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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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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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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荡湾》连载

第一十三章 内心挣扎想辞职

三贤镇兽医站位于东西贯穿三贤镇的丁湾河北侧的五搭桥下,依河而建。丁湾河属于历史自然河道,曾有“草船难过丁家湾”之说。可想而知,丁湾河湾子太多,行船较难。新中国成立前,丁湾河原先的一座木桥因战火被摧毁,百姓当时靠摆渡南北来往。新中国成立初期,为了交通方便,用木头搭建木桥,由于河面较宽,需要用五节木头才能连接两岸,故取名五搭桥。20世纪70年代,进行拆除重建成水泥桥,如今桥面千疮百孔,坑坑洼洼,有的地方露出钢筋头。百姓多次反映,镇上也多次向县里反映和争取支持,一直未能重建,镇上只好安排人进行坑洼修补,同时在桥的两头建了两个水泥墩子,禁止重型车辆经过,以防出现桥面压垮的交通隐患。

透过窗玻,三贤镇兽医站化验室内,郝教授与谢文兵正忙碌着。林辉倚在站前的白果树上抽着香烟,他二叔和三叔坐在三轮车上,抽着香烟。

三贤镇兽医站所处的地方,听老一辈的人说,这里原先是一个庙,相传明朝时期有一云游僧人路过此庙,觉得此庙独立河边,前景广阔,便亲手栽下一棵白果树。据传此僧人云游大江南北的五百多座庙宇,每到一处就栽下一棵白果树。白果树在这里安家落户,渐渐长大,枝繁叶茂,经历了改朝换代和无数次的战争。解放战争中,猛烈的炮火,竟然未伤其一枝一叶。百姓称此树为神树,把它当作神来敬奉。后来庙拆除了,白果树却依旧根深蒂固,越长越粗壮、越高大,得四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合抱,高得直插云霄,无人敢爬到树顶,站在十里之外都能望见树冠。

林辉抬头看看嫩绿的叶子,再看看前面的丁湾河,就像新姑爷上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熬尽了灯油一样,烧心(芯)。他不时看看手机,心里默念着,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走得太慢。他再次掏出一支烟燃上,先是一顿猛吸,香烟燃了一半时,又表情呆滞地叼着香烟,看着那洁白的墙壁。从郝教授走进去到他们出来,大概一个多小时,对于林辉来说仿佛走过了半个世纪。白果树下面,扔满了烟蒂。

实验室的门,终于“嘎吱”一声,打开了。郝教授与谢文兵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两个人还在不停地交流着。来到林辉身边,谢文兵直接对他说,“猪场里的生猪得的是猪气喘病,不是猪瘟。”

林辉激动得眼泪差点流出来,双手紧紧地握住郝教授的手:“谢谢!谢谢郝教授!”

郝教授也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从化验的结果来看,生猪肺的心叶出现病变,可以诊断为猪气喘病,万幸的是,不是猪瘟,但是也不容乐观呀!这个气喘病也叫猪支原体肺炎,是一种接触性、慢性、消耗性呼吸道传染病,猪肺炎支原体不是细菌,也不是病毒,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支原体,支原体感染,传染得也比较快。采用抗生素治疗比较有效,但只能控制,容易反复,需要提前预防,这个得病率还是比较高的,死亡率也不低呀!”

谢文兵吩咐站内的工作人员将解剖的死猪收集后,进行深埋处理。

辉婷猪场,王宏伟镇长、分管农业的周小军副镇长、挂钩鸭荡湾村的吴立军副镇长、鸭荡湾村支部副书记郭德渠、村副主任张爱梅等人站在猪场大门处,刘婷婷似乎在向王镇长汇报猪场的情况。林辉一行来到他们面前,谢文兵跨前一步指着郝教授说:“王镇长,这是省农院的郝辛仁教授。”

王宏伟镇长赶紧上前紧紧地抓住郝教授的手,感激地说:“教授辛苦了!这次把教授您请过来,也是我们三贤镇的福气,百姓的福气呀!”

郝教授抿嘴一笑:“镇长见外了,我对三贤镇是有感情的。我的学生文兵遇到事情了,做老师的不能袖手旁观呀!”

郝教授指着谢文兵,随即哈哈大笑。在场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谢文兵正跨上电动自行车,背上药包准备去猪场周边的村民家看看。听到王镇长喊,赶紧停放好车子,小跑过来,高声应道:“镇长,我在这里。”

“文兵站长,从今日起,你每天至少要对辉婷猪场进行两次检查,随时观察诊治,确保猪场生猪健康生长。”王镇长随即转向周副镇长和吴立军副镇长,“你们也要随时关注猪场的发展情况,随时告诉我,镇上要全力以赴支持和帮助辉婷猪场渡过这个难关,只要不是红线问题,一律开绿灯,不得有推诿扯皮现象。村里,更要第一时间关心猪场的发展。林书记,你也要花点时间在猪场上面,不能认为这个猪场现在与你没有关系,我可以说,与你的关系大着呢,它不仅是鸭荡湾村,也是三贤镇,更是安海县的一个支柱农业企业,同时要对周边的村民进行摸排了解,在生猪饲养方面请我们文兵站长帮助解决。”

由于县里领导来镇上检查工作,王镇长也是临时向县领导请一会假赶到猪场查看情况,他也不便多说,一再强调要抓好生猪的健康生长后,便回镇上去了。临走前,林辉一再邀请,恳请王镇长、周镇长和吴镇长晚上能一起吃个顺便饭,帮他陪下郝教授。王镇长也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和气地说:“郝教授能从省城赶过来,我无论如何也要感谢郝教授。林总,吃饭可以,晚上就在镇食堂里面,我做东,你就不要再破费了。林书记、谢站长、海洋,还有我们刘婷婷董事长,以及海青和小兵也一起参加。你别看我们的食堂,在全县区镇机关部门的食堂里面,可是排在前列的哟。平时我们招商接待客户,他们在食堂就餐时,就喜欢吃我们食堂师傅烧的红烧肉呢!”说完哈哈大笑。王镇长在众人的微笑中,匆忙离去。

晚上,林辉安顿好郝教授,再从县城匆忙开车赶回辉婷猪场。

猪场内灯火通明,林辉父母和岳父母都在,刘婷婷在家陪孩子睡觉。林辉调出监控,把所有的猪圈一一检查了一遍,除了现在被隔离在最北面一排猪圈里面的猪没有精神,在圈里不停喘气外,其余各排猪场里的猪都暂时没有什么异常。

林辉不放心地问道:“各猪圈晚上消毒了吗?”

“消毒了。”刘爱国抢先说道,“我们把每排猪圈都逐一进行检查,凡是有异常的生猪都隔离到北面一排的猪圈里面去了。现在还有6头刚生产的母猪也好像不对劲,我们也隔离到北面猪圈去了。”

林辉点点头。

“儿呀,你先回去休息,我和你爸在这里盯着。”蔡妍芳怜惜地看着林辉,转头看着倪凤英说,“亲家,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亲家母,那怎么行,我这心呀,悬着呢!” 倪凤英赶紧摇手说,“辉儿,你早点回去休息,这一天也够呛的,跑上跑下的,这人呀,不是铁打的,回去吧!我与你爸妈他们在这守着。”

林辉一再叮嘱,一旦有什么情况就打电话给他,随后,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中。

林素雅已入睡。刘婷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灯光虽然柔和,却似乎在她身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让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而黯淡。眼神黯淡空洞,与那个阳光率性耿直的刘婷婷判若两人,仿佛所有的活力都被抽离了一般,整个人无力地躺在沙发上,连动弹一下都显得那么艰难。刘婷婷眼角微微湿润,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林辉明白,最近辉婷公司的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特别是猪场的生猪生病,一下子让这个坚强的女人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异常脆弱。

见到林辉回来,刘婷婷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疲惫,仿佛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心头。

“婷婷,你怎么不睡觉?”林辉心疼地看着刘婷婷,“这几天让你操心啦!”

刘婷婷没有吭声,待林辉挨着她坐下来,抚摸着她的发丝时,眼圈里的泪水直涌而出。林辉想把她揽到怀里安慰她,可是刘婷婷不依。

“咋了?婷婷?”这一天下来,林辉心里也是极度难过,猪场里面成万头生猪,有两千多头即将出栏,现在突然出现了猪气喘病,郝教授说了,这个病是一种慢性接触性传染病,以哺乳仔猪和断奶仔猪最为易感,发病率和死亡率也较高,怀孕后期母猪和哺乳母猪也容易感染此病。现在整个猪场里面母猪有三百多头,100斤以下的生猪近五千多头。

“咋啦?现在猪场里面一下子就死了几十头猪,你说咋啦?”刘婷婷泪眼汪汪地看着林辉,“专家说这个病不是今天才有的,现在猪场里面的生猪到底有多少感染了,谁都不知道,我在网上也查询了,外面很多猪场因为这个病,一下子整个猪场有一半都损失了,你现在可好,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我也担心呀,可是现在担心有什么用?”林辉安慰道,“我刚刚从猪场回来,爸妈说都已经组织人对整个猪场进行消毒,现在所有的食物和水里面都已经按照专家的要求进行防控到位了,至于猪场的情况,只能静观其变了。”

“静观其变?”刘婷婷生气地说,“你就静观猪场里的猪一个接一个的死吧!”

“哎,婷婷,你怎么这样想?”林辉被刘婷婷的话激起一股怒火,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你回来吧!”刘婷婷有气无力地说,“这个公司我撑不下去了,我一个女人家,真的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精力去打点,孩子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我怎么可能又要管公司还要管孩子。这个公司,本来就是你创建起来的,还是你回来打点吧!”

林辉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婷婷突然提出让他从村里回来。他愧疚地看着面前柔弱的刘婷婷,强行将她揽到怀里:“婷婷,别哭了,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万幸的是,这次不是猪瘟,也就是生猪生病,我们一起来面对。再说,我同学谢站长也会帮我们一起解决猪场生猪生病的问题。对于村里的工作,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加工厂刚刚成立,产品要开发市场,我要是现在不干的话,那村里怎么办?”

“村里,村里,你心里就只有村里,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家?你什么时候有我和孩子?一个星期都回不了县城一次,在你的心里早就把我们娘俩抛在脑后了。”刘婷婷一边哭一边说。

“我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和孩子?怎么可能没有这个家?”林辉发誓道,“我的心里永远只有这个家,永远爱着你和孩子。”

“我不想听你说,你虚伪!就是虚伪!”刘婷婷摇着头怒吼道,“爱?你这个爱我不敢接受!自从你到鸭荡湾村去工作,你就没有好好陪我和孩子一起吃过饭,村里有什么难过的坎,要用钱你就想到我,要请客吃饭就让我去订酒店,吃饭没有我的份,吃饭后我要去买单,还要帮你把参加的客人安全送回去。多少次回来,你喝得酩酊大醉,家里吐得一塌糊涂,我除了收拾清理外,还要听你发牢骚,诉说怨气,就你心里有苦,你心里有怨!谁让你去做这个村干部的?你去抢人家的饭碗,人家当然不愿意呀!”

林辉心里五味杂陈,听着刘婷婷的哭诉。本来心里一直很愧疚于她,可是听到她责怪自己去村里工作,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但没有发作,憋着。心里的火渐渐升起,感觉就想是被误解和冤枉的委屈在一点点累积,一团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烧,让他感到既愤怒又无奈,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内心的火焰却难以熄灭。

林辉起身站起来,大声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说了!”

刘婷婷被林辉这一声大吼,给愣住了,她也站起身,快速地走向房间,只听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留下客厅里站在那儿傻傻发呆的林辉。

猪场生猪生病,已经9天了。刚开始的三四天,每天生猪死亡多达两百多头。谢文兵组织人员将死亡的生猪拉到指定的地点进行深埋,对死猪接触和待过的地方进行消毒。通过大家的努力,猪场生猪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最近三天没有发生生猪病死现象,原先一些疑似生病的生猪,精神也渐渐恢复,食量大增。这些日子,林辉基本上是到村里把工作交代一下,便回到猪场。刘婷婷早上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后从县城来到公司,见到林辉也不搭理,小两口持续打冷战。两家老人看在眼里,直叹气。

“文兵兄弟,这些日子让你辛苦了!”林辉有点过意不去地说,“看来猪场里的病情得到控制了!”

谢文兵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大屏,一个猪圈一个猪圈地查看。林辉边看大屏,边抽着香烟,他从鼻孔里发出“嗯”的声音。

这些日子,林辉可谓是心在曹营身在汉,人在猪场这边,村里的电话却不断。一会儿电话打给张爱梅,一会儿打给韩芯,有时也电话打给郭德渠。郭德渠接到电话总是客气地说,你放心,村里的工作有我,你就放心在家里,把猪场的事情弄好。

林辉心里很清楚,他不到村里去,恐怕一个星期都看不到郭德渠的人影。韩芯几次找他签字,就是找不到人,电话给他,总说在外面忙事,过会儿到村里。可是等到下班仍不见人影,真是守株待兔,白等。

“兄弟,我想不干了!”林辉向谢文兵吐出自己的心声。

“你说什么?”谢文兵目光仍然盯着监控屏,疑惑地问道,“什么不干了?”

林辉自责地说:“我想辞去村里的职务,回来把公司管理好!”

“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的?”

“是不是这些日子,与婷婷吵架了?难怪这些日子,你们两个人给人的感觉,总是怪怪的。”谢文兵似乎明白林辉的想法,“这次猪场发生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更给猪场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如果现在猪病得到控制的话,前后也损失了近千头生猪,这对你们来说,突如其来的打击确实很沉重。”

林辉点点头,猪场生猪生病,目前为止,已经死亡的生猪有四十多头母猪,三四十斤重的大约六七百头,还有一百斤上下的也有三四百头,成本损失达200多万元,这让蔡妍芳和倪凤英都哭红了双眼,林有福和刘爱国也是整天抽着香烟发闷愁。刘婷婷一直不理睬林辉,从她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她心里极度难受,人憔悴疲倦。

“这些日子,我也认真思考了,辉婷公司确实需要我。”林辉声音不高地说,“我这人就是太自私,为了自己的追求,对家照顾太少,特别是公司现在发展到这个样子,我从来没有过问,把所有的担子和责任都撂给婷婷。你说我一个大男人,整天在村里蹦上蹦下的,家里的产业却让一个女人去扛,怎么说,也过意不去呀?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要回来,减轻婷婷的担子。”

谢文兵没有接着说,沉默了会儿说:“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林辉没有应答。

早晨,刘婷婷刚到养猪场,倪凤英便从猪场背面火急火燎地走过来,把她堵在大门口,劈头盖脸地责问道:“是不是你让辉去辞职啦?”

这些日子,小两口一直僵持着,谁也没有理谁,林辉每天日夜蹲守在猪场里,刘婷婷到了下午必须要赶回县城接孩子放学。刘婷婷每天来猪场看下情况,然后就到辉婷公司那边,两个人见面也不招呼。双方父母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林辉打辞职申请报告到镇上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得家喻户晓,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蔡妍芳和倪凤英的耳朵里。话说小两口闹闹也就算了,可辞职这事,让倪凤英坐不住了。自从林辉去村里工作以后,刘婷婷掌管着辉婷公司的一切业务,倪凤英也感觉到这个公司就成了她家似的,人前人后也威风多了。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到了男家哪轮到女方去说话,但是林辉却选择了去村里工作,这个公司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刘婷婷接管下来了,成为林家的女强人、女主人,在家里说一不二,很受尊重。刘爱国夫妇自然也因此感觉身份和地位及尊严被人重视。如今,她听说林辉要辞职回来,一旦接管辉婷公司,那女儿以后在林家还有什么地位和身份?她这个岳母也不能再扯着嗓门说话,无论在林家,还是在公司里面,都不能去指手画脚了!

刘婷婷一听,先是一愣,转念一想,林辉肯定是与她在赌气,心里无缘烦躁起来。“妈,你这说什么?我逼他?我逼他什么了?他辞职更好,这个公司,还有猪场的事情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我还真巴望他早点回来呢,我也不想干了,他回来正好,我带孩子去。”

“哎,你这个姑娘,这怎么说话?这之前不都是你在经营公司的呀,你怎么就拱手让给别人?”倪凤英怎么也想不明白,女儿刘婷婷竟然这样顶嘴,心里很是不舒服,她气鼓鼓的像个河豚似的,摇晃着身子走进猪场的饲料室,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可理喻呢!”

阳光温柔地洒在三贤镇政府的小院里,镇党委书记刘爱东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心中却如翻涌的波涛,难以平静。

今天,他收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鸭荡湾村支部书记林辉让人转交的辞职申请书。一个在村里深耕多年,深受村民爱戴的领头羊,为何会突然提出辞职?刘爱东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决定亲自去找林辉谈一谈。

踏着落日余晖,刘爱东驱车来到辉婷养猪场。猪场里特别的安静。

“林书记,我是刘爱东,有点事想和你聊聊。”刘爱东站在猪场大门口,声音温和而坚定。

林辉接到电话后,赶紧从猪场里走出来。身上的防护服也没有来得及脱掉,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神依然清澈。“刘书记,您怎么来了?”

林辉没有想到的是,刘爱东会亲自来到猪场,目的应该是为他的辞职事情而来,他心里有点暖暖的。

两人面对面坐下,一杯热茶散发出袅袅热气,却似乎难以驱散两人之间的沉默。

“这些日子,猪场生猪病情得到控制了吗?”刘爱东关心却又自责地说,“镇上的事情太多,一直没有能来看看。”

林辉点点头:“谢谢书记的关心,现在整个猪场的生猪病情得到控制了,生病的生猪渐渐康复。”

刘爱东悬着的心也算放下来了,他边点头,边说:“这就好,这就好!”

刘爱东没有直接切入林辉辞职的主题,喝了口茶,问道:“婷婷今天没有到这边来?”

林辉有点不自在地撮了下手,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这时,倪凤英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刘爱东,她毫不避讳地说:“小两口吵架了,我那死丫头,不懂事,非要辉儿回来,真不知道她咋想的?”

刘爱东赶紧站起来向倪凤英打了个招呼,倪凤英拉着脸走进里间。“林书记,我看了你的辞职信,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倪凤英说他们小两口在闹矛盾,刘爱东也就顺着话往下说,目光中透露出关切。

“刘书记,我也是迫不得已。这次,猪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还算好,生猪的病情总算得到了控制,尽管如此,也损失了一千多头生猪,200多万元没了。婷婷一个人既要管理公司业务,还要照顾孩子,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刚才,我岳母也说了,婷婷这两天是有情绪,但我不怪她,确实是我没有照顾到这个家。”林辉叹了口气,双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我一个大男人不挑起家中的重担,却落到一个女人身上,还真不是我的风格。”

刘爱东闻言,眉头紧锁,他理解家庭的责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也知道,林辉的辞职对村子来说将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林书记,我理解你的难处,但鸭荡湾村也……”刘爱东没有说下去。

林辉明白刘书记想要说什么,他更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去村里工作。

在他童年的记忆里,总是与雨天和泥泞小路紧密相连。村里的路,一到雨天就变成了沼泽,出行极为不便。有一次,他与母亲蔡妍芳一起到三贤镇去赶集。那天下着雨,林辉穿着补了四个红疤的厚重黑雨靴,小心翼翼地在蔡妍芳的前面走过鸭荡湾路段泥泞的小路时,不小心一个踉跄,连人带伞摔倒在灌溉渠里面。灌溉渠比较陡峭,约两米深,由于雨天,渠里满满的水。瘦小的林辉滑到水里后,便在渠里扑通扑通地挣扎着。蔡妍芳赶紧走到渠沟边,伸手想去抓住林辉,奈何,渠沟边上的泥土被水冲洗掏空,既无处落脚,又没有办法去抓住林辉。蔡妍芳急得大哭起来,她一边喊着林辉的名字,一边大声呼救。眼看,林辉就要沉到渠底,蔡妍芳想也没有想,扑通一声跳下去,整个人呛了一口浑水,她一把抓住下沉的林辉,使劲地用另一只手抓住渠沟一侧的大豆杆子。林辉好像有点吓晕了,任凭母亲在下面怎么去推他,他就是使不出力气往上爬。两个人在水里泡了有一刻钟,蔡妍芳也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这时,从西面来了两个中年男人。他们听到蔡妍芳的呼救声后,快速奔跑过来,将母子俩救上岸。

自那以后,林辉便暗暗发誓,将来,他一定要带领大家改变这种贫穷落后的状况,让村里有一条好走的路。

后来,林辉走进军营,在那段军旅生涯中,他的心中逐渐树立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丰碑——坚定为人民服务的信念。这信念,如同荒漠中的绿洲,给予他无尽的力量与方向。

回想起老班长、老战士,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与挑战,都始终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他们帮助村民修缮房屋、抢收庄稼,甚至在灾难来临时,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面,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这些场景,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更加坚定他为人民服务的信念。他知道,这份信念将伴随他,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成为他永恒的追求和动力。正因为这份信念,当初,镇党委找他谈话的时候,他选择了去鸭荡湾村工作。

林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眼眶微微泛红。“刘书记,我真的不想离开这个岗位,这里是我的根,是我倾注了心血的地方。但现实摆在眼前,我……”

“林书记,我理解你。”李明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更加坚定,“作为党员,我们面对困难不能轻言放弃。你的难处,我绝对理解。更重要的是,家庭需要你,村民们也需要你,这个村子需要你,我今天来,不是要你现在就做出决定,如果你坚持要辞职,我会接受你的要求。但是,我希望你再好好思考一下,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林辉抬起头看到刘爱东真诚的目光,使劲吸了口烟,更多的是被触动的坚定。“刘书记,您再给我几天的时间考虑下,不管我去留,都会给你准确答复。”

刘爱东露出了期待的笑容,他拍了拍林辉的肩膀。“好,我等你消息。你也可以与婷婷再商议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组织上帮助解决的,你可以提出来。”

夜幕降临,两人继续在屋里交谈了良久,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仿佛在为这场心灵的对话增添了几分温暖和力量。

晚饭后,刘爱东离开的时候,刘婷婷快步跑到他车旁。刘爱东降下车门,诚恳地说:“婷婷妹子,林书记今天酒喝多了,过会你不要责怪他。今天我与他的一番交流,能感觉出,他对村里工作有着那份深厚的情怀。我个人的想法是,希望他能继续到村里工作,村里需要他。”

刘婷婷默默地看着刘爱东离去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无名复杂的感慨。

送走刘书记,刘婷婷回到屋里,整个屋内的空气混浊,一股浓烈难闻的酒精气息,扑鼻而入。林辉斜趟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刘婷婷,一边傻傻地笑着,一边努力地想爬起来。

刘婷婷抬起头,目光与林辉相遇。那一刻,她的眼神中既有责备,又有关切,复杂而深邃。

“让你少喝点,就是不听。”刘婷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步走到林辉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试图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辉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夹杂着几分苦涩和无奈。“今天,今天高兴,你看,书记,刘书记呀,今天都上门来了,我能不陪他喝点酒吗?”他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林辉与刘爱东两个人喝了一瓶酒,一人半斤,按道理,这点酒对林辉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段时间,猪场的事情,让林辉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甚是疲倦,再加上,他与刘婷婷两个人还在斗气,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刘婷婷叹了口气,她知道林辉的心里压力,也知道他今天就是借酒消愁。她轻轻地扶林辉坐在沙发上,然后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还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刘婷婷将水杯递到林辉手中,然后坐在他身边,将牛奶放在茶几上,“等会儿再喝点牛奶,会舒服点。”

林辉接过水杯,感激地看了刘婷婷一眼,然后一口气将水喝了个精光。他靠在沙发垫背,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温暖,不知不觉中,眼泪从眼角溢出。

刘婷婷见状,赶紧用手将他眼角的泪拭去,然后扑到他怀里,紧紧地圈住他。“对不起,老公,我错了,我真的不应该逼你回来,老公我真的错了,我向你道歉。”她的声音温柔而诚恳,仿佛能够穿透林辉的心房。

“我错了,老婆,我真不是个男人,家里这么多事情都让老婆去承担,自己却到村里去工作,孩子也不管。而那个村支部书记,却总是有人盯着不放,我才不稀罕呢!我现在辞去这个工作,正好也让某些人遂了心愿。这整天尔虞我诈,逢人做戏的事情,我真做不来!”林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露出几分疲惫和无奈,渐渐地,林辉又头一歪,打起鼾声。

刘婷婷努力了多次,终于把林辉扶到床上躺下。她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给刘爱东书记:“书记您好,到家了吗?这次林辉辞职的事情,因我而起,我想通了,林辉他的心里从小就有一个情结,他爱这个村,爱这份工作,我不应该与他争吵让他回来,明天我让他就去村里上班。晚安。”

随后,刘婷婷帮林辉盖好被子,静静地倚在床头看着林辉。

凌晨,林辉猛然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刘婷婷倚在床头入睡,他懵懵地意识到昨晚自己喝多了。刘婷婷没有责怪和嫌弃他,而是精心照顾着他,这让林辉心里特别的歉疚。他拉起被子想帮她盖好,未曾想,刘婷婷突然醒了,睁开双眼。那一刻,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老公,对不起。”刘婷婷主动道歉。

“宝宝,你怎么对不起我了,是我的错,我真不应该把你和孩子冷落着,特别是让你去管理这么大的公司。”林辉内疚地说。

“老公,别说了,我想通了,你今天早上必须去村里上班,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去村里了,刘书记也来我家了,你不会还要书记像刘备那样三顾茅庐去请诸葛亮吧?”刘婷婷坚定地说,“公司的事情我应付得过来,这次猪场的事情也是一个偶然,更是一个必然,做事业,没有什么一帆风顺的,再说,这次虽然损失也不小,至少猪场那边稳定下来了,您不要有什么顾虑!”

“我还是想——回来。”

“你听不听老婆的话?”刘婷婷埋在林辉怀里撒娇说,“老婆叫你干啥,你就干啥!”

林辉心里很清楚,刘婷婷做出如此决定,就是对他爱的最大见证。他熄灭了床头的灯,多日来的冷战一下子烟消云散,转而心中的那份情感变得格外真挚和热烈,而刘婷婷则用自己的温柔和坚定回应着他。在黑暗中,他们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融入自己的生命中。那一刻,只剩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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