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学校烦心事虽多,但日子还是照样溜走。在磕磕绊绊中,农技校活过一周岁,第二学年,农技校招生两班,专业没有改,仍是一个花卉园艺班,一个畜牧班,学生增加了,教师自然也增加。初中开始义务教育,学校各班流生较多,有不少是家长强行转学到他校,令头儿们很头疼。但不管如何,学校还活着,校领导对教职工的任课任职,不能不作相应的调整。白恒和倪文都改任农技校的课了,白恒教语文,倪文教政治。在决定何理伦的任课任职上,稍稍有些麻烦。照于武刚的意思,何理伦不宜当班主任,也不适合任课,干脆就改为职员编制。齐书记和胡乃仁,则以为,何理伦荒废这么多年,刚恢复工作,要给他一个适应过程,不要做太绝了。于武刚原则性极强,说老师就要优秀,不能贻误子弟云云。齐书记、胡乃仁无奈,就委托胡乃仁,照于武刚的意思,找何理伦谈谈。
与何理伦谈话,是很乏味的,他从来只是默默地坐着,面无表情,不管你说多少话,他不置可否,没回应的。这次,破了例。从胡乃仁的谈话里,何理伦思维尽管迟钝,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虽然,仍脸无表情,僵死的脸,不可能变化出表情来了,但还是开了口:“我已被冤屈了十八年,好的,今天,你们这样决定,明天,我就去死,你们看着办。”何理伦不再说话,像鬼魂一样,轻轻地飘出校长室。
胡乃仁大惊失色,连忙喊:“何老师,你听我说,这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么。一切不变了,你还是上原来的课,任原来的职,听见了吗,何老师?”
这样的结果,于武刚十分不满意,可齐、胡无论如何不听于武刚了,他们不愿为改变一个人的任职,让他去冒生命的危险。为此,何理伦老师得以保持了特色班主任的位子,学生也继续有一个说笑娱乐的场所。
倪文和白恒的任课,当然相安无事,倒多了一些农技校的有趣话题。农技校的文化课教学,不再是以升学为目的,精雕细刻的教法,不再适应农技校学生。白恒设想,在两个班,办一个文学社,多讲授些文学知识,让学生多有文艺学习和实践的机会,以充实课内外文化生活。并聘倪文做顾问,在诗歌写作上多多指导。
倪文当然同意。他说,教学时间不长,感觉到,初中与农技校的学生毕竟不一样,他们比初中生活跃多了。
倪文就饶有兴致的向白恒讲故事,讲那些“活跃”的农技校学生,与自己间的趣事。
倪文是外地人,口音有些特别,学生们不免交头接耳的议论。特别是前排的女同学,听一句,轻轻地学一句,同桌同学忍不住发出笑声。倪文说了一句:“你听好。”那些同学听得是“你蠢哦”,以为在批评那学舌的女同学不正经,使旁座女生更响的笑出声来。
倪文近来刚看了唐伯虎点秋香,三笑姻缘的故事还在肚里发酵,听了这两声笑,忽然来了灵感,极严肃地说:“你已两笑了,再笑一声,惹出麻烦,后果自负。”学生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恒听了,呵呵大笑,说:“你这不也是乱点鸳鸯谱了么。”又说:“你在学生处,这样调情,有点俗气啊。”
倪文说:“怎能说俗气,这叫灵气,机灵。上课像写文章,要生动活泼,让课堂有些活气。何况,我的话机智,临场发挥,且不外露浅薄,想一下,才会明白,等明白了,就有会心的笑。”
白恒说:“算了吧,你的机智用错了方向,择错了对象,呵呵。”
倪文说,他还有个机智的故事,也是刚不久的事。
倪文一直说,他的粉笔字写得极好,在同事、学生面前吹,到了可称“书法”的水平,要学生们多学点儿。一次上课,倪文一边板书,一边不忘吹嘘:“你们看,我的字,跟我上的课一般漂亮。”
班上学生嘻嘻地笑,气氛确实很活跃,有一个学生却叫起来:“倪老师,字写得好,但有个字写错了。”
倪文说:“你放肆,老师怎会写错,——哪个字写错了?”
那个学生说:“您将‘和平演变’的‘演’,‘由’上面的一横丢掉了。”
倪文看一下黑板,又瞪着那个少一横的“演”细看一会,说:“这哪里写错了?这‘演’中间确没有一横的么。”
那个学生拿出一本新华字典,走到倪文老师面前,说:“倪老师您看,字典上是有一横的。”
倪文老师一看,学生说的确凿无误,拿起粉揩,在黑板上一拍,说:“记住,有时候,老师也要写错字,你们更要好好学习哦。”课堂里又一片笑声。
白恒说:“你倪文掩饰错误的手段真不错,谈得上机智。”
倪文说:“这怎能说掩饰,这叫勇于承认错误。”
不久,白恒也有了故事,只是这故事并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他一手导出来的。前面说过,白恒想在班上办个文学社,没料到的,学生参社的热情很高,上届的学生也有来报名。白恒很快发现,有几个学生的思维能力很不错,活跃创新程度,出乎白恒的想象,有些朦胧诗,太有创意了,连倪文看了,也连连拍手叫绝。好些学生还很有野心,想做作家,个别的还说打算写长篇呢,定要求白恒老师,多举办小说讲座,给他们实际的指导。
说实在的,白恒老师除了凭爱好看过一些名著外,自己从没有小说创作的经验,这“指导”怎么进行?很为难了一阵子。后来想想,这也很不错,自己正好在收集资料时,提高自己,何况,师生本该互相学习,说错了也不要紧,何必虚荣畏难?
白恒收集了一些名家的创作经验谈,加上自己的理解,在讲座上畅谈,反响还不错。在结尾总结时,白恒说:“以我的想法,写小说,要着重抓住三个要素,人物形象,即人物个性的展示塑造,是小说表达的中心目标;事件是人物形象赖以生存的土壤,是展示人物个性的舞台;而这两者,都是通过语言来表述的,没有驾驭语言的能力,就不可能把故事描述生动,也不可能塑造出鲜明的人物形象。因此,这三者相互联系,缺一不可,如果没有人物和故事情节,小说就没有血肉,最天花乱坠的语言,也不能成为一篇感动人的小说。当然,要能很好地把握这三要素,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这需要有个历练的过程,不过只要做有心人,肯下功夫,火到猪头自然烂。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学生,一开始写小说时,总感到无从写起,但同学们在讲述听来的某件事,评论某人的所作所为,说话结巴,事件说不全的情况很少发生,说着说着,常常使听众大笑起来,听众或赞同,或反对,总能引起反响。我想,这就是感染力,大多数人,都有这个表达能力。因此,我建议同学们,你想写小说,可以先从讲故事开始,将你自己经历过的、看到的、或者从别人处听来的故事,先讲给别人听,而后,把讲过的故事记录下来,再不断修改完善,就有可能成为一篇好小说。”
接下来,白恒老师就鼓励文学社的学生,进行“讲”的实践。白恒说:“你们在生活、学习中,经历过,或者听到过一些新鲜事?说出来让大家欣赏。只讲故事的过程,讲者不做评判,有没有?谁先带个头?”
有个叫金云莲的同学,是本校初中,升到农技校读书的,她说:“白老师,讲老师的事可以吗?我真经历过很有趣的事。”
白恒老师说:“当然可以。接下来这样好不好,金云莲讲故事,其他同学记故事,讲完了,我们再来讨论、整理、修改完善。”
金云莲同学讲的是初中时,数学老师董殷的故事。
35
董殷老师上课,对学生要求甚严,他特别强调两个“不准”,一不准上课开小差,二不准上课放屁,谁违反了,就要接受惩罚,绝不轻饶。
我们班上有个叫柯醉冲的男同学,上课喜欢打瞌睡,什么课都一样,听着,听着,头就低下来,沾着桌子就睡着了。那次数学课,董殷老师已经板演完例题,布置大家做作业了。柯醉冲知道,董老师纪律严,死死的忍住,全力控制眼睛眯起来。但半节课之后,瞌睡虫上来了,他再也无法忍受,虽然,他仍顽强地抵抗瞌睡虫的侵蚀,但败相已露,他的眼睛自然眯合起来,随即头向桌板低下,猛然惊醒,忙睁开眼,抬起头,但只坚持了5秒,又闭上眼,低下头,又猛然惊醒······柯醉冲正这样重复的运动,并向纵深发展的时候,董老师已经发现了他的鬼把戏。
董老师也不吆喝,不批评,慢慢地向柯醉冲走近去。在柯醉冲的头,就要靠上桌板,做起美梦的当儿,董老师已站在他身边,当然,他茫然无知。就在这个时候,昏昏沉沉的柯醉冲,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阿——育”!
把正在专心做作业的全班同学的头,都震得弹起来,一齐向这喊声方向望。
这时,董老师发言了:“柯醉冲,你好端端的这么大声地喊,神经病了?啊,怎回事?”
柯醉冲虽还瞌睡懵懂,但屁股上钻心的痛,感觉相当强烈。他把手,捂在那个痛感强烈的屁股上,眼睁睁看着董老师插在裤袋里的手,又仰头看看董老师的脸,让强烈的痛楚,很想说出来的话,都扼杀在喉咙里。
退课后,同学问他,上课莫名其妙的喊,是什么原因,柯醉冲伸了伸舌头说:“你们知道吗,董老师的裤袋里,藏着一根钉被针,他的手插在裤袋里,突然向我刺来,我能不喊痛吗?今后,你们可也要当心了,他的针,是从裤袋里向外刺来的,你可看不见。”
听到这里,文学社的同学都笑起来。金云莲同学却不笑,一本正经地说,更有趣的故事还多着呢。金云莲又讲起来。
董老师虽讨厌学生上课不守纪律,但更痛恨上课放屁。出于什么原因,这么恨,我们没敢问董老师。反正,董老师再三强调,上课时,绝对禁止放屁,这是一条纪律,必须严格遵守,否则,定严加处罚;实在忍不住,可到教室外释放。
尽管这样,总还有人违纪。第一个违纪被捉,倒霉受罚的又是那柯醉冲。大家知道,那柯醉冲整天昏头昏脑,懵懵懂懂,或许董老师的警告,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因此,在上课不久,柯醉冲就放了一个屁。一则同学们觉得好玩,二则这屁也实在太臭,就有同学嘻嘻地笑着,揭发道:“董老师,那柯醉冲在放屁。”
董殷老师不声不响,走到柯醉冲旁边,声音非常平和,问:“你是不是放了?老实答!”
柯醉冲支支吾吾,不敢否认,见董老师近来,立即畏葸起来,万分警惕的防备着董老师的裤袋,生怕裤袋里那钉被针,突然伸出来。可董老师并没把手伸进裤袋,而是一把抓住柯醉冲的肩头,将他拉了出来。
不知是董老师预先准备好的,还是偶然发现,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放着一块石头,约摸有十几斤重。董老师把他拉到石头面前说:“你抱起那块石头,在走廊上来回走,到退课,就算结束。如果你半途偷懒,停下来,那再罚走一节课,听到了吗?”
董老师看着柯醉冲捧起石头。在中国的教育史上,像柯醉冲这般受教育的情节,是很难看到的:他原先是两手捧起石头走,但稍直起身子,那双手,要与拼命想沉下去的石块争斗;那石头也确实滑头,它不断下坠,老往柯醉冲力量薄弱处挣扎、开溜,总想乘机脱逃,因此,他必须用力向上捧,以抵消石块耍滑头不断下坠的力量,这样一来,走路实在不舒服了,时间稍一久,身子伸不直,不得不向下弯,像八九十岁的老头。可以想见,这样走路是多么的痛苦。柯醉冲不能不想法子改变走路的姿势,来减轻石头的折磨,于是,也就顾不得石块弄脏衣服,顺势将石块抱在怀里,石块紧贴着衣服,也就紧贴着肚子,双手抱进的力,和肚子接住挺出的力,完美配合,合力将石块紧紧地吸住,柯醉冲也终于挺直了身子,非常自然的抱石块走路了。
董老师看着柯醉冲成功完成走路动作的转换,才放心地回到教室上课。
中道,董老师到门口,探了一下头,看到他非常认真地在走,笑了一笑说:“你们看,这是医治打瞌睡最好的办法。”
下课了,他还不敢放下石块,董老师走过去说:“好了,记住教训。”他才敢轻轻放下,一时喘不过气,来接受、回应同学们的玩笑。
第二个因屁受惩罚的同学,叫萧霓秋,是董老师自己发现的。萧霓秋矮小,坐在前几排,靠近讲台。他合该霉运,那时,董老师不小心,把讲台上的三角板,拨拉到地上。董老师弯腰去拾,萧霓秋的屁,正抑制不住,喷薄而出,并且很响,半个班级的人听到了。
董老师好像没听到似的,直起身,慢慢将三角板放在讲台上,然后,再慢条斯理地走近萧霓秋,点了一下座位旁的窗口,说:“你从这窗口滚出去。”
读者会感到惊心,董老师这个惩罚,实在太严苛了点,这不是叫他自杀么?其实,你是不明真相,董老师哪有这么狠。为消除你的误会,得介绍一下这老教室的窗户设施。
普中教室窗户的高度,大都不及成年人的肩膀高,在座的中学生,他们的头也能高出窗台。那些窗户年久失修,窗木格早已全数腐朽,不再存在,窗,名副其实只剩下了“口”,而窗外的花园,早也成了学生学农的菜地,土质松软,绝对跌不死人,跌断脚的可能也很小。当然,对矮小、胆小的萧霓秋来说,从差不多有他齐头高的窗口上“滚出去”,仍是十分害怕的,因此,他对执行董老师的命令,显得十分犹豫,迟疑着,妄想董老师突然心软,改变了叫他“滚”的念头。他的这个美梦还只做到一半,董老师的行动,将他白日梦粉碎了:董老师忽然抢上一步,抓住萧霓秋的一个肩膀,又拎起他的一只脚,轻轻地将他提了起来,就往窗口塞,萧霓秋的头,一伸出窗口,董老师放开手,顺势在他的屁股上推了一把,萧霓秋飞了出去。这样的结果,避免了头着地的可能,萧霓秋像纸折飞机那样平飞片刻,落地时,双手本能地又来助力,安全系数又大大的提高。当然,仍然不是一无所获,落地点的泥土,回赠他一顿免费点心。他慢慢的爬起来,同学们发现,萧霓秋的嘴巴、鼻孔上,衔满了泥土和菜叶;可同学们没有发现,他头部、手脚,有什么伤痕,或者有什么行动不便的地方,只是他的吃相有些难看。
后来,班上同学,常拿此事逗乐萧霓秋,问他烂泥好吃,还是生菜叶好吃?又常常模仿董老师的动作,几个人合作,要把萧霓秋从窗口丢出去。他虽知道,同学是找他玩,但那半真半假的动作,仍使他好生烦恼。
金云莲同学是个会讲故事的好苗子,在别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她仍不动声色,旁人的表现,也不能打断她的思路。说完了一个,不慌不忙,接着另一个故事又开讲,像个不错的小小说书人。
金云莲说,接下来的故事,似乎是学生的单独行动,与董老师关联不大,但与董老师的“规矩”有关,也就随便再说说。
当然,这样的故事,只会发生在董老师的数学课。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叫求艳的女同学,那天,董老师正面对黑板,演示例题,课堂里忽然听到连连的“报告”声,董老师缓缓地转过身,发现喊者是求艳同学,她没等董老师批准,却急急地向讲台方向跑来,就要接近讲台的时候,求艳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两秒钟,回转身要走。董老师十分惊奇,喝道:“站住,你这是干什么,莫名其妙的?”
求艳吞吞吐吐地说:“您不是有规定,不能,不能······”
董老师有点不耐烦,说:“什么不能不能的,我规定什么了?我规定上课可以像你这样,随便跑上跑下的?”
求艳很委屈,说:“您说过,不能在课堂上放屁,要放到外面去,所以我就······”
董老师显得有点窘,说:“那你出去,怎回头了?”
求艳说:“我忍不住,半路上漏掉了······”
董老师一本正经地说:“漏掉了,为何不赶紧捡回来,丢到外面去?”
全班同学从心底发出一阵狂喜,笑声长长久久在教室里回荡。金云莲说:“董老师的屁故事,给我们带来很多的欢乐,这次,更是使我们长期累积着的学习压力,得到彻底的释放。”
36
金云莲说,她的故事讲完了。白恒觉得自己应说几句话,来衔接、延续下面的活动,但一时又觉得失去了说话的方向,不禁发起呆来。欢乐过后,文学社的同学都将目光投向他,他不能再迟疑了,于是,白恒笑笑,说:“想不到,云莲同学是个讲故事能手,不但讲得生动,而且主题明确,用三件小事,突出了董老师的个性。刚才,你们都做笔记了?好,去整理一下,就会成一篇不错的文章,再加工加工,就可能成为小说了。可见,讲与写,就有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好’是通向‘写好’的一条捷径,希望同学们由易到难,先练讲,再练写——接下来,谁还有故事讲吗?”
园艺班的顾正同学站起来,说:“我也来说一个,我的故事是从上届同学处听来的,也是讲老师的。”
顾正说的,是石俊良老师的故事。
大家知道,石俊良是园艺班的班主任,他非常关心班上的同学,特别喜欢关心女同学。女同学聚在一起,一定有石老师的身影。如单独与女学生谈话,他情不自禁,常生出不少想与之亲近的动作,因为他散发出的热力太烫人,女同学常常被烫得连连后退。石老师很会利用场合,譬如考试时,监考是他最开心的。那时,他精神饱满,脚力雄健,不停地在教室——不,叫考场,在考场上,一圈一圈地转,转到女同学旁边,往往会停下来,十分关切地将头低下去,几乎贴上女同学的面孔,不知他是想来指导考试,还是为她检查试题,直到女同学躲避不及,甚至明显有厌恶情绪表现出来,他才笑笑,在女同学手上轻轻一拍,换一个女同学,重行此道。并且,他心目中印象良好,脸蛋儿漂亮的,他就觉得更需要额外关心,因此,只要时间容许,他不惜重复关爱,一次之后,还有两次,三次。这样,整场监考过程,石老师始终情绪亢奋,充满愉悦。
这是石老师的一般表现,还有一次特殊的表现,是属于皆大欢喜的那种。
园艺班养着数十只兔,专门有由三五个女同学管理,每天早自修、午休、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她们就去干喂兔,清理兔场等活儿。兔子是制造垃圾赃物的专家,就要远离诸如教室等人群聚集地,兔场就在学校的最西边,人迹稀少,鬼影都不见,只有一只猪,愿意与兔们作伴。这兔场是一排土坯房,只有中间一扇木门出入,锁是很古老的铁门挽。后墙有两个窗,其实,这两个所谓的窗,只是在泥墙上挖了个圆孔,比米筛还略小一些,就是这两个圆孔,也纵横镶嵌着几根结实的木棍。开这窗,目的是通气和采光,不是让人出入的。
之所以这样唠叨一下门和窗,因为它们与下面的故事有牵连。
这天课外活动,四位班上的女孩子,分别叫兔艺、兔娋、兔姐、兔妹的,她们蜂拥来到兔场。这是老活儿,干多了,早有默契,她们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却像有谁指挥着似的,立即有序的各自奔去干活,拌饲料的,切兔草的,扫场地的,清垃圾的,如音乐,合拍和调,使兔子们都眼红了,抬头欣赏姑娘们的舞蹈表现。
这个时候,班主任石老师来参与其中了。
兔艺首先发现石老师的到来,立即欢声叫道:“石老师,你也来闻兔屎兔屙啊?欢迎,欢迎。”
石老师嘻嘻地说:“你拿什么欢迎我呀?”
说着已来到兔艺旁边,在兔艺边的兔娋,正在切草,拿起一把草,就往石老师的嘴上塞,嬉笑着说:“兔艺不是叫你闻兔屎兔屙吗,你不满足,就再送你这个,让你吃个饱。”
兔艺也切切笑着,顺手操起一把饲料,扬手向石老师撒来,说:“还有这个呢,也送给你。”
石老师被撒得满身都是草料和饲料,却一点也不恼怒,反而哈哈地笑着,来追兔艺兔娋。石俊良老师手长,一伸手,就将兔艺抓住,按倒在草堆上,又顺手将兔娋也抓过来,压在兔艺的上面。石俊良老师乐得大喊大叫,一下子抓住了两个漂亮的姑娘,这确是一生中最大的胜利,最辉煌的成果!而兔艺和兔娋,急得哇哇夸张地大叫:“你放手,放手······妈呀,救命啊······”
兔姐正在扫地,看见兔艺俩,成了石老师的俘虏,赶紧过来帮忙,举起扫帚,在石老师的背上,屁股上,拼命的拍打。石老师腹背受敌,一方面要顾及他压着的正面之敌,另一面又要应付雨点般落下的扫帚。石俊良老师的右手,与下面的四只手,推来划去的战斗,腾出左手挥舞着,来照应背后勇猛的扫帚,一边还要喘着粗气,又笑又叫:“兔姐,你这么狠啊,怎敢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此刻的石俊良老师,真可以说眼疾手快,他一把抓住兔姐的扫帚,用力一拉,兔姐立脚不住,身子立即向石俊良倾倒,石老师顺手将兔姐抓住,也按在人堆里,一下子,三个人都成了石老师的俘虏,石俊良老师的战功,达到了人类战争史上的顶点。
在一边清除垃圾的兔妹,起初是微笑着,看石老师与兔艺两人的战斗,接着,又看兔姐参了战,虽然也有些手痒,但觉得战场混乱,无法插手。现在,形势突然起了变化,自己一方,已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兔妹顿生勇气,手里刚好提着一个垃圾畚斗,就哇哇地喊着,冲了上去。
想不到,兔妹手中的武器,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一下扭转了乾坤。开始,兔妹也是用畚斗当击打的兵器,但效果似乎不大,虽然蓬蓬声在石老师的背上响起,但并不见有打败石老师的迹象。兔妹忽然想到,应该改变兵器的战法,在石老师手忙脚乱地应付六只手的乱挖乱扯时,兔妹赶上前,一把将垃圾畚斗套在石俊良老师的头上。天一下黑了,石俊良老师完全失去了战争的方向,兔妹又一拉畚斗,石老师“阿育”一声,身子向后倒下,倒在地上的兔艺三人,乘机爬起来,伙同最终的胜利者兔妹,将所有的草料,饲料,垃圾等,都往石俊良老师的身上堆,尽管石老师喊破喉咙,呼请住手,他还是很快被埋了。
趁石老师挣扎的当儿,兔艺指挥她的同伴赶快撤离,大家发一声喊,嘻嘻哈哈地向门外跑。四人一出门,兔艺反手拉过木门,立即将门挽搭在门钮上,又上了弹子锁,走了。
现在,回过头来看石俊良老师。他从举世无双的胜利者,分秒内,突然被活埋,成了失败者,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首先应该将自己从活埋中解救出来。他这样做了,并且清理了沾在衣身上的垃圾,虽然,头发上的脏东西,靠自己的一双手,是清理不干净了。做完了对自身的清扫工作,石俊良老师略略有点扫兴,抬头四顾,才发觉兔场里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还有那些吱吱叫着的兔。
他无精打采地向门口走去,门外很安静,并不见四个女孩子站在门口,像他进来时,那么热闹的欢迎他。他心忖道:“这些鬼丫头,还将门虚掩起来,与我捉迷藏啊?”
他先叫了一声,“兔艺,开门,”不见动静,又叫了声“兔娋”,也没回音,他就“兔姐”“兔妹”依次地叫,都没有声响。石俊良老师呵呵地笑:“你们躲着好了,看我怎样抓住你们。”说着,还是自己去开门。
轻轻一拉,门没有动,才知门并非虚掩;石老师使出力来,双手抓紧门条,用劲一拉,石板似的,根本拉不开半分,门真的被锁上了。石俊良老师有点急起来,把头贴到门缝里看,一边叫:“兔艺,开门,你们真把门锁上了?开门呀!”
喊了半天,哪有半个人影?这下,石老师犯愁了,一个人在兔栏里,算什么呢?刚刚,四面都充满着阳光,爽朗的笑,活泼的话语,令人心跳不已的动作,处处流淌着青春的活力,香溢四射······使自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多么愉悦、令人眷恋,但愿这样的时光永远留驻。可是,现在只闻到一阵强烈的兔尿臭,和无法忍受的综合腐烂的气味,石俊良老师有点恶心了,他用手捂住鼻子,又贴着门缝探视、喊叫,敲打、摇撼着门扇,以引起“躲着”的兔艺们的注意和怜悯。结果,仍是他一个人演悲情戏,只有兔子和一只猪,冷冷地看他的表演。
石俊良老师无奈,只得忍受恶臭的袭击,找了个离兔窝稍远点的角落坐下,等待给过他无限快乐的姑娘们,赶快前来解救,以结束这令人烦躁的玩笑。
时间足足过去了半小时,却丝毫没有听到姑娘们可爱、动听的脚步响起,而那兔场的光线,似乎渐渐昏暗,石老师终于大失所望,大急,到绝望了:总不能在兔场里,与兔儿们作伴过夜吧?
石老师打起了两个窗洞的主意。
石老师两只眼睛,忽然发出光来,他发现了两条破旧的长条凳,这或许正是没顶之刻,两根救命的稻草。他把凳子放到窗洞下面,他要依次审视窗外地形,即使自己设法爬出去了,也不能跌在石块上呀。垫上一条凳,他的头顶正好与窗口齐,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他只好在凳上再垫上一条,两条凳子,全靠凳脚上的横档支撑,摇摇晃晃的,显得十分不稳。石老师没有选择,只好冒险了。他战战兢兢地爬上凳子,忽然发现了窗洞上的纵横窗条,连忙又爬下了,四处的瞧,发现了靠在泥墙上的一把锄头。锄头有长长的柄,抡起来,就向窗条凶猛地进攻,并且很快取得胜利,窗格条纷纷断裂。
石老师终于把头伸出窗洞看了,一个窗洞下面是一片小小的竹林,另一个窗洞下,是一块空地,虽然不见石块堆积,但绝不是柯醉冲嘴啃它、却不伤嘴的那种松土,石老师看着实在丧气,看上去,地面的坚硬,与石板差不了多少。但石俊良老师还是选择从这个窗洞跳,他觉得,跳竹林比这硬地面危险得多,谁能保证,这些竹子不会将自己的身子变成羊肉串?
选择好跳的窗洞,石老师却忽然颤抖起来,怎跳? 不是说一声“跳”,就能完成这救苦救难的动作,整个窗洞,只够将自己的身子变成一根棍,人体才能伸出去,且身体被卡住,哪能跳?身体一寸一寸地挪尽了,最后,只能让身子往外跌,但这样毫无防备地跌下去,人还有命?刚才,石老师壮着胆,试了下,头朝前,爬出洞较容易,可头一伸出去,赶紧缩回来,前半身出去了,后半身在窗洞里,怎下去,若使劲一纵,一定头先着地,那自己的命,不立即被无常吊去,断颈破头是必然的了,这万万不行。那么,脚先伸出去?这不是须得倒立在条凳上,用两只脚去探窗洞吗?那两条凳远远不够高呀?这是多么艰难的动作,咋办得到?
越来越强烈的恶臭,天越来越黑的恐惧,使石老师不能再畏惧下去。但是,请体谅体谅石俊良老师的苦痛和难处吧,就要向五十岁奔的人,要他完成不比创吉尼斯纪录容易的高难度动作,兔艺这些姑娘们,也太忍心了!
在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实验、反复的倒立实践,石老师手上布满了伤疤,嘴唇也磕破了,但仍没有成功。他又将兔场里所有东西,都堆到窗洞下,加高加固两条救命凳子的地位,再经受百十次头破手断的危险探索,石老师终于顽强地将双脚伸出窗外。
胜利已经露出微笑,身体已经完全悬在窗外,全身的重量,就靠两只骨瘦如柴的手,攀住窗台,说真的,此刻,石老师却实在笑不出声来,也万万不敢解除双手的痛苦,贸然地松手,跳下去,他知道石板似的地面的厉害,他身上的伤,已经够多了,不能雪上加霜。可那两只手,似乎越来越不听使唤,骨头咯咯地响,浑身索索地抖,看来,不想断脚,却真要断手了。万般无奈,忍无可忍,石老师松开了手。
实际上,两脚离地面已经不远了,双脚一着地,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石俊良老师下意识的一声惨叫:阿育——
在这惨叫声响起的同时,欢呼声也掀起狂潮,涌出的人群里,不但有兔艺她们四个石老师时刻想念着的女神,还有她们叫来的许多男女同学。她们笑着,跳着,庆贺石老师“越狱”成功。
37
这样的文学活动,白恒又组织了几次,气氛很活跃,学生们讲出了不少校内校外的新鲜故事,为文学社学员,提供了很好的练写素材。当然白恒本人,也获益不小,至少,在朋友面前,增添了许多拉呱、聊天、胡吹的材料。
每当节假日,白恒他们几个常玩的朋友,总喜欢聚在一起干一杯。那是中秋节晚上,学校里吃晚饭,天还远没有黑。白恒、倪文、董殷、丁爽等许多人,就聚在董殷的房间里,又喝又唱,又聊又吹,推推搡搡,干着悬空八只脚,飞机追不着的勾当,屋内烟雾弥漫,声音缭绕着栋梁,气氛之热烈,足够融化冰冻人的心。白恒已经喝得满脸通红,醉眼蒙眬,他端着杯子站起来,说:“大家静一静,我有经典故事要讲,大家想不想听?”
倪文喊道:“你不要卖关子,有话请讲,有屁快放。”
白恒呵呵笑了,“我正要讲屁故事。——董殷,我十分奇怪,你为何对学生放屁,有这般深仇大恨啊?”
在场者多有不解,白恒就把学生讲的故事,向各位复述一遍,听者大为兴奋,纷纷称赞董殷是“奇才”、“怪才”、“普中杰出人物”,“建议申报国家专利”,并争着来向董殷敬酒,以表敬仰之情。
对于酒友们的闹腾,董殷视而不见,不急不愠,不笑不言,独酌慢啖,如入无人之境。终于,他慢慢地站起来,对坐在旁边的白恒拍了一下肩膀,慢吞吞地说:“老白,我看你,也算是聪明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问你一下,天下有喜欢别人放屁之人?找一个出来看看,你喜欢吗,啊?”
此言果然在理,也有力,只一问,白恒顷刻被扯露出少见多怪的浅薄来,张着嘴,无言以对,只有脸红如血,俯首帖耳,接受董殷的教育了。
董殷提起酒瓶,大度地给白恒倒上,然后,极庄重地说:“喝酒管喝酒,来,为你刚才的屁话,干一杯。但我要奉劝老白兄一句,有的事,不能掏根斫竹,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说白了 就没意思。既然你老白兄动问,又很是大惊小怪,那我说给你听,也无妨。”
董殷干了酒,继续说:“当老师,上课最头痛的是什么?就是学生不专心,讲空话,开小差。其实上课放屁更令人恨:污染空气是小事,主要是立即毒害了整个教学气氛,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它跑到课堂上之后,课堂里再也不得安宁,立即有捏鼻子的,扇风赶臭的,猜疑扰事的,乘机起哄的······这样闹猛的情景,老师管不管?一管,还能上课,还像上课?唔?老白?因此,还是预先禁止的好,虽然中国的教育法规上,没有这条禁令,但我禁止了,怎么样,犯罪吗,诸位?”
倪文最是贫嘴的,立即说:“董殷万岁,你真伟大,你的禁屁令,将载入教育史册。来,为你的创造发明干杯。”
董殷说:“万岁不敢想,百岁倒是我的愿望。——倪文兄,其实你的‘危险三笑’,比我的禁屁伟大多了。”
不等别人发言,董殷又说:“我们普中——农技校吧?该怎么叫呢,烦恼——总之一句话,学校杰出人物多着呢,我你算什么东西。今天,我看到邱忠青老师,在践行自制的自行车爱护条例,新颖、独创,实在叹为观止,崇拜不已呢。”
董殷虽话语轻松,若无其事,但实在不想成为朋友们的话题中心,就转移一下话题的方向,说:“邱忠青好像新买了一辆自行车。昨天,碰上他,刚好在停放自行车,谈了几句,他的言行实在经典,叫你永生难忘。”
昨天,董殷骑自行车返校,校门口一段不长不短的大路,整条是用不规则的鹅卵石铺就的。董殷远远看见,邱忠青老师拉着自行车,在前面走,小心翼翼的进了学校大门。董殷和邱忠青几乎同时进了学校的停车棚。董殷无话找话的说了一句:“老邱买了新车啊。”邱忠青唔了一声,似乎还没精力来说话,低着头忙自己的。董殷也不在意,用右脚踢下自行车摆脚,停好车,正要走,发现旁边的邱忠青的动作,与自己,或者说大众都不同,不禁好奇的多看一眼。只见邱忠青弯下腰去,轻轻将车侧过一边,别人都用脚,而老邱,却伸出右手,小心的扳下摆脚,又极细心的将车摆正,上下左右审视车子几遍,才从背包里取出一块黑漆漆的什么布,盖在自行车上面,将车包裹起来。
董殷笑道:“老邱,你这么爱护新车啊,别人都用脚摆车,你怎用手啊?”
邱忠青认真说:“用脚不是容易踢坏摆脚的镀锌吗?买辆车不容易,爱新车,得像爱新讨老婆。”
董殷笑出声来,说:“嚯,你这话新鲜有趣呀。那么,你刚才拉着不骑车,也是一种爱护手段?”
邱忠青说:“当然,我给自己定出三条规矩,下雨天不骑,石子路不骑,车子不借。”
董殷说:“那怎做得到,出门总要碰上下雨天的?”
邱忠青说:“怎做不到?既要像新讨老婆一样爱,就要有实际行动,碰上下雨天,我就背它,下雨天骑车,不要说损耗大,滑倒摔坏了,损失有多大?石子路也不能骑,这种路颠簸震动大,骑一天,平路上可骑十天,我宁愿推它走算了。还有,车子是最不能借的,别人的车,他哪会爱惜,因此,我宁可挖下脸皮,丑话在先,车子坚决不借。”
董殷连连赞叹:“经典,经典,实叫董某敬佩不已。不过,你这样买车来爱护,是不是太累了些。”
邱忠青说:“这怎么会累,这是一种生活享受。”
董殷这么一说,在座者果然都认为邱忠青确实够“经典”,大家七嘴八舌,又谈出了不少邱忠青其他“经典”来。
丁爽说:“董殷说的没错,邱忠青真的算得上一个人物,我也碰上过他的达人故事。我班上种了半亩包心菜,说好的,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开卖。那个邱忠青老师似乎特别热心,整个下午都在菜地里转,据学生反映,他弯着腰,把半亩地的菜,一个一个都捏过,哪个菜心最实最好,都在他心底里了。我原以为,他要将我班的菜,全买下了。
课外活动到了,我带学生到菜地上去,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想买菜的教职工。邱忠青早等在那里,见我们来了,很不耐烦地说:‘老丁老弟,这么迟才来,何时开卖呀?’我说,‘就卖,就卖,你要买多少?自己挑。’
只见邱忠青生怕被人抢先,一个箭步冲过,对准了一个早看准的目标下了手。然后,笑眯眯的捧着胜利果实,说:‘称一称。呵呵,这是整爿地最好的一个。’
我有点奇怪,‘你就只买一个啊?’
倒是邱忠青,更觉我问得奇怪了,反问道:‘我多买干什么,拿回去腌啊?我买一个尝尝新鲜么。’
这棵包心菜又大又结实,最少也有五六斤,邱忠青拿着菜,到秤边虚晃了一下,说:“延期烦躁的,不称了,就算一斤吧。”言语十分大方,仿佛自己吃亏算了。我有些不满,说:‘这么大一棵,一斤不止吧?’邱忠青掏出一斤菜的钱,丢给收钱的学生说:‘差不离,就一斤的样子。喏,给钱了,收好。’抱了菜就走,大方、自然、动作利索,倒是我,反显得斤斤计较,而有点难为情起来。”
倪文说,“我听汪克仁老师说过,也有邱忠青的好故事。”
暑假刚过,整个校园长满了茅草,邱忠青寝室前,有很大一块空地,更是长得特别茂盛,全高过腰部,有些长毛草的枝干,足有一人高。邱忠青天天看见它们,眼意多时了。有意就有运气,老天也来凑他。这当儿,学校边有个村民,也眼意上了校园里的荒草,将学校壁壁角角的荒草都割倒了。当时,有老师问,割这么多茅草干么?村民说,茅草晒干了,当柴禾,烧起来既旺,又经着,比稻草好多了,这一天的劳动,足能抵上一亩田稻草。在城里长大的老师,当然不明白。邱忠青是农村长大的,何况老婆又是农民,家里还种着田,心里火燎似的明。
那村民将最后一束茅草放倒,邱忠青出现了。
一般地说,邱忠青是吃饭三碗,闲事不管的人,学校的兴衰,他不放在心上,学校里的人事纠葛,打架验伤,只要不涉及自己,也不会引起他的兴趣,但为这些放倒的茅草,他关心起来了。
邱忠青突然出现在割草村民面前,扳下面孔说:“谁叫你来学校偷草的?你跟我到学校保卫科去!”
那村民割完草,正要离校,不料突然听到吆喝,自己成了小偷,很是吃惊,说话也不利索了,“你这位老师,我,我只割这些荒草,怎么叫偷了?学校养这些荒草有什么用?”
邱忠青越发正经起来,说:“这些草也是学校财产的一部分,它能起绿化环境,净化校园,清醒空气的作用,校外人怎么可以随便来割呢?学校是严禁别人来偷割的,你倒还这样说话!来,我们到校长室去,叫你知道什么叫偷。”说着,用手做了个拦的动作,似乎要来拉那村民。
毕竟是在别人的校园里,那个村民有些怕起来,说:“你个老师这样凶干嘛,你说不好割,我不割好了,那割好的茅草,反正都在学校里,由你们处理好了,——你还不放手吗?”
其实,邱忠青根本没拉他的意思,只是装模作样,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坚决维护学校的利益。若真把村民弄急了,动起手来,他远不是村民的对手,因此赶紧顺水推舟,说:“你既然这样说,我不报告学校领导了,你走,今后不能再到学校割草。”
这些天,连续几个好太阳,转眼间,这么多草晒成了柴。星期天,学校放假,校园里空旷无人,邱忠青和老婆,从家里拉来一辆双轮车,情绪高涨的来收获智取来的战利品,别人一天的辛苦,自己略施小计,不费吹灰之力,立马就要成为囊中之物了,要他不得意也难。
邱忠青是“老三届”毕业生,在农村劳动整整十年,对捆柴禾之类的农活,熟门熟路,因此不费多大劲,就将校园里所有的茅柴都捆绑整齐,结结实实地堆了满满一双轮车。捆绑好后,邱忠青做车夫,在前面把舵拉车,老婆在后面推,正要开步凯旋。这时,何理伦正清洁好学校的厕所出来,迎面碰上邱忠青夫妇的战利品专车,雄赳赳的开来。何理伦忽然来了钝劲,上前挡住去路,道:“邱老师,你怎好把别人的柴拉走?”
邱忠青一见是何理伦,到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喝道:“滚开,疯子,这管你屁事?那割草人说不要了,让它们堆在校园里污染环境?”
何理伦很执着,说:“他不要了,那这些柴就是学校的,你更不能化公肥私,你是老师,怎么想占学校的小便宜?”
邱忠青怒火上来了,吼道:“何疯子,癫子,你让开,滚开!不让? 我撞死你。”
何理伦的钝劲表现得更充分了,说:“你撞,撞死我也不让,你不能将公家的东西归私有。”邱忠青看看说说已无效,将车子一放,就要动手。亏得围观的老师越来越多,大家把何理伦拉开去,才避免了一场大战。
丁爽笑笑说:“老邱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被何理伦搅了一场,弄坏了心情,呵呵。”
大家正说笑着,有人在门口探着头传口讯:校长室头儿叫白恒老师赶快去一趟,有急事。这样,大家就散了席。