游客莫名而来,整个鸭荡湾的水杉林里面都是人,露天帐篷宿营、烧烤,鸭荡湾河边的浅滩处都聚集了成百的人,在那里带着小孩子不知道捣鼓着什么。总之,鸭荡湾路到红旗路上,停满了车子。停在里面的车子出不来,整个道路多次处于瘫痪状态。幸亏林辉组织村干部进行交通指挥,几个小时下来,大家都累得像散了骨架似的。
上午十一点多,刘爱东和王宏伟从鸭荡湾路的东边,一路微笑交谈地步行过来。林辉赶紧小跑步走过去,惊讶地说:“书记、镇长,你们来了!”
水杉林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和烧烤的烟熏味,刘爱东翘首望去:“他们在那边烧烤,会不会把水杉林烧着?”
林辉赶紧答道:“书记放心,那边正好在鸭荡湾河的浅滩处,没有水杉,地势相对平坦,游客就在那里搭建帐篷,烧烤,休闲。”
“哦。”王宏伟接过话,“这个地方真不错,没有想到,去年这个时候的鸭荡湾没有人,今年到处是人。还是媒体宣传的力量大呀,竟然带动了我们鸭荡湾的灵气。看来,林书记,你的鸭荡湾旅游度假区的建设,正当时啦!”
“刚刚与宏伟镇长一路走过来,我们就在探讨这个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要不要建设的事情。特别是,看到一些车子的牌照都是外地的,能感受到许多游客是莫名而来。这里,已经成为摄影爱好者、垂钓者以及一些来此打卡的抖音主播的青睐之地。” 刘爱东点点头,看着鸭荡湾路上错落有致地停满的汽车,像一条色彩斑斓的珠链,精心攘嵌在鸭荡湾路上,给鸭荡湾增添了灵动与活气,他微笑地说,“林书记,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可以一次性规划,分期实施。宏伟镇长,我认为,先把路、停车场、公共卫生间建起来,对于一些旅游项目,我们再进行招引。”
王宏伟点点头:“同意。”
这几天,林辉一直往返于三贤镇和鸭荡湾村,主要是向书记和镇长汇报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的实施方案。经过几轮的修改完善,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实施方案,终于通过镇党委会会议研究,确定下来了。
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一期开发,主要是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的大门、主干道路、停车场及公共卫生间。其中涉及村民房屋拆迁,王宏伟镇长进行重点部署,由镇规划局牵头,鸭荡湾村为主体,拆迁户一律按照三贤镇拆迁安置的要求,安置到镇上帝都花园。
会议结束后,刘爱东晃动着手里的实施方案,分别握住林辉和刘婷婷的手,笑着说,“你们这一家人,就是有情怀,有抱负,我们镇上一定全力支持!”
吴立军站在走廊里,待林辉夫妇走出来后,邀请他们去办公室坐一会。三人聊了许久,临行时,约定晚上一起喝杯酒。吴立军爽快地答应了,看着他们俩匆匆离去的背影,露出赞许与会心的笑容。
马三家临鸭荡湾浅滩,三面环水,也是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规划中涉及拆迁的农户之一。郭德渠与镇规划局的同志来马三家7次,只有第一天晚上,马三从外面打工回来,见到郭德渠他们,两句话不到,便借故开车走了。再联系,手机停机,没有人应答,他也没有再出现过。马三他爹总是与拆迁工作组的同志说,你们别找我,去找我儿子去。
林辉把车子开到一块空地上停下来,与郭德渠、刘明海及镇规划局缪局一起向马三家走去。来到苍劲古老,枝叶茂盛的杨柳树处,一栋两上三下的小楼,鲜绿的苔藓已爬满整个屋檐,锈迹斑斑的泥砖,勉勉强强地支撑着越发破旧的瓦盖,虚掩的门,在轻风的吹拂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林辉推开虚掩的门,来到庭院,马大伯坐在门边的矮凳上,穿着补了两个疤的雨靴子,那红色的皮疤特别显眼。手里捧着水烟枪,一边抽着水烟,一边寻声抬起头来注视着林辉,先是一惊,然后满脸厌烦地站起来。“书记呀,你们怎么又来啦?你们找我没有用呀,我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这个家,是我儿子做主,我做不了主,你们找我谈没有用呀?”马大伯带着沙哑的声音喊着。
只见白发苍苍的马大妈从厨房里也走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辉一行,几次想说的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眼泪唰地涌出来。“三儿说了,我们家不搬,这里是我们的根,我们就要在这里住下去。书记呀,我这把老骨头,也快入土了,我嫁到马家来,就是马家人,马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你让我们现在搬走,这不是忘了祖宗,做不孝之人吗?早在十几年前,这左邻右舍的,都搬至鸭荡湾路那边去了,我们一直没有搬。这里是我们的根,我们的祖宗埋在这里,说什么,我们都不搬。要不,你们与我儿子说,他说搬,我与老头子也没有意见,我们就搬!”
林辉一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两口你唱我搭,就是不谈拆迁的事情,直哭天抢地诉说着命苦。林辉和缪局以及刘明海等人多次插话,问老两口,马三到底人在哪儿,他们就是守口如瓶,只说儿子在外面搞装潢,不知道他死哪儿去了,也不归家。因为拆迁,闹得他家里不得安宁,希望林辉他们不要来打扰他们的生活。林辉与缪局反复地与老两口沟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最终都是鸡飞蛋打一场空,没有任何效果。一个上午的苦口婆心,林辉知道,即使在这里与老两口磨嘴皮都没有用,还是要做他儿子的思想工作。可是马三到底哪儿去了?已经一个多星期,都没有看到人。
林辉一行开车来到鸭荡湾路口,他走下车来,查勘了一下地形,指着马三的家说:“海明呀,马三家在湾边,也就是说,这里是唯一的出入口。如果开车子,必须从这里经过。我看这样,从今天开始,你和其他的同志白天都不要在这里出现。你注意看,马三他爸妈现在往我们这边看,他肯定在注意着我们,他们肯定是与马三随时保持联系。我认为,我们白天就不要来,反正马三也要在外面干活。今天,马三他爹说马三没有回来,但我听周边人说,晚上到了十点左右,马三家那边有小车子灯光照射,很有可能是马三晚上回来,早上又早早地出去了。因此,我们拆迁组的同志一直遇不到。我们调整一下思路,从今天起,我们晚上九点半后,就在这里蹲点,这条路也是唯一奔马三家的路,只要有汽车过去,肯定是马三回来了。我们可以安排人轮流蹲守,一旦有消息了,工作组就赶过去。如何?”
马三家拆迁,按照刚开始的分工,是由治保主任刘明海牵头负责的。这些日子来,他一直与村干部和村民小组组长以及镇上的同志,一天几个来回地往马三家走,一直遇不到人。刚开始马三他爹还很客气,倒茶搬櫈。去的次数多了,他们便不理不睬,甚至冷不丁地说些难听的话。林辉现在提出,晚上蹲点,刘明海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应允。
晚上九点半,林辉刚从鸭荡湾麻鸭加工厂回到家,还没有坐下来,电话响起。
“书记,我看到往马三家方向有一辆小汽车开过去了!”刘明海在电话里激动地说,“车子,在马三家门口停下来了!”
林辉一听,估计是马三回来了,但又怕弄错,防止其他人到他家去有事。于是,林辉问道:“你们总共几个人在蹲守的?”
“三个人。”
“这样,你一个人先摸过去,看下,那个车子是不是普桑,如果是普桑,那就是马三的车子。同时,你让一个人骑电动车在通往他家的路上等着。如果是马三开车要离开,就给我上演一场碰瓷,把他拖住。如果碰瓷的上演不成,那就让另一个人把车子开到马三家到鸭荡湾路的丁字路口那边,直接用车子封住路口。总之,不管你采取什么办法,必须要把他留住,不能让他跑了,否则,我们就没有办法与他沟通。”
刘明海按照林辉的吩咐,赶紧吩咐另外两个人后,便迅速地向马三家走去。这天,夜黑风高,刘明海一直走到距离马三家还有五十米左右,借着堂屋灯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出,那是一辆普桑,停在院子外面。刘明海赶紧往回撤,同时,电话再次拨通林辉。“书记,确认了,是马三的车子。”
林辉听了后,兴奋不已。立即电话给缪局,同时让李炳通知所有的村干部,必须二十分钟内赶到刘明海家那边的丁字路口集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辉怕开车子引起马三家的注意,将车子停在一里多路的村民家门口,径直来到丁字路口。村干部和镇上拆迁组的同志都陆续赶到。林辉见拆迁组15人都已到齐,便再次进行精密部署。
“下面,我说一下分工。过会,我与缪局、张爱梅和王子林一起进去,德渠书记,你带三个人守住他家的出脚路,刘明海你带一个人守住东边,李炳你与镇上的一个同志守住西边,其他人站在院墙外面见机行事。所有人,都必须克制各自的行为,不允许爆粗话,不允许动手打人,必须文明推进工作。如果马三一家有任何过激行为,我们也要克制,但是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可以用手机拍摄下来。”
林辉说完,便与缪局一起走进马三家。
马三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马三父亲坐在八仙桌旁边。见林辉走进来,马三和他父亲都是一愣。马三父亲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拉着长长的脸,冷冰冰地说:“你们又来干啥?”
“马叔,你不是让我找你家马三吗?今天马老板正好回来了,我们来与他沟通一下拆迁的事情。”林辉接过马三父亲的话说。
马三父亲不再开口,马三挂断电话,就要往楼上走。林辉大声喊道:“马老板,请留步,晚上这个时点本不该来打扰你,但是你白天也很忙,还请谅解,我们就是来与你谈谈拆迁的事情。”
马三走路有点摇晃且没好气地说:“不拆,随你多少钱都不拆,我要睡觉,明天还要打工呢!”
“哎,马三,你这就不对了,白天你忙了挣钱,我们也不便打扰你。上次来了一次,你紧接着就把电话停机了。我看你刚才好像在通电话,说明你把电话卡换了,你这就不对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谈,但是一味地逃避也不是事。我们是来找你协商沟通的,希望你能站在大局上,坐下来好好谈谈!”
马三他可不认得缪局,加上他心里本就窝着一肚子的气,他斜眼看了看缪局,随即怒目瞪眼地说:“你说的什么鸟话?我什么逃避不逃避,我停机关你屁事,我乐意!我再说一遍,我不想与你们谈。”
就在大家说话的眨眼工夫,外面原先站在院子里的几个人也走进来了。马三一看,立即暴跳如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强拆?你们还是想把我抓起来?来这么多人!”
林辉一再安慰马三,不知他是故意要咆哮起来给林辉一行一个下马威呢?还是失去理智,他就是听不得半点话,跳起来。他一巴掌狠狠地击在面前的八仙桌上,愤怒地说:“我就不拆,看你们还能怎么样我?你们有本事把我抓起来,我又没有犯法!”
马三怒不可遏地从屋内冲出去,嘴里大声嚷着:“我走,我走,看你们能怎么样!”
林辉一边喊着马三,一边从屋内走进院子。外面随行的镇村同志见马三要走,便伸出手臂拦住马三。这可把马三给激怒起来,他像一头咆哮的狮子,见谁都是往上冲撞。镇村同志没有办法,一边劝阻一边结成一个人墙,把大门围住。马三冲了几次,都没有能冲出人墙。他突然转身冲向厨房,手拿菜刀从里面挥舞着走出来。“我与你们拼命了!”
“各位注意,马三好像喝了酒!”也不知谁发出警告。
马三这一闹,可把拆迁的同志们给吓愣住了。在马三的挥刀狂舞下,大家纷纷往旁边退。现场有两三个女同志,赶紧拿着手机进行全程录像。马三见拆迁组的人群渐渐往院墙外撤,有的往他家里撤,他便拿着菜刀往家里追。林辉一边去阻拦一边闪躲,但还是慢了一拍,马三手上的菜刀重重地从林辉的左手臂处削过去,顿时鲜血直流。林辉哪顾得上这些,大声呵斥道:“马三,你现在的做法是犯罪,你给我停下来,不要再做过激的行文,否则,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马三看到林辉手臂在流血,其他的镇村干部在旁边高声喊着,并让其他的人赶紧报警。他也好像清醒了许多,意识到自己犯法了,当场愣在那里。说时迟,那时快,林辉快速闪身来到马三后面,冷不防一个反手擒拿,直接将马三手上的菜刀夺下,交给李炳。众人再次将马三围在当中,防止他继续做出过激的违法行为。
林辉用右手在伤口处抹了一下,接过张爱梅手上的纸巾擦了擦。随后,从运动鞋上将鞋带子抽出来,在伤口的上方绑紧。划伤了一个约五厘米的伤口,鲜血还在慢慢地流着,林辉用纸巾用力按住伤口。缪局建议林辉先到医院去包扎。林辉看了看捂住的伤口,摇摇头。他今天必须要与马三好好谈谈,否则鸭荡湾乡村旅游度假区就难以推进。
马三虽然知道自己已经违法砍了人,但他心里一直认为,是林辉他们到他家来找麻烦的。他振振有词地说:“我是正当防卫,我是正当防卫!”
张爱梅见纸巾已经染红,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白棉布条,赶紧帮林辉进行重新包扎。这期间,缪局继续把拆迁的缘由等说与马三听,有些镇村干部在做马三父母的思想工作。马三母亲看到林辉被马三用菜刀砍了后,也不由得后怕起来,在堂屋内呜呜地抽泣着。
“大婶,你就说说你儿子,我们现在只是想谈事情解决问题,又不是来找你们家麻烦。你看现在可好,你家马三拿刀砍人,好像还喝了酒?刚才回来是不是酒驾?我们都有视频录像,可以说,他如果驾驶汽车,也是触犯刑法了,那是要拘留的呀!”
马三母亲越听越害怕,哭声更加高起来。马三父亲突然双眼怒睁地看着马三母亲,大声吼道:“嚎什么丧,人又没有死,别听他们瞎说,如果要坐牢,我去坐,我这把年纪了,我怕什么,死都无所谓!”
“大伯,这个与你没有关系呀,你儿子砍人,又不是你砍人,怎么可能你去帮儿子顶罪呢!”
这时,由远至近,一辆110警车疾驰而来,乘着夜色,闪烁的警灯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